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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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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挪步过去替她擦泪,嘀咕道,“什么臭脾气!朕遇着你也没辙了!多大的人还掉金豆子,叫人笑话,也不怕臊!”
她扭身道,“不要你管!”
“又说这话!”皇帝摇头道,“朕龙潜时听过句谚,叫好菜费饭,好婆姨费汉。这会儿看来真是这样!”
边上人忍不住闷声笑,锦书胀/红了脸,这种荤话亏他用到这上头来,什么好婆姨费汉,这句话作什么解,他还不知道吗?偏拿来取笑她!
皇帝撼她,“你说是不是这样?”
她推开他的手,捂着脸道,“您可是主子爷,也忒不老成了,叫人怎么说呢!”
皇帝抿嘴一笑,“那就别说了,快别闹别扭,我还饿着肚子呢!”
锦书怕饿坏了他,伺候他上了条炕便吩咐排膳。侍膳太监络绎进来,蒸炸炒拌铺排了一长桌,花红柳绿的切得细细的码着,看着就惹人爱的。
皇帝不常喝酒,这趟是两人头回一道吃饭,算是件喜兴的事儿。红泥小火炉上温着花雕,他起身给锦书斟酒,调侃道,“朕敬爱妃一盅,请爱妃满饮此杯。”
锦书被他这么一呼大感不好意思,美人坐在灯下,那脸盘儿嫣红,连耳根都连着发燥。皇帝痴痴看着,一时收不回视线来。真是个齐整人儿,一颦一笑叫他忘乎所以。男人家,日思夜想的女人在跟前,总有些蠢蠢欲动,皇帝心不在焉的抿口酒,看着她玉手执杯,那五指的颜色几乎和官窑精瓷融合起来。仰起脸,颈子稍拉伸,曲线美得不可思议。皇帝心头乱蹦,慌了神,怕被她看出来,失了帝王的体面,急忙转过脸咳了一声。
锦书咂咂嘴,“什么好喝的,你们这些爷们儿真个儿古怪。”
皇帝笑起来,“这么的可把天下文人墨客得罪完了,古来酒是君子良友,写诗作画少不得它,出征壮行也少不得它,只是你们女孩儿不知道其中奥妙罢了。”
锦书想起皇考那时曾喷酒作牧牛图,心里不由怅然。怏怏给皇帝布菜,自己随意用了两口雪蛤银耳,又盯着一盘木梳齿粗细的,半透明泛浅黄的拌菜吃,一面道,“这是什么菜色?好脆嚼口!是葫芦?”
侍膳太监在一旁小心翼翼道,“回主子话,这是搅瓜,蒸熟了拿筷子一搅,白开水里分散开捞出来,淋上香油就成了。是奴才老家长的东西,庄稼人地里回来懒烧菜,吃这个既爽口又方便。奴才在宫后的围墙根下种了两棵,头两年只爬藤不开花儿,今年收成好,一气儿结了六七个,就斗胆拌了给主子们尝尝。”
皇帝笑道,“瞧瞧,这才是真正皇城里长大的!针线行家,五谷不分。这种瓜南苑也有,个儿不大,皮却很硬,往林子里一扔,准能砸死一头野猪。这瓜丝儿开胃,多吃也没什么,只是下着粥吃才有味儿呢!”说着使眼色给侍膳太监。
一碗熬得糯糯的白果小米粥呈了上来,锦书捏着勺子用了一口,渐渐觉得有些热,便问,“窗户开没开?怪闷的!”
皇帝觉得有些奇怪,虽说现下天暖和起来,早晚还是有寒意的,他喝了两盅酒也不感到热,她吃了这半天的凉拌菜,怎么倒热得脸发红呢?
那边渐渐神志混沌起来,香汗淋漓,半靠在迎枕上低喘。皇帝心惊,冲侍立的人道,“把东西撤了,都出去。”
太监们像踩着了尾巴似的,抬着炕桌子一气儿都散尽了。
她嘴里喊热,费劲巴拉的抬手解钮子,竟还半撑起身子,媚眼如丝的瞧他,露出个慵懒的笑容,低低道,“主子爷,恕奴才招呼不周了。”
哪里不周?简直太周到了!她一向端庄稳重,何曾有过这样媚态的时候?简直不像同一个人!那模样、那神情、那声气儿,还有大襟下牙雕似的脖颈锁骨,灯下一照,简直销魂到骨子里去了!
皇帝呆住了,心里不由一荡,也管不住自己了,挨在她身边坐下,想想又不太对劲,怎么抽冷子成了这样?他通医理,单看她的颜色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心里怨长亭太胡闹,敢在宫里干这种事的除了那个不着调的也没别人了。不过也不真恼,只是怕她清醒了更恨他。
他坐在炕沿上进退两难,锦书却像条蛇一样的扭起来。浑身热得没法子超脱,挣扎着要去够槅子上插的团扇,无奈手脚酥软,低吟道,“主子,快……”
皇帝咬得后槽牙都酸了,捏着拳头说,“锦书,你不胜酒力,你醉了。”
她嗯了一声,“我胸口有团火……真热……扇子!”
皇帝强撑道,“还没到用扇子的时候,仔细贪凉作下病。”
她嘟囔着拉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皮肤滚烫得岩浆样儿的。他才要细细领略那温润的触感,大约她觉得他的手凉快,能治她身体里的炎热,便拉了另一只手往胸前去,半点犹豫也没有,结实就压在一团绵软上。
皇帝彻底投降了,他脑子里嗡嗡响,这时候还能坐怀不乱,那就不是真爷们儿了!他豁出去,不管不顾的把她揽进自己怀里,嘴唇在她火热的唇峰上摩挲,手上轻拢慢捻,哑着声在她耳边喃喃,“好人……喜欢我这样吗?”
锦书成了傻子,呆呆的只顾往他身上贴,呜呜咽咽的应,胳膊伸过去环住他的脖子,呻吟道,“我真是醉了……”
皇帝咧嘴笑,“不要紧,睡会子就好了,我陪着你一块儿睡!”
她闭上眼,娇/喘吁吁,笑靥如花。
皇帝情动不能自已,做梦也没想到还有今日。良辰美景!没错儿,正是良辰美景!长亭荒唐半辈子,这回办了大好事了。
他覆上去,她仰着脸亲他,抚他的肩头,轻声呢喃,“主子……”
他紧紧搂住她,心在胸腔里颤抖起来。她清醒时能这样,他今生就别无所求了。
皇帝在她纤细的腰肢间抚摩,贴着她的耳朵说,“不是主子……叫我的名字……叫我澜舟。”
她和他十指交扣,朱唇微启,皇帝巴巴儿盼着,她憨然一笑,“澜舟……澜舟……”
皇帝鼻子直发酸,才发现自己的名字让她叫起来糯软缠绵,是甜到骨头缝里去的味道。他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他说,“锦书,我那样爱你!”
细雨打在后窗上,沙沙有声。
灯火摇曳,皇帝吹灭了炕头那盏,书架子前的也顾不得了,独盏白蜡照得一室晕黄。
低头看锦书,先前一通揉/搓,外头的袍子早散开了,她里面穿一件薄得透光的白绸中衣,隔着那一层,隐约看得见个中春光。皇帝心头弼弼急跳,俯身相就,她一句一句的“澜舟”,声声敲在他脑子里。欲望像奔腾的兽,他没法自持,也不想自持。就放纵一回吧,到了这个份上再说别的忒矫情。
她圈着他,隐约瞧见他鬓角渗出细密的汗,她迷迷糊糊的想,这人真是好看!眉眼啊,嘴唇啊……她伸手去抚,他笑意顿起,把她的手指含住。
舌尖一掠,她倒吸了口气,慢慢皱起眉,带着哭腔的说,“我疼……”
皇帝咬牙顿住,吻她的嘴角,“我知道,我轻些。”
门外上夜的宫女脸红心跳,太监们鼓着腮帮子左顾右盼若无其事。
猛听柝鼓鸣三更,敬事房马六儿愣愣看着李玉贵,“谙达,要给万岁爷提个醒吗?”
李玉贵喝着茶,差点叫他呛着。囫囵咽下去,讪笑道,“你去试试,保管万岁爷把你脑袋拧下来。”
马六儿闭上嘴,看着李玉贵哼上了小曲儿,春风得意的样儿,活脱脱的小人得志。
第135章 玉钩双燕
宫膳房里养的鸡像掐着了脖子似的叫起来,锦书朦胧半睁开眼,近端午昼夜平分,交寅时窗屉子上泛了白。她叹了口气,天亮了,该起身了。
神思还是不清明,越发的睏,一夜下来倒比给老祖宗侍寝还累。
“蝈蝈儿,水。”她渴得嗓子冒烟,想撑起上半身,却摸着条胳膊,一下子把她吓醒了大半。
扭头一看,她彻底僵住了——皇帝精着身子,抿嘴冲她浅浅的笑,笑容不纯洁,很暧昧。
她三魂惊飞了两魂半,结结巴巴的问,“主子……这里不是毓庆宫吗?您……怎么在这儿?”
皇帝用小指勾掉散落在唇上的头发,不紧不慢道,“那话用在昨夜才合适。”
锦书一时没醒过味儿来,“什么话?”
皇帝的手攀上她光洁的小臂,“你好大忘性儿!好婆姨费汉嘛,朕可累死了。”
浑身的血一气儿都涌到她脸上去了,她大惊失色,昨夜是进了幸吗?怪道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低头一瞧,自己竟是光溜溜的,胸前还有斑斑红痕。她慌忙缩进被褥里,心里又气又急又憋闷,一个姑娘家,这种冤屈没地儿申诉,无奈到了极处,只有捂着脸痛哭。
怎么成了这样?这会子再也撇不清关系了!这人太可恶!只记得他在这里进膳,到后头怎么叫他上了她的炕?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她躬身缩着,脊背温腻似脂,哭得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皇帝靠过去,从背后抱住她,软语安慰道,“好了,别哭,咱们夫妻敦伦原就是人之常情,你一哭,倒像我占你便宜似的。”
他嘴里说着,到底有些心虚。目的达到了,可手段确实不磊落,她要是知道了,不杀了他才怪!
那身子不着寸缕,热乎乎的贴上来,她心里怦怦疾跳,想挪一挪,却被他箍住了。他低低的喘息,“谁叫你动来着?坏事了!”
滚烫的东西顶腰,再傻也知道怎么回事。锦书吓得大气儿不敢喘,皇帝的手又不老实了,缓缓在她胸前游走,她按住了,颤声道,“你再乱动,我就打你!”
皇帝“哧”地一笑,“好啊,我就任你打,这条命交给你也使得。”说着恶意的顶了顶。
她张口结舌,恼怒道,“亏你一个皇帝,怎么这无赖样儿!”
“嗯?你胆儿肥,敢藐视朕躬!”他翻身压住她,“瞧朕怎么收拾你!”
他眼里的金色光环隐在浓雾后一般,半烟半雨,朦胧缥缈。她看得有些痴,仿佛神魂都被他吸引住了。
这身板儿真是没得说!锦书脸红心跳的想,练家子,肩背精壮结实,推了推,纹丝不动,该干什么照旧干什么。
她咬唇细细的低吟,“不老成,天都亮了。”
他唔了声,“今儿是第三日,辍朝的。”
“你不是累了么?”
“别说话。”
……
一时尽兴,皇帝仰着身笑道,“这回真不成了。”
她猫儿一样蜷着,捧着胳膊懊恼,果然完了!这趟是给榨得连渣滓也不剩了!莫非自己是个淫妇不成?不反感不说,还……很受用。
她要到菩萨跟前忏悔去,要向皇考忏悔,头回是他动了粗,这回呢?自己竟是自愿的!她还有什么脸活着!
“干什么去?”皇帝见她挣扎着要起身,忙把她按倒了,“别动,仔细流。”
他半句话说得不痛不痒,她木讷的问,“流什么?”
皇帝不怀好意的笑,“傻丫头,就是‘那个’呀,能叫你给我生个皇子的……”
锦书拿被褥蒙住了脸,瓮声道,“谁给你生!”
他把她挖出来,在她额头脸上落下细密的吻,他说,“锦书,后/宫那么多妃嫔,我从没有这样迫切的想让一个女人替我怀孩子。”他把她揽进怀里,喃喃道,“我日夜不宁,时刻担心你撂下我,有了孩子就好了,我就安生了。”
她倚着他,眼眶子发热。老天爷多能折腾人啊,偏让她遇上他,注定了要千锤百炼的熬。
皇帝看着屋顶的彩绘,恍惚又想起初见她时的情景儿,笑道,“那天我在寿药房配表汗药,你就那么直直的闯进来了,个头小小的,眼睛却很大,规规矩矩给我请安,管我叫‘大人’。我那时想,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眼色,在宫里当差,竟然不认得朕!”
她嗫嚅道,“这能怪我吗?我在掖庭呆了九年,下等的杂役不配得见天颜。”
他说,“那些年苦了你了,说真的,你不到太皇太后宫里,我都忘了有你这号人了。好在现在还来得及,我会尽力补偿你的,再不叫你受苦。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他落地我就册封亲王,等儿子长大了你就有门槛可走动了,好不好?”
她笑他痴傻,“你当这是捏面人儿?说有就有的吗?”
“那我牌子翻勤点儿,今儿晚上还来,明儿后儿都来。”皇帝欢畅无比,多好啊,听她话里的意思,倒像是不排斥怀他的孩子。
锦书推了他一下,“可别,您这样,别人还不生吞了我?太皇太后那儿也不答应。”她的声音渐次低下去,“咱们这样的,祖宗能不能让我有孩子,还未可知呢。”
皇帝的胳膊紧了紧,“错都在我,我要是知道十年后会遇上你,兴许那时候就不会由着他们乱来了。你不能体会,战场上杀红了眼的人,要停下手来很难。那阵儿进了内城,简直是一团乱麻,我自然是奔太和殿的,紫禁城外四九城里还有一帮子统帅,你听说过‘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吗?他们抡刀杀人时并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我知道说什么都枉然,皇帝是我做,功过自然全归我。只是我想叫你明白,你如今跟了我,我能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待你。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我都认了。要打由你打,要杀由你杀,只要你愿意陪着我。”
他只知道她恨他,怨他,却不知道她爱他……锦书凄恻地想,他不知道也好,什么都给了他,总要留下点尊严,等到她人老珠黄,万一圣眷不再,到那时至少还有力量能够支撑。
皇帝见她不答,自嘲地笑了笑,“你也嫌我老婆子架势吗?长亭总笑话我,说我年纪越大越啰嗦。”
“庄王爷不是嫌您啰嗦,不过觉得您事无巨细,样样亲自过问太过劳累,是心疼您。”她在他胸前亲昵的蹭了蹭,“您要保重圣躬,这话天天有人说,宫里说,朝堂上说,连外部的请安折子八成也这样说。您就听些个吧!天低下的事情那样多,单凭您一个人也操心不过来,您就是铁做的,又能打多少个钉子呢?”
这几句娇声的劝慰,直叫皇帝全身上下适意非常,便厚着脸皮问,“那你心疼我吗?”
她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她是个爱脸面的人,轻易不会把那些放在嘴上,只笑了笑道,“您是奴才的衣食父母,奴才自然是要关心的。”
自鸣钟上响了七下,她惊道,“已经辰时了?了不得,该去哭祭了!”
说着便要起身,却又被皇帝拖回了被窝里,“别忙,我早打发人上老祖宗那儿告假去了,说你要伺候圣驾,今儿就不过建福宫了。”
她听了抱怨,“您这么的,别人又该说我恃宠而骄了。”
“恃宠而骄,不也得有那个命吗!”他没正形儿地笑,“她们眼热你,你就说你是‘奉旨骄纵’,她们有什么话,叫她们只管来问朕。”
她心里暖暖的,暗道也没什么,何必要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做,谨小慎微了十来年,也该过过像样日子了。
她娇俏一笑,仰着脸道,“那要是有人上您那儿告状,您要护着我。”
他眉眼都舒展开来,和她碰了碰鼻子,“小人精儿,我多早晚不护着你来着?你是我的命!”他长长一叹,“就这会子,朕觉得像梦里一样,真真是熬出来了,你能和我这么亲热……”
她拧起了眉头,“昨儿的事我都记不得了,怎么就……”
皇帝愣了愣,她长在大内,外头那些腌臢手段大抵是没有听说过,这样倒好糊弄,便支支吾吾的扯谎,“你酒量不济,喝了一口就不成了,说热,要脱衣裳。我要走你偏不让,那就只好敦伦一番了。”
她脸上霎时五颜六色,呐呐道,“这酒真不是好东西。”
皇帝忍笑道,“人说酒后乱性,就是这由头。”
她有点尴尬,闷声道,“还是起身吧,您忙,回头有政务要办呢!”
皇帝的手在她背上慢慢的抚,“今儿奏本送军机处,延后一日没什么,咱们说说话儿,多好!”
锦书抿嘴笑,伸手揽他,喃喃道,“主子离我原本隔着十八层天呢,没曾想还有今天。”
皇帝受宠若惊,“这是我的造化!如今好了,结成了夫妻,再有个小子就齐全了。”
“我是奴才,可不敢和您论夫妻。”锦书笑道,“宫里能和您称夫妻的只有皇后主子,您往后别这样说,叫人听了说我逾越。”
皇帝想起皇后就头疼,国母无德,令他失望至极,可这话不能说,不到万不得已窗户纸没法子捅破。她好歹跟了他十几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爱情没有存在过,不能连恩情也一并抹杀了。
“你不叫说,我往后就不说了,放在心里就是了。”皇帝亲亲她的额头,“说说你头回见朕,你是怎么想的?”
头回么?那天下着大雪,进了寿药房,冻得手脚都僵了,瞧见一个太医在那儿拿戥子称药,端着架子,都不搭理她。她说,“我瞧您一眼,觉得这太医长得真俊!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眼里没人,叫我等了好半天儿。我琢磨着肯定是个大官儿,兴许是个珊瑚顶子,也不敢多问,耗了两柱香,您才和我说话。我那时候就想,这人好大的官威,端着也不嫌累得慌!他手底下当差的人不简单,这么厉害的主儿,谁能伺候得了!”
皇帝笑起来,“我就说呢,这丫头怪好色的,盯着我使劲儿瞧,敢情女孩儿也爱俏爷们儿。”
她不好意思了,扭过身去道,“别混说!”
他嘴角挂着笑,转脸看窗屉子,一手撩起幔子的角。一轮红日升起来,耀得琉璃殿顶万道金光。
皇帝默念,神天菩萨保佑,叫这份安稳延续下去,再别出什么岔子了。他允文允武,只这情关难渡。枕边人抵得过千军万马,她一个就耗尽了他所有心力,盼着今后能顺风顺水,且过几天受用日子吧。
第136章 东风主张
皇帝到底自律,怕落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名声,加之锦书不是个缠人的,伺候着洗漱了,用了一盏奶/子就往乾清宫办正经事去了。
才走到乾清门上,就看见庄亲王在隆宗门上探头探脑。他顿住了脚,“怎么这会子来了?”
庄王爷搓着手跑过来打千儿,“臣弟给皇帝哥子道喜儿了!昨儿夜里宿在毓庆宫了?”
皇帝横他一眼,虽装模做样板着脸,却没有怒容,还有些压制不住的沾沾自喜。回过味儿来,咳嗽一声,背着手跨进正大光明的门槛,边道,“你管得忒宽了!”
“甭介。”庄亲王一下揽住他的肩,陪着笑脸道,“瞧瞧今儿,春风得意,红光满面,嘿!比进了补药还美!”
皇帝把他的胳膊掸开,“别动手动脚的,失了君臣礼数。”
庄亲王也不介意,跟着进了暖阁里,不等皇帝赐座儿,大剌剌往圈椅里一瘫,“咱们哥们儿,人前做做样子就成了,私底下还计较那些个!”
皇帝无可奈何,他皮厚得很,骂也没用,况且只有这么一个兄弟,手足之情深似海,只好由得他去。
他随手抽了折子来批,问,“皇贵妃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庄亲王道,“丧仪办得差不多了,钦天监定了时辰,明儿就出丧发送。午正二刻从神武门出紫禁城,鼓响三遍上御路出正阳门。”
皇帝叹了口气,“着诸皇子换孝袍子扶灵至正阳门,文武百官衮服跪送。”手上的朱砂笔一颤,墨汁落了一滴在折子上,边上的顺子忙拿帕子来拭,他说,“罢了,越擦越乱,搁着吧!”
庄亲王玩心大起,瞥了瞥李玉贵,调侃道,“大哥哥太过操劳,要保重龙体才好,怎么连手都无力了?还是传御医来请个脉,开个大补的方子照着抓几剂药吃,强身健体嘛!”张嘴又想说些别的,看见边上有人,便道,“顺子出去!”
顺子应个“嗻”,麻利儿退出了暖阁。皇帝乜他一眼,“你又要说什么荤话?”
庄亲王往前凑了凑,“最难消受美人恩啊,瞧您,眼眶子泛着青呢!昨儿夜里累坏了吧?几回啊?”
皇帝一扬眉梢儿,但笑不语,那神情魇足,想是满意非常。顿了顿道,“一即是多,多即是一。”
庄亲王笑个绝倒,“哟嗬,《华严经》叫您用到这上头来,佛祖该哭了!”
皇帝作势面上一凛,“这事是你命人干的?”又看了眼垂手侍立的李玉贵,“只怕还有内鬼。”
李玉贵苦着脸对庄亲王道,“王爷,奴才原说不成,您瞧……”
庄亲王端着香片茶呷一口,似笑非笑的默不作声。
皇帝拍炕桌道,“李,你给宫妃下毒,这罪名论起来,够杀十回头的了!”
李玉贵上下牙磕得咔咔响,腿一弯就跪下了,响头几乎把金砖碰出个洞来。哆哆嗦嗦道,“主子嗳,奴才是……是心疼您啊!求主子念在奴才一片孝心,饶了奴才的狗命。”边说边偷觑庄王爷,心道这位爷真是不能倚仗,还说出了事他兜着,这会儿没事人似的,和他浑身上下不搭介了。
皇帝闲适歪着迎枕上,突然笑道,“你办得好,上内务府换牌子去,升你做六宫副总管。”
李玉贵愣住了,一时转不过弯来。庄亲王拿脚尖踢他,“挺机灵个人,怎么一下就傻了?还不磕头谢恩呐!”
李玉贵眼泪巴巴的磕头,“奴才谢主隆恩,奴才一定尽着心的当差,好吃好喝先紧着谨主子,请万岁爷放心。”
这是个醒事的奴才,几句话叫皇帝不后悔自己的指派,愈发的受用,点头道,“这事只一回,再有下次朕就剥了你的皮!起来吧!”
李玉贵起身却行退出去了,庄亲王正了脸色,道,“万岁爷,湖广的案子办妥了,太子近两日就要抵京,您预备怎么处置?就这么听之任之?”
皇帝神情落寞,蹙着眉道,“朕心里也烦闷,这会子就办,朕下不去那手。”
庄亲王窝在坐褥里缄默下来,他也不明白东篱怎么会脑子发热做出这种事,这不是孩子过家家,谋逆是什么?是杀头的大罪啊!皇帝眼下尚能忍,但是这好耐性儿能坚持多久,谁也说不准。皇权怎容亵渎?天威怎容触犯?这傻小子,难不成还要为情送命吗?
论理儿他是亲叔叔,侄儿办错了事他该给提个醒儿。可他不敢,万一逼得太子一不做二不休,反倒促成了他起事。
能让庄亲王脑仁儿疼的事真不多,这就是一桩。他冥思苦想,想不出解决的好方法,他说,“万岁爷,臣弟求您一桩事,倘或真有了那一天,请您好歹瞧在骨肉的情儿上,别要了他的命。至于豫亲王和勒泰,用不着您发话,臣弟替您代劳,自然收拾得干干净净。”
皇帝眯起眼,“你说,如果东篱篡位成功,他会怎么处置朕?”他涩然笑了笑,“他那样恨朕,八成会杀了朕。”
庄亲王心头打了个突,忙道,“东篱心性儿不坏,断不能做出弑父的事来。”
皇帝冷冷一哼,“他大逆不道,亏你还说他心性儿好!他以为篡了位就能抢走锦书?不管他成没成事,太皇太后、皇太后都不能叫锦书活着了,红颜祸水,锦书死路一条!”
庄亲王抬眼看他哥子,心想或许锦书死了,父子就不会反目了,这女人的确是个祸头子,杀了倒也不为过。
“皇兄,倘或皇祖母她们容不得锦书,您又如何自处?”庄亲王加着小心的问,“那头赐死,您怎么办?”
皇帝转过脸定定看着他,满眼阴鸷,“朕活着,就不会让人动她,除非哪天朕薨了,到时顾不上了,只有撂开手,各自超生了。”
庄亲王困难的吞了口口水,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到死都护着她,长辈也好,晚辈也好,谁动她就和谁拼命!唉,真是疯了!宇文家的男人本就有个病根儿,不动情,万事好说,一旦心里装了谁,那就难断了。远的不说,就说他们的老子,高皇帝英雄一世,最后怎么晏驾的,皇帝比谁都知道!如今自己也要走上父辈的老路,倒真成了情天子了。
庄亲王透过槛窗朝远处眺望,乾清宫正殿汉白玉石台座势高,下劲儿看,越过重重宫墙,能看见慈宁宫的重檐殿顶和飞檐最高处,脊背上插着剑、身上拴着链子的吻兽。
“世人只说鸱吻鸱吻,却不知道鸱和吻原是一对。”太皇太后坐在耳房前的花架子下,看着屋脊正脊两端的神兽说,“这里头有个传说,是我年轻那会儿听来的,你想不想听?”
锦书蹲在她身旁,一面给她捶腿,一面应道,“奴才自然要听,老祖宗快说。”
太皇太后笑着捋她鬓角乌沉沉的发,缓缓道,“鸱吻是一公一母,吻是公的,在殿顶两坡的交汇处,有它坐镇着,脊垄才能坚固不渗水。它爱占高儿,可有个毛病,一遇着打雷就想上天去。那不成啊,它走了没人镇守啦,于是东晋的道士就在它身上插了把剑,拿大铁链锁住它,留它看守殿顶。”她又指了指垂脊上仰头而视的檐角兽,“那是鸱,是老婆。丈夫被困住了没法动弹,她在下头瞧着,日夜流泪,却没有办法,只有在雷电交加的雨夜里奋立的往上游,好替丈夫擦一擦脸上的雨水。殿里的人言笑晏晏,他们夫妻就在风雨里相依为命。你说说,这样的一对儿,可不可怜?”
锦书听了唏嘘了好一阵子,手上动作也停了,只愣愣看着庑殿顶,隔了半天才抹着眼泪说,“真个儿造孽的呢!原来檐角兽还有这样的故事。”
太皇太后顺手替她整了整对襟上半松的葡萄扣儿,笑道,“可不是吗,最难得就是个‘情’字,人活一世,遇上个真正爱的有多不易啊!像咱们这儿,皇帝妃嫔多,年年选秀女充后/宫。大伙儿都拍着胸脯的说爱皇帝,争风吃醋也常有,可争得最多的还是谁的妆奁头面值钱,谁的衣裳料子贵重,谁家哥哥兄弟提拔进了军机处……有时候想想啊,你们万岁爷也罪过的,他没有贴着心的人儿。那些妃嫔,一人一个打算,千方百计的献媚邀宠,转头就求赏赐,多叫人寒心呐!”
锦书料着老太太必然又有一番说辞,心里提了起来,唯恐她过问今儿皇帝晏起的事儿,自己怎么辩解才好呢?
太皇太后见她忧心忡忡,便和塔嬷嬷相视而笑,低声道,“好孩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今儿皇帝打发敬事房的人来回话儿,连我都唬了一跳,他御极十年,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昨儿晚上留宿在你那里了?可行了房?”
锦书臊得脸都要烧起来了,虽说宫里问这个和问穿衣吃饭一样没讲究,可好歹是闺房里的事儿,这么直剌剌的,任谁都要脸红的。她嗫嚅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法出口,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左右为难。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只道,“皇帝话里话外的,估摸着是要晋你的位份。我原也不反对,只不过你封嫔才半个来月,进了一趟幸立马又册封妃位,怕引人非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念过书,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对不对?依着我说,御赐的东西照赏不误,晋位的事儿放一放再说。这升位份和升官一样,得一步一步的来。等有了喜,晋妃,生了皇子,晋贵妃也好,皇贵妃也好,都使得。你知道你主子爷,整颗心都在你身上,你说的话他还听些个。你要多劝着点儿,社稷为重,再爱也不能逾矩,这才是真的对你好,万不能由着性子来,那么多的眼睛看着呢!”
锦书忙跪下磕头,“老祖宗,奴才都知道了,回头一定同万岁爷说,请老祖宗放心。”
太皇太后拉她起来,笑道,“你最懂事,我都瞧着的。说真的,你们俩真能安稳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女人家,娘家好也罢,歹也罢,都算不得长久的。嫁了人,有了婆家,那才是正经自己的家。我上回听说苓子在宫外挺好,嫁了个男人也是稳当人。你们姐俩好,你又没个亲戚走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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