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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座-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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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公公来坤宁宫意欲宣皇后乾清宫觐见,钟离尔只推辞说受惊乏累,奏请明日再面圣,乾清宫又送上了安神沉水香,皇后俱谢恩受了。
  清欢将香燃上,一面念道,“今日真是吓死奴婢了,娘娘怎么好不待奴婢到就只身涉险?幸亏厂臣赶到及时……”
  提及江淇,皇后端坐镜前,蓦地红了面颊,瞧着眼眸还有些肿,怕人探问,便掩唇轻咳一声,对清欢浅笑道,“往后不敢了……今儿也累得很,这便歇下了,你亦早些安睡罢。”
  清欢上前行礼,瞧着皇后侧颜确有倦怠,便颔首道,“是,奴婢便退下了,娘娘夜间若是睡不安稳,尽管唤奴婢。”
  皇后颇有几分心虚,又对着她补了句,“你近来烦心事儿也多,沉水香还剩些,便拿回去燃了好生歇息,不必担忧本宫。你精神养好了,咱们阖宫才无忧。”
  清欢欢喜笑应了,便轻步退出了内殿。
  钟离尔在座上盯着殿门长久舒了口气,环顾四周觉着殿内亮了些,便走到殿门处拨开灯罩,将灯吹熄了一盏,方要转身,却触碰到一人精壮胸膛,她在反应过来之前险些尖叫,那人手掌带些白檀香气,轻轻捂住了她朱唇。
  她对上他一双潋滟双眸,四目相对之间鼻息可闻,江淇朝她眨眨眼,无声做了口型,“别怕,是我。”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小心点点头,江淇一笑,便将手松了开,又拉过她柔荑,径自到茶炉前坐下,轻车熟路开始烹茶。
  钟离尔顺势与他对坐,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瞧着他莹白修长手指有条不紊地忙碌,一时看得直抿唇出神。
  江淇耳根不为人知地红起来,抬眼看她模样,茶将要沏好,轻声笑道,“那日你与我说了你的族人,今日可愿听我讲讲?”
  她回过神来,看着他失笑,“名动天下的东厂提督,哪一任不是身世成迷,有幸得知自然愿闻其详。”
  江淇点点头,持茶盏起身走到她面前,钟离尔抬眸懵懂看他,却不料他忽地将她拦腰打横抱起,她难抑低呼,转首看去,那盏茶还被他稳稳端在手中,一时看他得意的双眸半嗔半叹,“有功夫是不同的,瞧我们厂臣夜半来无影,还可这般抱佳人。”
  他顺着话低笑,“佳人窈窕,尚不算重,抱得动。”
  钟离尔气得轻锤了他胸口一下,任他抱着坐到了榻上,被他放在腿上,双手环住他脖颈,江淇撇了撇茶末,将热茶轻吹了吹,送至她唇边。
  她就着他的手小口喝了茶,江淇皱眉不满意,又吹了吹,看着她道,“嘴唇都有些干了,再饮一口。”
  钟离尔撇撇嘴,听话照做,他才满意看着她笑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摇摇头,像模像样道,“从前并未瞧出你这样霸道。”
  他无奈将茶盏扣上放在一旁,稳稳环住她不以为然,“往后还有的见识,不急,定将你总不记得喝茶的毛病改过来。”
  她浅笑垂眸,这一室的香气缭绕氤氲,窗外明明是将要落雪的时节,却堪堪暖如春和,有雪色融冰于上下天光中,化入一碧万顷。
  女子十指柔若无骨,皓白如削葱,他握住她的手,似是懂了前人如何说执手偕老——原来面对心爱之人,执起她的手怎舍得放开,只想要与她走完这浩浩此生。
  他喟叹一声,轻轻笑着将最致命的秘密和盘托出,甘愿先卸下所有防备,说与他的心上人听,“说起我的名字,天下人都知道,可我却并不姓江。”
  她抬眼看他,蹙眉不解的模样可爱,他便伸手轻刮了刮她的鼻尖,耐心道,“或者说,江只是母姓,我其实姓云。”
  钟离尔睁大眼睛倒吸一口气,惹得江淇失笑,“我知道你一定想得到,这姓氏太过特殊。”
  她找回声音,看着他脱口道,“所以说,前任东厂提督云淮,是你的……”
  他点点头,赞许道,“是我生父。”看着她哑口无言,顿了顿,揶揄打趣于她,“你说我不过是个太监,其实不然——我不是。”
  钟离尔噎了一噎,咬唇面上烧了起来,对他小心翼翼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时候昏了头……”
  他蓦地凑近,在她朱唇上蜻蜓点水一个吻,堵住了后半段的话,他道,“我知道,与你说这些,是表忠心,并非责怪于你。”
  她咬唇支吾一瞬,忍着害羞又道,“你说云大人是你的生父……那他又是如何入宫的?”
  江淇遥想当年事,与她娓娓道来,“我爹原本是一名杀手,拜在大户门阀之下出生入死。朔元三年,受我娘一饭之恩生了情愫,与我娘成婚后,为了避险便将她安排在京郊一户庄子中。朔元五年,出任务时负伤濒死,门阀以为他必死无疑,便放弃了他们这批杀手,是当时的东厂提督粱臣熙路过将其救下。同行数十余人,只有我爹活了下来。”
  见她正色听得入神,每每忆及从前的那些苦痛,今日却消减大半,他轻笑着继续道,“为了报恩,也为了活命,躲避门阀接下来的追杀,我爹便将我娘藏了起来,自己则跟着梁大人进了宫,断了六根。而那一年在他进宫前,我娘却已身怀六甲。”
  钟离尔想起当年事亦是几番唏嘘,当初听人随口提及的一二事,却不成想在今日成为她生命里极重要的因果,“幼时我听人说,云大人进宫起便有一身好武艺,短短几年,就成了东厂数一数二的人物,直至后来顺理成章接过梁大人的位置,皆是一帆风顺。”
  女子眼眸深邃,他摇头,那条踏着鲜血的来路仍令人惊心,“前半段是真的,最后一句一帆风顺,却实在不然。东厂哪个不是狠角色……我出生以后,一直到十岁,都不曾见过我爹的面,甚至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当年他进宫前,曾留给我娘一封密信,在我娘弥留之际交与了我。信中交代了前尘因果,还嘱咐我,若是我娘死了,便进宫入东厂。”
  后背有冷汗岑岑,当初那些行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的恐惧在今日仍能教她感同身受,“云大人这步险棋可谓是剑走偏锋……即便当时他已取代粱臣熙成为东厂提督,可要保住你无虞进入东厂却不被人发现是完好男儿身,谈何容易?”
  他安慰地抱着她轻轻摇晃,像哄孩子一样轻柔,用最平淡无奇的语气说出最可怖的过往,“嗯,是以为了不被人瞩目,我和爹甫进东厂的时候,领的都是最险最难,九死一生的任务。他那般武功高强的人都有遭受不住的时候,而我算是从头习武,常要比旁人努力数十倍。且东厂的人个个心狠手辣,向来弱肉强食,初进东厂的第二年,我拼命想要出类拔萃,云大人却从不敢对我多加照拂。我心里清楚,只有坐到高位上,才能不再日日提心吊胆,也少一份累及到我爹的危险。如此这般招了人眼红,睡梦之中差点被同住的番子千刀万剐。”
  她看着眼前这人,朗朗如日月入怀,皎皎如玉树临风,肃肃如松间徐涛,灼灼如岩下灿电,芝兰当庭,目不忍移。
  初见起,她便知道他不是等闲角色,坐到这个位子上来的人,一路鲜血成河,白骨如丘,他今日只浅浅揭开往日伤疤一角呈与她面前,寥落几语背后,是她无从知晓的痛楚过往。
  乌发柔顺垂散,她缓缓靠在他胸膛,心跳声有力,江淇将手指缠绕于她青丝之中,松松一圈儿便放开,听她柔声道,“你知道我十几岁的时候,在做什么?我会因课业不好而被父亲责骂,可却从不曾受过戒尺之笞,你瞧我这一双手,唯一起茧子的时候,是为着练琴磨出来的。闲时便与兄嫂侄儿笑闹,每日读书写字,修习容止,春日烂漫时,跟京中相同年岁的小姐们去泛舟游湖……还组了个诗社,广受京中达官子弟追捧,日子过得可谓逍遥快意。”
  他笑声低沉,从胸口处震动她的羽睫,“我知道,钟离小姐的美名如雷贯耳,某早有耳闻。”
  她闭上眼,有泪滴洇湿他胸口处的绯红,吸了吸鼻子,伸手遮了双眼颤声道,“可那个时候,我清风朗月的每一日,你却都在我无从知晓的深渊,承受与我截然相反的生死挣扎……”
  他心头震颤一瞬,有酸涩在胸中翻涌,他很早的时候便知道,她爱上一个人,是怎样的尽心呵护,会怎样为那个人着想,为那个人心疼。
  如今,他走了七年,终于走到被她放在心上珍重在意的那个位置。
  原来是这样幸福,想要用一生去感激的事情。
  他垂眸抱紧她,轻快抚慰道,“那都是过去了,你瞧,如今我不还是坐在东厂提督的位置上?世人说江淇号令群臣,权倾朝野,是个十成十的厉害人物。”
  她破涕为笑,深吸了一口气,从他怀中泪眼盈盈抬眸看他,模样无不可怜,咬了下唇思量片刻,她对他郑重道,“江淇,你知道我的,这一夜,对我而言不只是一夜,这一夜我应下你,便不留转圜的余地了。我从前种种,你都是一路瞧见的,你若是心中有什么不快,想反悔的话,现下还来得及……”
  他做出懊恼思索的表情,看得她愣住,钟离尔沉默片刻,轻轻将手从他的脖颈处松开,交叠于膝上,僵直了身子强撑着笑意对他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没关系的,就当今夜一切都没发生过,你……”
  江淇低笑出声打断她,摇首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化成了一汪水,“我是在想,大抵还是我从前暗示得不够,才不能让你明白。你不是肯留退路的人,难道我就是么,尔尔?”
  他将她双手固执地抬起,重新搭在自己肩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一字一句看着她的眼眸许下承诺——“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他声音似有魔力,将她悬空的心稳稳接住,忽地鼻尖一酸,像小时候受了委屈,跌跌撞撞地咬牙隐忍许久,眼泪打转儿却也硬撑着,终于有人展开怀抱,轻声细语安抚她的情绪,询问她这一路摔得究竟疼不疼。
  这感觉已暌违许久,她将要哭了,江淇心里如同被人打了一拳般钝痛,偏头看着她,努力逗她开心,“小姐听到某的话,可满意么?若是不好,某再拣些好听的说来,定讨小姐欢心。”
  她终于真心笑出来,揽着他的脖颈凑上朱唇,曼声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江淇却只与她将鼻尖厮磨一处,看着她的眼眸款款深情,似深海让她险些溺毙其中,他用情人间才能耳闻的低语,间带着些压抑的轻喘,“我很乐意往后尔尔主动献吻……但这第一次,交予我来。”
  说罢,再没有给她思考喘息的机会,他阖上双眸,交错间双唇触感微凉,渐渐在唇舌勾勒间变得火热,腰间的那双手愈发用力,她觉得有些痛,却几乎被他给的欢愉湮没。
  钟离尔将他拥住,于天光将至这良辰吉时,虔诚献上深深一吻,与心上繁花锦簇的万丈红尘。
  作者有话要说:  把这两个行走的□□写在一起以后,实不相瞒,我昨晚做了场春秋大梦。
  而且写到后面,还有一些面对偷X的禁ji的快感……
  听我解释,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然后今天不是14号嘛,每个14号都是情人节,也算刚好写到这样的桥段送给大家做个小礼物。
  过几天就是七夕了,如果我喜欢的农药霸王别姬皮肤返场,我就按照本章下面第一个评论的小伙伴的脑洞(可以是番外啊,现代啊,等等不拘形式),写一个小剧场送给大家~


第74章 沅澧淙
  二人不过才合衣浅眠了一时片刻,天光朦胧的时候,他便轻巧想要翻身下榻,却不料她睡得浅,半梦半醒间揉了揉双眼,声音软糯问他,“几时了?”
  江淇便将茶端来送与她,钟离尔就着他的手饮了,听他低声道,“该上朝去了。”
  顿了顿,又皱眉瞧着茶盏,仍觉得不满意,“晚上饮茶你总睡得不好,今日我带些枸杞回来,每日取少量,夜里给你泡水喝。”
  她像撒娇的猫,伸手搂住他脖颈,江淇手一个不稳,险些将茶水泼了出来,无奈瞧她笑颜,却听她在他怀里磨蹭道,“是该走了,不然一会儿清欢该瞧见了……”
  他放下茶盏,二人的素白里衣俱有些单薄,拥在一起触手温软,感知得到彼此火热体温,“你仍当清欢不知晓么?”
  钟离尔蓦地睁大双眼,呆滞在原地,瞧见江淇浅笑模样,难以置信道,“你如何知道……”刚说完这一句,却又回想起来,“是那日在翊坤宫前……?”
  江淇颔首,给她拢了拢锦被,语气轻快,“你骗人的功夫向来不好,清欢又追随你多年,如何瞧不出端倪。她既然未言只字免你难堪,咱们生受了便是。”
  她看着他泄气轻叹,“还以为昨夜瞒天过海,谁知早被你们看穿了……”
  抬眼瞧了瞧亮起来的天色,清灰泛白,恰是日出前的好时辰,便拉了他的手往梳妆台上去,按着他双肩坐下,跃跃欲试道,“我来与你束发打扮。”
  他挑眉,在镜中瞧她,“不想尔尔还有这样的手艺。”
  钟离尔不置可否,手指穿过他如瀑长发,一下一下理顺,如丝绸般的温暖顺滑,让她持了雕花木梳,不禁瞧着镜中人眉眼感叹,“人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只不过,却该是女子的长辈执喜梳。”
  他知道她心中为着亲人感伤,握住她的手,笑着和缓道,“我已甘愿扮个新嫁娘,还不成么?”
  她噗嗤笑出来,再不理会他的打趣,认真将他长发篦了,再依着平日的发式高高束起。
  梳成的那一刻,却伸出双手将他眼蒙了,凑在他耳后轻笑。
  温热气息喷洒在耳垂处,江淇浑身震颤一瞬,钟离尔眼瞧他耳根腾地红了起来,感受到掌心处他柔软睫毛缓慢扫过,笑得愈发不可支。
  他声音有些无奈的瓮气,努力维系着理智道,“尔尔……不要闹。”
  她看着眼前人白皙的耳垂,瞥得见镜中那不点而朱的唇,将呼吸缓缓屏了,俯身将他耳下圆润晶莹轻轻含在口中吞吐一瞬,他坐在这里,生生受了如同雷电加身一般的颤栗。
  她瞧见他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终于莺莺笑出了声,将手指从他眉眼处松开,江淇在镜中对上她含笑的勾人桃花眸,伸手一拉,钟离尔便揽着他坐在他双腿上。
  女子丹红绣鞋繁复妖娇,点缀这一室素净的春潮暗涌,他眸中有些隐忍的情愫,怀中人像个机灵的小猫,点着他的胸膛连忙巧笑讨饶,“是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江淇轻叹一声,二人额头相抵,他看着她的眼睛,握住她的手,有些无力道,“是我不好,尚且不能给你光明正大的幸福……甚至连欢愉之事,也只得克制规避,若在这个当口有了喜,岂非我累了你……”
  她未曾想过他竟然为二人之间盘算得如此细致,蹙眉咬了唇,不禁责怪自己莽撞,伸手贴上他的唇,“当年在秋狩猎场,你我撞破婉婕妤之事时,我是如何说的,你可都忘了?若我是在意世人眼光之人,如何前半生净做些离经叛道之事呢?”
  回忆起当年,二人俱是默契相视一笑,她接着柔声劝慰道,“怪我一个玩笑惹你伤心,咱们不提这个了……往后,总有路可走的。”
  他看着她,轻应了声,凑近吻了她掌心,又嘱咐道,“兰妃那儿今日还需去一趟,翊坤宫的清点事宜若是繁重,待我下朝从东厂回来陪着你办。”
  二人一前一后如常用了早膳,江淇便带人往太和殿上朝去了。
  日头初升,正是一日最晴好的时辰,清欢推开窗,初冬的寒风吹进内殿,她竟也觉得清甜惬意。
  清欢回眸瞧见皇后含笑唇角,带些逗趣笑道,“娘娘今日怎的这般开怀?”
  钟离尔面上有些红,瞧着她嗔道,“祁家案便要尘埃落定,大仇得报,如何不开怀?”
  清欢只抿唇失笑,二人心知肚明,她咬唇一瞬,走近握了她的手,主仆相伴十数年风雨便都在不言中,皇后轻声道,“这些年咱们情同姐妹,只有你最知我意。就像一条路,我自个儿走了很久,却忽然有个同路人愿意与我一道……”
  清欢默叹一声,眼中缓缓涌起泪意,这些年随着她走过的几番苦痛折磨都历历在目,只轻声哽咽道,“娘娘不必多说,奴婢都懂。想来老爷夫人,抑或是阿喜姐,都希望瞧见娘娘幸福喜乐。”
  皇后握了清欢的手,轻轻将泪痕逝去,朝阳金光破云,撒入坤宁宫殿内,这一冬便于暖意融融间如约而来。
  钟离尔方要传小令子前去翊坤宫,却听宫人来报,说是宁嫔已到了宫外,皇后忙教人请了进来。
  宁嫔入殿,匆匆来不及行礼,直拉着皇后上下探看了一圈儿,罢才抚着胸口气道,“昨日听闻翊坤宫走水时娘娘恰巧在,这贵妃真是死有余辜,临了还要害娘娘一手……”
  皇后向来偏爱她这样纯粹的性子,当下也不遮掩,只笑道,“幸好无事,还能与你同仇敌忾。”
  宁嫔气得跺脚,仍不依不饶,“娘娘还有心情说笑,昨夜凶险臣妾如今回想起来还后怕得很,幸亏娘娘洪福齐天!”
  钟离尔抿唇笑了笑,颔首道,“是,可惜他们都教本宫熬过了这些劫难,人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罢领着宁嫔便往外去,“你也别闲着,既来了,陪本宫去翊坤宫瞧瞧罢。”
  后妃二人行至翊坤宫前,仍有宫人在拾掇废墟,烧成了焦黑的宫室再难辨认出那些曾匠心独运的雕梁画栋,昔日宠冠六宫的贵妃寝宫一夜之间随着主人香消玉殒。
  她站在这里,一壁不免伤怀当年京郊驿站走火的可怖情形,一壁又为着大厦一夕倾塌的失落荒唐而感同身受。
  宁嫔亦不免对着焦土唏嘘,“臣妾刚进宫的时候经过这里,宫女便劝臣妾快步离开,说这是宫中最大的是非地……那时惊鸿一瞥,只觉得贵妃宫中丝竹雅乐、纸醉金迷,是臣妾等小宫嫔永远也触及不到的权势顶峰。到头来,所谓泼天的圣宠荣华,也不过如此。”
  皇后瞧她侧颜一瞬,接过司宜呈递上来的清点册子,匆匆扫了一眼,其实也无甚可看,宫内能用的东西所剩无几,烧死了一个宫人,想来便是昨夜的那个黑影,亦是纵火的真凶。
  虽不知那人是谁,却总归是祁家最后一个忠仆了。
  皇后将册子合上,对着司宜颔首,“本宫瞧着没什么漏下的,你便拿与皇上过目罢。翊坤宫原本也是你替贵妃掌管,剩下重建的事儿本宫一概没有意见,你多出出主意,顺着皇命来办便是。”
  司宜行礼称是,皇后便领着宁嫔打道永和宫去,路上行过御花园,见浮碧庭下宫人在清扫最后一地落叶,钟离尔与她笑道,“兰妃生子,本宫忙得焦头烂额,还未得空去看过,妹妹这些日子可瞧见小皇子了?”
  宁嫔提及孩子便柔柔一笑,替皇后将一处枯枝拂了,在身侧笑道,“瞧见过了,倒也是十分聪慧可爱,兰姐姐好福气。”
  钟离尔笑笑,宁嫔却忽地意识到什么,悄悄观察皇后面色,见她神色如常,又犹豫半晌方低声道,“有些话本不该臣妾说,只是娘娘向来疼咱们,便也顾不得失礼逾矩了……”
  钟离尔觉着她这话莫名,却仍好脾气道,“你与本宫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平白生分了去。”
  宁嫔轻叹一声,方凑近道,“娘娘不知,皇上给二皇子赐名后,阖宫都在传,说是砚棋的名字,与孝昭懿太子名念着忒像了些,怕不是皇上追忆孝昭懿太子心切……”
  皇后挑眉惊诧一瞬,穿过御花园宫道,面前宫室豁然开朗,只侧首对她盈盈笑道,“哦?是么?本宫倒不知嫔妃间这般心思灵活,连这样的事儿都编排得出来,真跟戏文里演的一样了。只怕是你们多心了,本宫倒是觉着砚棋名字极雅致,让人甫听便想到琴棋书画,才智双全上头罢了。”
  宁嫔却摇首急道,“就算这名字无从说明些什么,可昨夜娘娘在翊坤宫遇险受惊,皇上是拨了近卫亲军去营救娘娘的,回头还对坤宁宫多加慰问,娘娘当真瞧不出皇上的心意?”
  钟离尔瞧她模样,忙握了她激动的手指,只无奈道,“昨夜厂臣早便去将本宫与贵妃女救了下来,近卫亲军到的时候,只将大火扑灭了。”
  宁嫔还欲争辩,皇后却摆手失笑,“得了,眼瞧也到永和宫了,兰妃刚为皇上九死一生诞下皇子,这个节骨眼上咱们都是姐妹,不好说这样的话惹她多心。你的心意本宫晓得,此间事本宫心中有数,放心便是。”
  说罢便将宁嫔拉进永和宫中,免了一众宫人的行礼,那真心欢喜的模样瞧得宁嫔一叹,便也不好再多言了。
  这厢下了朝,江淇随着帝皇回到乾清宫内,连烁疾步进殿,转身将一本奏折痛快摔在案上,朗笑道,“督察院这本折子上的好,方卿愿果然懂朕的心思,借着贵妃自戕,恰好可以名正言顺诛了祁家,省得朕还得等祁岚押送归京再寻罪名。”
  江淇颔首,立在殿中朝连烁不卑不亢笑道,“是,臣派出去押解祁岚的队伍再有个三五日也将到京城,臣请奏今日便将祁氏满门关押大理寺天牢,画押待斩。”
  连烁点头默许,江淇又道,“依着皇后娘娘的思量,还想请皇上的旨意,祁贵妃谥号如何定,及现下养在启祥宫处的贵妃女,可要受封公主么?”
  作者有话要说:  骗人的功夫不好,那什么功夫好???
  放我下去,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第75章 素笺中
  天子坐于书案后,阖眸揉了揉额角,江淇见他犹豫不决,也不多加打扰,便立在殿中静候。
  抬眼见天子殿内,仍高悬着那年万寿节时,贵妃送上的龙凤戏珠图,想来经年已过,斯人已逝,当初虚与委蛇挂在贵妃翊坤宫的帝皇题诗已付之一炬,这幅赵左岭的画作也随着时间的侵蚀而微微泛黄。
  江淇勾唇一笑,所谓龙凤戏珠,本就不是雀鸟可沾染的福分。
  帝皇扶着椅上金龙缓声道,“贵妃一应丧仪皆从品阶,谥号便免了,贵妃女不好无名将养在和嫔宫中,赐封公主,就号恪安罢。”
  晌午的光照在乾清宫门口的金狮上,惹人睁不开眼,来往换值的侍卫俱目不斜视,踏步声整齐铿锵,传入殿内却几不可闻。
  江淇拱手一揖,领了皇命,又见连烁试探问道,“昨日晚皇后回宫,可还好么?”
  殿中人借着垂眸一瞬隐了情绪,只淡然回话,“是,娘娘昨日受了惊吓,休养一日便好些了,今晨瞧着已是无恙。”
  皇帝点点头,眼神有些无措,轻声询问着她的身边人,“朕若是今日去瞧瞧她,你觉得如何……?”
  他行礼的手顿了一瞬,不为所察地直起身,一双眼看不出端倪,如常道,“臣以为,娘娘心绪尚难平,祁家事未毕,皇上又封了恪安公主,此时相见难免不快。且皇后娘娘向来与兰妃娘娘交好,兰妃娘娘诞下二皇子,皇上不若多去永和宫瞧瞧,以表天恩。”
  他话中没有丝毫不妥,仿佛仍是未存私心的尽忠臣子,也未多赘言,连烁想来他知晓钟离尔心情,思虑再三便颔首应了。
  恰逢全公公端着药碗进殿,江淇侧身让了,全公公点头示意,便将药端与皇帝,擦肩而过的那一刻,苦涩的药味儿浓郁,惹得他生生蹙眉忍下。
  连烁端了明黄地团龙药碗朝他一笑,“你也觉着难闻罢?朕如今日日都靠这个味儿吊着,实在折磨。”
  江淇压着心中一丝歉疚不忍,十指在绯色衣袖下悄悄拢紧,面上仍笑道,“往后再无值得思虑过甚的烦心事,皇上洪福齐天,龙体定能早日安泰无虞。”
  连烁颔首,将碗中苦味一饮而尽,江淇看他仰头喉结上下滚动,只觉殿内憋闷窒息,将要把他吞没,便转首瞧着黛青色香炉,不愿再直面帝皇一眼。
  皇后带着宁嫔进了外殿,怕孩子在睡中,后妃轻声细语解了披风,因着没让宫人通报,兰妃这才瞧见皇后进殿,惊得在榻上忙掀开被子要请安。
  皇后含笑上前将她锦被拢了,也并不避讳,亲热坐在榻边瞧着眼前有些虚弱的人,“快好生歇着,还没出月子身子虚,本宫与宁嫔来,都生怕给你过了寒气。”
  宁嫔亦凑上前附和,“可不是么,这一路娘娘净惦记兰姐姐了,二皇子的事儿问得都不如姐姐多。”
  兰妃眼中蓦地红了,瞧着皇后有些哽咽,“娘娘恕罪……臣妾月中不便,连昨夜娘娘遇险都未能及时赶到……”
  钟离尔忙拿了绢帕给她拭了拭眼角,殿内婴孩的奶香味儿清甜,只劝慰道,“快别说这样的话,以往本宫受苦受难,哪回不是你第一个赶到?照你这样说,本宫更自责没能在你生子时第一时间陪伴。”
  兰妃摇头,瞧着皇后堪堪落下泪来,皇后忙装作不悦轻声道,“不许哭了,月中流泪要作下眼疾的。进殿半天了,砚棋可是睡了么?”
  兰妃这才顺着她的话拭了泪,忙教奶娘把砚棋抱来,一面难为情道,“娘娘瞧臣妾糊涂的。”
  奶娘将刚吃饱的婴孩抱过来,钟离尔忙轻车熟路抱在怀中,孩子一张脸像兰妃多些,面容白净可爱,看着皇后咧嘴一笑,却不似砚离那般继承了连烁的酒窝。
  皇后悠着怀中的孩子,兰妃看着唏嘘,怕自己情绪再度失控,忙转了话题道,“砚棋还小,不能给母后请安,等再大些,便可于坤宁宫尽孝了。”
  钟离尔为着兰妃欢喜,亦不愿将自己对砚离的怀念带给新母亲,只抬眸瞧她盈盈道,“砚棋自个儿有母妃,你身居妃位,自个儿的孩子当然是放在永和宫养,没事儿来本宫处坐坐说话便是了。”
  兰妃知晓皇后是宽她的心,表明没有想要亲自抚养砚棋的意,可她却自觉亏欠皇后良多,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便又见钟离尔眉眼含笑,随口问道,“这几日皇上可来瞧过了么?”
  兰妃眼眸黯淡一瞬,复打起精神笑了笑,“祁家的事儿闹得前朝后宫不得安宁,皇上政务繁忙,还并未得空过来。”
  钟离尔颔首应声,眼瞧着砚棋有些困了,便将孩子送与乳娘,与宁嫔一道抱回了偏殿去哄睡。
  皇后怕她难堪,只轻应了声,环顾永和宫一周,对兰妃蹙眉道,“虽说本宫不常去嫔妃宫中,可一搭眼还是觉着你宫里太过素净。如今后宫只有你与顺妃是妃位,顺妃虽是个公主,可你已是砚棋的生母,将来母凭子贵,保不齐还有更高的位分,怎么好这样慢待自个儿?”
  兰妃柔柔一笑,推辞道,“臣妾不拘这些礼的,只要将砚棋抚养成人,将来一同为娘娘尽孝心,也便是了。”
  钟离尔朝她劝道,“你不在意,可砚棋在意。他现在是皇上唯一的皇子,若教人看轻了生母,可如何是好?你哥哥前些日子与方大人去信,也说将你托付与本宫照顾,本宫如何不上心着些呢?回头本宫便让人搬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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