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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重生之苍郁纪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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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拒绝得了权利的诱惑呢?再拜了三拜,苍森才离开。
“娘娘,赵常侍说陛下今夜将临幸长秋宫。”
长秋宫内,菱花向元千月报告了一天来的大小事,末了才提起皇帝。
审讯眠画无果,本想再从其他人下手,哪怕伪造证据也要将苍氏拉下水,谁知陛下竟然草草了结了此事。尽管有元故帮忙,前有长秋宫紫气之说,后又放了苍氏强令此事终止的流言,终是让苍氏逃过了这么一劫。
为着这件事,贵妃娘娘颇有些与陛下怄气的意思,昨日赵常侍来传话邀娘娘去长庆宫用午膳,她也称病未去。
是以菱花不敢一开始就提起陛下,怕贵妃娘娘心里还有气。
元千月正在绘画,头也未抬,嘱咐菱花道:“若陛下来了,你带他来此便是。”
“是。”菱花不敢多问,即使想不明白,也忍着不多话。
菱花本是个多话的人,又喜欢事无巨细都要禀报,彰显自己的能干。从前隔着心玉不能直接说给元千月听,她便奉承着钱嬷嬷说给钱嬷嬷听,等钱嬷嬷和心玉一个接一个的被解了权,终于轮到了她直接听命于贵妃。
她原以为对钱嬷嬷那套还行得通,哪知元千月渐渐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来,前几日还打断了她的话头,叫她只听问什么便答什么,别的不许提。菱花被如此不留情面地训斥,总算明白了贵妃娘娘不喜自己这套。
她不由得想起了心玉一贯闷不吭气的样子,心道难怪之前娘娘宠她,原是不喜话多的人呢。
经此一事后,菱花也学会了少说话,元千月对她才没那么不耐了。
宫灯初上时,姬杼便到了长信宫。没见到元千月率众人候在宫门处,他也不恼;倒是菱花原本怕得几乎连话也说不利索,见他面色依然和气,才缓过气来。
姬杼听闻元千月在书房里,便径自往那边走。到得书房门外,姬杼命宫人无需跟着,独自进去了。
元千月听到了动静,但并没有抬头,依然凝眸绘着尚未完成的画。
姬杼走过去看,见她画的是一群正在嬉戏的小孩子,小孩子的面目很好辨认,男孩子像自己,女孩子像她。
“爱妃在怨朕?”姬杼一看她的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元千月的心思鲜少直接让他知道,但也绝不会让他弯弯绕绕地猜许久,要让他费心又不忍让他劳累。
“嫔妾不敢怨陛下。”元千月低低地说,手中画笔不停,勾勒着孩童手中的玩具:“为陛下生许多孩子是嫔妾的心愿,护不住孩子是嫔妾不力,嫔妾何德何能,敢怨陛下?只是嫔妾的孩子不明不白地没了,明知凶手背后是谁,陛下却轻易放过。对陛下来说,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只有可用不可用之分,难道孩子也是吗?”
她说完,终于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怨气,只有哀楚。她低下头去,摸着腹部,声音飘忽:“那时嫔妾有多欢喜,陛下一定不知道;后来它没有了,嫔妾却不能马上说,怕误了陛下的大事,心里有多难受,陛下一定也很难体会吧。可是陛下您对自己的孩子,真的能这么狠心吗?”
☆、第36章 夜行
“陛下对自己的孩子,真的能这么狠心吗?”元千月低着头,声若悲泣。
“凶手不是苍氏,所以朕才没有追究。”姬杼解释道,展臂将她揽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朕允诺,一定会找到真正的凶手,为爱妃和那个孩子报仇。”
元千月蓦然睁大了双眼。他说什么?凶手不是苍氏?她一把将他推开,两行泪滚落下来,嗓子已嘶哑:“不是苍氏还能是谁?已死的那群奴才吗?陛下相信他们没人命令敢擅自做主吗?陛下怎会相信这种谎言?放眼朝廷,除了苍氏,还有谁有胆量公然违抗祖宗规矩!”
她眼中有着一种名为失望的情绪,因她面对他时,从来都是善解人意温柔可人的模样,此刻姬杼忽然有些不忍。
“不是苍氏,朕确信。”姬杼定定地望着她:“不仅爱妃,朕也同样悲痛。别人也许不理解,爱妃应当知晓,朕不能因悲痛就武断了事。”
她应该知晓?是的,她知道,所以才会这么爱他,因为他无论遇到什么也不会失去冷静和理智,因为他永远将情与爱放在天下之后。
可她多希望他能有一刻,放弃他的冷静和理智!元千月痴痴地凝视他片刻,看不到任何冲动的可能,终于死心。她垂下眸子,取出帕子拭去泪珠:“陛下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陛下说会为嫔妾找到凶手,也一定会实现。嫔妾先时糊涂了,说了些糊涂话,至今才醒悟过来,盼陛下勿怪。只是陛下难道从未想过,即便不是苍氏做的,如今可是重伤苍氏的最好时机。”
皇帝是天之子,苍氏敢暗害皇嗣,便是逆天而行,便是不能根除苍氏,也能叫他们一族元气大伤。
“朕不瞒你,朕确实想过。”姬杼苦笑道:“可那个可怜的孩子未能降临人世已是不幸,朕若还利用他栽赃陷害,让他再背负这样不光彩的事,朕于心不忍。朕不能为他做什么,至少让他清清白白地离去。”
“陛下……”元千月仰起脸,泪水不受控制地又落了下来:“是嫔妾浅薄了。陛下的心意,那个可怜的孩子一定会知道。”
她主动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前,柔声道:“陛下心里一定比嫔妾更痛苦,嫔妾不该责怪陛下,陛下也不要怪嫔妾,好么……”
“朕怎么会舍得怪你?”姬杼回抱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并没有发现,依偎在他怀里的人目光变得异样。
长信宫的宫人年纪几乎都比较小,但苍郁挑的俱是看起来谨小慎微的人,因此长信宫并没有变得很热闹。这些宫人还不太能适应伺候皇后娘娘的生活——他们中的许多人连普通外命妇都未必见过,更不要说皇宫的女主人。
苍郁也不太适应。满屋子都是陌生的脸,除了分得清男人和女人,她也无法从别的角度辨识这十几二十个宫人了。
所以这种时候,若是姬杼肯晚几天再叫她侍寝就太好不过了。
可姬杼有一种总能巧妙地和她作对的天赋,天生善于敏锐捕捉她的不幸,着实令人垂泪。
“香识,”她吩咐立于左手边的宫女:“去将孤白日里炸好的梅花片取来。”
“是。”宫女应完声,支支吾吾地纠正她:“奴婢不是香识,奴婢是花枝……”说完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噗……”某人极没形象地喷茶了。
“咳咳咳……”喷完又被呛到,苍郁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咳嗽,直到他瞪着自己才对另一个宫女下了命令:“碧桃,还不快取帕子来?”
“是……可是奴婢是葭月……”宫女小声唯唯诺诺地说,也逃了。
某人清了清嗓子,毫不客气地刻薄起她来:“从朕踏进宫门到现在,皇后唤了十位宫人,无一位说对了名号,真叫人大开眼界。”
“他们长得太相似了,分不清有什么好奇怪的?”苍郁反驳道,脸上可疑地泛红了。
“是么?”姬杼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尾音。
哦,来道雷劈死这个无聊的皇帝吧。
若是意念能杀人,此时苍郁身边这个叫做姬杼的男人早已被鞭尸得他亲娘也认不出来。
长信宫全部宫人惶惶不安的站成一溜,低着头不敢看上座的皇帝和皇后。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皇后娘娘沉重的脸色令他们都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要倒霉了。
赵常侍从没做过这么荒唐的事,神色略有勉强。从容淡定如他脸色都挂不住了,苍郁见之,不由得感到深深的同胞之情。
他们是犯了同样错误的同胞——上辈子一定是造孽太多才会遇到姬杼这种人。
沉默长得苍郁觉得自己快要变成陀螺再也坐不住,姬杼终于肯终结它了。他凑在她耳边说:“香识是个圆脸,花枝是个尖脸;碧桃眼睛很大,葭月眼睛很小。皇后怎么把她们看成同一个人的?朕感到十分好奇。”
苍郁一直保持着微笑,到这个时候,终于连唇角都开始颤抖了。不止是唇角,她觉得她的每一寸面皮、面皮下的每一块肉都在叫嚣“笑僵了求哭”!
为什么能有人这么闲,只因她一句为了面子而随意胡扯的借口,活生生将长信宫所有宫人都召集起来,好教他观摩一下是个什么相似之法?
“这两个寺人一个像会走路的包子,一个简直就是筷子,皇后也能认错?”
给她一根刑棍吧!她一定不打死他!
幸好他只在自己耳边小声地说,他要是敢大声说出来,明天全天下都将悲痛地听闻皇帝陛下血溅长信宫的消息。
“臣妾不善识人面!这样说陛下满意了吗?”相较于他的笑容和煦,苍郁面无表情,咬牙切齿。
他要不是皇帝,一定长不了这么大!
要不是自己和苍氏有仇,一定支持苍氏夺了他的皇位!
姬杼大约是笑够了,终于肯放过她可怜的自尊和莫名其妙的宫人,对赵常侍说道:“叫他们都退下吧。”
宫人们见并未罚自己,千恩万谢后鱼贯逃窜而出。
“皇后陪朕出去走走吧。”待长信宫宫人都散尽了,姬杼起身说道。
“陛下刚刚这样毫不留情面地嘲笑了臣妾一通,以为臣妾还能心情愉悦地陪陛下去游玩吗?陛下自己去吧,臣妾不去!”苍郁扭过脸去赌气道,坐住了不肯动。“臣妾天生便不善识人面,陛下以为臣妾想么?”
姬杼奇道:“怎地朕没觉得皇后识不出朕来?”
苍郁觑了他一眼:“识得陛下无需会认人脸,看衣着即可。”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毒死自己的人?烧成灰也一定能扒拉出来好吗!
姬杼又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他在召集宫人之前就这样看着她,现在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直令苍郁头皮发麻。
“朕错了,朕不该像方才那般嘲笑皇后的痛处,虽然朕的本意并不是嘲笑皇后。如此,皇后肯陪朕去走走吗?”姬杼痛快地向她道歉。
这次不用她发火,他居然也肯道歉?月亮打东边出来了?
苍郁眨了眨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质疑道:“陛下今日与往常不太一样,深夜邀臣妾游花园,不是想趁月黑风高处置了臣妾吧?”
昨日他才去过长秋宫,她不信元千月没怂恿他什么,否则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一盘棋?
姬杼脸色顿时黑了:“朕要处置皇后用得着那么偷偷摸摸的?随便数几条皇后的过失都够了!”
唔,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法辩驳。
京城的冬天其实不太适宜夜行。夜里比白日冷得多,风也大,即使披了斗篷戴了风帽,也还是抵不住刺骨的寒意。
她和姬杼两人沿着太液池慢慢走着,是当真陪着他走,因为他从进了清漪园就没说过一句话。赵常侍在他们前面打着灯,照亮前方的路。
按理帝后出行阵仗应当更庞大些,辇车华盖随行宫女寺人数十人少不了,姬杼说随便走走不愿太声张,便只带了赵常侍进园子里来。
水边行走较寻常地方更冷,出来时低估了这冷意,也未带着手炉,苍郁不禁打了个喷嚏。夜里寂静,这声响便格外清晰,引得前面那人停下了步子,回过头来。
苍郁捂着嘴的双手还没放下来,尴尬地继续捂着,小声道:“水边好冷。”
姬杼解下了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肩上:“冷了便说,冻坏了身子自己吃苦头。”
身上蓦然一暖,苍郁就这样捂着半张脸,愣愣地看着他。宫灯的微光不足以令她看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未参杂任何情绪,这样的姬杼她两世来第一次见到。
赵常侍回过头来,见皇帝仅身着裘衣大衫,忧心道:“前面是邀月阁,陛下与娘娘不若前去歇歇,小的去取些衣物来。”
“也好。”姬杼颔首道,举步向前走去。
既然冷,为何不回宫去呢?苍郁心里暗暗说道。方才的姬杼惊到她了,令得她无法像平时一样,将这句话脱口而出,而是默默地跟在姬杼继续前行。
☆、第37章 失子之痛
“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3】
不知谁留下这么一句话,从此宫殿越发巨大华丽,据说最大的一处皇家别院,占地六百公顷。皇宫受限于京城,未能建造得那么大,于是在奢侈上下足了功夫。仅以金砖为例,金砖乃是以取自太湖底沉积多年的土、用在长达两年的时间烧制而成,其价值不言而喻,而整座皇宫耗费了整整九千万块用来铺地。
便是砖上雕刻的成片的荷花,也精细到一阵风吹来,荷叶似乎会随风轻舞一般。
见惯了奢华的宫室,初见这简陋得可称作是宫殿异类的“邀月阁”,苍郁无法不惊讶。
它的内部保持着木料原色,除了古朴粗重的花纹,没有别的装饰;墙壁亦只刷了一层白色的粉;内檐斗拱是老式的人字斗拱,在周朝前盛行过,如今只在一些老旧的建筑里能看到。
室内简单地摆着两只圈椅、一只圆凳、一架古琴及一个小香炉,靠着墙还放着一组博古架。不过这些器具倒无一不是精品,圈椅、圆凳及博古架是紫檀木,古琴形似传说中的名琴焦尾,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常见的摆件。
赵常侍从博古架上的箱子里取出两只小手炉,燃了其中一只后递给姬杼,姬杼坐在圈椅上,向着苍郁点了点头:“先给皇后吧。”
赵常侍便又转递给苍郁。
苍郁接过,捂着手看他燃了另一只拿给姬杼,这才想起自己还披着姬杼的斗篷。门与墙隔了风,圈椅垫着软垫堆着软枕,暖暖的,她便解了斗篷,折好了放在圆凳上。
赵常侍服侍好两位,便离开了邀月阁,室内只余苍郁与姬杼两个人。
换作平常侍寝,只剩两个人的时候,眼睛一闭假装睡觉即可,此时面对面坐着,又没有别的事可做,反倒有说不出的尴尬。
“这里好简陋,好像不是在宫里似的。”苍郁半认真半没话找话。
“嗯,修到这里没钱了,后面的几任皇帝没兴趣修,就一直这样了。”姬杼接话道。
苍郁吃惊地望着他:“真的?”皇帝也会没钱?
“骗你的。”姬杼扬起唇角:“再没钱,也没有皇帝会做这样有*份的事,宁可不修。”
“皇后真好骗。”他笑得很愉悦。
“再跟你说话我就是猪!”苍郁气得连敬称也忘了,别过脸去,一副不打算再理睬他的样子。
“朕错了,皇后别生气。”大约是认错认得熟练了,道歉的话姬杼张口即来。
他既然道歉了,苍郁也就不再纠结。这里就这么大,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气氛僵着也没什么好处。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修建此处的是一位喜好风雅的先祖,看腻了皇宫的景致,正巧邀月阁原先的宫殿烧毁了,重新修建时便没有恢复原先的样子,而是建成了如今的邀月阁。”姬杼这回总算肯认真说了。
“哦。”苍郁回应道。
姬杼看着她:“怎地,这个故事令皇后很失望?”
“是啊。”苍郁坦然承认:“原以为有一段风流韵事,哪知道是这么无聊的故事。”
“皇后以为是怎样的风流韵事?”姬杼略无语。
说起这种事苍郁就来精神了:“比如那位先祖负了某位妃子,妃子伤心之下引火*,烧毁了两人定情之处的宫殿;那位先祖无比悲痛,恐睹物思人,又忍不了思念,便修建成如今的模样,长居其中,苦修度日,以惩罚自己的错误。”
“皇后的故事……真有意思。”姬杼面无表情地说。
“陛下的表情一点也不像觉得它很有意思。”苍郁毫不留情地戳穿:“有意思是这么沉重的表情吗?”
“一想到皇后终日不思打理后宫,竟是在想这些‘风流韵事’,朕无法不沉重。”
“后宫有元贵妃在打理,而且打理得比臣妾好,臣妾为何要为之思虑?”苍郁一点儿也不觉得理亏。
只要元千月不干扰她,后宫谁在管她根本不关心。这些天元千月无甚动静,最好是已经放弃在长信宫动手脚了。
提起元千月,姬杼抬手捏了捏眉头,露出些许疲态。随后他凝视着苍郁:“皇后当真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如果有凶手,那也只能是元千月自己。因为元千月绝不会放过真正的凶手,可她只指向了完全不知此事的苍氏,说明凶手根本不存在。
就像姬杼因为失去了冷静而未能看清苍氏在此事中的无辜一样,又因对元千月的信任而从未怀疑过元千月撒谎,所以他一直查不到真相。
但是这种事,苍郁怎么跟姬杼说呢?她进宫仅半年,对元千月的熟悉程度按常理论之,不可能比对长信宫宫人的熟悉程度高;而她至今辨不清外形相差甚大的宫人。
“臣妾现在不知,将来未必。”苍郁故意说得神秘。不说绝,因为兴许以后用得上这条线索。
对苍郁此人,姬杼的情绪一直很复杂。
从她第一次说出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开始,到她一再吐露其他隐秘的事,他出动了所有可出动的人,也未能查到她的消息源是哪里。
苍郁的身世非常简单,平日来往的人也很容易理清,但有意思的是,这些人里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提供她说的那些信息。
是以她一直以来不停冒犯他的身为天子的尊严,他从未惩罚过她,只因为她身上有着他未知的部分。
身为天子,姬杼从不信看不见的一切。
哪怕他遵循祖制,在一切应当祭祀的日子里完美地完成每一道仪式,也不信。或者说,更不信。
他听不到神灵的声音,当他向神灵请求国泰民安、驱灾避祸时,听不到任何回应。
身为太子的他代替父皇主导一切祭祀时,太后尚在,他曾问太后:“为何孤感觉不到神灵的回应?”
太后回答他:“因为尔心不诚。”
“为什么不是神灵不存在?”他反问:“谁曾见过神灵吗?”
姬杼自幼聪敏,深受宠爱,太后听了这样对神灵不敬的话,并未责怪他,而是耐心地向他解释:“世间一切瑞气之相,皆是神灵现身的证明,倘若未能感应到神灵,便说明你尚未积够福德。”
姬杼再也没说过类似话,他只是等太后和父皇相继过世后,将他们蓄养在宫里的那些“大师”全都拖出去砍了脑袋。
然而苍郁此人却令他开始怀疑,看不见的是否就是不存在?
苍郁身旁绝无高人,可她却知晓那么多她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便是同样从不信鬼怪神谈的赵常侍,也在无奈之下对他说,苍郁之言无法以常理解释。
曾有人形容赵常侍,说在他手腕之下,哑巴也能开口说话。他能在姬杼身边伺候至今,靠的绝非奉承与谄媚。
元千月小产之事,赵常侍也未能查到线索。一切契合得如此完美,全部线索在沈嬷嬷与李嬷嬷身上齐整地断了线,而这两个人在毫无抵御能力时仍在喊冤。
对其他宫人的审讯则印证着苍郁的说法:苍氏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只是这个“其人”,又是一个“看不见”的存在。
苍郁卖了个关子,其实很怕姬杼追问,姬杼总能恰巧问在破绽上,令她疲于应对。
谁知他这一次竟没有纠缠。
“若是皇后知道了,便告诉朕吧。”姬杼少有这么低沉无奈的时候,他说完话,阖目靠在了椅背上。
他面上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情绪,苍郁很熟悉——前世她曾长期沉沦于这样的情绪之下,在她小产以后。只是不像这样淡,比这浓烈许多。
她曾是个有着强烈感情的人,也许太过强烈,受挫后才颓败得无药可救。现在想起来,若是一个人感情淡薄,未必不是件好事。
“元贵妃的孩子没了,陛下很伤心吧。”她低声说道,并不是出于报复或者刻薄的心态。说起来可笑,她会这样对姬杼说话,竟是出于同情。
抛开两人之间的恩怨,此时的姬杼算是可怜吧?他登基至今,仍未有一个皇子出世,在周朝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一例。先前是因为苍芸专宠,而苍芸未能生育;后来为了死去的苍芸,他有许久未临幸后宫;再后来一切终于回到正轨了,却又发生了这种事。
若说苍郁心里没有丝毫快意,那一定是在撒谎。他害死了她的孩子,害死了她,吃一吃这样的苦头,是上天对他的报应;然而想到那种痛苦,又难免感同身受,忍不住要存一点同情。
同情自己的仇人,这是多么奇怪的事?哪怕只有一点点,似乎也不应该存在。
可苍郁骗不了自己,她确确实实地对眼前这个人有一丝丝的同情,只是不知是真同情他,还是借着他同情前一世的自己。
“皇后说得没错,朕很伤心。”姬杼隔了很久才回应她。他头微微仰着,睁开双眼漫无目的地望着头顶的人字斗拱。“朕第一个孩子,朕还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已离世了,身为一个父亲,朕当真失职。”
☆、第38章 平吴之策(捉虫)
引得姬杼说出这番话,苍郁只静静地听着。
原来他也是个有感情的人么?她原以为除了他自己,他对任何人都不会在意。
对如今的姬杼而言,只有孩子才能算至亲吧。失去至亲之痛她也曾经历,若是自己想不开,便无人能慰籍。
因为失去至亲之人,需要的并非是旁人的怜悯和同情。
“陛下若记挂着那个可怜的孩子,便为他念念经烧些纸吧。”苍郁说道。
姬杼的视线骤然转移到她身上,目光骤然冷冽。“朕从不信这些。”他冷冷地说。他不止不信,也不喜身边的人信,这一点了解他的人都非常清楚,元千月便绝不会在他面前提前此事。
“臣妾知道,才会这么说,换了寻常人家,大约会选择做一场法事。”面对他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苍郁面色未改,温言以对:“臣妾也不信。只是知晓阿娘死去的那一刻,臣妾却愿意尝试所有的信仰,寄望那样做能对阿娘有所补偿。”
快乐有千百种,伤心总是相通。
姬杼眸子冷色渐渐散去,直至恢复平静。
“若然不信,补偿又有何用?”他淡淡地问。
“说来不怕陛下笑话,比起尽孝,更多的是为心安。阿娘在世时,臣妾做过许多违逆教诲的事,自她离去后,一直愧疚不已,后悔从前没有更听话些。明明不信,然而若不做些什么,臣妾便无法从愧疚里走出来;可臣妾不能一直活在愧疚里。”苍郁坦然说道。
百事孝为先,她直言不为孝道只为私心,倒出乎姬杼意料。
他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移开了视线。
苍郁也微微侧了侧身子,将目光落在别处。
他没有生气。这次尝试,似乎不算失败。
姬杼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若她是寻常的妃嫔,大约会用另一种方式安慰他。
可她不是,也做不到;便是忍着去做了,姬杼也一定会起疑心。
只是对不住阿娘,离去得那样惨淡,却连死也被亲生女儿利用。
室内陷入长久的静默。因着无事可做,这静默便过得比实际的时间更漫长,所幸苍郁还能依靠回忆前世的细枝末节打发时间。
姬杼主动结束了这沉默:“前些时朕与皇后所言之事,皇后办得如何?”
苍郁一直等着他来问,却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提出来,心道果然是个冷心的人。
她起身走到姬杼面前,福下了身子:“臣妾想求陛下一个恩典,有此恩典,徐徐图之,方能达成。”
“是何恩典?”
灯光映在她的眸子里,格外明亮:“臣妾兄长的官位。”
“想必皇后应当记得朕说过什么。”姬杼眼中有种显而易见的不耐,他不喜重复说过的话。
“臣妾自然记得。”苍郁微微笑着:“此事并不需要陛下食言,陛下大可放心。”
虽然苍郁这么说了,姬杼依旧面有不善:“皇后的意思是?”
“若臣妾兄长能奉上平吴良策,陛下愿以此嘉奖他吗?”
吴国是与周接壤的一个小国。四百年前,大周与吴国尚未分权,同为越国领土。彼时越国建朝已逾五百年,最后几代皇帝不是荒淫无道便是软弱无能,无论面子还是里子都已名存实亡。
大周与吴国的开国皇帝当时在诸多诸侯王中并不显眼,然而经过百年混战,只有他们两个留存了下来。大周开国皇帝姬衡吞并了越国七成领土,吴国虽只三成,却也与大周抗衡了三百年。
大周除了要应付吴国,周边还有其他夷族不时发生骚乱,若集中兵力讨伐吴国,便难以分出精力防备夷族的侵扰。此前曾有数位大周皇帝尝试平吴,每一位都因难以同时顾及首尾而以兵败告终。
因此,平定吴国三百年来一直是横亘于每一位大周皇帝眼前的难题。
听到“平吴良策”四个字,姬杼便似换了个人,双目炯炯。
“苍森有如此本事?”他带着质疑缓声问。
三百年来无数文武名臣相继奉上的平吴之策尚无一可取吴,苍森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又何能做到?他会不信也是情理之中。
“陛下看过便知。”苍郁道:“兄长既平得了西南,自有几分本事。何况如今鲜有人敢提平吴之事,陛下且看一看,并不会失掉什么。”
“苍森既舍了官位,为何又急着要回来?”姬杼又问。
“兄长只是二房的孤儿,无人庇护,偏手里握着大把家产,若官位一直低微,在族里日子并不好过。”苍郁叹了一口气:“苍氏一族可派出的人那么多,却叫一个毫无经验的书生在西南打前锋,其中龌龊,想必陛下能猜得到。”
“平吴良策何时呈给朕?”苍郁说得有理,姬杼便不犹豫,直接问她要那计策。
“下一回兄长进宫,臣妾便能拿到。”苍郁说道:“只是兄长如今寄于苍氏主爷篱下,为不令主爷疑心兄长有疑心,此事尚需禀过主爷才可行事。主爷谨慎,必会反复推敲兄长之策,劳陛下多等几日。”
不多时,赵常侍回来了。苍郁添了衣物,又抱着暖暖的手炉,陪同姬杼在太液池边转悠了几圈才回长信宫去。
梅雪死了几个月,苍郁的梦魇却仍未离去。她未亲手杀掉梅雪,梅雪却因她而死,无论找多少理由,她都无视不了内心的愧疚。
然而她不能心软。若要对付苍氏,手上必然会沾染更多的血,一个小小的宫女她便怕了,如何能应付得了将来更多的人?
她已习惯夜里灯火通明看书至天明,白日再入睡。横竖她才解了禁足令,还未恢复令后宫妃嫔每日前来请安的规矩,不怕人说。但如今姬杼留宿长信宫,她便不可这么做了,连月的习惯被破坏,一整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姬杼一贯睡得浅,苍郁有点儿动静他就醒了,醒来发现她只是翻了个身,于是继续睡去;哪知过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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