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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座-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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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的儿子,却永远停在了砚棋这般大的年纪,长眠于灵鸢山上,往后山花开谢一年,风雪来去一年,都再与他无关。
  成熙元年十月十一,慈宁宫钟离太后入太和殿垂帘听政。
  彼时朝阳照耀九州,东方处有一声悠悠鸟鸣,渊长缠绵,钟离太后一身玄色冠服,上以金线绣成一只凤鸟纹样,三千金羽跃然玄色衣裙之上栩栩如生,凤凰展翅,随着她足下每一步而翱翔。
  她拾阶而上,顿步回首往天际望去,白皙脖颈处优雅的弧度令人不敢直视,群臣跪拜在她身后,一如九年前,她登临此处,阖宫嫔妃在此俯首虔诚叩拜。
  凤鸣声过后,天际澄澈无瑕,她眺望远方,面容一派平静,没人知晓她心中在想什么。
  是年少时学堂中父亲的谆谆教导,抑或与连烁切磋对弈的那些过往,还是曾与她此生挚爱共赏河山,皆无从考。
  她在本不属于她的后宫领土厮杀半生,终于冲破牢笼,走进了这历史的新篇章之中。
  从此以后,史书工笔,百世万年,必有她钟离尔浓墨重彩的一笔。
  最后一眼,美人朱唇边一抹慵懒笑意,她再不留恋天际的湛蓝色,提起织金繁复裙摆,头顶宝冠金凤衔珠,直垂在她皎洁额前,与她纤白指间那颗玉兔戒指相映流光。
  钟离太后踏上最后一级玉阶,缓步步入太和殿,伴着身后群臣山呼千岁,开启她崭新的,盛极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Z同学的手榴弹~
  v前的章节写完了以后会修一遍文,改一改细节和开头这些地方吧~
  然后明天我休息结束啦,不能日更啦,但我会努力的~


第90章 请虞鹿
  皇太后钟离氏垂帘听政以来,因着圣宗皇帝在时便涉足朝政,朝臣归心,是以辅佐幼帝尚算顺遂。
  成熙元年十一月,辽东的河水结了厚实的一层冰,辽东都司驻军与金人毫无征兆地开火交锋,战前主帅云熙并未透露丝毫消息,连一封奏报都未上奏朝廷,虽说首战告捷,可此战设伏凶险,亦损失精兵一万有余。
  此事传回京城,直在朝堂上激起了千层浪,太和殿中纷纷议论声沸反盈天,幼帝被这阵仗吓得直用小手拍了拍桌子,奈何声响细微,根本无法止息殿内混乱。
  钟离皇太后在一侧握住了孩子的手腕,砚棋惊慌的眼眸被她的镇定自若安抚下来,她松开手,与皇帝端坐只静看殿内朝臣争执不休。
  小半个时辰过去,皇太后与幼帝始终沉默不语,直至参知政事李扈踏出一步,跪在殿中朗声道,“启禀皇上、太后,臣以为,辽东都司都督云熙此行实在不妥,此战虽胜,却太过冒进,若不加以制止,他日酿成大患则追悔莫及矣!”
  一兵部侍郎亦出列奏道,“臣附议,且两军开战,云熙将军不曾奏报朝廷,现今战事所需粮草、物资还须兵部加派人手调往辽东,堪堪贻误大事!到底是主帅年轻气盛,若此次不严惩,往后难保云将军胆大包天,仍做出这般先斩后奏之大不敬事!”
  宁言闻言出席下跪,眉目间满是坚毅神色,为着家乡的百姓进言,“启禀皇上、太后,两位大人所言,臣实在不能苟同。辽东战事搁置拖延已久,俱是因朝廷顾忌太多而停滞不前。如今云将军战之则胜,再次印证了这位主帅虽年纪轻轻,却大有作为!若是不赏反罚,难免在此用人之际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方卿愿亦行礼附和,“宁大人所言极是,臣以为,此时应当封赏此战将士,鼓舞士气,随即快马加鞭将周边所囤军粮、军需运往辽东,好让将士们毫无后顾之忧,借此东风一举击溃金人,保我大明边疆平安!”
  户部尚书瞧着满殿跪着的重臣,犹豫再三,仍是上前一揖道,“启禀皇上、太后,因辽东战事突然,国库空虚,辽东都司所需军饷、军粮,一时之间怕是难以筹备……”
  焦洺此时终是按耐不住,上前满目通红道,“臣以为军饷、军粮须得如方大人所说,即日送往辽东!行军作战,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刻首战告捷,正是士气大盛之时,若给金人苟且喘息的机会,往后必有硬仗要打!届时要消耗我大明多少军饷、军粮,便再难估计了!”
  户部尚书亦面红耳赤,转首与焦洺只道,“焦大人所言轻松,如今百姓庄稼未有收成,如何赋税?百姓不赋税,国库如何充盈?更何谈军粮、军饷?”
  焦洺还欲回辩,方卿愿一拱手,抬眸朗声道,“臣请皇上、太后定夺!”
  宁言闻言亦附和,满朝大臣这才瞧了眼上首太后欺霜赛雪的面容,骇得俱拱手噤声。
  钟离尔瞧着一殿臣子半晌,只不做声,砚棋偷偷抬眼打量她片刻,太后面容方有松动,无甚温度勾唇笑了一声,沉声道,“都说完了?”
  满殿鸦雀无声,方才争论不休的臣子皆恭敬垂首,太后又静默片刻,气定神闲抚了抚手上玉兔所衔东珠,声音响在这巍巍大殿之中,“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古便有此事。且方才宁大人所言极是,因着朝廷的畏首畏尾,辽东战事一拖再拖,本在祁岚处死后便该拿下的辽东各城,却仍悬了这样久。云熙此战凶险万分,却着实乃用兵奇才,将我军将士损伤降到了最低,剿灭金人五万余人,如何不论功当赏?诸位卿家若有心存不服者,不防遥想当年,祁岚统兵之时,可谓威风赫赫震慑金人?又较之今日云将军战绩如何?哀家以为,云熙坐镇辽东,假以时日,此人名讳所到之处,金人必如丧家之犬闻风丧胆。不知各位卿家,以为如何?”
  殿内沉寂半晌,李扈却咬牙坚持道,“可云将军毕竟年轻,若是往后战绩呈败势,又该如何是好?”
  太后嗤笑一声,瞧着他只朗声道,“李大人信不过云将军?且不说此一役云将军显现出的军事才能,与金人正式交锋前,那大大小小十数次试探,云将军哪次有损我军一毫?你倒是与哀家说说,若是依你所言,此时严惩云熙,更换主帅,军中何人堪当大任?大明已与金人宣战,开弓未有回头箭,若是此时辽东成了一盘散沙,难道李大人要看到金人一路破辽东,直杀进这太和殿中,才想得起重用贤才么?”
  李扈闻言一惊,忙叩首三拜,直呼,“太后明察,臣断断不敢!”
  一时之间,群臣皆叩首不言,钟离尔瞳孔收缩片刻,透进太和殿的熹光刺眼,她稳着心神整理思绪道,“传哀家旨意,即日起,本朝官员不论官居几品,皆可免征税赋,且若每年救济难民所捐钱粮达一定数目,则可增休沐日。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再派钦差大臣下九省府衙,当地商贾若有捐献军粮、军饷者,家中子弟可赐入国子监旁听之权,有德才兼备者可破格提拔入朝致仕。捐银多者,择质优任用朝廷今后的军需、官货供应商家。”
  满朝哗然,砚棋抬眼看看钟离尔,似是有话要说,太后垂眸朝他鼓励一笑,只略颔首片刻,幼帝便接着道,“传朕旨意,商贾之中若有对此次战事捐银居功至伟者,他日南巡,朕与太后可居于其府邸,赐予伴驾殊荣。”
  钟离尔瞧着孩子,眼眸中难掩赞许,砚棋与砚离不同,虽说政事上未有那般尖锐的锋芒,却在人心一事上颇有建树。帝皇权谋,本就以诛心为上策。
  太后顿了顿,便顺着皇上的话道,“皇上说的是,哀家还将亲赐笔墨,铸成牌匾,赏予捐献军饷数多者。只一点,商贾大户所捐银两,须得明码记录,若有官员借此贪赃枉法、营私舞弊,一律连诛九族。”
  此言一出,宁言与方卿愿对视一眼,直叩首拜倒,高呼道,“臣遵旨!皇上圣明,太后圣明!”
  满朝文武跪拜与太和殿中,山呼万岁、千岁,钟离太后转首,赞许与幼帝眨了眨眼,砚棋受到鼓舞,有些许羞涩地抿了抿唇角,复又朗声道,“诸位爱卿若无事启奏,便退朝罢!”
  此政一出,举国大户商贾或为子弟捐官、或为与朝廷攀附关系,皆有捐献军饷数众者,不出半月余,军粮与军饷便按时运至辽东都司,且圣上、太后于京中下旨犒劳褒奖辽东都司,登时三军欢呼如雷,士气大振。
  成熙元年腊月十八,今冬愈发严寒,却才落了第一场瑞雪,直下了三日三夜,整座京城如披长练,一片素色不见青砖碧瓦。
  冬日向来是难捱的时节,鸟虫花树皆别于世间,人亦不能幸免。
  腊月廿一,雪止的时候,五更天还未破晓,慈宁宫中小令子便匆匆步入,对着素色里衣外只披了件衣裳的钟离尔行礼道,“太后,方得的信儿,半个时辰前,和太妃殁了。”
  这是圣宗去后头一个殁的嫔妃,屋里炭火虽足,然则晨间寒气重,太后指尖仍有些冰凉,她抚了抚疼痛不已的额角,云鬓仍有些凌乱,只对着小令子道,“哀家知道了,按太妃仪善后罢。”
  和太妃之死,说来与她也息息相关。
  自恪安公主去后,和太妃始终精神不济,如今苦熬了这些日子,加之诚慧贤太后故去已久,乔家的势力彻底没落在大明皇朝之中,她一个深宫妇人,无子无宠亦无权,终究是在丧女之痛中,走完了这绝望的一生。
  可又如何,乔氏失去养女是痛,她曾失去孝昭懿太子便不是痛么。
  到头来这宫里,还是只有庄太嫔活得潇洒自在,年轻时便从未卷入任何一场纷争过,无宠便无从失宠,荣辱不惊,不争不抢,这些年宫中从来得失与她无关,她只在自个儿一方天地安然自乐,如今却也最看得开,仍可得快活。
  殿内昏暗,只点了一盏烛火,太后撑着额头摇首自嘲,女子这一生,说到底,还是无情无爱才能洒脱恣意。如她、如秦珞、沈氏、乔氏这般用过心的,哪个不是落得满目疮痍。
  却未及她头痛症消减,圣母皇太后却已踏雪而来,仍是这样早的时辰,如同当年的兰嫔给皇后请安一般,秦珞总是来得最早的那一个。
  慈宁宫小厨房见两宫太后都已起身,便加紧备着早膳,秦珞进来时,钟离尔命人点起灯,只对她一笑道,“你来得这样早,瞧哀家还衣衫不整的,没的教你笑话。”
  秦太后摇首一笑,恭敬给她行了礼,方起身扶着皇后坐于镜前,镜中映出的两个女子容颜与九年前各有改变,却真切仍是这两张面孔,“臣妾听闻和太妃之事,想来今日太后又要忙于早朝,又要忙于此事,便早些过来伺候太后。”
  她执梳为她散了发髻,指尖极尽轻柔小心梳理,钟离尔对镜一笑,安慰道,“你我多年姐妹情分,哪有什么伺候不伺候一说。”
  秦珞手指顿了一刻,随即笑道,“是,臣妾心疼太后。”
  她喟叹一声,忽地放松了所有的警戒,只轻声道,“这些年许多时候,哀家都想,有你在身边一路扶持,实在是幸事。”
  秦珞听闻此言,却并未应声,只柔柔笑了笑,将太后发髻缓缓梳好,钟离尔偏首打量,镜中人眉目如画,抬眸对她笑道,“还是你的手艺天下无双,任她们谁也比不上。”
  秦珞抿唇浅笑垂眸,退后一步道,“臣妾服侍太后用早膳。”
  察觉出她今日反常,钟离尔却也并未追问,只握住她的手,与她一道往外殿走去,“自个儿有什么意思,你与哀家一道才好。”
  秦珞侍立桌前,挽了灰白色衣袖与她盛汤,四下里未发出一丝声响,天蒙蒙亮,透进殿内的光芒与她衣色一般无二,殿外寒冷,她蓦地想起九年前秦珞在坤宁宫伺候她用的那顿早膳,也是与今日一般无二的场景。
  九年后,当初水蓝色宫装的女子,与今日眼前位高却仍淡泊的皇太后的身影,便这么交叠重合在了眼前。
  她回神,对着秦珞挑眉一笑,接过汤碗与秦太后道,“你不落座,我喝着这汤都欠些味道。”
  秦珞仍守着规矩,只默然莞尔,钟离尔无奈瞧她,只得端起碗略仰头饮下,却忽听身侧人轻声道,“臣妾今日前来,是想与太后求个恩典——宫中和太妃丧事毕,臣妾也欲往灵鸢山去,替先帝守陵。”
  她端碗的动作顿在那里,半晌,缓缓放下汤碗,转首对上秦珞一双恬淡眼眸。
  她听得出,她言语中没有怨气、没有不甘,是真心想要出宫守陵的意思。若今时今日易地而处,她是秦珞的话,也知晓一山容不得二虎,虽然秦珞不与她争权势,然终归是皇帝生母,身份摆在此处,砚棋搬进乾清宫后,她却仍不当不正的住在文华殿,任谁也难以自处。况且,如今钟离尔在朝中把握实权,秦珞出宫去规避锋芒,无论是对她自身还是砚棋,都是最上的选择。
  可情理之内事,却不在情感之中。
  这些年故人一个个远去,她似乎坐在这样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倒取代皇帝,真正成了个孤家寡人。
  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对着她一笑,眼神里隐下几分凄凉感慨,缓声道,“你今日来,原是特地伺候哀家用这顿早膳的。”
  秦珞垂下首去,声音并无什么波澜,“臣妾出宫,心中放不下的,唯有太后与皇上而已。但臣妾知晓,有太后栽培皇上,我大明定能国运永昌。”
  母后皇太后拿起绢帕,优雅缓慢地拭了拭唇角,然后将帕子放回红木雕花桌上,瞧着满桌佳肴玉著失笑一瞬,轻出一口气,阖眸点了点头,“帝陵不比宫里,哀家教他们多给你备上些物什。你若有什么不惯的,回宫就是。”
  秦珞抬眸,看着她有些寂寥落拓的精致侧颜,终究无声展颜,压下喉中哽咽,行礼道,“是,臣妾谢太后恩典。”
  雪后天地静谧,有略显迟钝的喜鹊落在高树下,对着散乱一地的枯枝挑挑拣拣。流光覆在它乌亮的皮毛上,直晃出一片宝蓝色,漂亮神气的鸟儿扑棱了几下翅膀,抬眼看了看,须臾便起身飞远不见。
  徒留雪上一行爪印,被清晨的宫人草草扫得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首歌~以冬的《未见青山老》。
  我很喜欢里面一句歌词,“怕江水日复东流,陈年烂事身后丢。老去徒留一字否。”


第91章 淇水泱
  腊月廿四,亭苑茫茫雪上有雀鸟抬脚跳行,御花园的宫人撒上一小片芝麻谷子,由着雀鸟热闹争抢,叽叽喳喳的声音倒削减几分阖宫枯寂。
  皇帝御笔封笔,整个宫中又迎来年关独有的轻松惬意,因着今年忙碌于前朝政务,皇太后钟离氏便将筹备新岁宫宴等事交由顺太妃、宁太嫔等人去操办。
  晨间她推开慈宁宫的菱花窗,小花园的雪景一派晴好,枯枝似都都生动了几分,太后眉眼弯弯回过首去,方要说些什么,却只见得一殿的空荡。
  寒风掠入,钟离尔顿了片刻失笑一瞬,清欢便进殿来请太后用早膳。移步外殿,瞧着桌上玉盘珍馐,蓦地想起连烁与她说“皇室以天下供养”的那一日。
  垂眸一瞬,她回首朝着小令子问道,“今年给大臣们的赏赐都分下去了么?”
  小令子上前一步,垂首应道,“回太后的话,今儿一早都分发下去了,此刻想来已送到各位大人手中。”
  她笑着点点头,又瞧着清欢眨了眨眼,“左右今日罢朝,臣子无事君主亦无事,哀家也难得清闲,年节下宫外想必热闹,咱们出去走走。”
  清欢一听,又惊又喜,想想却还是摆手道,“宫外正是乱的时候,太后想要微服私访,如何不通知东厂护驾?”
  她笑着央道,“一大群人呼呼喝喝有什么意思?让梁宗捡几个武功高强的亲军侍卫,咱们走小路,去百姓田野间瞧瞧。不往人山人海的集市凑热闹就是,放心罢。”
  说完不肯给宫人通报的时间,直教阖宫忙活起来,更衣打扮作寻常人家模样,便吩咐了马车,带着清欢与梁宗并三五侍卫直从午门出了宫去。
  待到马车再次驶出皇城境内,她这才觉着自个儿着实又如年轻时那般任性了一回。
  不知为何悄悄往外看一眼,从车帘处吹进的寒风却都是雀跃,这份舒心名叫自由,名叫无拘无束,此刻的轻快感令她恍然。不论在权势里摸爬滚打多少年,她骨子里却仍热爱这这份令人热血沸腾的恣意潇洒。
  清欢感知到她的愉悦,转首笑着朝她笑了笑,车外是渐渐摆脱红墙琉璃瓦的寻常冬色,放柔了声音道,“奴婢许久不见太后这般笑意……今日若是高兴,咱们便多在宫外走走。”
  钟离尔侧首,弯了一双桃花眼眸,指尖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只道,“离了宫,便以夫人唤我罢。”
  清欢点点头,极高兴地顺着她应了声,“哎,夫人!”
  钟离尔朝她宠溺一笑,转首去瞧着窗外的皑皑雪色,并未再言语。
  马车行至一处村落,渐渐苍凉空旷,屋舍不过最普通模样,钟离尔打起帘子,忽然瞧见远处田野上有雀鸟纷飞,便笑道,“就在这儿停车罢,咱们沿着小路往田间走走。”
  一行人在田间沿着村落前行,被雪覆盖的庄稼间或露出几缕枯黄色,她心中却不见悲戚,只因瑞雪过后明年春来时,此处便又是一方盎然天地。
  行至村口尽头,田野仍是一望无垠,举目远眺,雪色天光融为一体,端的是山河大好模样。
  她正欲回身,却听见前方有几声不甚清晰的骂声,蓦地转首去,只见前方田间有一块大石头,上面坐着个满鬓银霜的妇人,面前站着个叉腰的大汉,拿着鞭子对着妇人骂骂咧咧不知在说些什么。
  梁宗瞧她神色方欲差人上前清路,钟离尔却蹙眉抬手制止,由清欢扶着便径自踏雪上前去。
  走近见得那大汉神色得意张狂,口中高声骂道,“你成天坐在这儿,碍着老子出村子赶集,明儿老子就把这大石头搬走,你就算在这儿站成一座望夫石,你家那短命的死鬼也回不来了!”
  老妇人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握紧一把木头拐棍便转过头去缄口不言,钟离尔闻言怒火中烧,未等清欢开口便寒声斥道,“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那大汉楞了一下,随即转头看来,面露凶相,可瞧见梁宗等人持剑在一旁相护,气焰便熄灭了大半,只嘴硬回道,“你是什么人,我们村里的事儿,哪轮得到外人来管?”
  梁宗轻飘飘踹了他膝盖一脚,大汉便一个站不稳跪在了钟离尔面前,梁宗漠然道,“与我们夫人说话,你没资格站着。”
  老妇人亦瞧过来,仔细打量钟离尔,见她睨了那大汉一眼,轻蔑笑道,“人高马大的汉子,不做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一身的蛮力尽使在这儿欺负一个老妪,算什么东西。”
  那汉子方要抬首,梁宗的剑鞘便冰凉地贴了上来,沉沉压下了他的头颅,钟离尔嫌恶地转开目光,“往后若是再让我知道你这般作恶,便割了你的肉,埋在这片田野中,权当地里的肥料好了。”
  梁宗见那人不住求饶,又在他身上踹了一脚,直催赶道,“还不快滚,没的污了我家夫人的眼!”
  那人拉着骡子连滚带爬地跑了,钟离尔再不瞧他,转首微倾身对着一旁的老妇人道,“婆婆放心,往后他定不敢再前来骚扰。”
  老妪布满皱纹的面容上笑容和善,却也充满着戒备与疏离,只对她点头致谢,“多谢夫人,只今日太阳还未落山,我并未与外子说完话,不能相送夫人了。”
  钟离尔闻言诧异一瞬,随即却仍不放心道,“既如此,婆婆家中可有子女?日落雪路难行,我教人请他们来接您回去。”
  妇人目光怔忪片刻,随即对她一笑,坐倚着拐棍摇头,“外子十九年前参军去了北边,刚走几个月,方出生的孩子就夭折了,家中只我一人。”
  她心头狠狠一颤,瞧着妇人密布风霜沧桑的面容抿唇片刻,不顾雪天寒冷,撇下身后众人走上前去,与她一道坐在了石头上。
  长出一口气,直染得鬓边也有了霜雪意,她瞧着眼前苍茫的天地轻声道,“不瞒您说,我亦有个夭亡的孩儿……”
  老妇人闻言转首深深看了她几眼,压下叹气,只道,“瞧着夫人寒冬指尖泛白,想来身子孱弱,怀子之时定不少受苦。”
  她想起当年种种苦痛,只觉恍如隔世,颔首道,“那年害喜症重,我夫君不远路途,特地寻了上好的酸枣山楂……”
  说到此处,却垂眸顿了顿,笑意转瞬即逝,她轻嘲世事道,“我这一生,曾经有过一段真正快乐的时光。只可惜,幼子走后没两年,我夫君英年早逝,亦舍下我去了。”
  妇人与她笑了笑,由衷道,“听夫人所言,想必与尊夫亦是情谊甚笃。”
  她看着妇人,无声笑着点点头,老妪无不唏嘘,瞧着远方道,“当年外子行军前,与我亦是一对恩爱夫妻。自别后日日在此盼不回他,伤心徒惹一身病痛,我年轻时,做些活计仍可维持度日……这些年散尽千金,在这人世也无甚趣味,只不知何日才能再得个团聚。”
  她瞧着妇人寒冬腊月一身褴褛,鬓发却不见丝毫凌乱,面容亦不见仓皇颜色,心知她是时刻备着去泉下见他,一时只觉酸涩难当,如鲠在喉难开口。
  老妪见她模样,却笑着安抚摇首,用枯枝一般的手摩挲了她的手背,片刻便拿开,“夫人不必替我难过,人各有命。你我今日在此相遇,又同是这样的伤心人,能与夫人做个忘年交,我便知足了。盼只盼战事早日停歇,让士兵们都能归家团圆,少些伤亡,世间亦少些枯等的妻儿。”
  她心中震动,感叹于老妇人的胸怀,瞧着那苍老侧颜的目光不自觉肃然起敬,“婆婆这般胸襟,倒让我自愧不如……当政者轻飘飘的一声令下,却要让多少家庭流离失散,多少年轻的丈夫与父亲血洒疆场。”
  老妇人转首瞧她,笑着摆手,“夫人抬举老身了,什么胸襟,不过是将心比心,己所不欲罢了。”说完与她感激又道,“这些话许久不曾有人听我提及,自外子走后,我的思念都只好缄口不言,说多了徒招人厌烦……今日有夫人听我絮叨半晌,心中实在快慰。冬日寒冷,夫人身子不好,及早回去罢,咱们有缘再见。”
  她知道妇人只愿与心上人再独处絮语,亦不推辞,起身将身上狐裘解下,亲手工整叠好,放在老妇人身侧,垂首行了一礼,只见老妪瞧着她浅笑不语,便由着清欢扶着,带一行人原路往回去了。
  上了车,清欢将汤婆子紧忙塞入钟离尔手中,瞧她靠在围子上出神,亦未打扰。
  车马颠簸半晌,眼瞧着田野消失在视线尽头,钟离尔轻声吩咐道,“回宫后,寻个侍卫与宫人来此处照料婆婆……若她不肯受,只帮衬着她日常起居用度,在暗中护她安全便是。”
  清欢欲言又止,却还是点头,应声称是。
  车轮碾着细雪,沾染连带起莹白色飞溅,马车在小路雪上留下一行痕迹,新岁这一趟,人与物无改,只车马旁打马相护之人,少了最风流恣意的那一个。
  婆婆说,思念故去多年的夫君,她又如何不想念他。
  无时无刻,无休无止。
  新岁前日,慈宁宫钟离皇太后连下几道懿旨——举国几处驻军都司就近征用牢中死刑犯修筑边防,若有逃跑偷懒者,就地杖毙,以儆效尤。人手不够之处,便征用当地男丁,每人每月补贴一两银子,修筑一月便可归家,轮换下一批男丁。年后为辽东都司与海军征兵,参军者可得补贴饷银,且各地官府需成立士兵家中妻儿救助点,老弱妇孺若有难以解决的困难,官府可提供部分钱粮帮助,及收用妇人所做手工活计等物什、官田雇佣士兵家眷耕种等。同时责令海军加紧操练,太后与皇上拟于成熙三年亲巡大明边海。
  跨入成熙二年这一夜,钟离尔由砚棋与阖宫太妃、太嫔陪着宴饮过后,夜色愈发浓,便不再推杯换盏,派人送了幼帝回宫歇息,只带着清欢一人,缓步从太和殿往冗长宫道上走去。
  她算着时辰,最后有些步履匆匆,火红狐裘的雪色滚边曳动,端的是妩媚模样。直行到一处红墙白雪才放慢步调,如同生怕惊扰了谁一般。
  天地无声,呼吸带着凉气,混着身上的苏合香气萦在鼻尖,她的面容在方才急促的奔走与今夜的酒气晕染下,有些许的胭红色。
  清欢瞧着她的背影,只停在了原地,任着她一人缓缓走上前去。
  静谧的方寸间,女子身影萧索孤寂,与这宫墙尽头的热闹格格不入,不消片刻,天际烟花盛放,姹紫嫣红点亮了这片夜幕,与繁星连成一线,却又转瞬即逝。
  再一声绽放声响,她痴痴望着那烟火最耀眼处,依稀可见他眉眼缱绻,浅笑凝眸,无尽温存。
  她披着当年与他雪中并行的斗篷立在旧时二人相对处,苏合香气仍撞了满怀,却不再有人对她千樽不足酣。一念掉以轻心,有已冷的泪凝于眼睫,莹亮美人的双眸,再没入夜色,悄然无声。
  风送相思连绵万里,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不舍得眨眼,瞧着生生不息的烟花努力勾起朱唇,只在震耳欲聋的万家繁盛灯火中,轻声与他低语。
  “新岁安乐,江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晚上见~看我标题!


第92章 世无双
  成熙二年三月初四,自圣宗即位便困扰大明十年之久的辽东战事,终于在都督云熙的带领之下,彻底平了金人之乱。
  金人退兵三百里,上书求和,承诺献上战俘万人、黄金万两、玉帛马匹等,换取与大明和平共处。
  慈宁宫钟离皇太后并着皇帝三次从京中百里加急犒赏三军,主帅云熙更是由正一品都督加封镇远侯,御赐京城宅院、家仆数百、良田千亩。
  三月初八,辽东战事毕,主帅云熙奏请凯旋归京复命。
  同日,宫内御书房中,钟离皇太后独坐案前,朱笔御批了云将军的奏折,方由着宫人匆匆送出宫去,吩咐了一应为辽东将士接风洗尘之事,小令子进殿行礼道,“太后,方大人求见。”
  钟离尔眼眸一亮,将笔搁下整了整衣袖,与他笑道,“快请进来罢。”
  方卿愿步履生风,只一派风风火火的喜色,进殿来给太后端正行了大礼,无不激动叩首道,“臣恭喜太后,臣贺喜太后!辽东战事定,我大明边境再无甚事堪忧!太后昔年所言筑边防、减税收、平战事,已是一一达成所愿!如今安内攘外,实在是我大明国力巅峰之时,是开国以来最河清海晏之盛世!”
  钟离尔听他这样慷慨激昂一番言语,心潮澎湃间却仍只笑道,“师兄言重了,君主圣明,臣子归心,朝中如师兄这般股肱栋梁诸多,才有如今大好局面,哀家实在不敢一人居功。师兄快请起罢!”
  方卿愿抬眸深深看了一眼昔日相伴至今的师妹,眼前女子颜色倾城,凤仪万千,他摇首片刻,径自将一封奏折高举过头,垂眸坚定道,“臣都察院御史方卿愿上奏太后——自太后执政以来,大明国运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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