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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枭-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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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叔像座山。
可今日,山峦崩塌,没人会听她发牢骚,没人会弹三弦陪她唱曲说书,也没人能带她完成这趟东海之练……
“六叔。”她伸手轻轻揉开他的眉,又以掌盖上他的右眼。
“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声音细如蚊蝇,她的手放下时,他已然阖眼。
————
鲜活的村子已寂如鬼狱,霍锦骁手持火把站在村头,从第一间屋舍开始点火。
火势很快蔓延成龙,映亮海边漆黑的天际。
她在巷间缓步行着,衣袂似要飞入火中。
焚村为坟,以血作祭。
海边的狂欢还未停歇,海寇通宵达旦饮酒作乐,看到冲天火光时更是兴奋到了极致。
霍锦骁回到海边,顺手从旁人手里抢来一坛酒,抱着走向坐在礁石上已喝得醉眼惺忪的男人。
“还未请教爷的尊姓大名。”她勾着笑,俏生生的像朵花。
“真美。”那人醉得迷离,哪还管她是不是要送给三爷的女人,横竖摸几把也不会怎样,便将她拉进怀里,“美人,爷叫雷尚鹏。”
“这是我们金蟒岛的二当家,海上赫赫有名的金蟒四枭之一的雷爷!”旁人报上他的名号。
雷尚鹏得意笑了。
“原来是雷爷,失敬。”霍锦骁将手中酒坛敬上。
雷尚鹏阴鸷的倒三角眼一眯,去接她手中酒坛,正舒坦无比地要享受美人恩,那酒坛迎面来时却忽然从中裂开,酒液飞溅,他大吃一惊,只见酒坛之后冰冷刃光闪来。
美人陡成夺命罗刹。
他反应倒快,上身一歪,避过这记要害之击,酒意全醒。
“妈的,是个练家子!”他怒吼着出手。
霍锦骁身子一屈,以臂格开他的手,另一只手如蛇般疾速窜向他的手,毫不留情刺向他的左眼。她指间夹着薄刃,锋刃竖刺入目后往他脸颊划下。
“啊——”雷尚鹏凄厉痛吼一声就地滚开,捂着的左脸已是鲜血淋漓。
作者有话要说: T。T
☆、祁望
天际已现鱼肚白,压在海天之间那一线。
霍锦骁的偷袭虽说猝不及防,但还是叫雷尚鹏逃过一击。这样都无法取他性命,果然是个棘手的货色,霍锦骁咬牙暗思。
半醉半醒的海寇全因雷尚鹏凄厉的嘶吼声而惊醒,他身边很快就有人冲来拦霍锦骁。刀光纷至,霍锦骁劈手夺来其中一人手中长刀,身形如陀螺转开,只闻得“叮叮当当”刀刃相交的锐响,围来的人已被她击退。她纵身跃起,又朝雷尚鹏攻去。
可惜差了一步,雷尚鹏早就被人扶着退到人群之后,霍锦骁无法接近他。
“二当家!你的伤……”扶他之人急问道。
雷尚鹏将手取下,半张脸已血肉模糊,伤口从眼球纵至下颌,可见森森白骨,霍锦骁那一刃,用尽全力,毫无留情,他的右眼与半张脸已是彻底毁去。
“妈的,贱婢!”雷尚鹏暴怒着推开身边人,一脚踏上高处礁石,喝令道,“弓/弩手准备,给我杀了她……不……不许杀她,留活口,我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随他一声令下,礁石上站起数十个黑衣弩手,将箭尖瞄准霍锦骁。
霍锦骁手执长刀施展九霄剑法,刀过之处,砂砾漫天,和血而起。记忆中,从来没有这样的杀戮时刻,便是两年多以前潜入魏军营帐协助魏东辞,她也没开过杀戒。
六叔救巫少弥时,她曾问他,为何不将罪魁祸首梁俊伦杀了。六叔说,他只救人不杀人,他能行善,却无权取人性命。所以他救下巫少弥,却没有杀梁俊伦。善恶不过一念,而双手一旦沾染鲜血,便永远洗不干净。
如今,她这双手只怕再难干净。
是非漩涡,她没得选择。
刀刃划过,鲜血飞溅,不断有人躺倒于血泊间,她不知道自己杀了几人,只知每一刀她都倾尽全力,将满腔仇恨尽皆付之。长夜将去,这血色却没有尽头。
咻——
利箭疾来,都朝着她的膝腿。她高跃避过,回身看到礁石上站的弓/弩手,震刀弹出气劲,将余箭震回,那箭直没围在她身侧两个海寇胸口。众人见她衣裙上血迹斑斑,杀气倾泄,势不可挡,均起惧意,竟各自往后退开一步,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霍锦骁喘着气落地,刀刃上的血一滴滴滚落。
眼前景象已有些模糊,她厮杀至此力气渐竭。
“愣什么,给老子上。”雷尚鹏暴喝道。
随之震天一响。
霍锦骁只能感觉到空气中骤变的气息,有物袭来,比箭还要快,还要狠。她来不及应对,只能凭直觉闪身躲避。
嘶——
细小锐器擦臂而过,她右臂袖子裂开,血顿时涌出,伤处一阵火辣辣的疼,火药味冲入鼻间。她回头望去,雷尚鹏手里已举着铜色火器瞄准她,森冷洞口上飘起一缕烟。
鸟铳?!
她心头一惊,想起六叔身上的伤。
难怪他们能杀得了孟乾。
孟乾身中数刀,但致命之处却是心口的伤,并非刀伤或拳伤。他落败非因武功不敌,而是被鸟铳杀得措手不及。雷尚鹏手中的鸟铳也并非普通鸟铳,应是改良后加□□管的鲁密铳,射程及威力都比普通鸟铳要大。
此物是朝廷火器营秘器,不曾外流,如今区区一介海寇手里怎会有这等火器?
她满心惊愕,那厢雷尚鹏已又举铳瞄准她。
轰——
又是一声震天响动。
却不是源自雷尚鹏的鲁密铳,而是出自霍锦骁之手。
不知谁喊了声“火雷弹”,篝火里已窜起冲天火光,热浪朝四面炸开,站在篝火附近的几个海寇被震飞数步,余者皆抱头伏下。呛鼻青烟随风而散,霍锦骁身影模糊了去,雷尚鹏瞄了几次都未能瞄准,加之右眼剧痛,便将铳扔到属下手中,大怒:“他娘的,人呢?”
火光暗下,青烟消散,霍锦骁人影已失,海滩上只剩被她重伤倒地的十来个人。
“你们这群废物!连个小娘皮都抓不住。”他纵身跃下,见着站着的海寇就踹。
“这附近都是海,村里只有一条路,她没有别处可逃。”乌先生上前,冷眼瞧着她消失的方向。
“给老子追!我一定要抓住她!”雷尚鹏已恨她入骨。
毁眼伤脸之仇,非报不可。
————
海天交接处的鱼肚白渐渐染上霞光,耀眼的红日跃海而出,遥远处被分作三种颜色,灰暗的海面倒映出金色鱼鳞,天空湛蓝若洗,中间是条赤光长缎,海天一分为二,再也不是漫漫长夜里混沌难分的一团漆黑。
赤红的霞光压在天际,像昨夜突如其来的大火,在黎明时分肆虐,火舌舔天。
巫少弥彻夜未眠。他独自藏在破庙,心中难安,夜里自然难眠,到天将明未明之刻,他囫囵一觉,还没睡实就见庙外的天际被火色印红,瞧那大火的方向,似乎正是霍锦骁所去之处。他心中大惊,也不知出了何事,只觉不祥,便踏出破庙寻了崖上高石远眺。
这场火烧到现在,都还没停止。
而天已经亮了。
巫少弥站到两腿发酸,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先回破庙。庙里还暗着,他坐回干草堆上发呆。忽然间一道人影闪过,飞速冲进庙中,巫少弥吓得往里一缩,拾起干草堆旁预先放着的木棒。
“阿弥,是我。”疲惫沙哑的声音不复昔日清脆。
巫少弥丢下木棒,朝她冲去:“师父?”
他嗅到股浓烈的火药味与血腥味,又道:“发生什么事?你受伤了?”
一只手轻轻抚上他脸颊,那手冰凉粘腻,指尖与掌上都沾着血污之物,微微颤抖着贴在他脸上,沙哑的声音继续道:“你还活着……真好。”
巫少弥心里大急,角落里的光线被神龛挡着,还是模糊不清,他伸手去摸火折子。
“别点火,会被人发现。”霍锦骁按住他的手,往后重重一靠,倚在了斑驳脱漆的红柱上,她全身力量都似被抽空般,手抬不动,脚迈不开,闭上眼就是无数张苍白失色的脸和冲天的大火。
“官府的人追来了?”巫少弥一边问着,一边将干茅草都堆到她身后,想让她靠得舒坦些。
“不是,是海盗洗村,上百口人,无一活命。”她平静得不正常。
巫少弥手上动作停止,震愕地看着她。没人比他清楚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背后所藏的血雨腥风。东海海盗肆虐并非一天两天之事,稍大些的海盗团都拥有战舰弩炮与精锐战士,打劫商船、掠夺城镇,在东海横行无忌。普通的海盗只抢财物不伤人命,差一点的便连人一起劫掠贩卖,而最可怕的就是霍锦骁昨夜遇到的这一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仅夺财劫色,临走之时还会屠尽村子。
“师父……”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要劝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劝。
言语之力太单薄,抚不平这上百条人命的伤痛。
日头慢慢升起,阳光从窗外照进,巫少弥看到她满身狼狈,樱草色的半臂与绿白相间的裙子上全是大片血污,发丝凌乱不堪,只有髻间的兔子爷还簪得牢牢的。
“师父,你手臂受伤了!”他急切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臂抬起。
霍锦骁没有反应,仍睁着眼看地面。他也不多说,“嘶啦”一声将她衣袖扯下。玉白手臂上有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非刀非剑,也不知为何所伤,皮开肉绽十分怵人。他看了两眼,取来清水清洗了伤口,又将她预留给他的伤药和绷带等物取出,替她仔细包扎。
由始至终,她都没给反应,仿佛那手臂没长在她身上。
巫少弥默默包好伤口,将地上秽物收走,起身去给她拿吃食,不料才走出两步,就闻得背后几声呜咽,像山林幼兽悲鸣,他转头一看,霍锦骁已将头埋进干草堆里,肩头耸动不已,竟压着声哭泣。他愣愣站着看她,胸口又闷又痛。习惯了她的笑容,他未料她的哭泣如此戳心,叫他彷徨。她痛苦至此,他却无能为力。
就连安慰,都显得苍白。
巫少弥丢掉手中东西,坐回她身边,什么也不说,就看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逐渐平静,用手狠狠揉揉眼,抬起头,瞳眸如洗。
“阿弥,把给你备的衣裳拿给我。”霍锦骁冷静道。
巫少弥不解何意,只是照办。
她收下衣裳,又道:“准备一下,我们回全州城。”
悲色尽敛,哀伤皆藏。
————
全州城仍是繁盛景象。
正午的阳光晒得地面滚烫,竖在码头的五两羽毛被风吹得直飘,鸡毛编的相风器朝着西南,今日刮的乃西南风。这相风器有讲究,由相风铜乌演化而来,以鸡毛编成,挂于高杆,因选用的鸡毛重约五至八两,故又戏称作“五两”。
午歇时间,码头上搬货的船员有短暂的休憩时间,各自寻了阴凉处或蹲或坐捧着碗埋头用饭,蒜头煸过的蕹菜,硕大的鸡腿和酱烧的五花肉,就着米饭一口一个爽快,这样的伙食到船上出了海,可就再没有了。
港口有个茶寮,来这儿的大多是船队纲首、管事之流,有些身份,所以地方虽不大,却也建得颇雅,里头还有说书的先生或唱弹词的女先生,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一起,听得人酥软心凉,再吃两口冰湃的瓜,外头着的火气就都散了。
今日寮里唱的正是弹词,琵琶幽幽作响,女先生的声音像黄莺儿,雅间里藤椅上倚着的人半闭着眼,一手端着紫砂泥烧的秦权壶,直接将壶嘴儿对准口饮茶,另一手握着柄大蒲葵扇,和着外头弹词的节奏摇着,姿态悠闲。那秦权壶已养得温润柔细,壶身泛着淡淡油光,显是常用之物。蒲葵扇摇出的风吹起他身上豆绿的丝绸长褂,凉意流泄,毫无夏日烦闷之感。
只是这惬意并没持续太久,很快就有人挑开竹帘进来。
“祁爷。”来人俯首行礼。
祁望眼也不睁,只问:“何事?”
那人便上前俯到他耳边道:“雷老二也到全州港了,听说被人打瞎右眼,毁了容。”
祁望摇扇的手蓦地一停,半睁的眼打开,道:“什么人下的手,这么能耐?”
“不知,不过这人应该是逃到全州城,所以雷老二已令手下的人进城,全城通缉此人。”
“这年头,强盗也能进城了……”祁望淡嘲了声,又闭上眼。
两人正说着,外头又有两人咋咋呼呼闯进来。
“祁爷!”来的两人心气不太顺,眼里冒着火光。
“大暑天的,你们吵什么?”祁望把手里的秦权壶搁到桌上,蹙眉问道。
“祁爷,您是咱船队纲首,您给评评理。外头的货见天的运来,都堆在日头下面,船上水手本就不够,已经是不眠不休的往船上搬货,如今柳爷他还要往我这里抽调人手去给他整库,这货也不知何时才能搬完!”年约四旬的汉子怒瞪旁边年纪稍长些的男人。
“徐部领,你以为我愿意啊?噢,你们把货搬进水密舱就了事了,我那还得登记造册,清点货物,我不用人吗?”柳暮言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半搭着眼皮子道。
“你手底下不是有人?犯得着和我抢?”徐锋急道。
“我的人都是拿笔杆子的手,粗重的活计他们来不了,况且前两日又辞走一人,人手哪里够用。”柳暮言摇摇头,胡子颠颠地道。
“那是你的事,你……”
“别吵了。”祁望听明白了,“缺人手是吧?你们把缺的人告诉小满。小满,你领两个兄弟去城里招人。”
“是。”站在祁望身边的小满躬身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唔,终于写过去了……
是不是喜欢这类文的人比较少呢?
☆、东辞
西街是全州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商铺食肆林立,往来人流密集。街尾有块告示牌,常会张贴招工、失物、寻人等告示,偶尔也有些民间帮派通缉拿人或官府通缉犯的画像告示。
“徒弟,这画的是我?”霍锦骁站在告示牌前,看着告示牌上新张贴的重金缉拿画像,满脸狐疑。
她的通缉画像自然是雷尚鹏找人张贴的,赏银百两。
从村子出来只有一条官道通向最大的全州城,而要离开东海只能从全州城出去,雷尚鹏派人一路上追踪,她怕累及无辜村镇故而直接去了全州城。不想这雷尚鹏竟猜到她的打算,将船沿海驶到了全州港,换作商船靠岸。
连全州城这样的大城,海盗头目竟也能堂而皇之登岸,可想而知如今东海海寇猖厥到何等境界,再有一重,只要想想雷尚鹏手中的鲁密铳,以及梁家找三爷买白鸭的顶罪之举,她不难想像此地官商匪三者之间,怕早就是沆瀣一气。
巫少弥摇摇头,道:“不像,太丑。”
“我也这么觉得。”霍锦骁摸摸自己的脸,画上的人粗眉阔鼻,也不知哪点像她,雷尚鹏要把赏银放在请画师上面,恐怕能好找些,真是可怜了她的花容月貌。
“还是你的画像比较像。”她又看向旁边官府的通绢告示,“汪洋大盗,杀人不眨眼。”
官府贴的是黄家灭门惨案的悬赏缉拿告示,画的是巫少弥,倒有些模样。
“不像。”巫少弥也没觉得像。
霍锦骁拍拍他肩头:“算了,甭看了,走吧。”
两人离开废庙地已经易过容,如今在别人眼只是两个皮肤黝黑、面容平平的寻常少年。不过这并不是霍锦骁易容术的全部手段,因为条件所限她没尽全力。
易容分作三重,第一重最容易,只是改变肤色、肌肤纹理、毛发情况,这一重说穿了便是妆扮技巧,在性别岁数之上作文章,施展起来不困难;第二重为进阶,便是雕琢面具、修改面部轮廓,这重已有些难度,可以彻底将人改头换面,不过身形无法隐藏;第三重则是最难的一重,分作两支,一为同面,一为易体。所谓同面,就是能将人彻底易空成另外一个人,这涉及到面具的雕琢与体形轮廓的大面积修改,比单纯改头换面更难,而易体便是通过特殊功法将身体骨骼缩小或增大,以达到改变身形的地步,比如霍锦骁她爹的缩骨功,就能让堂堂七尺男儿变作女子身形。若能彻底掌握这三重易容术,才算是天衣无缝的易容术。
霍锦骁只掌握了七层,她没学易体的功法,而手边易容材料有限,她目前仅能施展到第二重,就是改变自己与巫少弥的模样,但轮廓与身形仍无变化。不过她虽是女人,但从小练功的关系,行为举止已和普通女子不同,再加身上裹了纱布隐藏胸腰,更是雌雄难分,外人眼不过是个未长开的少年,毫无违和。
两人往西街尽头的城门走去。城门处有兵士盘查,城门前还有百姓打扮的男人藏在人群间搜寻,看身手像是练家子,应是雷尚鹏派来混在人群里找她的人。
霍锦骁和巫少弥站在离城门数十步处停下,她从包里掏出一枚小小玉牌塞进他手中。
“阿弥,出了城往东走到涑水城,那里有慈意斋的分馆。你进去找主事的周大夫,把此物给他看,他自会想办法带你回云谷。”
两人都被通缉,她要想办法先将巫少弥安全送走。之前救巫少弥时,方九想方设法替他弄了张路引,他要出城并不困难。
“那你呢?”巫少弥一手握住玉牌,一手急拽她袖子。
他以为她不会扔下他。
“我不能走。”霍锦骁摇头。大仇未报,三爷身份未明,这趟下山付出的代价已逾她十八年生命中所经受的一切痛苦,她如何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那我也不走。”巫少弥把玉牌还给她,不肯再走半步。
霍锦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通通无效,巫少弥垂下头,也不反驳她,就不肯走。
她正劝着,旁边巷中忽然拐出两个醉汉,跌跌撞撞冲来。正是傍晚人潮最多的时刻,路人慌忙避这两个醉汉,人潮便乱了起来。霍锦骁旁边是位货郎,肩挑两撂沉甸甸的货物,被人撞到扁担重心不稳,人像陀螺般转起,那货物不偏不倚砸在她右臂上。
一阵刺疼传来。
霍锦骁捂住右臂的伤口微伏了身。
“小兄弟,对不住,可是撞伤了你?”货郎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忙问她。
巫少弥已经扶住她,要说些什么,手却被她紧紧按住。
她很快直起身,若无其事道:“无妨。”
货郎还要道歉,她挥挥手就让他离开。
“师父?”巫少弥见她分明痛得额头冒汗,却还要强自镇定,忧心道。
“别多话,走。”霍锦骁不让他再说话,拉着他就往回走。
刚才一番骚动,城门口雷尚鹏的人已经注意过来。虽说她当时以女子模样示人,但这些跑江湖的人都听过易容术,搜查时不会拘泥于形容模样,他们知道她被鸟铳射到手臂,所以搜捕之时也会特别留意右臂有伤之人。鸟铳铅弹造成的伤口,和普通刀剑伤不同,她的伤口只要一示人,身份立刻便会曝露。
果不其然,城门口已有人暗暗跟了过来。
他们越走越快,跟的人也越来越快,眼见就要追上。
霍锦骁忽然将巫少弥拉进了一群人之间。
“咦,二位小兄弟也想接这活?”立时有人过来招呼他们。
霍锦骁一看,来者是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铜色皮肤,圆脸大眼,有些娃娃相,看着亲切。她不动声色瞥了眼远处,发现跟在身后的人都停在不远处,她便笑道:“是啊,想混口饭吃。”
“那你们是找对地方了,跟着我们平南号,绝少不了你这口饭。”那人笑起,露出一排雪白牙齿,语毕又朝前头吼道,“小满哥,人数齐了,回去交差吧。”
“晓得了。都跟我去码头见部领,能不能留在我们平南号,就看你们本事了!”
前头有人应和一声。霍锦骁和巫少弥便混在这群人之间缓缓往码头行去。
————
天鹤峰,青峦居。
险峰奇峻,形似天鹤展翅,最高峰为鹤首,与两翼由铁索长桥相连,鹤首之上有屋名为青峦,屋前有碑,碑文字迹遒劲,书的是“天鹤翠峰藏秀水,长穹清月钩小楼。不问仙君修长生,只向青峦求百岁”。
每日前来青峦居求见的人络绎不绝,上至天家贵胄,下至贫民百姓,无不为了见青峦居主人而穷尽所有。
原因无它,盖因这青峦居的主人是位妙手回春的大夫。
世无长生药,但有续命针。说的就是青峦居的主人,如今的东三省盟主魏东辞,中原武林这百多年来唯一一位非以武功冠绝天下之人。
青峦居其实是个医馆,除了魏东辞之外,另外还有三位大夫在此坐诊,亦是医术高明的圣手,平时若无棘手的疑难杂症,一般惊动不到魏东辞。
清晨山霭未尽,青峦居后有处寒冰潭,潭面常年浮冰,潭水冰寒刺骨,寻常人连靠近都会遍体生寒,可如今却有人浸在寒潭之中。
潭上冰雾缭绕,黑发如藻飘于水面,此人二十出头,脸白如雪,唇瓣无色,似尊冰琢而成的雕像,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手里所持玉簪。水色极佳的冰种帝王绿,簪头雕作梨花,别致讨喜,是女人的物件。
良久,他方轻叹一声,从潭中站起,披衣而出,将那玉簪收入怀中。潭外随侍的童子迎上前,端来滚烫药汁,他随手端起,一口饮尽,脸方渐渐有了丝血色。
“今日可有信来?”他迈步朝青峦居后院行去,边走边问。
“没有。”小童答道。
他有些失望,小童却又道:“先生,虽无来信,但云谷有客到访,松风已将人带到三星阁。”
他脚步一顿,立时改了方向。
————
来的人是云谷唐怀安,魏东辞的幼时伙伴。
“可是有她的消息?”魏东辞一见唐怀安便问起霍锦骁。三月前云谷一别,他竟寻不到她的踪迹,离谷之时万般无奈,便托云谷诸君留心她的动向,回到青峦居后他便记挂着云谷来信,可这么久过去,仍旧没有音信。
唐怀安摇摇头,安慰他:“东辞,你莫心急,她总会回来。谁下山历练没个一年半载的,如今才三个月呢。”
“坐。”魏东辞眉目微微一垂,掩去心思,只淡笑着请他入坐,“我这没酒,只有云雾茶。前年栽下的,你且尝尝。”
“客随主意。”唐怀安坐回位子。
“云谷离此千里之遥,你来寻我可有要事?”魏东辞走到茶案边,亲自煮水烹茶。
“确有两件要事找你。”唐怀安自怀中摸出两封信来。
魏东辞将瓮中储的上年雪水倒入壶中置于炉上煮起后罢手,接过唐怀安递来的信。两封信,一封乃霍铮所书,另一封是徐苏琰所书。
霍铮是云谷之主,将他抚养长大,有书信往来并不奇怪,可这徐苏琰来信便有些古怪了。徐苏琰在云谷行十,亦是霍锦骁表舅,论理他要称其十叔,不过此人在京为官,时任工部尚书之职,接的是霍锦骁外祖父之位,深受皇帝宠信,这些年没回云谷过,与他也没有交集,如今怎会给他来信?
“这信你回头再慢慢看,我先说予你知。”唐怀安按住他拆信之手,道,“这第一件要事,是请你帮忙的。近年东海匪患严重,已有不少村镇惨遭洗掠,而海上私伙囤船拥兵之况日益严重,更有人暗中与海外倭国勾结,意欲掀起海战,于海上称王,危及大安社稷。这些年朝廷一直想剿清匪患,奈何我大安水师薄弱,连败几场。”
“东海匪患,与我可干?”魏东辞平静道,他向在中原行事,不涉海域。
“今上有意治理海患,囤兵造舟,大兴水师。为了获得威力更大的军器,去年初工部已派军器监的制器匠人张睿暗中出海到访西洋诸国,以寻改良之法。今年张睿传信回来,已得改良新制炮铳之图,近期秘密归国,已到东海,然其突患重病,滞留于石潭港。所以这次想请你跑一趟,不止是替张睿诊病,还想借你之力保护此人。据朝廷秘报,海上盗匪已经注意到张睿动向。此外,按谷主的意思,他希望你在这两年之内能将沿海三省绿林势力收伏,坐上六省盟主之位。”
“沿海三省?”魏东辞思忖着开口,“沿海海寇肆虐,导致陆上宗派萧条,这些年也没出什么大英豪,想要得到沿海绿林的势力倒非难事,只是要来何用?莫非……”
唐怀安点头:“工部会将新的军器监秘密修建在临海之地,为避盗匪滋扰,恐要道上朋友相助。此外这批船舰军/火计划两年造出,到时运送至船坞装备,若以朝廷名义,只恐目标太明显,故届时也需请你们出手,而若要抗击海盗倭寇,沿海绿林势力太重要了,所以一定要收为已用。”
魏东辞低头看着手中薄薄的两封信,又问他:“你说两件事,那另外一件呢?”
“另外一件是我们云谷之事。谷主有意在两年后将云谷谷主之位传下。”唐怀安便道。
“我已经不是云谷的人了。”魏东辞对此事兴趣缺缺,壶中水沸,他便走回茶案后熄火烹茶。
“侯选者有你。”唐怀安盯着他。
魏东辞仍旧云淡风轻地洗壶取茶,漫不经心问:“还有谁?”
“人选由几位叔叔共议,一共提了四个人。你是霍叔亲自提名,季明河是连二叔提的,苏辰由七叔、八叔提出……”唐怀安说着顿住。
“还差一个?”魏东辞提起铜壶,将壶嘴对准青瓷茶盏。
“最后那个,是小梨儿。”
魏东辞手中壶嘴一歪,水洒到案上。
作者有话要说: 唔,文中东辞的诗是我随便写的,不要笑我。
不容易,终于不是存在于回忆和评论里的咚糍了。
☆、初识
日头有些西落,海风送来的咸腥气随着港口的靠近而越发浓烈。上次来全州城时,霍锦骁只远远看了眼港口,这次却是亲临其境。浪头扑至岸边,翻起雪白浪花,海面上泊的船便随着浪上下轻荡,碧空如洗,似与海连为一体。港口很大,一排过去设了十来个泊船的码头,木制码头向外延申了老大,停满大大小小的船,近的有乌蓬小渔船,远些多是双桅沙船。
港口的路用青石板与鹅卵石铺就,来来往往都是装卸运货的男人,穿着粗布短打,敞着胸,脖子挂条汗巾子,黝黑发亮的皮肤挂着汗珠,凝结而下,将货物运往码头对面的堆场或仓库。
地上的鹅卵石已被磨得圆润光滑,看得出这里长年人来人往。
“喂,知道吗?全州港共有四个港区十二处作业区,这里是最大的龙颂港,有一半停的都是我们平南岛的船。”先前将霍锦骁招进队伍的少年跟在后头得意道。
霍锦骁看到这一路行来,身后跟的人竟不敢靠近,只是远远跟着,不由有些奇怪,便搭茬道:“平南岛?”
“是啊,我们是平南岛人。东海七十二岛,平南岛也是其中之一!”那少年见有人回应自己,来了劲头,走到她和巫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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