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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临安-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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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阿姐!阿顾来了!”宋君顾牵起宋酒冰凉的手,像个无助的孩子死死地攥着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宋酒偏过头望着许久未见的弟弟,眼眶比满山开遍的杜鹃花还要红。
好些日子未见,宋君顾原先偏于稚嫩的脸庞愈发成熟了,那凌厉的眉峰,那高挺的鼻梁愈发有爹的神采。
“我们的阿顾也长大了!爹娘若是见了,定会宽慰!”宋酒欣慰的抚摸着宋君顾的脸庞,指尖滑过他的嘴边,那青色的胡茬尖带着微微的刺,骄傲的宣示着自己的主人已经成熟了。
宋君顾听了她的话,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阿姐,阿姐,你不要走!你还未见阿顾功成名就呢,怎么能走?”宋君顾埋头,一串串的泪水落在宋酒的手心。
手心一片冰凉,宋酒动了动手指,想要替他擦去泪水,却无力抬起。“阿顾,以后的日子,阿姐再也不能替你打点了……”
“不要……”宋君顾摇头,声嘶力竭地哭道:“我不要阿姐走!阿顾如今只有阿姐了,你不能再丢下阿顾……”
宋酒终是忍不住,在宋君顾的哭声中跟着哭了起来。宋君顾是她从小带到大的,所谓长姐如母,她怎么舍得离开?
宋清盼见他们两个哭成一片,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张嘴哇哇的大哭起来。“娘亲不要走!娘亲不要走!”他边哭,边要往宋酒怀中扑去。
王琢在身后紧紧地拖住宋清盼,脸上亦是淌满了泪水。
整间屋子里悲声四起,门外的宅老和婢女听着甚是揪心,个个掩面落泪。
“咳咳咳……”宋酒哭得太久,嗓子干哑,不住地咳嗽。因为咳嗽得太剧烈,原本发白的面容竟然渐转红润。
宋君顾不忍见宋酒如此难受,赶紧将她扶起来。
“咳咳咳……”宋酒咳了几声后便停了,无力地靠在宋君顾怀中,精神困乏。“阿顾,阿姐有一事要跟你说。”
宋君顾沙哑着声音,低低地在她耳边抽泣道:“阿姐你说,我都记着。”
宋酒伸手牵过宋清盼,微微仰头,道:“若是……若是永嘉宋氏的人不愿意认阿盼,他就交给你照顾了。”
宋君顾迟疑地看着宋清盼,一时语塞。
宋酒伸手握着宋君顾的手,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是阿姐欠她的,阿姐不想失信……”
“阿姐,并非阿顾不愿。阿顾能力有限,怎能像阿姐一般养大他?”宋君顾反手握着宋酒的手,道:“阿姐,你坚持住!你不会死的!阿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宋酒心如死灰地摇头,道:“这一回,似乎老天不给我机会了。”
她低低的声音在屋里飘荡,话里的万般无奈令听者潸然泪下。
“阿姐能见你最后一面,已经心满意足了。不像上回……”宋酒的话只说了一半,转而调头看着窗外的一弯明月,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宋君顾听了她的话,哭得愈发揪心。他知道宋酒的意思,上回阿姐死的时候便未见到他最后一面,心中留有遗憾。阿姐撑到这一刻,就是为了再见他一面。
“阿盼,娘亲教你的《七月》,你还记得吗?”宋酒爱怜地抚摸着宋清盼的小手,多希望他能笑一笑,好将他圆溜溜带笑意的双眼记在心里。
宋清盼瘪嘴,小脸哭得花成一团,双肩因为抽泣而一下一下地耸动。“记得。”
宋酒闭目,轻声说道:“给娘亲念一遍吧,娘亲很想听。”
宋清盼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王琢,眼里带着期盼。他想让王琢跟着他一起念给娘亲听,圆了娘亲的心愿。
王琢无声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将眼中的泪水憋回去,缓缓开口。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一高一低的声音在屋里流转,夹杂着强烈的悲伤和浓浓的不舍,声音从大开的门窗飘荡出去,传入院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宅老抹着眼泪问一旁的婢女,略带沧桑的嗓音里夹着一丝悲意。“宋娘子为何要听这一首诗?听着怪难受的。”
婢女强压着声音,道:“下半晌郎君和宋娘子念的诗就是这一首,许是思念郎君了。”
宅老叹了一声,老眼紧盯着院门,生平第一次如此期望王之焕能立刻出现在那里。
“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
宋酒忽的抬手阻止,喃喃道道:“从‘五月斯螽动股’那一段开始念吧。”
宋清盼和王琢不解,但还是依了她的意思。
“五月斯螽动股,七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宋酒面带笑意地听着两人念诗,想起刚重生的时候抱着宋清盼坐在檐下的情景。那时的宋清盼患有迟语症,说话不是很利索。如今见他能流畅地念诗,宋酒觉得自己总算做了一件对得住宋玉姝的事情。
念诗的声音还在继续,一首《七月》竟然念了许久还未结束。
宅老又戳了戳方才的婢女,问道:“方才宋娘子为何要换一段念?”
婢女时常伺候王之焕,自然是念过一点书的。她望着那扇亮着光的窗子,神色凄凉。“因为‘采蘩祁祁’一句之后,是‘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宋娘子下半晌还同郎君提过这两句,心中想必不好过。”
“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王琢和宋清盼将最后一句念完,四只眼睛齐齐盯着宋酒平静的面容,等待她的回应。
宋君顾觉得不对劲,低头晃了一晃怀中的宋酒。
宋酒没有半点反应。
王琢和宋君顾神色一变,慌忙去探她的鼻息。
“阿姐!”宋君顾惊呼,声音凄怆悲凉。“阿姐!”
“娘亲!娘亲!”
门外的宅老和婢女赶紧进门,只见王琢和宋清盼齐齐跪在地上,宋君顾则是神情落魄地抱着宋酒。
“宋酒!宋酒!”
门外传来一道急切的呼声,后面还伴着几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郎君,郎君,你回来啊!若是郎主知道了,就惨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断了孽缘
宅老疾步到门边一看,闯进院中的人不是钱氏九郎还能有谁?
但见他拨开拦在身前的小童,两眼里全是急切的神色。待钱改容跑到门前的时候,宅老没有拦着他,侧身一让。
钱改容慌乱地跑进里间,带过一阵风声。
宅老和身边的婢女皆是盯着钱改容的脚下看,素来有风格秀整之称的钱改容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钱改容的双脚裸露在外,未着鞋袜。他一路跑到王宅,脚上早已被马磴子和砂砾硌得伤痕累累。
钱改容进里间,只听见孩童低低的抽泣声。而宋酒则躺在宋君顾的怀中,一动未动。
钱改容双唇动了动,唤了宋酒的名字,却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宋君顾转头,见是钱改容,双唇蠕动了几下,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含泪凄凉地喊了一声:“师兄……”
两个孩子跪在地上,宋君顾又是如此神情,不用他猜,钱改容已然知道自己来迟了一步。
屋内顿时又陷入了死寂。
门外又想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宅老匆忙瞟了一眼,惊呼:“是郎君!郎君回来了!”
王之焕扯着荀清华飞快地进门,二话不说就将他扔在小榻边上。
荀清华是一路被王之焕揪着过来的,路上王之焕只字未说,对他的态度哪里像是对待师傅?
“小子,为师是给了你好脸色瞧了不是?”荀清华撸起袖子,老脸气得通红。
王之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瘫坐在梨花雕木椅上,指着小榻的方向,眼神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求师傅救她。”
他用了“求”一字,从未有过。
荀清华随手一搭,正欲找个借力站起身,指尖突然传来冰凉的触觉。荀清华猛地回头,见宋酒面色发白地躺在小榻上。
方才他的手没有搭在别处,正巧搭在了宋酒的手腕上。
是死脉!
宋君顾离荀清华最近,将他脸上变来变去的神情都看在眼中。“师伯,求您救救阿姐!”
荀清华半跪在地上,搭上宋酒的脉,沉声问道:“先前可有大夫来看过?怎么说的?”
外间的宅老赶忙回道:“来过好几个,皆是说无力回天。”
荀清华皱眉啐了一口,骂道:“一堆庸医!”
宋君顾双眼顿时有了神采,“师伯,您的意思是阿姐有救了?”
荀清华只闭着双目专心把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屋子里的人皆是盯着荀清华,大气不敢出。
“嗨……”荀清华叹了一声,双眉皱得快要重合在一起。“什么人如此狠毒,竟然给她下了莺粟?”
宋君顾喃喃,问道:“师伯,何为莺粟?”
一旁的王之焕和钱改容眉头一拧,宋君顾不知道莺粟是什么实属正常,因为以宋君顾的身份根本接触不到莺粟这等东西。可是他们知道什么人能拥有莺粟!
荀清华将宋酒的手放下,缓缓道:“汴京的大夫认为莺粟可用来治病,便将它列入药方中。殊不知,这等东西有多大的危害。若以莺粟之外壳做药,长期服用,轻则精神恍惚,重则身亡不治!”
“她近来时常嗜睡,下半晌的时候将三人看成了五人。”王之焕面上毫无波澜,但细看便能发现,那梨花雕木椅的扶手被他捏得变了形状。
宋君顾扯着荀清华的袖子,急切地问道:“师伯,莺粟之毒要怎么解?您赶紧救救阿姐啊!”
荀清华无奈地摇了摇头,双眸紧闭,似是有心无力。
钱改容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在寂静的屋里分外响亮。“罂粟之毒,无药可解。”
宋君顾震惊地看向沉睡的宋酒,失神地说道:“莺粟并非剧毒,为何不能解?”
荀清华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道:“莺粟的毒并非毒,而是瘾。摄入过度,五脏六腑只会枯竭而死。”
“可阿姐并非师伯所说的五脏六腑枯竭而死!”宋君顾攥着宋酒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哭道:“阿姐她没有气了!”
荀清华摆手,将一干人等赶出里间。“老夫有法子让她回气儿!你们都出去等着!”
宋君顾听他如此说,这才松开宋酒的手,将王琢和宋清盼从地上牵起来,带到外间。
钱改容看了一眼宋酒,朝荀清华拱手,恳切地说道:“无论如何,请师伯一定救她!”
荀清华“嗯”了一声,沉声道:“夜里更深露重,还是找双鞋穿上吧,仔细邪风入体。”
钱改容低头,赤脚出去。婢女早已在外间备好了鞋子,等钱改容出来换上不提。
荀清华将里间的帘幕放下,瞟了一眼依旧坐在梨花雕木椅上的王之焕,道:“你还不出去?”
王之焕起身,走到小榻边盯着宋酒的脸,一字一句说道:“我陪着她。”
荀清华看了一眼那梨花雕木椅的扶手,已经断成了两半。“随你。”荀清华将药箱打开,找出许久未用的针灸包。“你去将她的衣襟解开,老夫好施针。”
王之焕闻言,转头瞪了他一眼。荀清华骂骂咧咧,咬牙低声道:“小子,为师是大夫,不是外头钱氏的那个小子。”
王之焕未说一字,坐在榻边,轻轻将宋酒的衣襟解开。
两刻钟后,荀清华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直起了弯曲的腰杆。“好了!”
未几,一口浊气从宋酒的口中吐了出来。她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有了气息,脉搏也开始跳动了。
王之焕抬头问正在收拾药箱的荀清华,“这就好了?她身上的莺粟该如何解?”
“当初老夫让你跟着学习医术,你死活不肯,如今后悔了?”荀清华哼哼了几声,过来替宋酒把脉。“如今人我是救回来了,剩下的全靠她自己。从今往后,没了莺粟的支撑,难受到了极点时,她极有可能寻死。”
王之焕低头替宋酒系好衣带,口中飘出一句毫无温度的话。“师傅,你有事情瞒我。”
荀清华哈哈干笑了几声,道:“为师有什么可瞒你的!”
“往日救回一条人命的时候,师傅的脸上总会有抑制不住的笑意。可是……”王之焕抬眸盯着荀清华那张笑得不自然的脸,一字一顿地道:“今日,师傅的脸色很沉重。”
荀清华闻言,再也装不下去了,敛了笑容。“阿焕呐,个人的命数自有天定。为师劝你一句,等她醒了便和她断了这段孽缘吧。古人有句话说得没有错处,情深不寿。这样做,于你于她都好。”
第一百八十五章 :很是棘手
“孽缘?”王之焕望向荀清华,眼底的戏谑直直的照射进荀清华的眼中,惊得荀清华慌忙别开眼。“师傅,我和她自小定亲,也算孽缘?”
荀清华指着榻上的宋酒,道:“你和她怎么算不得孽缘?太原王氏和永嘉宋氏结下的仇怨也非一朝一夕了,你还妄想着能将她娶进门?”
“为何不可?”王之焕坚定地说道:“大哥当初不也将永嘉宋氏的女子娶进门了?”
“娶了又如何?还不是落得双双殉情的下场!你和你大哥一个样,都太执着。”荀清华揉着眉心,似有疲倦之色。“她身上有两种毒,一种是莺粟,另一种毒出自永嘉宋氏,我没有解药。先前她的毒不知为何一直被压制着,此次被莺粟的毒一引,复苏了。”
王之焕问:“师傅的意思是,阿酒的毒很是棘手?”
荀清华只是略微点头,不再发言。天下皆知的毒药,找来解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若是个人门中所制的毒药,旁人不得而知,解毒便难上加难。
王之焕静静地坐在榻边,荀清华何时出去了他也不知。
王琢和宋清盼两个孩子哭得累了,听荀清华说宋酒无事后,便由宋君顾带着下去歇息。钱改容坐在外间,双眼看向挂着玛瑙珠子的珠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尾随钱改容而来的小童蹑手蹑脚地进了门,蹲在钱改容脚边小声劝道:“郎君,您快些随小的回去吧!若是让郎主知道您私自逃出来,小的会被扒皮下油锅的!”
钱改容淡淡地吐了一字:“滚。”
小童讪讪一笑,忝着脸继续劝道:“郎主的脾性您也是知道的,您就随小的回去,安安静静地等着回京赴任吧!”
因为钱改容忤逆钱诩的心思执意要和宋酒来往,钱诩便用尽手段将钱改容拘禁在家中,连半步也走不出去。
半个月过去了,钱改容从未见过宋酒一面。若非今日送饭的小童多了句嘴,他也不知道宋酒得了重病,只剩最后一口气在了。
钱改容低头侧目说道:“回去告诉我爹,宋酒未痊愈之前,我断然不会离开半步!”
小童索性跪在地上不起,磕头道:“郎君,您就随小的回去吧!”
钱改容面色一沉,温润宽厚如他也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低声喝道:“我平日里待你们好,你们便没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果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滚!”
小童从未见他发过脾气,顿时吓得一愣一愣的。
里间忽然传来王之焕极为不耐烦的声音,“一个低贱的仆人罢了,何必跟他废话,扰得阿酒睡也睡不安生。拖出去溺池,叫他永远闭上那张嘴!”
小童听了,翻身就往外跑。临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从石阶上滚了下去,摔得鼻青脸肿。小童也不敢吭声,灰溜溜地跑了。
钱改容望向里间,道:“下毒的人,你应该有眉目了吧。”
王之焕“嗯”了一声,道:“用莺粟做毒药,神不知鬼不觉。这种行事风格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是杀了他,还是放任其自由?”钱改容嘲讽道,“你如今能做的选择也只有这两个。”
王之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唤宅老上来带钱改容下去歇息。钱改容站起身,望向里间,虽然什么也瞧不见,但他知道王之焕定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苦笑一声,便随宅老下去了。
凉风习习,在寒冷的夜里更添了几分凉意。关了窗子,王之焕将宋酒枕边的书放回原处,蓦地发现桌上压着几张纸,上边的墨迹还未干。
一览而过,王之焕复又将宣纸搁在桌上,自言自语道:“还真是狠心,竟然没有一句话是对我说的。”
回应他的,只有桌上烛火蹦出的灯花。
“瘟疫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等你的病养好了,我便回帝京去。等筹备好一切,我便去永嘉找你,可好?”王之焕握着宋酒的手,轻轻问道。
无人答他的话。
“师傅劝我了断这段孽缘,你方才一定听见了。你若是敢松开手,我就……”王之焕盯着她沉睡的面容,原本骄傲的气势瞬间落了下去,低声说道:“你若是松开手,我又能将你如何呢。”
……
翌日,天还未大亮,带着晨夜交替时自有的青白色,似一层轻纱飘拂在空中。
宋酒睁开眼,见四周都是雾蒙蒙的,瞧不真切,但隐约能感觉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
难道阴间便是这样?
那也算好的,至少有一个栖息之所,不至于游荡荒野。
“一觉醒来,原来已经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了。”宋酒喃喃道,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奈何桥你暂且去不了,孟婆汤也轮不到你喝。”
耳边传来一记熟悉的声音,宋酒转头一看,惊得哑口无言。王之焕也下来了?他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跟着来?
王之焕见她惊异的神色,猜到她的心思。“我还活着,你也是。”话里带着隐隐的怒气,她便如此希望喝了那孟婆汤,好将一切都忘了?
宋酒不信,伸手掐了一下王之焕的手。他的手有温度,触感真实。
她还活着!
宋酒欣喜的抬起手,晨光透过窗子的缝隙打在她的手上,每一根汗毛都看得如此清晰。她还活着!
正欲起身,王之焕一把按住她,道:“你身上余毒未清,躺着为好。”
宋酒见他神色不对,问道:“你知道我中的毒是什么?”
“师傅来看过,是莺粟。”
宋酒闻言,十指捏成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眉目见一片愤然。莺粟,竟然是莺粟!莺粟不是毒,是瘾!
宋酒记得当年吃过莺粟的人最后都死了,死时瘦得皮包骨,肝脏衰竭。她问过阿爹,为什么莺粟会如此厉害。爹只告诫她,这一生千万不要沾染上莺粟,否则将会万劫不复,一生都会活在莺粟的瘾中。
宋酒的全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她不怕死,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瘾不同,它会将人折磨得不成人样。
“师傅说了,只要你坚持住,定能戒掉莺粟的瘾。”王之焕在身后轻声劝道,宋酒并未发现他眼中骇人的恨意。
“没用的……没有用……”宋酒捂住耳朵,喃喃自语,嗓音里带着哽咽。
第一百八十六章 :爱得惊心
屋里格外安静,只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宋酒坐在小榻上,手中翻着书本,两眼却盯着窗外的天空出神。她一气之下将王之焕赶了出去,吩咐不准任何人来打扰她。
宋酒始终接受不了自己沾染上莺粟的事实,这个瘾会伴随着她一辈子,她岂有不害怕的道理。毒易清,瘾难消!她怕这一生都会在莺粟的阴影里活着,了此残生。
门外传来三记敲门声,宋酒烦躁地说道:“我说过,任何人都不准来烦我!”
敲门的声响停了,未几,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外的人徐步进来,步子稳健有力。
玛瑙珠帘哗啦啦的响动,王惠文走进了里间。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惠文叔父。”宋酒将书搁在一旁,笑着说道。
王惠文径自找了一个坐处,正巧就在王之焕昨日坐过的梨花雕木椅上坐下了。他笑吟吟地说道:“听说你病了,我来瞧瞧。”
宋酒闻言挑眉一笑,这话说得真是含糊。是来瞧她一副病容,到底死没死成?还是真心实意地来关切?意思难猜。
王惠文不经意间发现了梨花雕木椅的扶手断了,用手摸了摸断裂的口子,笑道:“阿焕的屋子太过简单了,连上好的梨花雕木椅坏了也不晓得扔掉。果真是在简陋的地方住惯了,忘了自己的身份应该配什么样的东西。”
他的话里暗藏刀锋,宋酒岂会听不出来。她只是在静观其变,等王惠文说出此行的目的。
果不其然,王惠文见她半天未曾言语,终于耐不住先开口道:“都说人在生死之际最能清楚明白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你方从鬼门关里走一遭,定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宋酒懵懂地说道:“宋酒愚昧,不知惠文叔父的话是何意。”
王惠文面色一沉,宋酒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存心和他对着干。“宋酒,我劝你尽早离开阿焕。他身上的担子比你知道的还要多,你掺和进来只是自寻死路。”
宋酒沉吟片刻,笑道:“他身上到底担着多少担子,我向来都不清楚。我与他一起,不过是随心而行罢了。”
“好一个随心而行!”王惠文冷哼一声,眉间微露轻蔑,道:“永嘉宋氏养出如此不知害臊的女儿,果真不同凡响!”
宋酒面色一变,拧眉盯着王惠文,道:“惠文叔父不过是想让我离开王之焕,何必牵扯到家族上来?”宋酒这么做不是为永嘉宋氏抱不平,她是担心王惠文问的太多,自己会露马脚。
王惠文一喜,“如此说来,你是答应了?”
宋酒笑道:“我何时说过要答应叔父的要求?惠文叔父绝顶聪明,却是个记性不好之人。”
“牙尖嘴利。”王惠文面露异色,双目忽的闪过一道寒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三分,你倒妄自得意起来!”
宋酒笑吟吟地道:“做生意是要讲究筹码的,惠文叔父两手空空便来跟我谈条件,礼让之人应该是我才对。”
王惠文悠然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猛地垂在半空中,笑问:“那你瞧这件筹码如何?”
宋酒见一样玉白的小东西在空中晃晃荡荡,看的不是十分清楚,定眼仔细一看,心中一骇。那是宋清盼贴身挂着的玉兔,怎么到了王惠文的手中?
见宋酒惊骇的神情,王惠文得意地说道:“宋酒,饶是你再如何坚定不移,终究还是会在我面前败下阵来。宋清盼和宋君顾不是你的亲人,而是你的累赘!若是没有他们,眼下你也不会受制于我!”
宋酒咬牙,愤愤问道:“你敢对他们两个下手,我定不饶你!”
“饶?”王惠文轻哼一声,眼角一飞,浑不在意。“我有筹码在手,何必忌惮你?现下,咱们可以好好谈条件了。”
“王惠文,你卑鄙无耻!”宋酒骂道。
王惠文泰然坐着,玄色的衣袍衬得他的面容略显深沉。“我何曾说过自己高风亮节?耍手段,与我相比,你还嫩了些!宋君顾和宋清盼是生是死,全由你决定。你可得慎重选择,一个不小心,你最珍贵的两个亲人便一命呜呼了!”
王惠文摇晃着手中的玉兔坠子,神情颇为得意。
宋酒双眸一合,狠心道:“好,我答应你!从此不再和王之焕来往!”
“口说无凭,万一你日后反悔,吃亏的岂不是我。”王惠文起身从桌上取了纸笔,丢给宋酒,冷声道:“立字据吧,也好让阿焕瞧瞧清楚,他喜欢的女人最宝贝的不是他,只是两个孩子罢了。”
宋酒扯过纸笔,毫不犹豫地刷刷写到:自今日起,宋酒与王之焕一刀两断,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若是有违誓言,任凭王氏惠文处罚。
王惠文接过,笑着将玉兔丢到宋酒手中。“坠子暂时还你,等了出了王宅,我自会将他们二人送回你的手中,保证毫发无损!”
宋酒愤然将毛笔扔向王惠文,“王惠文,你言而无信!”
王惠文侧身躲开。
“只要你今日和阿焕断了关系,立即走出王宅,他们两人便可出现在你眼前。若是你拖得越久,我可不能保证他们不会饿着冻着。”
王惠文说完,将纸折起贴身收着,对宋酒的怒视视而不见。“宋酒,我原以为你和阿焕情比金坚,没想到竟然脆如薄纸。既然我今日高兴,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王惠文走到宋酒身前,高高在上地说道:“其实阿焕接近你,不过是为了一份名籍。可怜你自恃聪明,竟被他玩儿得团团转!”
宋酒悲凉一笑,面色难看。“我和他并不是离了谁便活不了,他有他的筹谋,我有要守护的东西。他是存心接近我也好,真心待我也罢,既然立了字据,这一切还重要吗?”
“你知道就好!看来是我多心了,原以为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却不知你看得如此真切。”王惠文嘲讽一笑,接着说道:“你这作戏的功夫,真是令我自愧不如啊!手段高明如此,宋酒,你不愧是个商人!”
“商人重利轻别离,你读遍诗书,许是知道的。”宋酒转头看着明亮的天色,沉声道:“慢走不送。”
王惠文甩袖离去,屋子里又陷入了沉寂。
偶听得水滴匝地的清脆声,听着竟然比更漏的声音更令人黯然神伤。
宋酒将玉兔坠子贴在心口,悄悄抹去面上的泪痕,拿起搁置在一旁的书心不在焉的翻动着。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我很怕死
王惠文离开一刻钟之后,房门再次被推开。剧烈的碰撞声在屋里炸开,惊得宋酒猛地一回头。
“你说的我都答应了,还想怎样?”宋酒愤然起身,一把撩开玛瑙珠帘,却愣在了原地。
王之焕浓眉冷竖,面上是她极少见过的怒色。他喜怒并不常见于脸上,饶是惹得他生气了,他也最多是言语间讥讽两句便作罢。
宋酒定定的站在原地,记起先前和王惠文的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来叔父说的话是真的,你当真打算弃我而去。”王之焕一把抓住宋酒的手腕,冷声问道:“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叫你立了字据,与我一刀两断?”
宋酒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眼里也泛着泪花。看来他还不知道王惠文用宋清盼和宋君顾的性命来威胁她一事。难怪王惠文离开前特意叮嘱她,断不可将他们之间的筹码告诉王之焕,原来是想王之焕认为她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
“你不都知道了吗?何必来问我!”宋酒挣脱他王之焕的手,绝情的说道:“既然你已经知晓了,我也懒得再说一遍。”
王之焕凝视着宋酒的双眼,“我的真心,你便这样丢弃了?”
“真心?”宋酒轻笑,眉眼间尽是嘲讽和不屑。“王之焕,你为了一本名籍故意接近我,那叫真心?哈哈哈,我竟不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王之焕还有真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见他不言,宋酒继续说道:“怎么,无言以对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火烧名籍的那一晚,你就站在我房门外看着吧?”
王之焕闻言,神色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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