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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迷谍香-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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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越是忍着不肯流一滴泪,嬴淮就越是惊惶忧惧。他踉踉跄跄踩过几步雪,将她紧紧搂住,她身上的冰雪像幽魂一般渗入他怀里、一丝一缕缠刻在他的心上。
  “他们可曾……折磨他?”他听见她僵冷的声音,愔愔含血、字字刺耳,
  “他们把他……埋去哪儿了?”
  她的问句越是无波无澜,嬴淮越是涩苦难答。
  小令箭最后一点佯装的坚强在他的沉默与泪滴中灰飞烟灭。泪水顿时涌出、她生平第一次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嬴淮的怀抱,蜷缩着身子伏在积雪中撕心裂肺地哭喊,
  “是我逼他走这条路的,是我要他救你… 但他除了自己、又能拿什么救你……”
  她哭得全身发颤,一身灰白衣裳在深雪中融成一道卑屈的半弧,“没人知道他们把他埋去了哪儿,我寻遍咸阳……但世上再也没有他,是我害他灰飞烟灭!……”
  “我… 我想我知道。”嬴淮跪在她面前,满目痛悔。
  小令箭猛一抬头,那目光说不清是怔是讶、是绝是伤。嬴淮明白、她想要见他最后一眼,但或许、又惧怕真的见到
  ……
  雪已停,换了潇潇冬雨,嬴淮与楚姜窈二人踏在半尺深的雪泥里,一步一步翻过咸阳城外的两座山丘,最终行入一处阴冷的山谷。
  雨水雪水顺着山棱不断湮入谷中,谷底晦涩冥寒,长不出喜阳的树木,只有杂乱的荆棘丛生。
  嬴淮似乎认识这里,一浅一深地走近一块大石边,拨开许多荆棘、那些竟都是无根的荆枝,只是虚掩在那块石边。
  他徒手挖开雪、挖开泥,手指冻得僵红,一种熟悉又遥远的恐惧、混着前所未有的愧疚,令他难止促喘、全身越来越颤抖的厉害。
  周围的世界静默肃杀,整个山谷中似乎只有雪泥散在一边的声音,甚至听不见第二个人的呼吸。
  他心中骤惊,忽然回首去寻小令箭的身影,看见她瘫跪在远远的雪地中,面色惨白、眸中无光,仿佛只是千年冰寒的雪花堆拓出来的虚影。
  嬴淮连忙起身向她走去,但她却战栗着向后缩逃。嬴淮心酸地追过几步、牵住她的手,她挣扎不脱、摔倒在雪中。
  那一瞬间、她眼中因惊恐绝望而被压抑遗忘的泪水忽然漫溢而下,渗入雪中、零落成冰。
  她侧过脸、仰望嬴淮,涩然问道,
  “你… 这般隐蔽之处、你怎么会知道?难道,是你亲手埋了他?”
  嬴淮僵了一瞬、艰难地摇了摇头,但心中日夜堆积的自责悲哀又顿时袭来——不是他埋的又怎样,他要如何说得出口、是他亲手杀了他。
  一谷一壑万般寂静,枯叶盛不住湿雪的重力、坠跌在他身上,发出支离碎裂的声音。
  “因为我… 也曾被埋在这里。”
  五岁的他——真正的嬴淮,也曾如出一辙地被宣太后灌下毒酒、拖进童棺,埋入这荒僻深谷中。幸得洪太医曾伺机喂过他一粒解药,他才残存一息、直到深夜被洪太医挖出……那漆黑夜色中、洪太医带着他在这片幽谷中奔逃的每一步、都残酷的踏在他的记忆深处,永远不能忘记。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秦王与宣太后再也不敢留下一丝一毫的变数,少年嬴淮的逃脱已教他们付出难忍的代价,当处心积虑的“嬴淮”带着“复仇”之心重新出现、又最终再度被缚在懿宫中央时,秦王与宣太后决不会允许旧时疏漏再重演一回。
  于是在“嬴淮”饮尽毒酒、意识渐失、怆然倒地时,秦王挥了挥手,令侍卫以白布捂住他的口鼻、直至确认他再无心脉鼻息,方才长叹一气。
  他的尸体软在地上,秦王虽有一丝愧疚、但他能为先王之子做的、也的确只有‘留他全尸'这一点点了。
  那狠绝一幕,嬴淮眼睁睁地站在殿中、目睹全程、心如刀绞。但他答应过从舟、要与他一起把这一场戏演到毫无破绽、演到生死互换、演到修罗难辨……他强压心中哀绝、因他不能让从舟白白牺牲,从那一刻起、他们只剩兄弟同命,他的身上又多一重不可承受之重。
  “难道这里……这里就是旸山山谷?”姜窈的声音如一缕淡魂、在空中飘散。
  嬴淮点点头。姜窈望着大石下他翻挖过的地方,任何一点山泥阻隔、生死两界的想象都如同鬼魅一般纠缚着她、似要将她拖进深渊。
  她咬紧牙关、抑制几□上的苦颤,一点一点向那块大石爬去。人生再无希望时、反而只剩潜意识地机械动作。
  她跪在大石边,十指深深扎入泥中,一寸一寸挖开、一寸一寸心殇。冻泥怵手,砾石磨心,当棺木终于显露出来,姜窈与嬴淮才发现、这石下埋的仍旧只是一副小小的童棺。
  “这是当年埋我的那副童棺… ”嬴淮虚脱了气力颓坐在地上。
  但姜窈心中一瞬间又点起一缕希冀,既然是童棺,或许里面仍是空的,或许从舟根本没有死、根本没有被埋葬……
  她疾声喘息、似乎能换多一点手上气力。一横心、撇开脑中一切杂思幻念,她猛地用力抠挪,‘吱呀’一声陈年旧音,棺盖被整个移开,一道冰冷寒气倏地散出,而棺中……
  棺中、是从舟侧躺在半融的雪水中,尸骨仍被镣锁绑缚、面额上沾着暗血与泥水,堂堂八尺男儿被强行挤塞进狭小的童棺中蜷缩,身形扭曲,绝非安眠。但偏偏、他的面容却又释然静杳的仿佛只是映在水底的幻影。
  心弦挣断,铖的一计訇响,姜窈眼前霎那冥白一片,全身再不剩半丝气力,重力拖着她在空中划过一道虚弧、坠跌在从舟身上。
  那一刻,嬴淮心中绝苦决痛,从舟明明说过,不想让她看见、不想让她难过,但这悲浸人寰一幕、全已印刻在她心中。
  嬴淮冻着呼吸、将姜窈搂携起。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潸潸睁开眼,苍天映在她眸中、是无边无际的晦暗不公。
  她勉力在他怀中侧过身,看着一尺之下、平静长眠的他,眼泪滴滴坠跌,打湿他额上凝着暗红血痂的伤痕,
  “我以为我已经很傻了,但原来、他比我更傻……”
  “对不起… 小令箭,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你……”嬴淮低埋着头,从舟与姜窈都曾劝他不要复仇,若他那时当真退隐秦廷,从舟就不会为了救他而踏上不归之路。
  “淮哥哥没有错,你一路行来早就身不由己… 但他也没有做错,谁能说他一个错字?可是,为什么天要待他这么狠?……”
  嬴淮听见小令箭一声一声的哽咽卷携着悲苦、终于盘旋成一字一字的戾绝泣喊,
  “武王在天有灵,为什么就不肯护佑从舟一点点?!他也是你的骨肉啊,他也是你的亲骨肉啊!
  “他原本只想一心一意做个忠臣良将,怎奈天命不允……
  “但他真的已经收敛心性,宁愿埋名乡野、一生为樵,只盼着书立传或能兼济天下,可惜,天命还是不允……为什么要把他逼到这样的绝处,他竟愿意自绝一生、为求还秦宫一个安宁,换你我一点平安。”
  姜窈全身在嬴淮怀间悸颤,但最终还是拭干眼泪,挣出嬴淮的双臂,重又爬近棺木。
  她伸手将从舟一点一点抠出童冢,脸上落寞惨笑,
  “现下好了,苍天终于眷顾他了,终于肯遂了他的心意了。”
  她伸手抚上他冰凉面颊,这时才看清、他灰白色的囚衣被人撕扯的凌乱破碎。
  嬴淮无法忘记,那是处死他之后、秦王命人在他身上搜寻真正的兵符。那些侍卫并未找到兵符,却寻见一卷血书,上面画着详尽的地图,标注着匈奴人藏身的地道、与开启地道青铜大门的机关位置,图边、从舟注写着一行血红的小字,“沧河近此泗牙谷地,宜决堤以河水灌淹匈奴地道,永绝后患。”
  从舟似乎早就猜到他死后会被搜身,故贴身藏此血书,以盼警示秦廷。嬴淮想象的出,他是陷于绝境,苦于无法传出消息,才会做此安排。
  秦王亦并未起疑,只是叹了一声道,“嬴淮明知唯有一死,但毕竟还是为秦国存忧……是寡人对不起他,若昔年是他坐这王位,今日,他当会是个爱民有智的贤君。”
  秦王遂派遣军队按地图所示、赴塞外决沧河之堤、启青铜门关,匈奴地道历经多年挖成,一日之间化为水底洞穴、隐藏其中的匈奴大军亦尽数被淹没于汪洋之中
  ……
  阴谷间一声游离泣声,“你回来… 求求你回来……”姜窈失了魂般贴在从舟冰凉的脸颊上,忽然搂紧他锐声凄喊,“为什么你可以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你要拿生死来恨我?!”
  嬴淮紧紧捏着地上的雪泥,“不能怪从舟,是我太残忍,是我骗过他、说忘川之水可以忘情。他喂你喝下忘川水,以为你从此不会再惦念他。”
  “忘情?不会再惦念他?……”姜窈忽然忆起什么,霎时怆然戚笑,“难怪,那天他最后一句对我说,‘不记得了好,不记得的事就再也别去想'。”
  姜窈脸上再无一丝表情,只是紧紧将从舟抱在胸口,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抱他,从前,总是从舟这样圈搂住她、将她打横抱起,浅笑轻喃一声,
  “我家窈儿是坐在我怀里的小月亮。”
  一幕幕温暖的回忆偏偏在这最冰寒的时分淌过脑海:
  ……她诓他跳崖时、他紧紧圈抱她的怀抱;她害他中剑时,他仍挣扎护住她的胸膛;她赌错青团时、他宠爱的一句“欠你一只”……
  姜窈萧瑟闭了眼,忽然想起离石那三万血腥屠杀之后、从舟曾经说过,
  ‘赵人喜阳,死后都想要埋于山的阳面,最忌讳、葬身积水的谷中。’
  从舟向来当自己是赵人,而这旸山山谷却比离石更加阴冷潮寒,终年无阳。
  姜窈陡然心痛、强要背起他,发疯一般哭喊,
  “赵人喜阳,他最不愿葬身积水谷中……我要带他走,我要带他走!”
  但她瘦弱双肩此时连负起他的力气都没有,嬴淮一步抢上,抱下从舟尸骨,“小令箭!我来,我来背。”
  嬴淮背着他遥遥走了十步,姜窈却忽然脚步凝滞。嬴淮回望一眼,见她跪跌在地,满目挣扎绝望,
  “不可以… 是我错了……不能把他的尸骨带走。‘嬴淮’已经脱逃过一次,过段时日、秦王一定会派人再来查这旸山童冢。若发现棺中无尸首,会让秦王再次起疑、再起追查‘嬴淮’之心,若那样,从舟护你救你的心意就功亏一篑了。”
  姜窈仰天苦笑,竟然身前身后事都没有一点选择。她终是转回那大石下,一捧一捧掬出棺中雪水,直至舀干。她明明为他生死不计、但行至诀别之时,能为他做得、竟然只有这一点点。
  姜窈最后吻了吻从舟额上的血痕,重又将他以最初身形蜷缩的样子塞回童棺。他的身体早已冻凝成冰,强按入棺、她似乎能听见他膝骨折裂的声音。
  她的从舟、向来最爱仪表倜傥,但身后甚至不能在棺木中仰面而躺……他年他月、血肉尽腐之时、仍要永受链锁缠骨之屈。
  但她却再也没有哭,在烈烈命运面前,眼泪早已蒸腾无形。
  是不是她太过狠心?但如她那般懂他、又岂会不知,这是从舟料定的结局、是从舟自己对自己太狠心。
  她渐渐失去意识前,吐出冰凉一句,“从舟夙求兄弟同心,却原来是… 兄弟同冢……”
  ……昔日邯郸虞君,天下七俊,一笑生而动万种风情,双眸盼而引鹤唳华亭。清姿栩栩,剑风昱昱。
  而如今,天意寄恨,无语向问,韶华不剩,半点余痕。
  ……
  嬴淮将楚姜窈背回咸阳府中。脉相之间、她无病无疾,但她始终昏沉,数日不醒。
  到她终于从梦魇中脱身而出的那一天,她一身素裳,寂寂立于雪中,回眸处、是平静无澜的面庞,
  “淮哥哥… ”
  嬴淮以为再也听不见这一声轻唤…
  “淮哥哥,我想,我还是回赵国去。那里是从舟心里的家,有他最深的眷恋、最快乐的时光。如果他真有来生,他一定会想做一个完完整整的赵国人。”
  嬴淮说不出口挽留的话。白驹早已过隙,并未给他留下一寸余地。
  “你… 你在赵国举目无亲,又能流落去哪儿?”
  “我想住去莫梨亭。”姜窈淡然牵了牵嘴角,但还是画不出完整微笑,“那里是淮哥哥一砖一瓦建的,也是… 也是他一心向往的以后的家。”
  嬴淮沉默了,秦国是她的伤心地,他不敢冀盼她会留下。她能稍淡哀绝、彧彧而生,已是他最大的奢望。或许,每年春分,他还能与她在莫梨亭相见。
  嬴淮也想过、与她一起悄隐在那水边小亭,但如今他已没有那样选择的权利。从舟将性命换给了他,是因为信他能谋动天下,令七国一统、黎民安居,圆父王之梦、建盛世太平。
  此后十余年间,嬴淮始终身掌秦国相印,以‘范雎'之名叱咤战国风云,野王一战基本荡平韩国,再引秦军节节出击,雷霆万钧,南灭楚国西剿义渠,更以离间计智赚长平一役、灭四十万赵军,为秦国一统天下定下乾坤。
  范相之位,在秦国无人能撼。‘嬴淮’早已死在众人眼前,‘范雎’一生都得秦王信任。王稽因陷害过范雎与小令箭,惧怕之余欲通敌私逃、亦被秦王发觉处死。
  而姜窈独自住在莫梨亭中,听细水长流,看鹤来鱼游。从舟曾对淮哥哥说,‘该放下心头重压,过父王若还活着、想要你过的生活',所以她也想、过从舟若还活着、想要她过的生活。
  她将从舟送给她的那支碧鹿笛、与被他抚的落漆的小鸟木簪一起、埋在园中梨树林里,为他拢了一座衣冠冢。冢上、她立了一块无字碑,却不敢刻下一字。
  …因她不知道,该刻‘嬴’姓、还是‘虞’姓;又或是,该刻‘淮’名、还是‘从舟’。
  从舟在瑞得与离石时写下的诸篇军谋政论、洋洋洒洒数万字,姜窈一字一句工整誊抄,流传诸国之间、成传世之作《虞氏春秋》《揣摩》《政谋》等十五卷。从舟平生最憧憬的便是安邦立业,姜窈一刻也不曾忘记,唯愿以一生绵力,为他画圆梦境一角,以文济世、以心渡人。
  赵王与平原君见此十五书卷传于坊间,始终以为从舟尚在人间,羡他能携佳人隐居、于山水逍遥。
  第二年,初春花开,初夏花落。既是命运注定,姜窈不愿感伤。她将凋零的梨花拢起积在花房中,这时才发现花房的木槽中有逾千朵透明竹片雕刻的梨瓣小花,每一朵、都隐隐染着血迹,而今却成粉色的妆容。
  朵朵竹片小花,刻蚀着从舟那一轮春夏的枯等。那时他盼她入梦小聚,而今换了她为他守世。她把竹花捧在掌心,似有温暖的雾气从花中冉起、呵湿了她的双眼。
  她将竹花一朵一朵重新黏上梨树树枝,黏成春来秋往永不凋零的模样。从舟曾懂她不愿孤寂之心,而今,她亦懂他。
  一直侍弄到第七棵梨树,她看见一管绿竹绑缚在枝桠上,正是从前她绑缚诀别书的地方。她连忙踮脚取下,看见竹管上是从舟曾经刻下的两行字迹,
  “应羡瑶台冷清客,
  “曾闻人间暖笙歌”
  而竹管中另夹着一张青帛。姗姗展开,帛中、他只留下一行血迹小字,
  “窈儿,不管轮回怎变,我爱你,此心不变。”
  



☆、117(正文HE)一世桃花

  
  头痛欲裂;胸口似有暗火灼烧。从舟猛咳了几声、却惊觉自己似乎仍在一处幽暗殿宇中。他努力睁了睁眼,朦胧中看见一人身着玄衣锦袍立在数尺之外。
  “你醒了。”那人似有深意的一声。
  从舟紧了紧眉头,抿去几丝眼中浑沌,终于看清眼前之人竟是秦王。
  本以为仙人渡凡也救不了他,不料留他一息的却是修罗。
  “你…”
  知他困惑,秦王一拂袖;似沾着点点君王雨露、自我欣赏了几分,“如今你该相信;寡人不曾害你父王,也并不想杀你。”
  秦王又向他踱近几步;“只不过,寡人冤枉亏欠了范相,那日需要你的‘性命'、去向范相告罪。”
  猜不透秦王究竟是试探还是另有心谋;从舟强撑起身,从喉中闷出几字,“别以为寥寥几句就能让我信你!”
  秦王并不在意,招了招手,便有近侍抬上一只红色几案、置于从舟榻边,案上陈列各种当年旧证,直指公子市阴谋设计、毒害先王,勾连奸臣、欲夺王位。
  “看过这些,或许你就会有新的想法。”
  从舟一一读罢,捏着那些阴谋书信、指间颤抖、落下泪来。当年若有人截获这些书信中的任何一封,父王就不会客死他乡,哥哥与他亦不至自幼分离、直至被迫豆萁相残。
  他忍了杂念、想起戏文里一般此时都会这般说,“不可能… 难道,四叔他,竟然……”
  秦王帮他唱完那一折,“他一直都在骗你利用你!”
  “但他对我… ”
  “对你有养育之恩?”不出所料、秦王又替他说完了整句,“你我叔侄都是嬴姓子弟、王室中人,尔虞我诈、生来难免,你早就应该明白。”
  犹如平生信仰一朝轰塌,从舟逼真地愈发泪水漫溢,“没想到、我二十多年来,始终都是认贼作父,仇人就在身边而不自知?!”
  秦王很满意这个效果,得意于自己的一场安排,不觉悠悠笑道,“而今,你唯一该信的,便是寡人。寡人的母后与母舅魏冉、当年亦有参与弑杀先王之阴谋,寡人不论亲疏、俱已为你惩处,母后已被寡人禁足于冷宫,母舅亦被放逐偏远……唯有你,寡人想要留你为亲信。”
  从舟正不知是不是该‘感恩'地望他一眼,却突然觉得胸口闷得犹如山石压颈,痛苦得吸不到一丝空气。
  秦王疏冷的声音又在耳边滞旋,“寡人不想杀你是真,但那日喂你喝下的毒也并不假。”
  “你… 你想傀控我?!”从舟艰难地抬头、一眼剜向他。
  “寡人只是怕你、不肯与寡人叔侄同心。”秦王从袖中捏了一粒红色药丸道,“这毒,十五日内若服此解药便会无碍,如若不然、你仍会化脓瘃血而亡。一切、要看你自己如何选择。”
  从舟冷冷地鄙夷一笑,“嬴姓子弟、果然是尔虞我诈、生来常绊!好个叔侄同心!……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人人都知道,你在赵国、是最得赵王宠信的虞上卿。但赵王贤明,文昌武治,寡人东进之路、着实容不得他。”秦王像个长辈一般拍了拍他的肩,“你是大秦王族、大秦兴衰你亦有责。寡人想要你,回赵刺杀赵王。办妥之日,寡人即刻予你解药,从此、寡人信你不疑。”
  原以为以‘嬴淮'固执的脾气,定不会任他驱使。但出乎意料,‘嬴淮'竟只浅浅一笑,
  “就只是这件而已?”他看了眼肩上秦王的手,恹恹别开脸道,“那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你信不信我无关紧要,只不过、既然父仇得报,嬴淮愿为大秦出力。”
  虞从舟忍着胸中阵痛勉力下了床榻,秦王命人取过他的紫晟宝剑还与他。他一低眉、握紧剑鞘、转身欲走。秦王按住他肩胛、召了几名近侍蒙住他面庞、要将他从宫中密道带出宫去。从舟自嘲一笑,他早就是已被处死之人,再也见不得光。强留世上,也只是一道暗色的影子。
  他掳开那几名近侍的手,扬身立起、自己沉步向密道口走去,听见秦王幽幽道,“十五日后,寡人在此等你。”
  虞从舟稍顿脚步,但并未回头、只在空寂深殿中留下淡淡一句,“一统乱世、平安天下,亦是我父王夙愿。你若为我父王之志殚精竭虑,我便再不会来纠缠你”
  ……
  出了秦宫,从舟被秦王近侍带至城郊长亭外方才放行。从舟感叹世间尘缘,这正是他与平原君告别的地方。向东眺望,若沿着平原君走过的足迹,他是否真的还能回到邯郸、回到从前?
  毕竟不能罢。待秦王近侍远远离去,从舟勒转马缰,在黑夜中纵马疾驰,一路向忘川而去。
  他现下当真是人鬼难分。秦王的话仍萦在耳边,“十五日内刺杀赵王,便可得解药”,他淡淡哂笑,他是赵国虞从舟、并非秦国嬴淮,赵王是他愿意以命相护之人,为王化脓瘃血又如何,秦王真真威胁错了人。
  疏凉的江风迎面拂来,已是忘川之滨。从舟映着清澈的川水,回想起姜窈的轻灵百姿。
  喂她喝下忘川水那一日,又怎料到自己还能多这十五天的生命?但十五日又怎样,爱过半生还是太短。更何况,情爱之忆、应已从她心中流逝。
  他在水滨一颗桦树下弯下…身,仔细挖找着什么。机缘巧合、他在死士营的地牢里探得匈奴地道的消息,或许命运再给他十五日,就是要他为赵、秦解除这件迫眉之忧。
  终于寻到,那是他离开时、在忘川边埋下的那枚真正的秦国兵符。
  哥哥当初将兵符交给他的时候、曾经说过,“它可救人性命,亦可能毁你一生”,从舟笑叹,哥哥当真料事如神,一字一句竟掐得如此之准
  ……
  虞从舟掩着身形、再次潜入咸阳。在军营中寻到苏辟,解释了一遍匈奴人暗修地道欲攻赵秦之事,令他速速持此兵符调遣秦军、疾行赶赴沧河河套之堤,立刻决堤以使沧河之水淹没泗牙盆地、从此封绝匈奴地道。
  “那公子你……”
  “只有我最熟悉泗牙盆地下那个地宫的位置。我必须要在水淹泗牙之前赶到那地宫、打开青铜门,如此、才能令藏身于地道中的匈奴人全数葬身水中。”
  “但沧河一旦决堤、泗牙一带必定汪洋一片,公子若还要潜入地宫,一样会遭河水灌顶之灾。”
  苏辟急忧满心,又问,
  “公子,可识水性?”
  “嗯… 我识。”从舟克制着、平静答道,但心中那根旱鸭子的神经却还是战了战。
  苏辟见他自信满满的模样,稍微安了点心。
  虞从舟顶下‘嬴淮’之名被处决于秦宫之事、外人本无一人知晓,但这两日来苏辟见范雎始终沉默无言、失魂落魄地将自己固锁于房中,苏辟本已相信、虞从舟已是凶多吉少。此时竟又见他蒙面来见,还是忍不住讶异问道,
  “公子,你究竟……”
  究竟是人是鬼?从舟凉凉一笑,只是说,“我没事。让范雎不必担心我。”
  他亦无法解释自己究竟是死而复生、又或者是、生而赴死?
  ……
  二人分头行事。苏辟领秦军疾赴沧河河套。虞从舟一人一骑直奔泗牙地宫,不敢有一丝怠慢,就怕迟了一步、若来不及打开地宫青铜门,会白白放走匈奴上万伏兵。
  到了那地洞口,他运起轻功、潇然落入地宫。物是人非,当初他与姜窈一起宿在这地洞中的那一夜,温存之影、嘻笑之声,似乎犹在眼前,但究竟是什么、让一切越来越沉重。
  他靠着日光洒入洞中的方向,辨明南北之位。朝东南的那道青铜门,定然连通掘往赵国的通道。
  他立刻拔出宝剑,一遍一遍向那道门边的机关砸去。此番秦人知晓这地道之事,来年定会想起以此地道潜入赵国、攻赵人一个出其不意。潜意识中、他只觉自己必须要先毁掉这处机关、令这道青铜门永世无法开启。
  而此时洞外天地间、已有水声呼啸、奔浪之声漫原而来。从舟心里明白,应是秦军已成功令沧河决堤。他回眸看去,洞口那一缕阳光依旧温温柔柔、一束耀下,但或许下一个瞬间、就是飞瀑灌顶,水淹八方。
  ……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加紧速度、再次奋力向那机关砸去。又是十余次后,那机关终于变形断裂,再也不可能连动面向赵国的那道青铜巨门。
  浪声奔腾逼近,似乎已到百尺之外。从舟凌空旋起身形,在幽暗地宫中几步轻功腾跃,迅速冲至面朝北方匈奴的巨大青铜门下,一伸手,欲拉动左下角的机关、发现一臂之力不足以扳动。
  洞口已有第一波水帘泄入地宫。从舟扔了宝剑、即使一门之隔是上万匈奴兵士又如何,他本就是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他双手一齐猛拉门边机关,在最后一刻,青铜门终于隆隆作响,在生死道上扭转了方向。
  重门整个打开,露出漆黑深远的地道。地道中潜伏的匈奴将士们却以为是呼季翰将军打开了门道、要领全军冲入秦赵,当下士气振奋、霍霍有声,正要向南冲杀,却见地宫中仅立着一名俊美公子,手无兵刃、长发如波、仿佛仙人误坠了幽冥。
  “是赵国的虞从舟!”有将士认出他来,持斧便冲向他砍去。
  虞从舟却反而嘴角笑涡轻旋,诡秘地指了指地宫洞口。匈奴人这才意识到那轰然震荡在四周的巨响不知是何种动静,竟能这般裂空而来。
  沧河之水早已漫压地宫之上,就在这一霎那,洞顶再不堪承受数十尺的河水重压、顿时崩塌,决堤河水倾灌而入、浪卷残影、如黄泉之水扑面而来。
  从舟自幼不识水性,此时任由河水淹顶、亦并不挣扎。匈奴人生于大漠,更不识水性,他心中稍慰,毕竟他赶上了时机、打开了地道,此中匈奴兵士、定无一人能生还。
  又一道激浪从高处袭来、猛地冲向从舟背脊,狠狠将他抛至数丈之外。沉重撞上石壁的那一瞬间,他再不能屏息、一口呛入冰冷河水、顿觉全身血液犹如冰凝寒封、连双眼似乎都被冻入寒石,再也看不见水中幽深,全身霎时被吞进无尽的黑暗。
  ……
  十五日之后,秦王自然没有在秦宫中等到‘嬴淮’。虽然未能除去赵王,但秦王心知‘嬴淮’未得解药、此时定然已经身死,也好,少这一番王室隐忧、来日再谋东征之策。
  而真正的嬴淮,从此得秦王信任,以‘范雎'之名叱咤战国风云,在秦廷的相位无人能撼。此后十余年间,他以野王一战基本荡平韩国,再引秦军节节出击,雷霆万钧,南灭楚国西剿义渠,更以离间计智赚长平一役、灭四十万赵军,为秦国一统天下定下乾坤。
  赵王亦再未见过虞从舟,重病弥留之际,思念愈盛,令史官将所有纪传中‘从舟’讳名抹去,全部尊以‘虞卿’之称。是以百家流传的史书中再无人知‘虞卿’本名为何
  ……
  似有虫鸣,似有鸟语……隐约不知何处。
  从舟口中有一点一滴的血腥之味淌入喉,涩苦难平,但不知为何,心中却变得暖暖融融,四肢重又有了知觉。
  一珠水露滴在他脸上,终于令他从沉疴中醒转。睁开眼,发觉自己漂浮在一方木板上。怎么会在此间……他全然想不起。
  挣扎坐起,才发现腰间被一条软鞭缠住。他瞬间一怔,这熟悉的软鞭、难道……他急回头去寻,软鞭另一端竟真的是姜窈!
  姜窈亦是浑身湿透。她昏迷着趴在木板的另一端,手兀自紧紧攒住软鞭。从舟强撑着爬过去将她一把搂进怀里,见她面色苍白、唇角染着滴滴殷红鲜血,他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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