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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迷谍香-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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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从舟怔在当场。原来她脑海深处,最抹不去的悸怕,是当年他在魏国大梁一手策划、一力栽赃的刑杀。而那场变故,到头来、伤的人是他自己的哥哥,转而连累了窈儿、害她这么多年来依然逃不开一场梦魇。
“……求大人信我。”
她语声渐轻。
他悔意犹深。
此时他当然信她,因为冤枉范雎的人就是自己,而数日前在地牢里,她也曾这般求他信她,他却没有给她一点机会。
“姜窈…”泪水倒咽,他苦涩地唤出一声。
她眼中略有疑惑,一手轻轻摆了摆说,“我… 我不姓姜,我叫小令箭。” 见他紧紧一闭眼,侧头向外躲过她的视线,她又说,“求大人带我去见见王稽大人,他说过、范大哥若去秦国,就不会再有危险。”
他叹了口气,眼眶红红地看着她说,“你放心,范雎已经去了秦国,他已经安全了。”
“真的?”楚姜窈一阵惊喜,目光愈发清柔纯净。只是浅笑中又闪过一丝忧虑,她轻声问道,“但范大哥背上受了很重的笞刑,他的伤… ”
他心中苦笑,窈儿你真的不记挂自己么?你的背上也受了很重的笞刑,该有多痛呢……还是说、心中念挂他人,就是这世上最好的止痛良药?
看着她急切地目光,他只能宽慰性的点点头说,“已有医傅为他疗伤,他… 会好的。”
楚姜窈神色渐缓,嘴角勉力挽起一丝笑容,
“谢谢大人救命之恩… ”
她一边说,一边却失了眸中光亮,身体微斜、软在他怀中,又沉沉昏去。
他的眼中不断凝出泪来,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
一昏一醒间,她的世界中已不再有他。没有怕,没有憎,只是不再相识。
窈儿,这是不是你恨我一生的方式?
☆、以情御心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虞从舟慢慢醒转,才发现自己又趴在窈儿的床榻边睡着了。他直起身,牵挂地望向窈儿,却见她已经醒了,无力地半睁着眼,望着他的方向。
“还没问过恩公如何称呼?”她脸色还很苍白;但浅笑起来很甜,像从前一样甜。
虞从舟一瞬失声。他以为她会恨他;她却叫他‘恩公’。命运开了一个很冷的玩笑。
他哑着嗓子道,
“我叫从舟。”他说话有赵国口音;‘初’‘次’不分,翘舌音平舌音念的差不多。
窈儿便说,“哦;虫大哥。”
他脖子一长、眼睛一圆,连忙摇手说,“我不姓虫,我姓虞。”
“哦,鱼大哥。”她看了眼他身上华丽的服饰,又轻声转口道,“鱼公子… ”
虞从舟的手微微有些抖。从前她叫过他“从舟哥哥”,他不允许,她就再也没叫过他的名字了,她一直按他命令的,只称他为哥哥,顺溜的仿佛出自她的本愿本心。而如今… 她再用任何称呼叫他,在他听来都只是由近而远的渺茫。
她看着他的眼睛,很仔细地打量他。那般凝望,他甚至以为她要想起他了。
她果真想起他了,脆脆的一声问道,“公子,你就是昨日、在罄茶楼二楼望台上的那位公子吗?”
“昨日”二字,又让从舟心头一怔。昨夜她神志恍惚,他还抱了一线希望、或许她仍是陷在自己的梦境里。而今日这一问,如此清晰。她的记忆竟然回到大梁劫刑场的那一天了吗?那是……七年前?
七年前,在魏国大梁匆匆一瞥,他并未记牢她少年时的容颜,以致后来在邯郸重遇,他完全没有将她和那个蓝衣少女联系起来。而那时在刑场她抵死拼救范雎,他以为她从未分神看过他一眼,难道潜意识里,她早已记住他?
他懵然点了点头,忽然看见她灰白的唇色,想起她昏迷几日中,只吃了点薄粥,一着急说,
“窈儿,你饿了吧,我马上叫些吃的来。”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又说了一遍,“我不叫窈儿。”
他轻叹一声,转身出门传些吃食。再回来时,他慢慢走到她榻边,蹲跪在她身旁,双手拢住她的手道,
“你听我说,从你在大梁劫刑场那日到如今,已经过去七年了。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你只是… 你或许是失忆了。”
她眼中起了惊漩,紧紧盯着他,虽然眼波中满带疑惑,但她未发一问。
他的鼻尖贴上她的手指,仍旧坚持说道,
“在那七年中,你找到了家人,你不是无名无姓的孤儿。你姓楚,你叫楚姜窈”
……
第二日清晨,赵王宫。
蔡小六蹑手蹑脚地推门进了赵王寝殿,轻声道,“王上,虞上卿… ”
“他来了?”
“他寅时就在清攸殿跪着了,小六要给他通报,他说不用,怕吵醒王。”
赵王深深叹了口气,此时宫中传来辰时的钟声。他起身穿了锦袍,向清攸殿行去。
他脚步轻缓,在清攸殿里荡起薄薄涟漪。虞从舟抬头看见是他,却立刻伏跪得更低了。
赵王淡淡笑着,说,“从舟,此番痛击秦军、令石匣顺利解围,你与赵奢都立了大功,我正在想,该将哪里封作你们的养邑。”
虞从舟仍旧低伏着没有言语。赵王知道终究绕不过他的心结,便替他开口道,
“听说,你在骞岭处死了一个女子、是秦国间谍?……是你府中的楚姜窈?”
“王…”他终于发出一声,手指抠在地面青砖上,“从舟犯了欺君之罪… 她其实并没有死。”
赵王浅笑无声,看着他、睫毛轻眨,“我料到。”
虞从舟惊讶地一抬头,“王…?”
赵王踱步向前、迎着他的视线,“从舟,我们相识几年了?”
“…十七年?”
“十七载,还不够让我了解你吗?”赵王眉目淡然、语声清明,“我看着你的眼睛就知道你的心绪。别人都道你理智果断,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你情动的样子。但我知道,其实、你是个以情御心的人。”
以情御心……虞从舟仰望着赵王,不禁眼眸酸胀、眼前世界皆成水蒙一片。这些日子以来,他心中无可解述的猜忌、痛郁、懊悔、祈求,都经不起这个温和声音的轻轻敲击,訇然碎落一地。
“王,我想保住她… ”他恳求。
赵王低头看着他,他明白王是在向他要一个理由。他挣扎许久,却想不出如何辩解,只是埋首说,
“她或许… 不是间谍。”
“‘或许’?也或许、她就是间谍。此是乱世,各国朝堂、可有放过任何一个稍有嫌疑之人?”
虞从舟心中骤痛。他明白既惹伏间之嫌、即便是冤狱,也难有生还之路。连为其开脱袒护之人、也往往会被牵连致死。但他总是存了这一丝执念,若要让窈儿在赵国平安,必须求得王上的宽纵。
“王,求你,留她性命… 要从舟做什么都好。”他的音调中带着不安的破音,语声却愈发执着。
殿中寂静良久,久得从舟都似要陷入昏冥。
“留她一命?她不是已经被你处死了么?”赵王故作疑惑,嘴边弯起一个略有深意的笑容。
虞从舟怔了怔,这才明白赵王是答应成全他、放过姜窈。赵王抬手扶起他说,“方才你说的那些,就只有你我听见,不用让第三人知道。”
虞从舟无语凝噎,欲行礼叩谢,却被赵王伸手拦住。赵王凝着他说,“我不要你跪我。你陪我去紫竹林里走一走。”
他们没有说话,一前一后在紫竹林里漫行。
天空如洗,竹叶似霞。一番湛蓝煜紫、本是分外妖娆,但二人立于其间,却化了魑气、漫成湝湝仙境。
虞从舟想起方才相识十七年的话,慨然道,“从舟虚度二十三载,竟然已有四分之三的年头、能与王相识相伴。”
赵王似乎不屑,“这有何稀奇?”
“难道,还有人比我识得王更久?”
赵王转过身,看着他微微蹙眉的样子抒怀一笑,伸手轻轻搭在他的双肩上,“四分之三、并没什么稀奇,是因为将来,这个比例只会越来越大。”
“从舟… 我始终信你… 若你信她,我便放过她。”
赵王靠得那样近,从舟寂静一笑,眼眶微红。他在赵王面前伫立低首,不退不避……
竹林小道并不算深,在幽幽宫中却是仅有的绝世仙谷。两人身上渐渐沾染竹露,湿襟湿颈。而酥风轻拂、似懂王意,惹动竹叶在四周簌簌有声、柔柔打圈……
末了,赵王轻无痕迹地说,“从舟,如果将来、我发现你也是间谍、出卖了我,你说我会不会杀了你?”
虞从舟向后退了退,从赵王手中抽出身,轻声道,“王是一国之君,自然不能像我这般感情用事。杀敌安邦,是王的职责。”
从舟静静侧过脸、扬起羽睫,隔着紫竹叶看进赵王的眸道,
“王,你若对从舟起了疑心,从舟看着你的眼睛也会知道的。我自会自尽了断,以解君忧”
……
回到弥叠香园,虞从舟远远看见楚姜窈站在园中,她伤口未好,倚身在一棵柳树边,眺望园外的屋宇楼阁。
一阵清风,惹得白衣飘飘,翠柳依依。只是她一个剪影,已令他心起涟漪。若从前他就与她相守在这个小园中,没有外面那些是非,今日又会如何?
他走近她。她回头见是他,睫翼微闪,眼神微乱。或许是昨日他那一番‘一夕七年’的话吓到了她。
“这里究竟是哪儿?怎么不像魏国?园里园外的人,说的方言也好奇怪… ”她懦懦地问。
“这里是赵国,赵国邯郸。”他望着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赵国?”她显得有些激动,“你究竟是谁?”
“我… ”他身上无力,心中不知该做何想。‘你究竟是谁… ’,这也曾经是他最想要她回答的。
“我叫虞从舟。我是赵国上卿。”他缓缓答道。
“赵国上卿?为什么那日你也会在大梁?!”她微红了眼眶,略有警惕之色,似乎联想到范雎受冤的缘由,退开两步容色静肃道,“……我是魏人,从小就在魏国,现下为何会在赵国?”她不等他作答,又说,“既然范大哥去了秦国,我便也去秦国。我对甘叔叔发过誓,一辈子要保护范大哥安全。”
她抿着嘴,强撑着身体一跛一跛绕开他走向小房。虞从舟按捺不住心中翻搅,一把揽住她双肩说,
“你不是魏人!你也不许去秦国!你是赵人,你的父亲、姐姐都是赵国人!你只许留在我身边!”
似乎他说的事每一件都出乎她的想象,她已接受无力,她凝眉一笑,诘问道,“我是赵国人?你确定?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她用力想拨开他的手掌,却做不到,她一抬眼盯着他说,
“不管我是哪国人,我不认识你,我为何要同你在一起?”
一语中的,从舟哑然。他凭什么要她和他在一起… 从前的楚姜窈似乎天天都想腻着他,他又将那时的她逼去了何处?
“……因为,你姐姐临终,托付我照顾你。”
这从前的因缘,如今只是个空洞的借口。但现在他只剩这点借口。
“我没有姐姐。你乱讲。为什么你说的,我全都听不明白。”她语音平缓,眼神却没有温度,她屈身行了一礼,道,“谢谢公子救了我。但我如今必须要去找范大哥。”
虞从舟渐渐松了手,声音在艳阳下却愈发清冷、似乎他早已站错了季节,“你的记忆里难道只有范雎了么?一点空间都不留给别人、都不留给我?”
他眼中哀凉,嘴角却弯起一点笑容,“就算如此,你现在也只能留在我身边。因为,我是你‘范大哥’的亲弟弟。他回来找我之前,你哪里也不能去!”
原来这才是最好的杀手锏,她的眼睛里立刻有了光亮,回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像在搜索美玉与赝品中的毫厘之差。
他喜欢她眼中泛着光芒的样子,尤其是看着他的时候。他笑意渐浓,从怀中摸出那支娘亲留给他的碧玉鹿笛,递到她眼前说,“唯恐你不信,这是哥哥留给我的信物。”
他说的那样真实,几乎连自己都信了。
从前,他恨她诸多欺瞒,而今,他只想让她信了他的欺骗。
楚姜窈果然满眼惊诧,再不挣扎要走,盯着那笛子口中自语道,“鹿笛……竟然另有一支?”
她立刻伸手入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但一阵摸索后她眉间紧锁,神色惊慌。虞从舟向她走近一步,又从怀里摸出另一支细一圈的鹿笛,轻声对她呵气耳语道,
“你是在找这一支么?”
楚姜窈抬眼看到那笛子,立刻凝上他的眼,那一脸好奇又震惊的样子,让虞从舟心里乱飞的哀鸿顿时舞成了小蝴蝶。他笑得魅惑又温宠,独独等她下一句:
“这支笛,怎会在你怀中?”她果然问道。
“是你给我的。”
“我给你的?你乱讲… 这是范大哥最珍惜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转赠他人… ”她竭力否认,但定力渐弱。
“因为我不是‘他人’。”从舟这时才明白、谎言一旦开始,便再也收不住口,他一辈子也没说过谎,现在竟只想在她面前执着地做一个小人,“窈儿,真的是你给我的。你只是不记得了,但过去的那几年里,我们朝夕相处,不管我回到邯郸、还是行军在外,你都一直陪着我。我们没有分开过,以后我也不要和你分开。”
他轻轻握上她的手,她懵然想抽出,他却握得更紧。她不再动作,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他捧起她的手,将他自己那支粗一圈的鹿笛放入她掌心说,“这支你留着。”
她握着手中陌生又熟悉的玉笛,幡然抬眼道,“那我原本那支… ”
“这支细笛你早已给了我,怎还能收回?自然是我收着。”
虞从舟此时早已没了君子之心,只一意想她留在身边。他甚至心中妄想,从此以后,窈儿怀里揣的就是娘亲留给他的那支玉笛、而非哥哥的那一支了。
见她不再起意要走,他眼中流淌着奢恋的笑意,很想拢她入怀,又怕再次吓撑她,只得熬下。
“你真的是范大哥的弟弟?”她忽然想到什么,陡生紧张,一下子拉住他的衣袖,
“同父同母的弟弟?!”
虞从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甚至比当初逼范雎兄弟相认时更认真,心中暗道,‘好你个范雎,这回你想要也得要,不想要也得要,我这个兄弟你是要定了。’
但楚姜窈的脸色倏忽更加苍白了,她盯着从舟,忧伤如同泉水一样从她的眼神中涌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汨汨淌过。她好像带着仅剩的一点希望,又好像自言自语,
“可是你姓虞……你已是赵国上卿……”
从舟反手握住她道,“那又有何出奇?就如同人人都叫他范雎,你却知道他真名叫‘淮’。如今你又岂知他本姓不是虞?”
“你说他姓虞?……”楚姜窈眼中霎那间掠过一丝怀疑,稍顿片刻又探问道,“他真的已经和你相认了?”
从舟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大喇喇地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说,“若不是他亲口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他真名是‘淮’呢。”
楚姜窈脸上没有表情起伏,略有沉疑,但一闪而过。她将粗笛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掩饰一笑、低首欠身道,“原来公子是淮哥哥的弟弟,小令箭方才冲撞了。”
这一段牵连明显对窈儿甚为管用,虞从舟发现,接下来的几天里,她看着他的眼中常常漾着或崇拜、或亲近的目光。他要她去园中晒晒太阳,或在廊中听他念念书,她都很乖巧地点头说好,其它的,更是要她吃粥就吃粥、要她喝药就喝药,简直一切唯他是从。
甚至,他叫她以后别称他为‘鱼公子’,只管叫他‘从舟哥哥’,她都笑着应了。
划过长长一圈,原来他所求的,竟只是回到当初。
当初她最爱叫他‘从舟哥哥’,是他狠怒不许。毁了当初的人,不是自己又是谁呢?
☆、云之彼端
这一日清晨;虞从舟忽然想起,有一样东西或许能帮窈儿唤回一些记忆,即刻将那幅收了多年的卷轴平平整整地摊在几案上,转身出门去窈儿房中寻她。楚姜窈懵懵懂懂被他牵了手,也并没有问什么,只随他去看他所说的‘那幅画’。
踏入他卧室;楚姜窈瞧见他铺开的一幅人物画像,她蹲下细看一番;却只是怔怔地指着右边那一半说,“这人… 好像是我?”
见她全无印象;虞从舟也没了念想,走近她说,“这是你。这画;是你自己画的。”
楚姜窈好生惊讶,“我?!”
从舟看着她瞪大眼睛的样子,不觉笑了,“难道,你和我哥哥在一起的时候不喜欢画画么?”
窈儿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唔,喜欢… 喜欢的。但是,我只画过淮哥哥。不画自己。”
从舟笑得有些僵,看着她双眸说,“你是不是,画过他读书,画过他骑马,画过他睡颜?”
她的脸更红了,眼睛也瞪得更大了,“你,你怎么会知道?”
虞从舟淡淡一笑,干脆倚坐在她身边,“窈儿,你也喜欢画我的,你也画过我许多样子。我射箭、我摇桨、我品茶,你都画过的,”他的笑容里终于又带了些得色,
“你还说过,你最喜欢画我的嘴角… ”
楚姜窈听得愣了神。他看见她一双无邪的眼瞳中满满地都映着他自己的容颜,不觉凝息叹道,
“窈儿,为什么你能记得他那么多,就不能记得我一点了呢?”
两人目光对视,却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终是楚姜窈眨了眨眼,侧过头去,尴尬地又指着画中左边那人说,“那,这个美人,是谁啊?”
“是你的姐姐。”从舟反而不太敢看画中江妍的眼睛。
“我的姐姐?……她长得真美。”她盯着那女子看了许久,再出声、却只是一声叹笑,
“……美得,让人绝望。”
屋中空寂良久。
她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说,“上次你说过,我的姐姐嘱托你照顾我?”
虞从舟躲过她的目光,点了点头。江妍嘱托过他很多事,还曾要他、绝不能爱上窈儿… 他的中指和无名指又不自主地按上眉心,妄想压住满心烦闷。
姜窈见他容色渐乱,忍不住嗤嗤笑出声,“从舟哥哥,你很喜欢我的姐姐吗?”
虞从舟泯然道,“从前我很喜欢她。她随便对我笑一笑,或说一句话,我都会兴奋好几天……后来… 她过世了,她死在我怀里。”
楚姜窈愣了愣,又抬手摸摸他肩膀,张嘴欲说、又说不出安慰的话。
从舟倏一抬眼,正视着她,用力拉住她道,“但这些年来… 我对你… ”
他胸中促喘,那个字硬生生地憋在心口,当着江妍的画像,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窈儿惊诧地看着他,见他顿了半天又无语收尾,嘲嘲一笑、推开他的手说,“你不会要说、又喜欢我了吧?… 因为我是她的妹妹?”
她不理他满眼晦涩,转身将那幅画卷重又卷起,“淮哥哥同我说过,留不住的、就会变成海风,但永远在你心里涌动。能握在手心里的、却会变成细沙,最后还是流失于指缝。”
她将那画卷放进他怀里、狡黠一笑说,
“她是风儿我是沙?”
……
楚姜窈伤口渐愈,精神未好,午后总是蔫蔫地睡很长时间。从舟喜欢坐在她的房里自己与自己对弈,下完两盘,就一直看着她直到她醒来。那日见她睡醒,即刻传了侍卫去热傍晚那剂汤药。
不一会儿,侍卫端着煮好的药,推门而入。只是侍卫毕竟不是婢女,做起这些事来甚不上手,那侍卫正欲将药碗放在矮几上,不小心一个踉跄,手一斜,烫药从碗中泼出,洒在姜窈手上。
从舟迅速抬手,托住药碗,向外一拨,剩下的药汁洒在他臂上,滚烫灼肤,他不由皱了皱眉。
他低头探看窈儿,却见她神色平静,似无痛楚,再仔细瞧她的左手手腕,有一处被药汤烫得发红。从舟心中惊诧,全然无心斥责一旁侍卫,急忙拭去她手上残留的药,慌道,
“窈儿你痛不痛?”
“不痛。”她笑笑摇了摇头。但一瞥眼,看见自己被烫红的皮肤,忽然也意识到些什么,眼中流露一丝惶惶之意。
虞从舟看见她笑容渐失的模样,愈发惊惧,难道…… 他握着她的手问道,“窈儿,你左臂麻么?伤口痛么?”
“我… ”
看着她害怕却闪躲的眼神,他的心又凉了一截,不得不问出最后那句,
“你的左手,能动么?”
她没有动静,似乎在尝试,憋了一阵,只说道,“……好像,”她说了半句,后面再说不出口,双眼失落地望了望他,又垂了眼帘。
虞从舟痛苦地一闭眼,心中仅存最后一点希望,立刻传来刘医傅。只是一番诊断后,刘医傅却说,她的左臂已无知觉,是箭伤伤了神经,杖刑又伤了腕脉,逾久未治而无可医治。
从舟僵在原地,心中又烫又苦,正如打翻一地的药汁。他原本奢望,若她能醒来,若他从此好好珍惜她、呵护她,她就会回到从前,依旧是那朵快乐明媚的迷迭香。此时方知再也回不去了,她原本只求一点水露坚持活下去,他却将她按入狂浪。虽然捡了一条命,她却再不是原先那朵花儿,成了一只失了翅膀的蝴蝶。
水汽蒙住他的眼,他涩涩地看向她。楚姜窈脸上惘然若失,轻声自语,“我何时中过箭?怎么我完全没有映像。”
从舟怔步上前,蹲在榻边紧紧搂住她,眼泪颗颗坠跌,悔恨阵阵来袭,“是你为了救我… 才受了箭伤…… ”
“救你?我刚刚认识你,怎么会… ”她犹疑中轻叹口气,右手按上额间,微微哂笑道,“难道我真的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原来我真的早就认识你?…你是淮哥哥的弟弟,我自然是该救你。”
另一种苦楚猛然堵在虞从舟胸口。她信了失忆、信了相识,但却不信她心里曾经有他。
他的泪水顺着她耳廓滑过,淌落在她肩胛上。姜窈觉察到凉意,有些不知所措,“从舟哥哥,你别… 别哭啊,”她顿了顿,想到一条理由说,“我又不是左撇子,右手能动就好”
……
赵王宫,清攸殿。
赵王又推了一杯酒盏给从舟,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我亲政也有一段时日了,你父亲还是不肯回朝为官么?”
虞从舟脸颊醺红,一双美眸中蘸着酒雾。但他仍旧喝下赵王的酒,方摇了摇头说,“父亲甚至不让我提及此事。”
赵王眼生犹疑,“小时候,虞太傅原是很喜欢我的。后来你和我走的近了,他反而厌恶我了。”
虞从舟闻言大惊,立刻醒了酒意忘了痛楚,旋即放下酒盏、倚在王身边跪下道,“家父绝无此心。家父只是… 只是年事已高,喜欢归依田园… ”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跪我。”赵王笑着摇摇头,伸手扶了扶他,“我只是好奇,他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放心,就算有一天,你想要归依田园,我也会放开你,更何况是别人。”
虞从舟抬头看了看他,没有选择、也只能沉默。他抿了抿唇,再次饮尽赵王递来的酒,忽然一低头、鼓起勇气道,
"王,我的确想离开朝堂几日。我想……带姜窈去一次塞外。”
“塞外?”
“我想给她一个新的身份。。。。。。楚姜窈已经被我‘当众处决’,军中人知我因此伤神日久,我去塞外散心,亦有情由。而我回来时,若带回一个容貌酷似的女子,旁人也会当我是寄托情思。这样她便可以有个新的身份,不必藏于暗室。”
赵王明白他的意图,但仍笑着问,“这许多折腾。。。你完全可以金屋藏娇,有何不同?”
“我是可以。但那样一来,她一辈子都见不了光、要过与世隔绝的日子……我还是喜欢,她在光亮的地方笑。”
虞从舟眼中闪过丝丝回忆、难以掩饰地透露一抹笑意。赵王看在眼中,身子向后倚了倚说,
“你想给她一个新的身份,是不是也因为、你仍怀疑她是秦国暗间?”
“她不是!"虞从舟一个激灵缓过神来、矢口否认,“她身上的确有许多谜,但或许只是我关心才乱。。。 ”
他怕王仍疑心,又道,“她如今失了忆、更不可能是暗人。。。我只是怕她曾经受制于人,若知她未死,或许会下手灭口。”
“你怎能确定她当真没在为秦人效力?”
“我日夜守着她。再严的监视也不及此。”
“女子如云、缥缈难测,”赵王轻轻笑了,笑得让人不敢直视,他自饮一口又道,
“云之彼端,远观有形,近身成雾……你难道不知?”
赵王的手一圈一圈地沿着酒爵边缘摩划,眸光愈加幽深,
“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是假装失忆?”
虞从舟身上霎时一冷。会么?窈儿会是又换了一种伪装、仍旧在骗他么?他咬紧齿关,不敢在王上面前流露半分,仍作自信自若之态沉沉道,
“若她假装失忆。。。若她真的暗自与秦国私通消息,我仍是第一个杀她之人。”
虞从舟自斟一爵、将酒饮尽,不再他言,霍然起身行礼告退。
赵王手指微拨,缓缓转动酒爵,看着他方才跪过的地方轻声叹道,
“从舟,我知你舍不得。。。 ”
……
范雎只身回到秦国,告知秦王、赵国上卿已对他起了疑心,实不便再留。秦王丝毫未有怪罪之意,倒似乎很是欢喜他终于回秦,更于次日早朝在众臣面前夸他功劳、进爵三等。因他是魏人,秦王将他拜为客卿。
范雎心中苦笑,这一个‘客’字,如此刺耳,如此讽刺。
秦王又当众亲口说出他本名是范雎、而非张禄,“范卿隐姓改名都是寡人之意”,短短一句、洗脱他当年欺瞒之罪,令范雎颇为意外。
这一夜,他在朝中处理政务直至三更,摸黑回了范府,将将推开门,管家迎上来说,有位先生已经等了很久了。
☆、怅然若失
范雎转去偏厅;见房中一位男子青衣飒飒、风姿不凡,正猜不出是谁,那男子异常恭敬地行了个大礼、躬身道,“在下苏辟,参见范卿。”
“苏辟?你是苏秦的三哥?”
“正是。”
范雎默不作声,打量着他;也不开口问他来意。
苏辟倒也不觉尴尬,开门见山道;“在下入秦已有多年,始终不得重用。曾在王稽大人手下谋个文职;但后来、五弟苏秦被揭出为燕王伏间齐国,王稽大人便愈发不信任在下,每有大事常常回避。在下不怕虚度年华、只怕埋没才华。苏辟知道范卿定然识才;故而欲转投范卿门下、为范卿排忧解难。”
范雎幽幽一笑,此人投诚不谈衷心、只是自诩有才,倒也少见,便眯着眼眺看他道,
“你怎知,我就不会怀疑你?”
“范卿睿智,岂是王稽可以比拟?又怎会因舍弟之事加错于我?况且,范卿在魏国时、也经历过无妄受冤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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