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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夫长公主-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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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印清刚醒来便躺不住,俞云双扶他起身,又为他披上了外衫,端起熏笼上的药碗试了试热度,见刚好可以入口后,才端到了他面前。
    卓印清见到了药,果不其然蹙起了眉头,苦闷道:“刚醒便要喝药,你们是在报复我方才睡得□□稳。”
    “刚醒来话就这么多,定然是睡多了憋着了。”俞云双嗔道。
    卓印清笑了笑,由着俞云双举着勺子向他嘴里喂了一口药,只是第一口甫一咽下去,面上的笑容却僵了僵。
    好在俞云双正垂着眼帘轻轻翻搅着药汁,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而卓印清也等到将药全部喝尽,用清水漱口了之后,才漫不经心问道:“楚老先生为我换药方子了?”
    “没听他说起。”俞云双道,“怎么了?”
    “苦。”卓印清做了一个难以忍受的表情,“感觉比往日里喝的药都要苦上许多。”
    “我方才尝过那药,与平时的药没什么区别。”俞云双哭笑不得,“你这怕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就好了,否则以后喝药有你受的。”
    “天生怕苦,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卓印清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而后牵着俞云双的衣袖无辜道,“不过只要是你给我喂药,再苦我也会喝的。”
    俞云双将衣袖抽了出来,正要开口说话,便听到门外映雪的声音传来:“殿下,宫中派人过来传话,说季太妃听闻殿下身体不适,心中十分担忧,派了太医令来为殿下请脉。”
    俞云双的眉心一跳:“人在哪里?”
    “正在前厅候着。”
    “知道了。”俞云双道,“让太医稍候片刻,我换个衣服便去见他。”
    卓印清听到此处已然琢磨出了前因后果,应该是俞云双不愿在他生病的时候入宫,寻了一个身体抱恙的借口搪塞宫里来的人。没想到这借口却被季太妃当了真,将太医令都派了过来。
    俞云双转过头来,无可奈何道:“真的要走了。”
    卓印清笑道:“要入宫了?”
    俞云双揉了揉眉心:“太医令都被请来了,再寻借口也没意思。你既然已经无碍,我也放下心来了,去去便回,你等着我。”
    卓印清颔了颔首,复又不放心道:“这几日变天,你多穿一些。”
    俞云双应了,起身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外面守候的小厮长青将楚老先生请来探望卓印清。
    卓印清一直等到俞云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了之后,强挂在唇角的笑容才渐渐敛去。僵坐了一会儿之后,卓印清折起右臂的衣袖,盯着右腕的一块明显的青紫色,眸色随之空旷了下来。
    他因着中毒而体质特异,淤血散去的速度比常人要慢上许多,即便是行针,也会留下痕迹。腕间这一片淤青究竟为何,他心底比谁都清楚。
    楚老先生不会轻易用银针来查看他体内毒性的深浅,定然是从他的脉象中察觉毒性更加深入了,才用银针来确认。
    毫无苦味的药汁,腕间的针痕与越来越虚弱的身体,这三个迹象合在一起,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继触觉之后,味觉也开始消失的事实。
    长公主令只能帮他减轻毒性发作时的痛苦,却并不能解毒。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并不突兀,他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心中异样的情绪。
    五觉失了两觉,剩下的三觉也不知何时会突然消失,他在这世间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以前的他想到死,只会担忧自己要做的事情来不及完成,如今除却这个,他还生出了一丝不舍。
    他本来想以三年之约为俞云双换得三年无拘无束,如今看来,却是将自己束在了其中不愿离去。
    卓印清轻吐了一口气,缓缓靠回到床榻上,视线萧萧索索也不知该落到何方。

  ☆、第73章

俞云双原本答应卓印清去去便回,事实上她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只是告辞的话每每刚要出口,便被季太妃打断开始其他话题。虽然心中明白季太妃挽留她是为了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两人都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裂了口子,便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了。
    到了最后,俞云双又搬出了身体不适的理由,向季太妃起身告退。
    季太妃原本还想留俞云双在她宫里宿上一夜,但见她的面色确实不佳,便没有再强求。
    俞云双离开的脚步甚是急切,直到坐回到马车上,才发现自己的呼吸都不平静。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一直埋着一缕若有若无的仓惶之感,即便卓印清已然醒来了,她还是觉得放不下心来。
    掀起帘幔向外瞅,上中下三元没有宵禁,不同于除夕夜人人都呆在家中,今夜的百姓都掌灯上街,虽是寒风萧瑟之时,入眼处却灯火明如昼,一片繁华胜景。
    俞云双马车行驶的这条街本就是官员入宫的主街,情况还好一些,若是在隔壁的西街,只怕下了马车都会被人挤得寸步难行。
    俞云双本欲放下帘幔继续靠回到马车中,只是视线无意间扫到街角处,就被一个窈窕身影给绊住了。
    那是一个以素色薄纱蒙面的少女,虽然看不见她的下半张脸,但是眉宇间的轮廓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清秀佳人。那少女蜷缩在街角的阴影中,看起来似是在躲避什么人。
    俞云双将马车的车帘又掀开了一些张目四顾,果不其然看到不远处的人群中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在一处一处搜寻。
    叮嘱车夫向着那少女的方向继续前行,在临近她所在的位置时,俞云双向着少女伸出一只手,低声道:“上来。”
    少女眸中闪过一抹惊惧之色,但在看清俞云双的模样后,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就着她的力道跃上了马车。
    甫一上车,少女便摘下了面纱,对着俞云双款款一拜:“臣女季盈,拜见无双长公主。”
    俞云双虚扶了她一把,直截了当问道:“那些人在追你,怎么回事?”
    季盈朱唇抿成一条直线,却垂下头来并不言语。
    俞云双也不着急,又透过马车的车帘向那群人看了一眼,而后转过身来缓缓道:“那些人腰间悬挂着季府的木牌,是你们季府的家丁。我本以为你是遇见了歹人,如今看来应是你自己偷偷溜出府,引来了追查。你下车,跟他们乖乖回季府罢。”
    季盈没想到俞云双只是看了一眼,便将情况猜得这般准确,蓦地抬起头来,见俞云双正要开口喝止车夫停车,一把抱住了俞云双的胳膊,惊慌道:“双姐姐,别将我交给他们,我不要回季府!”
    两人口中的季府,正是尚书令季正元的府邸。而眼前这个少女,就是季正元的嫡女季盈。俞云双以前住在宫中时,她便时常入宫,每每拜见完自己的姨母季妃,便赖在俞云双的宫中拉着这位后宫里人人敬而远之的皇长女陪自己玩耍。
    轻轻拍了拍季盈的背脊,俞云双重新开口问道:“那你为何偷偷溜出府去?”
    季盈如今也不敢再瞒了,只是紧紧抱着俞云双的胳膊,嗫嚅道:“双姐姐是看着我长大的,应该知道我心中早有心仪的人,并不想入宫为后。”
    俞云双不置可否,抚着她背脊的手却是一顿,半晌之后,才淡淡开口道:“卜算的结果已经出来,后位的人选是中书令窦大人家的女儿,你也当不了帝后了。”
    “可即便是这样,父亲还是要送我入宫,我心里有别人,不愿意嫁给表哥。”
    季正元当初将俞云双拉下皇位,就是在皇族血脉中插上一脚,保季氏世代荣华。为了这一天他谋划了这么久,又怎么会因为女儿的意愿而放弃计划。嘴角挂上一抹讽刺笑意,俞云双缓缓道:“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季盈却狠狠摇了摇头,坚持道:“我不要入宫!”
    俞云双沉默。
    季盈从俞云双怀中抬起头来,美目之中一片烈火,灼灼看向俞云双:“听说表哥将双姐姐赐婚给了一个病秧子,双姐姐喜欢的不是裴钧哥哥么?难道双姐姐如今就过得快乐?”
    猝然听到病秧子三个字,俞云双的呼吸一滞。与卓印清的婚事,即便她甘之如饴,但因着这是俞云宸的赐婚,她无论怎样也不能在明面上承认,只是云淡风轻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季盈却明显误会了俞云双话中的意思,水葱一般的手指紧紧攥住俞云双的衣袖,哽声道:“我不要过得不快活,我想与他在一起!如今我有机会逃走,双姐姐帮帮我,帮帮我好么?我与他相约在城东的九曲桥上相见,到时候我会让他带我走,我们俩一起逃出这权势熏天的凌安城,寻一处依山傍水的小村落,再也不会回来了!双姐姐只需要将我送到城东的九曲桥,季府家丁认得这是你的马车,定然不会来搜的。待我们走了之后,没人会知道双姐姐曾经帮过我们的!”
    俞云双却抽回了自己的衣袖:“我方才拉你上马车,只是担心你的安危。这件事我不会帮忙,且不说你能不能逃出去,就算你成功了,那人可真的会真心待你?我怎知会不会是我亲手将你推进了另一个火坑。况且……”
    说到此处,俞云双话音一顿,况且需要季盈入宫的不仅仅是季正元一人。在俞云双的计划中,若是季盈不入宫,季正元与窦仁在利益上没了冲突,刚刚四分五裂的季派只怕又会重新联合起来。
    “他不会的!”季盈匆忙道,“他家世清贵,为人如玉,待我如珠如宝。能遇见他是我的幸,又怎能是我的火坑?”
    见俞云双依然无动于衷,季盈一直苦苦压抑的眼泪蓦地涌上眼眶,身体瘫软下来,却死死抓着俞云双身上宫装宽博的长袖轻摇,哀声道:“双姐姐,帮帮我,帮帮我好么?二月中表哥大婚,我亦要随着一起入宫。我此次能逃出来已是万幸,若是再被他们抓住,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双姐姐,我不想隔着一道宫墙遥遥望着他过这一辈子……双姐姐……”
    脚边瑟瑟颤抖的少女与记忆中那个常常在自己面前撒娇耍赖的女孩相重合,这一声又一声带着哭腔与哀求的双姐姐也无法令人无动于衷。俞云双伸手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季盈已然哭得浑身无力,起来后便倚在她的肩头一声接一声的抽泣,俞云双抬着她白皙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声音淡淡道:“家世清贵?”
    季盈美目含泪,狠狠点了点头。
    俞云双勾起了唇角,笑意看起来有些讽刺:“家世清贵,说难听些,不就是在这凌安城中被权欲熏染长大的人么?”
    季盈蓦地瞪大眼,正要开口辩白,便听俞云双仰起头来对着车夫道:“去城东,九曲桥畔。行快一些,本宫赶着回府。”
    “双姐姐?”季盈又惊又喜,一双手激动地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到了桥畔,你就下马车,后面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了。”俞云双道,“你要赌,本宫陪你赌,看看你那为人如玉的心上人会不会为了你放弃他清贵的家世。”
    凌安城于外人来说只是一个都城,于里面的人来说却是一张看不见的网,自幼在权力中心长大的人,就是被困在网中的鸟,每次想要冲破束缚的时候便会狠狠撞到网上,被它拦了下来,久而久之,臂膀再强硬的鸟也飞不高了,又如何能逃离出去。
    俞云双已经见到了太多这样的事情,俞云宸是这样,季太妃是这样,裴钧是这样,就连她自己亦是这样。因为他们都知道,没有权,只会任人欺凌,四处撞壁了之后,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已经攥在自己手中的东西。
    想到此处,俞云双的心念一划,那卓印清呢?
    在同一时刻,卓印清一袭雪白轻裘负手伫立在镂花窗牖旁,皎皎月色透过窗棂纸透过斜斜洒下,映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时便黯淡了许多,骤然一看,倒是分不清月色与他的面色哪个更惨白一些。
    上元夜是凌安城中最热闹的几个夜晚之一,即便俞云双治下森严,在这样的日子规矩也会宽松许多。原本府内众人还因为驸马的病而提心吊胆,如今知道驸马醒过来了,加之在节日氛围的渲染下,大家也百无禁忌了起来。
    前院不知是何人点起了爆竹,炸起来就是一通噼里啪啦。有小厮玩闹心起,将点燃了的鞭炮丢向了观烟火的侍女们,映雪护着其他侍女后退了几步,而囊萤素来胆大,在一片尖叫声中拎着鞭炮的尾巴又将它丢了回去,激起了一片叫好声。
    喜庆的喧闹声传到了后院,倒是将那一片冷清冲淡了许多。
    卓印清半盏茶前刚将楚老先生送走,老爷子在临走前吹胡子瞪眼说了一大通气话,所言不外乎是卓印清若是不能静下心来调养,以后便莫要再找他,他怕卓印清砸了他楚氏世代行医的招牌。
    想到这里,卓印清摇头笑了笑,五觉散一共五重,短短半年的光景,他就相继发作了第一重与第二重,剩下的三重若是以半年失去一个知觉的速度发作,他剩下的时间也就只有一年多了,难怪楚老先生会如此生气。
    前院又响起一阵震天的爆竹声,而后是一阵欢悦嬉笑,卓印清原本还想在窗前多听一会儿,但即便窗棂纸厚实,缝隙间也会有寒意漏进来,吹久了难免生病。
    胸口有些发闷,卓印清掩唇低咳了一阵,本想回床榻上继续歪着,没想到还未抬起脚,一阵晕眩就在猝不及防间袭来,视线也突然暗了下来。
    眼前一片漆黑,手在慌乱间扶上了什么,阻止了身体下坠的趋势,卓印清低喘了几口气,维持着这个动作阖上了眼眸,静待视觉重新恢复。
    耳畔传来一声惊呼,而后是瓷器随着托盘跌落在地的声音,卓印清视线依然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绰约轮廓跌跌撞撞冲到他的面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想到俞云双临走前说的那句去去就回,卓印清弧线精致的眉眼微微弯起,做出一副惬意如常的表情,温声道:“你回来了?”

  ☆、第74章

扶住他的那人手指一颤,沉寂了半晌之后,才嗫嚅了一声:“公子……”
    卓印清唇角的线条先是一敛,而后又重新勾了起来,微微笑道:“阿颜,原来是你,怎么没有随楚老先生一同回去?”
    阿颜却没有回答卓印清的话,伸出手来在他的面前晃了晃,又颤颤唤了一声:“公子?”
    卓印清的视线定格在阿颜的手上,温声道:“我能看到,莫要担心。方才应是站得太久气血凝滞,才导致目不视物。”
    阿颜听了卓印清的话却并没有放松,扶着他走到内室的八仙桌旁坐下,切过了脉之后,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站起身道:“你坐着别动,我去拿治疗烫伤的药。”
    “烫伤药?”卓印清疑惑道,“拿那个做什么?”
    阿颜静静地凝视着卓印清,清丽的面容上漾起一抹难过之色:“公子方才稳住身形的时候,左手正好压在了长灯檠上的烛台里。”
    卓印清闻言一怔,将自己掩在袖下的左手伸出来一看,手掌果然被烫得一片通红,就连指尖上也沾了不少已然凝固住的蜡泪。这烫伤不算轻,只是因着他没有触觉,所以感受不到分毫的疼痛。
    “难怪我恢复视觉的时候觉得室内暗了不少。”卓印清翻看着自己的手,漫不经心道,“原来是烛台灭了。”
    阿颜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被她重新吞回到腹中,转身出了房门。
    蜡油所致的烫伤要比寻常的烫伤更难处理,即便卓印清感受不到疼痛,阿颜去掉蜡泪的动作仍然十分小心。卓印清因为身体虚弱,皮肤比寻常人要苍白不少,那一片烫伤的痕迹就被衬托得格外怵目惊心,阿颜处理着处理着,眼睛又开始酸涩了起来。
    “你哭什么?”卓印清听到了她抽泣的声音,好笑道,“又不是多重的伤口。”
    阿颜垂着头,声音闷闷道:“师父都与我说了,公子的五觉散已经发作到了第二层。”
    “嗯。”卓印清云淡风轻道,“这件事情楚老先生不会向外传,你回去的时候也不要告诉其他人。”
    阿颜瓮声瓮气应了一声,将卓印清的手放到盛着清水的盆中浸泡,确认道:“长庚与斐然也不告诉么?”
    卓印清道:“多说无益。”
    “那无双长公主呢?”
    “不必。”卓印清回答时没有一丝犹豫。
    听到了这句话,阿颜蓦地抬起头来,一双杏眸目光灼灼看向卓印清:“是因为公子并不完全信任无双长公主,对么?长公主若是知道公子发病所有的症状,以她的能耐,完全有可能顺藤摸瓜查到公子身上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卓印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开口解释道:“我不告诉她,与不告诉长庚斐然或者隐阁中其他人的理由是一样的,此毒无解,多说无益,只会让他们白白为我担心。我有我的坚持,不想身边每个人都将我当做一个垂死之人来小心翼翼对待,这与信任不信任无关。”
    得到的答案与心中所设想的完全不一致,阿颜顿了顿,声音艰涩道:“可是公子信任长公主,长公主却不信任公子。上次派人调查公子身世的人,就是长公主。我猜长公主事后定然没有向公子坦白,否则她也不会做得如此隐晦。”
    “那件事情是屈易封在蜡丸之中交给我的,你是如何知道的?”卓印清收回看着水盆的视线,淡淡瞥了阿颜一眼,“即便你们二人是兄妹,他也绝不会将情报泄露给别人。”
    阿颜抿了抿唇,目光游离。
    “我明白了。”卓印清眸色冷凝了下来,开口道,“以后传递消息的任务,都交给白青来做罢。”
    “公子!”阿颜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卓印清的衣袖,焦急道,“我确实是因为心存疑虑,才私下里拆开了大哥交给我的蜡丸,在这点上我不会为自己辩白,但是我确实认为公子不该与长公主交往太过深入!仅是因为季正元呈给小皇帝的密报,就让长公主就对你产生了猜忌,若是她发现了你与彦国之间的关系,后果不堪设想!”
    见卓印清的面色依然一派平和,似是完全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阿颜急喘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些日子我与裴小校尉……交往密切,于他们这些人也算是有些了解。公子可知裴小校尉正是碍于我的身份,才不敢将我的存在告诉他大哥?我只是半个彦国人,他们尚且如此看我,更遑论是公子您?在宁国人的眼中,我们永远都是异族,这是烙在我们骨血中永远无法抹去的标记。无双长公主十六岁就征战于沙场,杀过多少彦国人?她手下又有多少人被彦国人所杀?宁彦两国本就势不两立,她身为国之长公主,对此的体会只会比裴小校尉更加深刻,对于彦国人,该杀该利用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有分毫心慈手软。”
    卓印清一直等她将这一连串的话全部说完,才神色疏淡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担忧她发现我的身份。那她发现了么?”
    阿颜的睫毛一颤:“还没有。”
    卓印清微微颔首:“所以这点你不必担忧,终有一天,我会亲自告诉她。”
    阿颜的杏眼蓦地瞪大:“公子?!”
    卓印清笑了笑,将手从水盆中拿出:“我知你是一片好意,但是无论怎样,私拆消息是隐阁的大忌。你既然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
    阿颜咬了咬下唇,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偏过头去道:“我甘愿认罚,反正来隐阁这么久,我挨罚多到已经挨习惯了,等我回去之后就去将此事禀告蒙叔,由他监督执行。”
    卓印清沉默着凝视了她半晌,最后终是轻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块素色方帕递给她道:“擦擦眼泪罢,往日里看你在别人面前还好,怎么到了我这便这么爱哭?”
    话毕,卓印清又笑道:“也是,你在屈易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阿颜原本就因为卓印清的话而焦虑,如今又听卓印清将他自己与大哥比在一处,背脊一僵,动了动嘴唇想要反驳,却害怕反驳了之后便再没有机会与他同坐在一处,唇角重新抿成一条线,眼泪便开始簌簌往下掉。
    卓印清帕子在手中递了半天,也不见阿颜去接,心中正在疑惑,便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再转过头,俞云双已经踏着一地皎皎月色走进内室,与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第75章

因为卓印清方才踉跄的时候压灭了长灯檠,此刻内室之中便只剩下了他与阿颜的所在的八仙桌上还点着一盏烛台。
    烛火晦暗,俞云双看不清两人面上的表情,乍一眼望去,卓印清执着方帕的动作,倒似是在为阿颜擦拭脸颊。
    阿颜显然也反应了过来,蹭地一下从凳子上跃起,胡乱用衣袖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对着俞云双裣衽行了一礼。
    “起来罢。”俞云双音色平静,迈入走进内室时,视线向下一扫,看到那碎了一地的汤汤水水,开口问道,“颜姑娘是来送药的?”
    阿颜不敢抬头,声音也带着浓浓鼻音:“师父说公子近日的状况都不会好,让我留在这里多多照看,我想着公子方才没有胃口,这个时辰应该饿了,便端了碗药粥过来。”
    卓印清也在此时开了口:“有劳阿颜了,不过我确实不饿,你先去休息罢。”
    阿颜低声嗫嚅:“可是公子的手还没有上药。”
    “上药?”还未等卓印清回答,俞云双的黛眉已向中间攒起,一面说着,一面疾步走到了卓印清身畔,问道,“怎么回事?”
    拿着方巾的右手定然是好的,俞云双清冽视线扫到卓印清的左手时,卓印清已然乖乖将左手伸了出来,无奈道,“你要取笑我便直接笑罢,我方才左脚绊了右脚,不知怎的就将手塞到了长灯檠的烛台里,烫伤了一块。”
    只是俞云双又哪里会笑他,将他的手小心翼翼检查了个遍,才问向阿颜道:“这烫伤看起来不轻,可还需要用什么药?”
    阿颜从自己的医箱中摸出来了一个翠玉小瓶:“我今日出门没带专门的烫伤药,不过这瓶可以敛口生肌,活血祛瘀,公子用着刚刚好。”
    俞云双道了一声“多谢”,伸手将药瓶接过,净了手后坐到了方才阿颜的位置上,开始为卓印清细细上药。
    阿颜红肿着眼睛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卓印清见了俞云双的模样,眼尾描出一缕精致弧度,就连转头面向阿颜时,这笑意还漾在眼眸中:“让长青备马车送你回去罢,与楚老先生说,我确实已经无碍了,叫他莫要担心。”
    阿颜应了一声,抬头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卓印清,那人的视线已经重新转回到了俞云双的身上,抿了抿唇,终是转身出了厢房大门。
    此时已经临近亥时,长公主府里面那些人早就下去歇着了,屋里屋外一片静谧,卓印清似乎能听到八仙桌上的灯烛噗噗燃烧的声音。
    俞云双药上了一半,将卓印清的手松开,执起桌案上的银剪子一剪烧黑了的烛芯,在火光重新明亮起来了之后,才重新倒了药,开始为卓印清仔细涂抹,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视线落在卓印清的面上一眼。
    卓印清看着她板着面孔的严肃模样,自己先轻笑出声:“生气了?”
    “嗯?”俞云双从鼻腔中勾出一个上扬的声调,而后又低低“嗯”了一声肯定了他的话。
    卓印清原本还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听了她的话直起身来凑近她,再开口时声音仿若含着一块温玉,风流得让人心里发痒,“不要生气了,一会儿我们生孩子。”
    俞云双手上的动作一顿,终于抬起头来轻瞟了他一眼。
    卓印清对着她弯眉一笑。
    对着这么无赖的他,俞云双心中憋着的那口气一泄,再想生也生不起来了。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俞云双哑声道:“我不是在气旁的,我是在气我自己,我若是早些回来,你便不会出事了。”
    “我这算是什么出事?”卓印清好笑道,“一没伤着二没痛着。”
    话毕,卓印清又想了想,补充道:“兴许痛着了,但我又感觉不到,与我来说没什么分别。”
    俞云双也不答他的话,上完了药之后为他小心包扎上:“明天阿颜过来的时候再让她给你瞧瞧罢,我方才见了你的伤,心里一片乱麻,都没顾上向她好好道谢。”
    卓印清却道:“明日她不会过来了。”
    俞云双惊讶:“为何?”
    “她做错了事,要受罚,这些日子都要在隐阁中面壁思过。”
    俞云双沉吟了一下,忽然道:“那完了。”
    “怎么了?”
    “面壁思过,岂不是不能见外人?”俞云双凝眉道,“裴小珩去了隐阁见不到她,只怕要疯。”
    “闹便让他闹去罢。”卓印清微微笑道,“规矩不可废。”
    话音一落,卓印清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抬起俞云双的下颌注视着她认真问道,“裴小校尉见不到阿颜会疯,你若是见不到我,会怎样?”
    俞云双一怔:“怎么突然问题这个了?”
    卓印清的眸色很浅,在杳杳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十分清澈,一动不动凝视着她,似是要将这一刻印在心里似的。半晌之后,卓印清摇头道:“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这里。”
    顿了顿,卓印清复又道:“其实我若是看不到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可能会时时刻刻将你牵在手中才安心。”
    俞云双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你看不到我,那定然是因为我不在你身边,你怎么牵?手中拽着红线一人一边么?”
    “嗯。”卓印清慢吞吞道,“是啊。”
    俞云双只当他在玩笑,又检查了一下为他包扎的伤口,见包得严实了之后,起身去点角落里的灯盏:“早些睡罢,楚老先生叮嘱我说你这些日子需要好好休息,不宜太过劳累。”
    卓印清起身的时候眼前又有些晕眩,扶着桌案缓了片刻,眼前漆黑退去的时候,俞云双已经转过身来。
    卓印清在她的视线中迟疑地迈出一步,第二步还没落地时,俞云双走过来过去扶住了他的手臂,打趣道:“怎么了,方才左脚绊了右脚,如今不敢走路了?”
    卓印清叹气:“我就知道你要笑我。”
    两人宽了衣,俞云双将床幔放下躺到了卓印清的身边,握着长公主令的那只手轻轻的压在了他的心口处。
    如今确定了长公主令确确实实可以缓解卓印清旧疾发作时的痛苦,俞云双觉得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心弦终于松弛了下来,以后的日子里,再也不用担心他每个月中旬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卓印清显然是白日里睡多了,此刻不怎么困,侧过身来将俞云双的手握住,只睁眼看她并不言语。
    那视线太过专注,俞云双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遂找了个话题道:“我今天从宫中回来,遇见了一件事。”
    只是刚起了话头,她便想到了楚老先生今日千叮咛万嘱咐的那句“最好不要让阁主劳心伤神”,知他若是知道了此事,定然会多想,便含含糊糊道,“有个姑娘约了心上人一起夜奔。”
    卓印清显然也没有想到俞云双会与他说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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