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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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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姐姐,嬷嬷上了年纪经不住,您这是要她的命么?”容嫔横下心,上前一步道,“打狗要看主人,请姐姐好歹瞧着我。”
这会子不是柔弱可欺的样子了,眼里噙着寒光,真有那么几分狠戾的作派。锦书悠然一笑,这才是真本色呢!
“妹妹这话说岔了,不是我不让你面子,是这贱奴太可恨!她这回能当着我的脸骂我,下回就敢打我嘴巴子!妹妹拿她奶奶神一样的敬,越性儿把她纵得没了边,既这么,我不嫌麻烦,就替妹妹管教管教,也让她知道什么是规矩体统。”锦书颇有点衙门堂官儿升堂的架势,对左右一喝,“来呀,给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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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人何以堪
“嗻。”太监们声势如虹,铮铮弹着手里的绞股牛筋就要上去拿人。
蔡嬷嬷杀鸡抹脖子的叫唤起来,“你们敢!容嫔娘娘是册封的女官,你们眼里也忒没人了!”
太监管事邱八嗤地一笑,“谨主子是咱们正路主子,咱们是主子的狗,叫咬谁就咬谁。这里少不得得罪容主子了,回头赔罪也不迟。嬷嬷麻利儿自己趴上去,别叫咱们费功夫,太监手黑,别不留神掰折了您的胳膊。”
蔡嬷嬷此时方有了惧意,只是以往作威作福惯了,一时舍不下脸告饶,拽着容嫔袖子道,“咱们主子也是得了圣眷的,不是上不来台面的贱籍,你们反了天了!”
有没有圣眷真是天知地知,锦书算善性的,不说破,只看着容嫔涨红了脸。真正触怒她的是“贱籍”两个字,原本蔡嬷嬷服个软,她也不是得理不让人的,偏她死鸭子嘴硬,往她心火上浇油。
她看了蝈蝈儿一眼,蝈蝈儿是最醒事的,瞧见主子授了意,指着骂道,“瞎了狗眼的老货,我们主子出身显赫,后/宫嫔妃哪个及她分毫?你敢口出狂言,等回明了万岁爷,活剥了你的皮!邱八,你还等什么?”
邱八狞笑道,“给脸不要脸!”就要飞扑上去。
容嫔把蔡嬷嬷拦在身后,挺腰子冷声道,“你们别欺人太甚,谁要动嬷嬷,先撂倒了我。”
好一阵的鸡飞狗跳,容嫔手底下太监宫女也撩袍撸袖子的上蹿下跳准备开战,眼看一出全武行要开锣,前星门上进来的梅嫔“哟”了声,回头对宝楹笑道,“咱们来得巧,赶上一出《武家坡》呐!”
宝楹欠身应个是,视线在人群中搜寻锦书,看见她安然在台阶下站着,似乎长长舒了口气。
梅嫔是贵嫔,位份在嫔一级中是最高的。大英内廷有规制,嫔是四品女官,妃为三品,贵嫔是从三品,只略次于四妃,她一出面,自然是镇得住众人的。
锦书和容嫔皆上前肃了肃,锦书微吊了吊嘴角,“梅姐姐今儿得空上咱们这儿来逛?”转脸看宝楹一眼,抿嘴笑道,“姐姐也来了?”
梅嫔不是个爱摆谱的人,招了蝈蝈儿来问了子丑寅卯,沉吟片刻方道,“这事儿我知道了,既然不是谨妹妹和容妹妹闹生份儿,也算不得宫闱不修。依着我,蔡嬷嬷说话忒不知道轻重,主子的闲话是做奴才的能随意议论的吗?这顿板子是逃不掉的,只是请谨妹妹给我三分薄面儿,从轻发落就是了。”梅嫔笑着携起容嫔的手,“妹妹别往心里去,宫规森严,这也是不得已儿。要按罪论处,嬷嬷犯的是拔舌头的重罪,往上头报,过敬事房慎刑司,那就是有去无回的了。妹妹权衡权衡,各让一步的好,一个宫里住着的,何必为下头人伤了和气呢。”
容嫔执拗的别过脸,“嬷嬷奶大我,我不能叫人打她,打她就是打我。”
梅嫔一听,对容嫔的印象就剩下“不识大体”四个字了。亏她爹是大学士,还是大家子出身,什么风转什么舵都不知道,皇后还说她聪慧过人,真是活打了嘴!
“既这么,算我多事了。”梅嫔没讨着面子,讪讪的尴尬不已,弥勒佛似的的脾气也有点搓火了,踅身对锦书道,“你打发人往敬事房报吧,该杀该剐,让慎刑司来人带北五所办去。”
蔡嬷嬷一看事情闹大了,忙不迭跪在锦书面前磕头,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求饶,“谨主子您息怒,是奴才嘴贱恶心着您了,奴才错了,奴才自己掌嘴。”说着啪啪的左右开弓,边打边道,“叫你满嘴胡诌,叫你满嘴喷粪……谨主子您大人大量行行好,奴才经不起杖刑,奴才还要留着性命服侍我们容主子。奴才不在了,我们主子就落了单了,再没人疼没人爱了……”
容嫔也在一旁哭天抹泪的,锦书恍惚想起刚才咸若馆里的事,只觉看够了生离死别的残酷,再不愿经历这样摧肝沥胆的悲恸,转过身去叹息道,“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谁都有走窄的时候。”又对容嫔道,“妹妹,往后这一明两暗就让给你,我搬到后头继徳堂住去。”
容嫔愣了愣,半天没拐过弯来。她这是让出主位了吗?好好的上屋不住,住到连答应都不派的后身屋里去,上头没论罪,没废黜,她倒把自己给流放了。
锦书不理会众人脸上疑云,冲梅嫔道,“姐姐上书斋里坐会子,我有新得的雨后龙井呢,让人取玉泉山的水来煮茶。”
梅嫔呆呆应了,由蝈蝈儿和春桃引路往继徳堂去,锦书和宝楹并排走着,欣然笑道,“你来瞧我,我真是高兴。我心里有好些难过事儿没人可诉,想和你说道说道。”
宝楹抬眼远眺,碧空如洗,柳条轻拂着,转眼物是人非,心里生出感慨来,吁道,“太子爷也落到了这一步……真是命里注定的劫数。”侧目见她泪眼迷蒙,只道,“你再放不下也没用,快些抽身出来是正经。你且安稳不了呢,皇后成了没螯的螃蟹,或者已经不足惧了,后头皇太后、太皇太后那里,你怎么应付才好!”
锦书嗯了声,“是这话,咱们想到一处去了。”她又笑了笑,“不过今儿你来我这儿,没得说的,我感念你呢!”
宝楹淡淡一笑,“你这些日子以来在我那里用了那么多的心思,我看在眼里,到底不是铁石心肠,我也要对得起你的好意儿。”
说着进了继徳堂,梅嫔上下左右的打量,啧啧道,“我以前听说毓庆宫华贵,还想着后/宫大多相仿,从前的阿哥所,无非也就那样,现在一看,果然内有乾坤。”说着去推明纱月洞窗——
继徳堂和别的宫殿不同,并不是建在一马平川的地基上。这里地势玲珑,主殿依势而建,下头有清溪横贯,靠窗静坐,微风略带着水气迎面扑来,清凉入骨。伴着淙淙水声,在这入夏的岁月里,竟是天上人间般的受用了。
锦书请她们在罗汉榻上落座儿,浅笑应道,“这里在大邺之前是三妃寝宫,有个很美的名字,叫云锦宫。”
梅嫔连连点头,“怪道呢,名副其实!”
众人正说笑,得胜用条盘托着三个碧玉小盅和茶叶罐子来,身后跟着个小苏拉,手里提着铜茶吊。
得胜往杯里各抓了几片茶叶,边注水边道,“主子们,这玉泉山的水真是轻,能把龙井的色味都调出来呢!奴才听师傅说,泡茶的水以露水为上,咱们宫里临溪有各色花草,等霜降日子奴才带人去收集露水,到时候再给主子们泡女儿碧螺春茶喝。”
宝楹不多话,端起杯子呷了口,果然是芬芳怡人,和别处的不大一样。
梅嫔笑着对锦书说,“好伶俐人儿!妹妹从哪里得的这人精/子?好聪明样式么!”
锦书抬头看得胜,脸上虽莞尔,笑意却未达眼底。顺着她的话道,“他是四执库常四的徒弟,素来都是得人意儿的,眼头子灵活,又泡了一手的好茶,姐姐喜欢么?喜欢就送姐姐使吧!”
梅嫔摇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身边的得力人,我怎么好领回去?不成不成!”
宫廷之中,手底下的奴才就是个物什,想送人,不用内务府拨调,就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锦书漫不经心的啜茶,对得胜道,“梅主子瞧得起你是你的造化,回头收拾了往景阳宫去吧。好生侍候着,少不了你的好处。”
得胜的胳膊在袖笼里微微颤着,晦涩看了看锦书,低下头去哽声应了个嗻,即退到一边侍立去了。
锦书轻轻吹茶叶沫子,和梅嫔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咳嗽。没家贼引不来暗鬼,毓庆宫里有点动静,转脚就传到皇帝耳朵里了,她知道李玉贵供了尊耳报神,她原先疑心是蝈蝈儿,后来几番试探,才知道问题出在得胜子身上。出了事,横竖是要寻错处开革的,既然遇着了梅嫔这样的契机,只说送了她使,也成全了皇帝的体面。
第155章 轻失花期
梅嫔没停留多会儿,宫门上的太监来回,说舅奶奶到了神武门给拦住了,没有腰牌不叫进园子。
“和杨军门说了吗?奉了懿旨进宫陪成安太妃斗雀牌的。”梅嫔直起身道,“上回不是和他照过面吗,怎么不让进?”
景仁宫太监回道,“您还不知道杨军门?一根筋的主儿!头里两回军机处昆大人忘了带腰牌还给拦下了呢,天天见面尚且如此,更别提咱们舅奶奶了!”
梅嫔听说弟媳妇给挡在贞顺门上了,气不打一处来,“杨朴这死脑子的犟驴,除了皇上谁都不认!这么大热的天不叫进,春妮子还怀着孩子呢!”越说越急,跺跺脚站了起来,对锦书和宝楹道,“你们俩聊着,我不奉陪了。那儿得去接一接,转手再送到寿康宫,少不得要摸上两圈。”
锦书正忌着她在,不好和宝楹敞开了说话,这会儿她说要走,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了。心里这么想,嘴上还要虚头八脑的抱憾,“真太不凑巧了,我原还嘱咐膳房排两个好菜式留您饭呢!这么的,就等您得了闲儿再说吧!”
梅嫔抽帕子一甩道,“自己姐妹,还要那些个客套干什么。”由宫女扶下了台阶,回身对送出门的两人辞了辞,踩着花盆底施施然的去了。
锦书和宝楹重新坐回殿里,慢慢喝了两盏茶,春桃探身问,“主子,怎么打发了得胜呢?他伺候您的穿戴档,这差使上短了人,我上敬事房回一声,让那儿再拨人过来。”
锦书摇头道,“不必了,我的穿戴档和万岁爷搁在一处,是常四管着的。回头你带两个人上四执库去,把我平常穿的拿回来,自己在屋子里料理就是了。”她低头一叹,“我不想和他有瓜葛了,闹得苦不堪言,何必呢!”
宝楹抚了抚鬓边的发,想起皇帝的无情,到现在还是浑身泛着冷的。帝王心,深不可测,贴得近了太危险,前一刻万千荣宠,转头也许就是万丈深渊。倒不如远远敬着的好,冷宫也罢,掖庭也罢,总强似刀尖火心里取食儿,活得也自在安稳些。
“您这儿这么想,万岁爷那头呢?”木兮呐呐道,“来了还能不见么?”
锦书冷哼一声,“我料他也没脸子过来,还见什么?入了夜前星门下钥是一宗,咱们继德堂也插门上锁,他就是来了,也叫他外头站着去。”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知道她在气头上,忙虾腰应了个是。
宝楹犹豫道,“你别气盛,我瞧着不好。你把人挡在外头,第二天宫里就能传得沸沸扬扬,落人口实说你大不敬,眼红使绊子的人在太后、太皇太后耳朵边上吹个风,你能活到多早晚去?现下能救你的只有他了,你好生巴结着才是正经。”
她这话出口,着实让锦书心里生暖。可算是熬出来了,前头宝楹不待见她,她就厚着脸皮软磨硬泡,一天一回的派人去瞧她,托敬事房的人照应她,给她送吃送穿。有些人就是那种性子,看着像冰一样,叫人望而生畏,等你捂暖了他,他能为你披肝沥胆。宝楹就是这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不会拣好听的说,却是实实在在为你着想的。
她偷着觑她一眼,这么好的人,硬被自己给拖下了水。本来她有平凡幸福的人生,如今被她害得要在深宫之中孤寂独活,她背的这一身债,今生今世算是赖定了,还不了了。
宝楹笑了笑,“你贼头贼脑的,偷着瞧我干什么?”
锦书看被识破,反正罗汉榻宽泛,索性印帕撑补矗Φ溃八道凑媸瞧妫叶宰拍憔退挡簧系母芯酰窦依锶怂频摹D阏饷垂俗盼遥腋咝四兀 彼底叛劾秣龅吕矗∩拔易谑依锿访蝗肆耍ㄒ坏牡艿懿恢涝谀睦锲拧N沂歉霾恢杏玫模晕胰嚷纾揖秃退住D惚鸺呛尬遥脖鹣悠遥夷媚愕鼻捉忝玫摹!
宝楹哭笑不得的搡了她一下,“就冲你这二皮脸,我也拿你没辙。”顿了顿道,“我是没想到,太子霸王似的人物,最后是这么个下场。”
锦书叫她触到了痛处,抹着眼泪说,“这回太子的事全怨我,我以为爷们儿年轻轻的,外头花花世界乐子也多,转脚就能忘了的,可没想到他用情这样深……我要早能知道会落得这个结局,当初就不该糊里糊涂的过。把他害成了那样,我自己也没法子原谅我自己。”
宝楹怅然一叹,“一切都是命,怨得了谁呢?我当初要不是被他算计,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如今也不怨恨谁了,得过且过着,聪明人绞断肠子是一世,糊涂人悠闲自得也是一世。他出家做和尚,离了这尔虞我诈的名利场,六根清净也不是坏事。”
锦书恹恹靠在槛窗下,她心里的懊悔没人能够体会,太子尚未弱冠,一辈子就葬送在她手里,这样深重的负罪感几乎把她压垮。她没法像宝楹说的那样看开,自己肩上的担子,吃不吃力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勉力一笑,“咱们不说这些,往后常走动,也有个伴儿。我前儿听说永定太妃的六十大寿要到了,蝈蝈儿上库里挑了幅江南织造的云锦,那缎子面儿齐整,我想着绣上一千个团寿,好应个景儿。过会子先描底子,明儿祭针开绣,你也一道儿来吧,算咱们两个的份子,好不好?”
宝楹瞧她脸上笑得惨淡,蹙着眉头道,“你也别强颜欢笑,多累得慌!我知道你不容易,才刚我听梅主子说了,万岁爷那头也坑人,你心里不受用就哭,有什么!”
“我有什么不受用的……”她扭过身去,一面说着,嘴角忍不住的往下撇,这么的一发就不可收拾了,先是抽噎,渐渐就蒙着眼睛痛哭起来,边哭边道,“没良心挨千刀的,他把我当什么人了,台上的丑角儿是怎么的?快别提这茬,想起这个我就没脸活,我但凡有气性儿,这会子就该一头碰死才好。”
宝楹吓了一跳,惶惶道,“你别混说,这宫里多少委屈人的事儿,你为这去死,我岂不是该死八百回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你……”她茫然调过视线看窗外,隔着绡纱,外头景致朦朦胧胧,想起头回养心殿侍寝。
皇帝对于锦书一个人来说,大约算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吧!那回他伤情过愈,迷迷糊糊把她当作锦书,那张脸上窒息似的疼痛叫她至今忘不了。这世上总有一个人要为另一个人粉身碎骨,皇帝是马上天子,威慑朝堂,他站在权利的最顶端,世人拿他当神一样的看待,却忘了他也有血有肉,骨子里也渴望爱情。他对锦书就是全心全意的,那份真情她看得真真切切。
他们有情有义,再多的磨难总有超生的一天,自己呢?锁在深宫里,整天的和笸箩针线为伍,实在无聊就进园子看太监放鹞鹰,蹲在墙根看蚂蚁上石榴树。她的良人放到山西任上去了,听说家里张罗了一房媳妇儿,女家是官宦人家,丈人爹在礼部供职,还在刑部兼着差,这么好的良配,估摸着不久就要成亲了吧!照理儿是不该再牵挂着了,可心头终归放不下。
她泪盈盈的抽手绢拭泪,锦书反倒顿住了,小声道,“怎么了?是想家了?还是想那个人?”
“真是苦。”她凄恻地摇头,“要是有下辈子,好歹别托生到这帝王家了。外头人想进来,殊不知里头人的苦闷。我再想他有什么用?伺候过人的身子,就是逃出去也叫人唾弃。上回我妈来瞧我,隔着神武门说话儿,说偷着拿他和我的八字叫算命的合过了,一个是水命,一个是土命,到底走不到一块儿。我料着八成像你和太子爷,命里定下的有缘无份。”
锦书认真琢磨起来,“一个水命一个土命,怎么就八字儿不合呢?”
宝楹说,“土遇着水就碎了、化了,自然就不成了。”
“不是还能和稀泥吗?”她啧啧咂嘴,“可见是混说的。”
殿里旁听的人都掩嘴笑起来,宝楹笑得歪在榻背上,道,“我瞧你才是个和稀泥的积年呢!姻缘的事儿,还带这样式的么?”
这一通排遣,顶上的乌云倒散了些,宫膳房送了新出笼的粉蒸点心来,两个人闲适用了些,又提起宝楹的家里人。
锦书盥了手,接过司浴宫女呈上来的巾栉慢慢的擦,问道,“我头前听说,你父亲是汉军旗下的包衣?这会子在哪儿供职?”
宝楹摇着扇子说,“常年的驻守丰台,原先是戈什哈,后来升的都统,在制台手底下管钱粮军饷。”
锦书笑道,“这缺儿不赖,想是南苑王府的家生子儿吧?”
宝楹嗯了声,“可不是么,万岁爷何等的精明,朝廷户部和外放官员,但凡和银子钱有关的,自然都是家生家养的。”
“家里还有什么人?”
宝楹道,“有个妈,还有三个姨娘,只是没兄弟姐妹。”锦书正疑惑,她接茬解说道,“我也不瞒你,我爸爸不生养,几个姨姨都是白做样子。我妈前头嫁过人的,我跟着我妈进的董家,跟了后爸爸的姓儿。”她又叹息,“女人一辈子多苦啊,乱世里头死了男人,带个孩子不好养活,只好改嫁。我那后爸爸没别的毛病,好喝个酒,酒量又不济,吃醉了在外头是个闷葫芦,回了家撒气骂人,前抄一千年后抄八百年的,把人家祖宗灰孙子问候个遍。你没见过那样的,满眼的血丝儿,嘴里喷着酒气,叉腰往院里一站,夜叉星似的吓唬人。我没进宫前想,往后一定不能嫁这样的男人,没法儿过日子。现在出了阁,配的是天底下最尊崇的人,可你瞧瞧,又是这个结局。”
世事无常,两人十几岁的女孩儿促膝好一通感慨,不觉日影西移了。
夏天昼长夜短,东二长街上的梆子“托托”的敲起来,宝楹这才发现到了后蹬儿了,忙起身告辞,赶在宫门下钥前回景阳宫去了。
第156章 莫思身外
李玉贵垂手进养心门,边走边想,太惨了!太惨了!好好的太子爷啊,全完了!打小儿看着长大的,老辈子上捧着含着都嫌不够,如今成了那样儿,身子骨又弱,在寺院里吃斋念佛,撞钟敲木鱼,哪里受得住哟!
他抓着袖子抹眼泪,嗓子里卡了团棉花似的难受。上了偏殿前头的台阶走到廊庑下,明纱的宫灯照着,脸色腊黄腊黄的。
敬事房马六儿迎上来,呵腰道,“谙达差办得了?路上辛苦,一走三天的,送到哪儿去了?”
李玉贵只顾摇头,“甭问,上头不叫说的,你听了落不着好儿。”
马六儿一脸哀容,全没了平时油嘴滑舌的劲头,给他扫了扫肩上灰土,一味的叹气。
“可怜见儿的……”李玉贵说着,猛收住了嘴,朝殿里看了看,问道,“爷在哪儿?”
马六儿道,“在梅坞里头。这两天煎熬,人都瘦了,也不说话,整天埋头批折子,有时候对着笔架子愣神,一坐就大半天的。”
李玉贵歪着脑袋琢磨,到底是嫡亲的父子啊,太子现下这么个结局,万岁爷嘴上不说,心里不定有多痛呢!
造化弄人,要是爷俩没有同时瞧上了一个姑娘,或者里头有一个肯谦让,也不至于闹到今天的局面。怪只怪两个人脾气太像,都是要足了强,太子羽翼又未丰,最后一败涂地是必然的。
儿子没了,做老子的哪个不抱憾心疼?太子虽保住一条命,这样活着也和死了无异,今生今世只怕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了。
“国舅爷和豫亲王怎么处置了?”李玉贵悄声问,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一下,“办了没有?”
马六儿踮起脚尖在李玉贵耳边说,“那二位暗地里已经办了,对外只说是暴毙,还叫家里发丧搭灵棚呢!万岁爷想得周全,太子爷这件事要压下来,就不能往外头传,实情只有军机处几位章京知道,绝泄露不出去。太子府上也操办了丧事,召告天下太子染天花薨了,也成全了他的好名声。”
是啊,皇帝在庄亲王出发前吩咐过“脸面要紧”,既然要保太子的命,怎么好给勒泰和展迟定罪?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同罪同荣,那两个上菜市口,太子还能活吗?
李玉贵往坤宁宫方向指了指,“那位现如今怎么发落?废还是不废?”
马六儿拢着马蹄袖说,“听说太皇太后发了话,不叫废呢!说废后是震动朝野、惊慌天下的大事,皇帝要搬废后召书,须得拿出母德不淑的凭证,否则就是无妄之怒,有碍圣德高明。”
又是瞧着太子爷,皇后助纣为虐原本是最堂皇的罪名儿,现在碍于太子,终究不好处置。
李玉贵点了点头,“还是住坤宁宫?暗里是怎么开发的?”
马六儿咳嗽一声,一五一十的交代,“万岁爷朝上告诸臣工,皇后因着太子爷薨逝伤了心脉,病体要静静颐养,昨儿巳正牌送到圆明园去了,这回大约是要‘养病’养到死了。”顿了顿复又道,“谨主子那儿倒安静,老祖宗没发话儿,可皇太后那里不能饶。您瞧着吧,按了葫芦起来瓢,横竖有会子折腾的。”
李玉贵凑近了问,“万岁爷怎么个意思?两个人还恁么僵着?”
马六儿说,“万岁爷哪儿能放得下!我估摸是太子爷这头的事儿没了,心思也游移,这两天光打发人去瞧,自己并没有走宫。”
李玉贵哦了声,歪头站在滴水下走神儿。长满寿从“中正仁和”里头出来,看见他忙上来打千儿,大松了一口气道,“总管您可回来了,这上差当得,我腔子里直发紧!您回来了我就超生了。怎么在这儿站着?还不进去回万岁爷?”
李玉贵边走边说,“三天没在,总要找知情的人问清楚,回头主子爷有话,不至于一头的雾水。”言罢过了穿堂进西耳殿。
梅坞是纳凉的好所在,穿堂门大开,和槛窗外的风对流,大夏天都是极舒适的。皇帝伫立在玻璃屉窗前,背着手朝西围房院里看,风吹起了紫金冠上的丝绦,纷纷扬扬的飘荡,落寞而孤寂。
李玉贵喉头微哽,平了平心绪甩袖泥首行礼,“奴才恭请圣安!奴才不负圣托,向主子爷交付皇命。”
皇帝没有回头,依旧眺望窗外,只是声音干涩,低声道,“怎么样?”
李玉贵伏地道,“宫门这会子下了钥,庄王爷不方便进来,明儿再来给万岁爷请安,让奴才先给带话给主子,太子爷……东篱已在承德普宁寺剃度,由广源住持授的戒,法号青崖。”
“他……”皇帝视线蓦然模糊,勉强稳住嗓音问,“礼成了?说了什么吗?”
“回万岁爷的话,什么也没说,奴才瞧着剃度的……”李玉贵想起太子那满头的乌发簌簌地散落在地上,终究克制不住的呜咽出声。
祈人头发最金贵,除了国丧不剃头的。昔日坐在军机值房里从容代政的储君,如今被剃成了秃子。腰上的黄带子摘了,换上了的僧袍,看人时眼里的光芒灭成了灰,再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儿,沉得一潭死水似的。冲庄亲王合什一拜,头也不回的随小沙弥往禅房里去了。
庄亲王脚下蹒跚着追了两步,哭得几乎噎气儿,叫身边的随侍左右叉住了才不至跌倒。瘫坐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拾了一缕发装进荷包里,叫回来呈万岁御览。
李玉贵从怀里摸出平金荷包高举起来,“主子,这是太子爷留下的,请主子过目。”
皇帝身子颤了颤,泪水长流,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撑在窗屉子上倒气儿。李玉贵唬得蹦起来去搀扶,惊恐道,“主子爷,好歹保重圣躬,奴才扶您坐下歇歇。”
皇帝摆了摆手,“朕不碍的,你去慈宁宫回老祖宗……说得软乎些,别惊着她老人家。”
李玉贵躬身道是,却行退出了梅坞。
皇帝回身去拿桌上的荷包,解开袋口看一眼,心像被泡在了沸水里,霎时缩作一团。
他以为自己已经痛得麻木了,可看见那缕头发,还是抑制不住腿颤身摇,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孽障,他舍了三千烦恼丝,自己超脱去了,留下至亲怎么活下去?皇帝攥紧了手,指甲刺得掌心生疼,怔怔坐在凉椅里想,所幸承德不远,惦记了还能去瞧瞧。虽说佛门平等,到底人吃五谷,总有偏颇的时候,庙里人知道他的身份,也不会给他小鞋穿。
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犯了错,自己当局震怒,转过了性儿,又舍不得,痛断肝肠。
都说帝王无情,他的毛病自己知道,面冷爱挑剔,挤兑官员无孔不入。臣工们怕他,他手握通天权势,严峻刑律,不合心意就传胫杖。龙潜时听南苑百姓议论过,宇文家有两个混世魔王,一个玩出名,一个狠出名。他名声不好,可谁又知道他人后善性,对骨肉也有说不出口的拳拳爱意!
心下空落落,他起身踱进穿堂,太子这头算是尘埃落定了,还有另一宗,她那里怎么办?他想她,又怕见她。忍了三天了,不知她的气消了没有,听说搬进继徳堂去了,只怕轻易是拐不过弯来的。
他承认,刚开始的确是因着皇考皇贵妃才注意她的。后来就不是了,后来他全身心的投入,拔不出来,单单恋着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他想大概是遇上宿命里的克星了,他就像粘在蛛网上的蛾子,使尽了浑身解数,却是越套越牢。
她不像别的女人,会上赶着讨他的好儿,撒娇邀宠温柔入骨。她一直冷静清醒,那份自持,叫他一个爷们儿家都要兴叹。奇就奇在他吃那一套,她越不待见他,他越爱厚着脸皮兜搭她。只是这回遇上大麻烦了,叫皇后把陈年旧事一股脑儿抖落出来,她心里对他生了厌恶,后话当真不好说。
皇帝开始在正殿里兜圈子,六十四根金龙巨烛照得满室辉煌。他在藻井下站了会子,掏出怀表来看——
亥正三刻,已经是人定的时候。宫里规矩大,交亥时牌就该上床安置,这时候她该是沉沉好眠的了。眼下过去,怕会扰她清梦,不过她睡迷了,肯定比白天好说话。
皇帝抬腿就出养心门,长满寿忙不迭跟上来,哈着腰垂手问,“主子爷,宫门下了钥,您往哪儿排驾?奴才先去知会一声儿。”
皇帝冷冽的瞧他一眼,“你说呢?”
长满寿咽了口唾沫,缩着脖子道,“爷,前星门这会子也宵禁了。”
皇帝不搭理他,脚下加快了朝毓庆宫去,到了前星门一看,铁将军把门,可恼的是竟连上夜的太监也没有。
“这里愈发没了王法了!明儿点卯,你瞧瞧是哪几个当值,回头严惩。”皇帝冲长满寿努嘴,“叫门儿!”
长满寿应个嗻,扬手就拍门,边拍边喊,“里头谁当值?开门迎驾!”
门里“嘭”地倒了条凳,约摸守门的从凳子上跌了下来,两声哀嚎传来,门闩急急响了,两掖门扉洞开,上夜的扑倒在地上筛糠,“奴……奴才,恭迎……恭迎圣驾。”
皇帝撩袍子进惇本殿,远远看见毓庆宫正殿的灯亮起来,门前跪倒了一片人。他目不斜视,绕过中路想从角门上进继徳堂,谁知那三进院竟落了锁。
这是有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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