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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疏影风临雪-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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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畅快淋漓泄欲后,两个人依偎着低低喘息,岑倚风捧起脸,四目相顾,只见痴痴地笑,妩媚桃花般张小脸红艳艳,端比妖精还勾魂摄魄。
  
  岑倚风吻了又吻,眸底流露真情,比天高海深:“阿雪,哥哥今生都不会娶其他女子……也不要嫁给别人,们就这样……在起……过辈子……”
  
  不待答,他唇又贴上,轻轻地研磨,过雪眼神有瞬放空,继而变得恍惚不清。
  
  “哥哥……哥哥……”怕他消失样,不停地唤,岑倚风握住只手,五指交叉起。
  
  过雪微笑,流下眼泪:“阿雪只喜欢哥哥个人,是真、喜欢……好喜欢……”
  
  “喜欢哥哥。”
  
  “喜欢哥哥……”
  
  “只喜欢哥哥……”
  
  遍遍说着,声音萦绕耳畔,宛若附骨之疽,永生永世无法摆脱,岑倚风双目充血,被激得情…欲高涨,翻起身,再次与缠绵交欢,过雪两靥绯红,环住他脖颈,在剧烈动作之中婉转娇吟,迎合,令他越发疯狂,俯首吻去,两个人都像疯了般,竭尽全力想把自己融入对方身体里,肉体激荡地碰撞,舌尖与舌尖凭空缠绕,过雪从未如此肆意,整个人恍若被抛入高高云霄之上,眼前只剩片虚幻空茫,沉睡在血液里欲望点点膨胀,欢愉欲死,而他热情好似潮水样席卷而来,再难以抵挡,渐渐淹没呼吸,要把人生生溺死……
  
  皎月如钩,淡光若雪,照得窗纸上像糊着乳白色奶皮,捅就破。
  
  过雪披衣起身,掀开帐帘,软软青丝滑过床沿,在寂静似水空气,拂开痕黑色涟漪。
  
  从小厨房回来,岑倚风仍躺在床上熟睡,过雪傻傻地望了他会儿,有些笨拙地伸手,想去触碰他脸,但又缩回来。稍后,启唇轻唤:“哥哥,哥哥。”
  
  岑倚风没反应,就势推了推,岑倚风终于迷迷蒙蒙地睁开眼。
  
  莞尔笑:“哥哥,给煮了粥,来喝好不好?”
  
  衣际间传来淡淡幽香,岑倚风双目迷奚,只瞧得白云般小脸衬着头乌压压长发,宛若画中水墨娃娃,两瓣嫣唇在欢爱之际被啃咬得微微红肿,此际看来好似海棠滴露般,噙上口,便是满满甜香。
  
  他把揽过头,两个人吻到处。
  
  气氛浮香旖旎,安静得仿佛过去三生三世。
  
  良久,过雪与他拉开距离,因着方才耳鬓厮磨,玉颊泛起两团红晕:“哥哥,饿不饿,起来喝粥吧?”
  
  岑倚风摇摇头,有些难受:“头好痛……”
  
  过雪体贴地替他揉揉额角:“那喂哥哥喝吧?”
  
  岑倚风困倦正浓,握住手亲了下,又把拉在怀里:“等等,再这样……这样睡会儿……”
  
  过雪笑他像个赖床孩子:“好不容易才做好,那哥哥醒了可定要记得喝。”
  
  岑倚风笑了笑,算是答应,长而浓密睫毛掩下来。
  
  过雪被他抱着,躺在床上,脸庞寻着那温暖臂弯处钻去,静静偎在起。
  
  不知过去多久,过雪竟也险些睡着了,睁开眼,面前是岑倚风那张平静容颜:“哥哥,还是起来吧?”
  
  岑倚风却是睡得极沉,任过雪呼唤好几声,也毫无反应。
  
  过雪下床,守在桌旁枯坐,屏外五更漏响,庭空阶寒,鸦啼梦断。
  
  过雪披着斗篷,走出花笺居,天际亮起丝鱼肚白,平素偌大热闹府邸,此际却是静悄悄,庭园里萦绕着缕袅袅白雾,过雪匆匆而行,朦胧间是抹白影,恍似尘寰现雪色精灵。
  
  来到扇极不起眼偏门前,因时辰尚早,府里家仆还没起床干活,负责看守婆子正呼呼酣睡,这扇偏门平日里只有下等奴役出入,过雪迅速溜了出来,外面是条僻静巷道,路往前走,终于看到巷口前停驻着辆青幔马车,旁边站着名小童,晨间春寒料峭,他两手插…进袖口,哆哆嗦嗦地东张西望,看到过雪,立马赶上前请安,过雪知道他是陆庭珩贴身侍仆易儿。
  
  踌躇片刻,罩上兜帽,被易儿扶着登上马车。
  
  车子行到处地方换停,过雪脚刚着地,就被等候已久那人拥入怀中。
  
  “冷坏了吧?”陆庭珩穿着灰貂裘衣,见全身单薄,用裘衣裹住,又朝掌心里呵着气,反复搓了搓手,“先上车。”
  
  车厢里十分温暖,陆庭珩执着手,神采奕奕,仿佛是发光珍宝,舍不得移开眼:“过雪,不知道有多紧张……当时就想着,如果不来……不来……该怎么办……”他有些幸福地傻笑,“等城门开,们就路北行,离开韶州,易儿自小随起长大,十分可靠,他在玟洲有个做生意远房表亲,届时会接应们,过雪,将来日子别担心,定会照顾好。”
  
  他目光赫亮,像天穹上片晶灿星海,映着,要把吸入其中,化作最璀璨颗明珠,永远照明他。

烟逝错识君3  

     过雪始终默不作声,只当听着他说字语,浑身情不自禁微微颤抖。
  
  “怎么了?”陆庭珩想他们这次私奔,绝非小事,心里紧张,自然不言而喻,轻轻揽入怀,“别怕,只要出了州中,们从此再无顾忌,过雪……这回,们终于能在起了。”
  
  他满心欢喜,俯首亲吻额心,正准备命车夫赶路,孰料过雪开口:“等等……”
  
  面容掩在兜帽下,只瞧得额前排密密碎发,肌白发黑,宛若霾云笼月般,以及那咬得愈发红润娇嫩嘴唇,好似熟透而饱满樱桃,涨到爆破之时,即会溢出鲜美甜汁。
  
  “阿珩,有话想跟说……”迟疑片刻,缓缓启唇,“等出了城门,会个人离开……然后,再回来……”
  
  时间有须臾凝滞,陆庭珩沉默地望了会儿,然后问:“什么意思?”
  
  过雪不肯迎视他目光:“阿珩,已经跟蒋九姑娘定亲,是博阳侯未来女婿,旦们就这么离开,日后不止有损到声誉,更该将陆家置于何地?”
  
  “到底在说什么?”
  
  “阿珩,不想耽误,还是陆府六公子,前途风光,将来娶妻生子,过着平乐安逸日子,是个人想离开,就当帮帮,助个人离开韶州。”
  
  陆庭珩猛地抠住双肩,逼直视自己:“过雪,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过雪仰起头,眼睛里全是泪,随着羽睫抖动,像小小水晶碎末撒落下来:“对不起,不能跟走……真不能跟走……”
  
  陆庭珩几乎是连哄带求语气:“过雪,别这样,心里要是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好不好?”
  
  过雪不断摇头。
  
  陆庭珩将按在胸前,用手温柔地拍抚着:“知道,现在只是心里紧张,说过了,只要出了州中,没有人能再找到们,保证不会有事,先睡觉,睡觉……然后切都会变好了。”
  
  他胸口如波浪般剧烈起伏,过雪阖上眼,泪水簌簌滚落,濡湿那片衣襟。挣脱开他怀抱,依旧说着:“阿珩……对不起……真没有办法跟在起……”
  
  陆庭珩变得安静,唯独目光牢牢锁视在脸上,许久许久,才迸出句:“为什么?”
  
  他抓着只手腕,捏得骨头都快碎裂,又问了遍:“为什么?”
  
  过雪看到他双眸充满浓浓血丝,瞳仁尽处,闪着复杂难明光绪,更带着种濒临绝望痛楚,叫过雪觉得椎心刺骨,偏过脸,喉咙又干又涩,完全失去水分似,让犹如失去声音哑巴,再答不出个字。
  
  气氛僵持间,陆庭珩忽然放开,转过话题:“怎么出来?有没有被他发现?”
  
  过雪怔仲下,随即答道:“在粥里下了药,只要他喝了,至少会昏迷到次日天明才能醒,这段时间,想必府中大乱,不会急着派人来找。”
  
  陆庭珩皱眉:“什么药?”
  
  想了想,说:“是三弟给配药。”
  
  当初岑倚风坚持要送前往綵州,想到以后见不到婴婴,急得心头火燎,私下去寻岑绍良,因怕怀疑,便借口说是大哥近来睡眠不好,想让他调配些安眠药剂,岑绍良哪里知情,只当关心大哥,而大哥事务繁忙,这种事素来不曾注意,故花费几日时间,才为调配出小瓶药粉,过雪留以备用,想着以后或许能派上用场。
  
  这次多添了药量,混在给岑倚风熬粥里,只要岑倚风服下,怎么也能昏迷上整整天。
  
  “绍良?”陆庭珩眉间隐过丝异样,“那让阿风喝下了?”
  
  过雪摇头,当时岑倚风倦意甚深,没能哄他喝下去,因怕错过时辰,不得不提前离开,但话音笃定:“只要他醒了,就定会喝。”
  
  陆庭珩不做细问,嘴角却若有若无地勾动下:“跟走。”
  
  他仍如此坚持,过雪摇首:“阿珩,是对不住,如果不肯送离开,今天事只当从未发生过。”
  
  说着就要下车,被陆庭珩从后狠狠搦住柔荑。
  
  他居然在笑,神情古怪,目光却惨然得令人为之悚:“过雪,有时候在想,喜欢人,真是吗?”
  
  过雪不明意。曾经直以为,他们相遇,便是命中注定,他心里只有,心里也只有他,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阻拦。曾经心想做他妻,想为他生儿育女,日子细水长流,而他们白发携手,不离不弃。
  
  但从何时起,切已经不知不觉改变,只有自己心里清楚,那些无法随他离开原因,实际不过是自己借口,眼前这是唯机会,如果真愿意跟他走,哪怕飞蛾扑火,亦会不顾切。 
  
  从曾经坚定不移,到现在迷惘无措,看着陆庭珩,陆庭珩也看着,他眼神宛若水银之镜,清清楚楚,倒映着人,而目光却是涣散神离。
  
  “还记不记得以前们在起时候,常常跟提起在綵州日子……”陆庭珩字顿道,“说时隔这么久,或许已经不大记得了,却记得十分清楚,在身边偶尔会个人自言自语,说起小时候发生事,那会儿只是静静听,因为每当说起这些事时候,脸上总是带着淡淡微笑,那么幸福,又有些甜蜜,这样,令无法抗拒着迷,可是过雪,知道吗,小时候确去过綵州,但说这些事,完全没有印象,说们最初是在綵州相遇,救过,们起逛花街、赏花灯、还偷偷爬山……所说,任由拼命想,也始终记不起,在綵州曾经遇到过个像这样小女孩……”
  
  他说出石破天惊秘密,过雪只觉轰隆响,有什么仿佛从脑中炸裂开来,嘴唇迅速失去血色,轻微哆嗦着:“不、这怎么可能……”继而慌张地道,“骗……否则怎么会吹们家乡那首小曲?”
  
  “没有骗,那首曲子,是阿风教给。”陆庭珩回忆道,“们两家同时到綵州游玩,因庄子离得极近,跟阿风经常凑在起玩闹,后来是他拿着笛子教给吹。”
  
  过雪瞪大眼睛,活像听到什么万分惊恐事,整个人僵在原处。
  
  陆庭珩露出苦涩笑意:“所以直在想,会不会是把误当成了什么人,偏偏控制不住喜欢,甚至嫉妒跟有过这些回忆那个人,因此每当提起来,都闻而不语,点点欺骗自己,直至到了最后,几乎都以为自己是真在綵州遇见过。”
  
  过雪面白如纸,浑身遏制不住地痉挛抽搐着,好似被架于火炭上,就快化成团灰烬。
  
  “不是……难道不是……”小声念叨,心中乱成无数絮叶纷飞,总也抓不着个关键,半晌省回神,动作木然地往车外走。
  
  陆庭珩下意识拉住:“去哪儿?”
  
  过雪置若罔闻,只想尽快离开,拉扯间,包绢布包裹东西从袖中滑落下来。
  
  陆庭珩见状拾起,打开,见是枚精美如意灵芝纹白玉佩,穿着梅花络子,上镌小字“有匪君子,温润如玉”,只觉眼熟万般,倏念闪过,不禁问:“为何会有这枚玉佩?”
  
  过雪难以置信地瞧着他。
  
  陆庭珩道:“这玉佩是白夫人家传之物,当初阿风直佩戴身上,只是后来被他不小心遗失,为了这件事,岑老爷还罚他……”话止半,他竟说不下去,只因过雪表情,已经凄惨到不忍卒睹。
  
  陆庭珩终于冷笑:“心里果然有他,对不对?”
  
  过雪被他死死抓住玉肩:“告诉实话,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他了?”
  
  过雪却似入了魔魇般,眼神空滞,呆若木鸡,根本毫无反应。
  
  陆庭珩有些发狂,使劲摇晃身躯:“他是大哥,怎么能喜欢他?们怎么能做出这样事?!”
  
  “哥哥……是、是哥哥……竟然……哥哥……”前所未有懊悔与恐惧,宛若滔滔洪水席卷而至,登时心口痛若万箭攒心,呼吸欲断,过雪颤颤抖抖地拿回玉佩,嘴里喃喃自语,“要回去……要回去……”
  
  陆庭珩问:“要找他?”勾起嘴角,平调无澜声音,像从个空洞中传出,带着诡谲之意——
  
  “或许,再也见不着他了。”
  
  过雪瞳孔凝,原本迷朦眼神恢复几许清明,迅速回首,听到陆庭珩讲:“倘若他喝了那碗粥,或许就不会醒来了。”
  
  过雪心头涌现不详预感:“什么意思……”某个念头蹿上来,叫阵毛骨悚然,“那药……”
  
  陆庭珩开口:“曾在街上偶遇绍良,当时他正巧从药铺出来,撞见似乎吃了惊,问他来做什么,他说是按要求配几副药,之后就神色匆匆走了。觉得奇怪,要他配药做什么,便到药铺寻那掌柜询问……”他有些似笑非笑地望着过雪,“或许,那药里所起真正作用,并不知情,如果每日服用少量,毒素便会渐渐侵体,久而久之,就可神不知鬼不觉地置人于死地,旦药量过度,只怕对方永远也不会醒来了……将葵香草研磨成粉屑掺杂入药末里,如此细腻手段,可见对方心机之深,唯有对药草熟识甚深者,才能想到这种高明隐晦法子。”
  
  过雪想到让岑绍良配药,借口是为治岑倚风失眠之症,岑绍良明明知道,却暗下毒手,分明就是——
  
  “过雪,人心叵测,知面不知心,三弟看去憨厚老实,但别忘了,他也是岑家人,他也是岑老爷儿子,岑家富甲天下,以为他整日只是心闷在药圃里与世无争吗?过雪,每个人心中都是有欲望。”
  
  过雪脸色白得几近透明,甚至可瞧清肌底下那些细小血管,定定望着陆庭珩,就像望着陌生人样:“为什么……既然知道绍良在药里做了手脚,为什么不说出来……”
  
  “为什么?”陆庭珩脸上神情简直难以描述——那是混合着悲愤、幽怨、痛苦,以及冷笑神情,“居然还问为什么?”
  
  他把抓住,眸中光绪恍若柄利器,剖开胸口,往那五脏六腑狠狠扎入刀!
  
  “因为他夺走了!如果不是他,早已是妻,早已属于,们早就在起了!”他面对,发出低哑嘶吼,直以来压抑悲愤,终于似炙烈岩浆喷流而出,足以噬炽切。
  
  过雪惊遽地睁大双眸:“知道了……”
  
  陆庭珩咬牙而笑:“位良友,曾看到们在綵州手牵着手逛街……们……跟他……个是挚爱之人,个是知己好友,可们却做出这种违背伦常事……可知心里当时作何感受?”
  
  他肩膀抖动厉害,用手捂住脸,仿佛在哭,又仿佛在笑:“得知后,当场就吐了血,病不起,直在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知道,定是他强迫,是迫不得已才离开,直等着,等着能亲口告诉实情……想着只要们能在起,其他事都当做不曾发生过,可最后等到,却是变了心……知道,知道让绍良配药,肯定是为了他,明明清楚,却装作毫不知情,因为恨他……恨他用这种方式夺走!”
  
  “阿风他……他可能要死了……”
  
  陆庭珩满眼通红,咯咯发笑,贯温润清雅脸庞,因极致痛苦而变得癫狂,伴随着那子规啼血般笑声,过雪推开他,跑下马车。
  
  路直朝岑府方向飞奔,头上簪束青丝散开,凭空凌乱地飘舞,道上路人纷纷回首,哭着、喊着,像个疯子,头脑里晃过无数画面,快若刀光剑影,有笑声、有嬉闹声、有漂亮兔子灯,有两个手牵手小小身影……
  
  那年正值上元节,天空飘起鹅毛大雪,娘生了重病,婴婴还是三尺童蒙尚不懂事,家里没钱,积存食物也不多,因着过年,许多药铺早早打烊,家挨家敲门,求人给娘看病,浑身破破烂烂样子,被对方当成叫花子轰出门去,束手无策,个人孤伶伶地走在街上,心头生出从未有过绝望,想着,如果娘不在了,该怎么办,跟婴婴该怎么办……当时迎面行来辆四轮宝盖马车,眼望去,就像宝石镶嵌成,闪闪发亮,从没见过如此奢华马车,也不知是怎样股念头,竟叫冲上前拦住马车。
  
  车子停下来,从厢内走下位锦衣华服小公子,过雪淡淡扫,只觉他年岁不大,却是容貌甚美,满身珠光宝辉,富贵至极,不敢多瞧,连忙把头低下去。
  
  小公子对没有任何嫌弃,听完哭求,反而派自己随侍去请大夫,过雪带他回到自己小屋,不久大夫赶来,给娘诊断后开了药方,过雪对他感谢不已,却不知该如何报答,他笑了笑,说他是韶州人,头回随父亲来綵州,既然过雪是本地人,肯定清楚有哪些地方好玩,让过雪带他到那些好玩地方瞧瞧。
  
  过雪没料到他要求如此简单,自然答应,带着他前往州中最繁华锦绣街,火树银花,绵延迤逦,他是喜热闹之人,兴奋得左顾右盼,过雪当时才七八岁,而他年纪也不大,两个孩子说说笑笑,很快就混熟了,过雪肚子饿,恰好经过家门面华丽酒楼,他领进去,他可真有钱,稀里哗啦地点了满满桌子菜,珍馐美馔,琳琅满目,看得过雪眼都直了,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看又好吃饭菜,而他撑着小下巴,瞧着不顾形象大快朵颐,只是咯咯发笑。过雪问他怎么不吃,他却说这样佳肴家里天天都有,都吃腻歪了。过雪想了想,带他来到井罗小巷,那里有数之不尽各色小吃,还去了家简陋面店吃馄饨,那味道居然令他赞不绝口。他们沿着街巷逛花灯,猜灯谜,看游龙舞狮,过雪目光艳羡地看着那些孩子提着各式精美花灯,他有所察觉,特意买了盏兔子灯给,那时兴致大起,根本不知道害怕,彼此商量着,甩掉跟随侍从,像两条小鱼疾快穿梭在人群里,最后站在玲珑桥上,呼呼喘气,四目相对,笑得不亦乐乎。
  
  过雪站在玲珑桥上,告诉他,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到綵州所有灯火美景,红光潋滟河面,倒映出两个挨得极近小脑袋,过雪给他唱家乡歌谣,他觉得好听,就唱了遍又遍——
  
  “左手把来右手绣,绣花原来轻轻手。绣牡丹穿金菊,二绣鲤鱼清江游。三绣芙蓉盆中种,四绣蜂蝶串花柳。 五绣五子登科第,六绣八仙来祝寿。七绣香山九老酒,八绣皇帝游中秋。九绣子玩明月兔,十绣那狮子弄球。也样花名女都绣,可能参得那女流。”
  
  后来他们想到从山顶赏风景,又跑去爬山,过雪爬不动,他就背着,步步,瘦小肩膀,却让人感到可靠而结实,可惜出来时辰太久,又疯玩了大半晌,爬到半,两个人已经精疲力竭,不得已,只好下山,途中他被荆棘绊到脚,抽出随身携带匕首递给过雪,过雪慢慢割断那些荆棘,借着月光,看到匕首上镌刻着三个小字:陆庭珩。
  
  好不容易下了山,他却颇不甘心,跟约定时间,明天还到这里起来爬山。想到即将分离,鼻子酸,他拉着小手,哄,安慰,突然就哭了出来,他将枚如意灵芝纹白玉佩交给,还说将来要娶当娘子。
  
  两个人回来,侍从简直急坏了,匆匆就带他上了车,过雪握着玉佩,深夜躺在床上,想起明天相见,彼此约定,忍不住甜甜笑。
  
  可惜第二天,有名陌生男子突然拜访,就在当日,与娘还有婴婴乘马车搬离开小屋,最终没能履行约定,在山上等他。
  
  韶州,富贵人家,陆庭珩。
  
  多年过去,那段少时情缘,始终令念念不忘,本以为他们再次相遇,是命中注定结局,孰料天意弄人,究竟是怎样阴差阳错,竟叫直以为那个人是他,而不是他?
  
  原来……原来……
  
  与逛灯市人是他。
  
  对有相救之恩人是他。
  
  给买兔子灯人是他。
  
  说要娶当娘子人是他。
  
  是他,等了天夜;是他,始终坚信会来;是他,傻傻而倔强地在山脚等。
  
  他直记得,然而不曾想到,几年后,变成他妹妹,母亲害死他娘亲,是们夺走他本该拥有幸福,而根本不知道,也体会不到他痛苦与矛盾,甚至还让他目睹自己爱上别人。
  
  原来,无论过去多久,哪怕年复年,直至死去,他亦不会忘记。
  
  他还是那个贵介小公子,他直,直都在原地等,等待回首,等待记得他。
  
  “哥哥……哥哥……”过雪流着泪,浑浑噩噩地往前跑,不停地唤着,不停地唤着,好害怕,好害怕他会消失,好害怕会失去他!
  
  “二小姐!”身形摇晃,披头散发,岑府守门家仆险些认不出是。
  
  过雪不遑开口,对方已经急急道:“二小姐,不好了,府里出事了!”
  
  那碗粥!
  
  过雪眼前白,幸亏家仆及时扶住,死死掐着对方衣襟,十指苍白,骨节突兀,勉强抬起头,面庞上缀满晶莹泪,好似覆雨雪荷,说话十分吃力,字音艰难地由唇齿间溢出:“是不是哥哥他……他……”
  
  家仆连忙摇头:“不是少主人,是三公子……”
  
  过雪惊。
  
  “听说是今天早晨,三公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用完早膳没多久,人便栽倒在地,直至现在也昏迷不醒,这会儿让大夫瞧着也不见起色,怕是快不行了……”
  
  过雪身心俱震,不再多言,迅速朝岑倚风书房方向冲去,刚进墨园,就被条人影挡住。
  
  “江轲。”过雪激动地抓着他手臂,“哥哥呢?哥哥他在不在里面?他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江轲言不发,目光静静凝定,面无表情样子,透着几分冷漠。
  
  过雪恍然明悟,手指无力地松开,浓浓悔恨,有如海面掀起巨大浪潮,彻底击溃心,用手掩面,泪流如注,哭得塌糊涂,声音更似破碎柳絮辗转在风雨里,断断续续:“不知道那药里有毒……是真……真不知道……不是故意要害他,从来没想过要他死……”
  
  眼泪随风拂到眉角,带着冰凉柔软,江轲终于低不可闻地叹:“那碗粥是少主吩咐下人,端给三公子喝。”
  
  “当年老爷悲伤过度,才会卧病在床,是三公子偷偷在汤药里暗动手脚,这种药旦长期服用,便会蔓延进体内,使对方渐渐变成痴呆之人,可惜被少主察觉时,却是为时已晚,三公子城府深敛,用心险毒,他这招借刀杀人,也不过落得个自食其果下场。”
  
  过雪闻言,居然停止哭泣,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原来哥哥他……什么都清楚……”
  
  三弟、四妹、婴婴……原来他们这个家,早已经四分五裂了。
  
  过雪很轻很轻地问:“能不能见见他?”
  
  江轲沉默片刻,才道:“二小姐,少主说……他再也不会见您了,今后二小姐与岑府再无关系,二小姐无论去哪儿,少主也不会阻拦了。”
  
  过雪手掩住心口弯下腰,那刻,江轲以为会晕倒下去,然而没有,只是浑身抖若筛糠,无言而剧烈,仿佛喘不上气。
  
  原来,这就是结局,两个人兜兜转转,当得知真相,他却已经放弃。
  
  他终于选择放手,他终于对死心。
  
  过雪仰起脸来,那眼神哀哀,亦如绝望小鹿,叫人觉得可怜:“真……想再看他眼、眼也好……”
  
  江轲似有不忍,从脸上移目,摇摇头。
  
  过雪眸中光芒瞬息黯,如那盏引领生命幽幽灯火,终于熄灭。
  
  自嘲地扬下嘴角:“好……知道了……”
  
  将枚如意灵芝纹白玉佩递到江轲面前,纤细手指微微发颤,好像连丁点分量都承受不起。
  
  “这玉佩……直以为、以为……”
  
  脸白似鬼,呢喃低语,江轲来不及开口,却转身,摇摇晃晃地离去。
  
  过雪路走出岑府大门,双目空洞,神容恍惚,唇畔却衔着缕古怪笑意。
  
  “喜欢大哥哥……直都喜欢……姐姐,好自私……”
  
  “真正恨人是五妹啊,当时也是鬼迷心窍,才听了主意,、就是为了让陆公子不再想着……”
  
  “如果不是他,早已是妻,早已属于,们早就在起……恨他,恨他用这种方式夺走!”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至亲至爱妹妹,恨不得去死,三弟利用,四妹陷害,直心心念念小公子,却被误以为是陆庭珩,所有人都在隐瞒,欺骗,连老天也在捉弄,是而再,再而三地伤害那个守在原地等待自己人,是,险些害死自己最深爱人。
  
  如今,哥哥也不要了,不要了……所执信切,彻底崩溃瓦解,只差点点,脚尖点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马上就能掉下去……
  
  “娘……娘……”恍若身陷在混沌迷离黑暗里,猛然刹,眼前浮现缕光明,过雪笑起来,发疯般地往前奔跑,是那样快速度,就像小小幼婴渴望回归到母亲温暖怀抱,所有痛苦、绝望、悲悔、哀伤……统统消失,身体轻得似片鸿毛,这刻,终于得到了解脱。
  
  江轲推开门,账本书卷散落满地,片狼藉,岑倚风用手抱住头伏在桌案上,纹丝不动,好比泥塑雕像。
  
  “少主。”江轲唤道。
  
  “……走了?”许久,岑倚风开口,那声音低沉,更似带着种哭泣后暗哑。
  
  江轲颔首应,岑倚风禁不住轻笑,却散尽悲苦自嘲之意,其实心里再明白不过,那夜缠绵,那场意乱情迷,不过是彼此在自欺欺人。从未爱过自己,又怎么可能留下来,终究会离开,像笼中鸟儿,迟早有日要逃出牢笼,挥动翅膀飞离。
  
  到底不爱他,因此他选择放手,还自由,今后与那个人恩爱共枕,白首不离,今后,将从自己生命里消失。
  
  心是那么痛,每分血液,都犹如烈烈煎油,灼烫每根神经,将那颗心焚成寸寸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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