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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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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会儿脑子里像一团乱麻,千头万绪的没有主张。慧贤皇贵妃的梓宫回头要往孝陵里去,孝陵有妃嫔墓,她的墓葬规格可以最高,却不能进皇帝陵寝从葬。为这事二皇子又来哭过一回,皇帝的意思很明确,皇贵妃单入地宫,不必再议。
真正叫他心烦意乱的是眼前人!将来他晏驾,身边的位置一定是要留给锦书的,可她能愿意吗?她会不会恨他活着束缚她,死了还要霸住不放?
“免了。”他抬手托了托,脸上恍惚有了一丝笑意,“老祖宗跟前不要伺候了?”
她道是,“老祖宗惦念您,使了奴才来侍奉左右。”看他的气色真不好,便道,“贵主儿薨逝您难过是有的,可是自己的身子还是要多仔细。我听说您昨儿起就没进东西,那怎么成呢?没的饿坏了!”
皇帝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唇开合,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又怕自己失了态,忙别过脸去回座儿上坐下,嘴里随口应道,“我不饿,事儿多,压根儿顾不上吃饭。”
“那也不成。”锦书怪他孩子似的不让人省心,径自去摆布托盘里的吃食,打开了八宝小食盒,原来是五六个豆腐皮包子,和一盅花糖蒸乳酪。她朝他面前推了推,“您和贵主儿起小儿在一处,感情深我知道。您这么不吃不喝也不是个事儿,那样多的家国大事等着您拿主意,您要是伤了身子,那可不是玩儿的。”
皇帝为难的看她,饿过了性儿真不想吃了,可又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就攥着筷子夹了个小包子,在筷头上颠来倒去的看了半天,就是不往嘴里送。
锦书皱起了眉头,“哪天我殁了,您也这么的……”她的声音低下去,“我就足了。”
皇帝怔愣着抬眼,心头狠狠一幢。
锦书脸上挂不住,忙作势咳了一声,伸出葱白似的手指又推那掐丝珐琅万寿无疆碟盏,“快吃吧,我瞧着您吃。”
皇帝心不在焉的慢慢嚼,云里雾里的有点摸不着边,想撂下碗问她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又开不了口,一时两个人都缄默下来。
锦书把勺子搁在盅盖边上,瞥他一眼,他吃得极斯文,小口小口的像个大家闺秀,不由想发笑,忙拿帕子掩了口起身,踱到窗前,卷起半垂的帘子朝外瞧。
天暖和起来了,石榴树抽了新芽,绿油油的成片,艳红的花苞三三两两掩映其间,看上去赏心悦目。
眼看着端午将至,皇帝的千秋要到了,正想着要送些什么敬贺才好,听见皇帝放下筷子的声音,回头看,他拿巾栉掖嘴,淡淡笑道,“我吃完了。”
第129章 几番凝伫
她转回来在炕桌另一边坐下,问“可吃饱了?”
皇帝看她眉舒目展的,心里的阴霾消退了好些,点头道,“吃饱了。”
她嗯了声,招呼外头人收拾碗筷,长满寿躬身垂手进来,看见八宝食盒里的东西用了个精光,笑着看了锦书一眼,悄悄竖了竖拇指,照原样儿一件一件归置好了就退出去了。
皇帝道,“建福宫去过了?”
她应了个是,低头把手绢别到胸侧的钮子上,边道,“亏得我来瞧瞧,膳不用可不成。才刚的是午饭,回头晚膳我再来盯着。”
皇帝下地挺了挺腰,笑道,“我又不是孩子,吃饭还要人盯着?”
锦书抿嘴一笑,“是是,不是孩子,可比孩子难伺候多了。”说着又不经意的去抚膝盖,总觉得隐隐生疼,自己都好笑起来,原来当差常要磕头,有点儿差迟还要罚跪,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如今是今日不同往昔了,人啊,登上枝头,果然就娇贵了!
皇帝回身看,蹙眉道,“跪得时候长了,怕是伤了皮肉。你跟前的人怎么伺候的?怎么不知道备个黄袱垫?”边说边蹲下去捉她的脚,“我瞧瞧。”
锦书一惊,忙不迭往后缩,急道,“你别碰,过会子就好了。”
“别动!”他在那只裹着绫袜的玉足上轻轻一拍,“破了皮要上药包扎,伤处在布料上来回蹭,越到后头越疼。”
她咬着唇安静下来,就那么看着他,目光柔和。
没有惶恐不安,也没有别扭矫情,才发现自己对他早撤了防线,才知道真如太皇太后说的那样,这个人往后就是最亲密的人了;和自己的身体发肤一样,没法割舍,相依而生。
皇帝不是柳下惠,却是君子不妄动。虽说那纤细如玉的小腿叫他目眩神迷,可眼下不是胡来的时候。上回在泰陵里的混账事八成是吓碎了她的肝胆,倘或这趟再造次,只有将她越推越远了。要得身子还不易吗?要紧的是人心!他舍生忘死的爱她,也盼有回报,盼她心甘情愿的伴他一世。她心里的恨,今儿一点,明儿一点,总有消磨殆尽的时候,只要他沉得住气,总会好起来的。
天暖和了,衣裳从夹的换成单的,隔着薄薄一层跪上半天,铁打的也受不住。女孩儿家原本就娇贵,她腕子上如意带绑的淤青到现在还未褪尽。皇帝小心翼翼卷起她的衬裤,那玲珑的膝头有星星点点的红,像刮痧留下的印记,他松了口气,“还好没破,只有些血瘀,上点药就成了。”便开口喊李玉贵。
李总管应声进来,微吃了一惊。锦书在炕沿上坐着,那位除了祭天,平常腿不打一下弯的君王在脚踏上半跪着,头也不回的吩咐,“找金创药来。”
李玉贵领命忙退出去,打发人上太医正那儿讨药,自己从帘子豁口的地方偷偷看过去,小心肝在腔子里直蹦跶。
长满寿也挨过来看,边看边“好家伙”的喃喃,“这架势!瞧好儿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往皇贵妃位上晋了。”
李玉贵敲打他一下,“别混说,皇贵妃这会儿在棺椁里享福呢,你说这个,也不怕不吉利!”
长满寿咂了咂嘴,“我说的可是大实话,章主子是仙游后才晋的皇贵妃,里头这位不一样,那要是晋了位,可是实打实的!”
李玉贵一琢磨,是这个理儿!万岁爷在她这儿拿不出主子的做派来,就跟寻常夫妻似的,说话随意,唯恐叫她疏离了,连自称都改了,不说“朕”,只说“我”。如今蹲着给她看伤算什么?往后要是有了皇子皇女,只怕还有换尿布哄孩子的时候。
药送进去了,皇帝仔细涂抹好,拿绫子包扎起来,替她放下裤腿问,“怎么样了?好点儿没?”
锦书绞着手指头说,“好多了,只是不好意思的,我原是来伺候您的,反倒叫您受累了。”
“哪里的话!”皇帝站起来,放下卷起的夔龙箭袖,一面道,“也是顺带手的,你伤着了原就不该忍着,早些上了药,肿才消得快。”突然又想起上回在泰陵里急吼吼的弄伤了她,那个……又不好明着问,便期期艾艾的嘀咕,“我能替你上药的地方自然当仁不让,不能的……你……都好了吗?”
锦书一时没转过弯来,“什么都好了?”
皇帝居然红了脸,搓着手目光飘忽,呐呐道,“就是‘那里’……还疼吗?”
她蓦地明白过来,“哎呀”一声捂住脸扭过了身子,透过手掌瓮声瓮气儿地咕哝,“你这人真是!别问了!”
皇帝一瞧那小模样,连骨头缝里都透出和乐来,只背着手说,“我担心你,一直不好出口问。想让人送药过去,又怕你会恼,这不是话赶话的说到这儿了吗!你也别臊,我打小儿就学医,也算是半个大夫,有病不避医,我闯下的祸,难不成还笑话你吗?”
她捂着脸,死也不肯撒手,团领外露出的颈子都笼上了一层红。皇帝看着,愈发撞到心坎里来,隐忍再三,终究是走了过去,试探着拉了拉她的手肘道,“值什么!我就这么一问,看你,仔细把自个儿闷死。”
她慢慢松开手,别过脸不敢看他,眉梢眼角尽是女儿家的娇态。皇帝心头急跳,险些又要把持不住,猛想起建福宫里停着的章贵妃来,霎时又偃旗息鼓,直起身道,“像是积了食了,你陪我走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明间,养心殿的园子尽东头有个花架子,上面爬满了爬藤月季,没开花,却是秀色宜人的。架子底下有瓷墩儿和寿山石小圆桌,锦书指着那儿说,“别走远了,往外头去太阳晒,就在那地方坐会子吧!”
于是沿着游廊过去,风吹过来凉凉的,雨搭微微摇摆,皇帝说,“这些帘子样式是你挑的?”
她转过眼看那竹帘上一圈圈的花纹,垂首道,“奴才浅薄,胡乱挑的,主子爷要是不喜欢就换了吧!”
怎么能不喜欢!只要是她的意思,他以往就是再看不上眼,现在也觉得如珠如宝。真是和人有关系,他才知道什么叫爱屋及乌,拿她的见识修养一比,宫里那些女人都成了烧火棍子,他的眼里心里再容不下别人了。
“我瞧着也好。”他说着,缓缓的踱,袍角飞扬,头上的银带也翩翩舞动开去。他回头一笑,“这颜色花式配歇山顶正合适,就放着吧!”
那笑容自有一番雍容矜持,能叫日月黯然失色。锦书一怔,忙调开了视线,隐约听见北边建福宫里和尚超度做法式的声音,便问,“主子不过去瞧瞧?”
皇帝道,“本来是要去的,后来听说你要来就耽搁了,想先见你,等你回了毓庆宫我再过去。”
锦书听了这话又有些哀伤,这样的男人,要只是个小吏,或是个平民,嫁了他该有多好啊!他爱你、护着你、处处替你周全,碰上他不是祖上的德行吗!只可惜了,他不是她一个人的,就是爱死了,皇帝总是皇帝,肩上有担当,有法度伦常。社稷要紧,不能扫了宫妃们的体面,须知她们各人背后有一大家子,父兄在朝里为官,怎么像她,孤身一人,没有谁能倚仗。人心是会变的,哪天他对她没了兴致,自己还剩什么呢?
她低头看胸前的绿彩帨,又觉得自己飘飘忽忽,像是无根的浮萍。随手摘了片叶子,沿着脉络撕扯,一缕一缕扔在脚边,无端端的又愁上眉峰,倚着木架子不言不语了。
皇帝弯腰打量她,“怎么了?才刚还好好的,怎么一气儿又闷住了?琢磨什么呢,和我说说!”他心思百转,有了心结,遇着什么都要往那上头靠。她一安静下来,他就疑心她在想太子,这简直就是个噩梦,日夜搅得他寝食难安。他咳嗽一声,只作不经意的说,“太子的奏报前儿到了京师,他在那儿的差使办得不错,大学士姜直还夸他呢!”
锦书茫然抬起头来,脱口问,“他在那儿好吗?”问完了才惊觉没有避讳,偷觑皇帝的脸色,怕他在章贵妃的丧期里,易动怒,回头又要闹脾气。
皇帝的反应出人意料,他神情自然,淡淡道,“都好,就是夜里改不掉要人守着的毛病。老话儿说的,在家靠娘,出门靠墙。他行辕里安了两张床,外间儿睡贴身侍卫,他靠墙睡里间儿。”说着又笑,“他擎小儿就这样,如今在外办差,除了这个别不过来,其他倒很有些旗主将军的做派。”
锦书不说话,在瓷杌子上坐下来,讪讪摆弄手绢儿。皇帝站在花架子下,犹豫了会儿才问,“你晚膳还过来吗?”
她抬头道,“真要我看着你?你好好进膳我就不来了,这两天像是有点乏,想歇一歇。”
皇帝的精神头猛然一震,乏了?算算日子,上回临幸到现在也有小一月了,莫不是怀上了?
他慌忙去扣她的腕子,锦书吓了一跳,“主子干什么?”
“我瞧瞧脉象。”他拉着她的手坐下来,将她的胳膊放平了才侧过头细细的把。
锦书失笑,“什么大事,值当你这么蛇蛇蝎蝎的。”
“没什么大碍,”皇帝诊过脉不免失望,转念想想,她身体安康也是好的,便道,“想是这两天劳累了,你回去歇着吧,晚上别过来了,毓庆宫偏远些,来回的奔波伤身。且看情形吧,要是没什么事儿,我过你那边去。”
“别。”锦书收回手说,“贵主儿大丧期间,主子上我那儿去,我背上的皮非得叫人戳破不可。”
皇帝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那等宫门下了钥再说,我悄悄的来,你给我留个门儿。”
锦书像是喝了一口醋,杀鸡抹脖子的又是一句“不成”。闷头想他下了钥过去干什么,连傻子都猜得出来,想来还是贼心不死!她又羞又臊,咬了咬嘴唇方道,“奴才说过不上赍牌,主子别忘了。”
皇帝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我不过是去和你说说话儿,你当什么?”
第130章 人闲昼永
风渐大,吹得惇本殿内帐幔纷飞,香炉里的烟雾四散开,满室的沉水香,沁人心脾。
掌事的蝈蝈儿捧着一壶枫露茶自穿堂过去,到毓庆宫正殿时,看见木兮正在打理帐上的银钩子,边上的葡萄结子红穗没头没脑的扑腾,一下子弄了满脸。
她笑道,“仔细钩着簪子。又要变天儿了,今年雨水怪多的。主子呢?还歇着?”
木兮嗯了声儿,“可不,才去叫了一回,说了两句梦话又睡了。”
“还是叫起来吧,歇了两个时辰,眼看着申正二刻了。”
木兮转身说,“值什么?她爱睡就睡,你也忒小心,咱们这儿山高皇帝远,万岁爷有旨,不让人随意往这儿来打搅,难不成还怕司礼监的人来查吗?”
蝈蝈儿无奈道,“你这脾气真真是一点就着的!我还没说完,你就来这一车的气话。谁说怕祖宗家法来着?我是瞧主子睡得太长了,回头起来再作头疼。”
木兮撅了撅嘴,“在继德堂边上的‘宛委别藏’里歇呢,我才叫过一回,这趟你去,没的惹她拱火。主子再和善终归是主子,咱们奴才是草芥子,她要是来一通呲儿,也够受的。”
“我瞧你是懒病犯了,她什么样儿你还不知道?唬我是怎么的?”蝈蝈儿笑着朝继德堂去,木兮后面也跟了来,她瞥她一眼道,“好好的寝室不睡,怎么睡到藏书阁去了?”
木兮抚着鬓边绒花道,“快别说这个,这人是个书虫子,看见满屋子古籍孤本子,恨不能一头扎进去。后来看着睡着了,春桃见她睡得熟就没叫,给她褪了鞋盖上毡子,将就让她歇会子,谁知道一气儿睡到这个点儿。”
蝈蝈儿迈过门槛转进里间,毓庆宫装修极考究,继德堂素有小迷宫之称,东西厢分成好几间,门套着门,窗连着窗,弯弯绕绕直走得晕头转向,边道,“天爷!也亏你们贴身伺候,就这么的歇?中晌回来说下了钥主子爷要来,眼不错儿的梆子都快敲了,还不归置,怎么迎圣驾?”
这蝈蝈儿比她们都大,是南苑的家生子儿,她教训两句,木兮诺诺称是,也没得说的。
等走到“宛委别藏”时,一眼看见门上的小苏拉太监前仰后合的打起了瞌睡,蝈蝈儿把茶壶往木兮手里一放,上前就在那两个没有顶子的喇叭帽上来了两下,低叱道,“眼里没主子的混账东西!万岁爷的恩泽倒纵了你们了?主子歇觉,你们跟着受用上了?过会子回你们师傅去,要做做规矩才行!”
那两个小太监吓得跪地磕头求饶,蝈蝈儿也不理他们,径直进了书斋里。
锦书仍是沉沉好睡,毡子盖得热,脸上红扑扑的,孩子似的天真无瑕。
春桃搁下手里的针线站起来,比了个手势,蝈蝈儿半蹲下来轻轻的推了推,“主子,时候不早了,该醒了。”
炕上那位扭了扭,半梦半醒道,“还早呢。”
蝈蝈儿去掀她的毡子,边道,“不早了,这么的不得睡到明儿早晨去?”
那边翻个身,索性不搭理她了。蝈蝈儿没法子,只得说,“您再不起,万岁爷就来啦!”
锦书唬得发怔,一骨碌儿坐了起来,晕头晕脑的说,“下钥了?别叫他进来。”
屋里三个人都笑起来,“主子您可真逗!我们哪儿有胆子不叫万岁爷进来?”
“那进来了?”她坐直了身子探看,“掌灯了?外头那么亮?”
春桃上来替她更衣,“看看,睡迷了吧?人都快认不得了。”招木兮来倒了枫露茶,递到她嘴边伺候喝,边道,“快醒醒神儿,离掌灯不远了,就是要养足了劲儿侍奉万岁爷,也犯不着这么的贪睡。”
锦书迷迷登登了说,“别逗闷子,我哪里要养劲儿?是犯春困。我做了十来年的奴才,眼下回了打小儿长的地界儿,不睡个够对不住自己。”
她倒不避讳,几个人听了不过一笑。又上赶着漱口洗脸梳头,她笑道,“晚上了还打扮什么?被窝里涂脂抹粉,不也无趣儿?”
春桃咭地一笑,“自然不是自己瞧,您散漫,圣驾前失了仪,该死的就是咱们。”
锦书讪讪地,心想自己如今真成了等男人的小媳妇儿了,她们开口闭口的圣驾,自己是说好不进幸的,难为她们张罗,都是无用功。
都收拾好了移到继德堂的宝座上歪着,侍膳的太监进来打千儿,“请主子示下,主子的膳怎么铺排?要准备接驾吗?”
这倒把她难住了,皇帝说下了钥才来,那时候早过了用膳的点儿。可不备下,万一是饿着肚子来的怎么办?
她斟酌一下道,“炖盅鸡汤留着,我的别铺费,简单来几样素的就成。”
太监领旨退出去,蝈蝈儿笑着说,“您倒好伺候,乐坏了宫膳房的太监厨子。”
锦书捧着竹简研读,有一搭没一搭的闲白话,木兮掌了一支蜡烛来,扣上了纱罩子说,“还是照着看吧,没的弄坏了眼睛。”
宫里上夜点灯都是有规制的,按妃的份例,日用有白蜡、黄蜡、羊油蜡各两支,原该等神武门上鸣了一下钟再点,可皇帝体恤,没叫敬事房往毓庆宫派精奇嬷嬷,没人执法,有些死规矩就给破了。
这毓庆宫初建时是阿哥所,住的全是皇子皇孙。后来传到大邺做了书库,等到明治爷当政重新整顿了,养了唯一的帝姬锦书。改朝换代了,大英皇子们随母妃住,大点儿就张罗开衙建府,所以这里空了出来,正好成全了锦书。
锦书是书堆儿里长大的,从腰杆子长硬了会坐起就捧书。如今重回这里,又有皇帝这几年不断往里添的新书,真正是如鱼得水,不亦乐乎了。
跟前的人只劝她别没日没夜的,她唔了声还是照旧,几个人也就不说了,各自张罗分内的活计去了,单把她一个人撂在明间里。
快擦黑时蝈蝈儿领着人来回话,“主子,四执库的总管谙达求见。”
锦书抬头应道,“请进来吧!”
一会儿常四躬腰进来甩袖子打千儿,膝盖头子在青砖上一碰,道,“奴才请谨主子金安。”
锦书笑道,“谙达荣升了?快请坐吧!”
常四卷着袖子阿谀道,“小主儿见笑了,是万岁爷的恩典。奴才就不坐了,主子跟前哪里有奴才坐的地儿!”
锦书抿嘴一笑,又说,“谙达别客气,我这儿没那些规矩。”对旁边站殿的宫女说,“给谙达上茶。”
常四惕惕然谢了恩,嘴里喋喋道,“奴才就说主子不是池中物,看眼下果然登了高枝儿了!万岁爷圣眷隆重,谨主子造化不小啊!往后要求主子提携,奴才这儿先谢过了。”
锦书仍是不温不火的样子,慢慢说,“我守这一亩三分地儿过日子,哪里像谙达说的那样!谙达今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常四往上拱了拱手,“奴才奉主子爷之命来给主子送人,您的穿衣用度往后归我这儿管,你和万岁爷的东西放一处的。您瞧瞧,这不是独一份的尊荣吗?”又渐次低下声说,“就连皇后主子都没有和皇上同用的穿戴档,你可是开天辟地第一人了!奴才上回给您举荐的人,这回请主子留下吧!”背过胳膊把身后侍立的小太监往前一拖,“主子,这是得胜,上回您来四执库,给您泡功夫茶的小子。今后归毓庆宫使,主子有令儿只管指派他,有不周全的地方主子就现开发,奴才再给您换好的来。”
锦书点了点头,“那就留下吧!劳烦谙达跑一趟了。”
说着就吩咐蝈蝈儿打赏,常四忙起身打千儿,嘴里说着“不敢叫主子破费,奴才告辞”,就却行退出了继德堂。
锦书看着得胜道,“你打四执库过来,见着贵喜公公了么?”
得胜恭恭敬敬打千儿道,“回主子话,他管着皇后娘娘穿戴档,在四执库后三间当差。如今万岁爷给改了名字,”得胜说着扑哧一笑,又忌讳着失仪,忙正色道,“万岁爷上回经乾东五所时正看见他摸……摸他菜户的‘那个’,万岁爷说难为他残废,还想着这种事儿,没计较。只说贵喜是朵淫/花儿,改名叫芍药儿得了。”
殿里听着的人哄堂大笑,锦书也笑得抽气儿,敢情现在贵喜改叫芍药了?真是丢了大份子了!
大英后宫不禁止太监宫女结对食儿,那些都是可怜人,搭伙过日子,有个病痛的好照应。皇帝是体人意儿的,没责罚他脏了龙眼,只是这名儿改的……也忒不堪了!
木兮掩嘴笑道,“贵喜真是不老成!青天白日的干这事儿。”
得胜咳嗽一声道,“芍药儿说知道主子晋位,赶明儿要来敬贺的,不枉那时候在掖庭的情分。”
那句“芍药儿”又叫大家笑岔了气,锦书一味的点头,“你上四执库去,见了他也带个话给他,叫他有空来毓庆宫坐坐。”
得胜麻利儿应个嗻,垂手退到帘子外头去了。
春桃揉着肚子说,“万岁爷忒有意思了,平常看着那样严谨的人,要紧时候还挺会逗乐子。”
几个人又笑了一阵,蝈蝈儿说,“长街上梆子响了,估摸着万岁爷快来了。御前没传话说主子爷在这儿进膳,我瞧主子先吃,回头饿着伺候没气力。”
锦书应了,宫膳房排了膳,不多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廊子上的雨搭都放了下来,雨水顺着竹篾子噼啪打在青石板上,一路流进了下水里,轰然有声。
锦书吃完了接着看书,到了三更,木兮请银剪剪灯花,瞥了瞥座钟道,“主子安置吧,天晚了,万岁爷想是不来了。”
锦书听了搁下书,怅然若失的下地抚了抚手臂,寒浸浸的,原来夜已经那样深了。
第131章 风雨无晴
次日起身,满脸的倦怠不快。郁郁拿青盐漱了口,往圈椅里一坐,耷拉着眼皮子,脸拉得老长。
跟前伺候的人心里直打鼓,她虽不说,众人却心知肚明,八成是为了皇帝失约的事儿上火。
蝈蝈儿对木兮眨眼睛,两个人悄不声的退出来,蝈蝈儿说,“你仔细伺候着,我往养心殿去一趟,打探打探再作计较。”
木兮一把牵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去见万岁爷吗?咱们这样不合规矩的。”
蝈蝈儿说,“我又不是二愣子,哪能随意去见万岁爷?自然是要寻个由头的。宫膳房的子火烧才出笼,往食盒里一装,就说主子惦记万岁爷,怕又没进膳,特地叫送过去的,就成了!”
木兮犹豫道,“这样儿好吗?要不要讨主子一个示下?这么干忒俗套了,怕主子不齿。”
蝈蝈儿抱着胸笑起来,“这种事儿虽俗套,横是有用也未可知。也分人办,别人送是邀宠,咱们主子送就是拳拳爱意!你没见万岁爷心尖儿式的待见?这会儿尽个情儿,那圣眷还用得着提?”
木兮一琢磨,正要点头,锦书趿了双软拖履出来,站在门口说,“不许去!”
那小脸上蒙了层严霜似的,两个人一看忙陪笑,“主子今儿怎么了?怎么说话儿就躁了?”
怎么了?是啊,怎么了?是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了!昨天他说要来,自己原本是不在意的,后来竟渐渐有些盼。盼着盼着自己也糊涂了,坐在床上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一夜风动荼靡架,自己就大半夜的没阖眼,到窗户纸上泛白了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然后一早起来,就带了床气儿了。
“不许去,没的惹人笑话,叫别人背后怎么编排我呢?”她怏怏红了脸,“你们消停些,别给我抹黑,就成了。”
“您可真是的,情愿自苦,也不低一下头。”蝈蝈儿说,“别的小主都是这么过来的,咱们干什么要落在人家后头?叫万岁爷知道您记挂他,大家受用,有什么不好的?”
锦书低头道,“我没记挂他,真的!你们打哪儿看出我记挂他了?成了,都别说了。”她一挥手道,“贵主子那里要哭三回灵呢,今儿是第二回,赶紧走吧,晚了叫人说我拿大。”
跟前的人听了只得作罢,忙不迭的给她换了鞋,外面正下着雨,又是鹤氅又是油纸伞的备好,这才由蝈蝈儿陪着往建福宫去。
第二天没了第一天的盛大,只因天不好,抱厦前搭了孝棚子,纸糊的家当都往下面塞,有的都压变了形儿,芦杆子从接头的地方蹿出来,看上去像打折了手脚的残兵败将。
放眼一看妃嫔们来得差不多了,都趴着“姐姐、主子”的嚎哭,锦书挑个角落,正运气儿打算开始哭祭,边上有人挨着跪下来,边磕头边说“对不住,来晚了”,也不知是对牌位说的还是对她说的。
锦书让了让,转脸一看,原来是景阳宫的梅嫔。那梅嫔也正看她,两人视线一交错,梅嫔笑着招呼,“谨妹妹,吃了么您?”
好家伙!渴不死东城,饿不死西城,这位梅嫔一听就是西边皇城根下来的。
锦书瞧她笑嘻嘻的,眉眼也敦厚,看着像个本分人,也不反感,悄声的说,“我吃了来的,两个蟹粉小饺儿,一碗梗米粥。您呢?”
梅嫔生平没什么爱好,就是对吃有研究,一听锦书和她说吃食,她乐了,觉得找到了同道中人。趴着也顾不上哭,咬着耳朵说,“我吃的鸡崽子汤下银丝挂面,配了两碟紫姜,好吃,都堆到嗓子眼儿了。”瞄一眼前面乌泱泱的人堆问,“您能哭出来吗?”
锦书睁着干涩的眼睛,颇不好意思的摇头,“我没见过贵主子,也不知道她的好处,我才晋位她就殁了,连安都没来得及请过。这么的,让我哭,真是……”
“我就见过她两回,一回是我才进宫那会儿,在万寿节上她露过一面。再有就是去年年下,建福宫代皇后主子赏了筵席,那会儿看着就不太好,脸蜡黄蜡黄,喘气哧哧的,真是受罪。”梅嫔拧着眉头道,“咱们主子爷算耐得住的,听说她嫁过来就没大好过,难为她还拼死拼活的生了个哥儿,唉,可怜见儿的!皇上感念她,自己不来就打发手底下人来问,也算尽了情分。要是换了别的薄情爷们儿试试,早撂到八千里开外去了。”
锦书只顾趴着,心里琢磨,那人在这些妃嫔们眼里大约是好男人。皇帝嘛,稍有点人情味,别人都得感恩戴德。世上最平常的事儿,到了皇帝这儿就不一样了,他那样的性子,喜怒无常,阴阳怪气的,亏得她们都爱戴他!
突然哭声激昂起来,锦书和梅嫔面面相觑,梅嫔是个傻大姐,回头看了一下,忙拿膀子撞锦书,说“都来了”,然后假模假式的嚎啕大哭。锦书没法子,也跟着掩帕子装哭,一时又想起了枉死的父母兄弟,真就抽抽搭搭,哭得大泪滂沱。
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都进了灵堂里,只听见一句摧肝裂胆的“我的儿”,后头的话都掩在了一片木鱼铙钹声中。
锦书没听出来那声是谁哭的,宫里女人地位尊崇,向来是求四平八稳的,没有伤心到极处,谁也不会这么的。
梅嫔拭着发红的眼角说,“章贵妃是太后的娘家外甥女儿,论起来还是万岁爷的两姨表妹呢!”
锦书懵懂应了,才想起来宝楹和梅嫔是一个宫里住的,便顺带问,“这两天怎么没看见宝答应?”
“她?”梅嫔摇了摇头,“万岁爷那儿没口谕,她哪儿能出来走动啊!不过话说回来,世上还有这么像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姐俩呢!”后面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眉眼儿长了个大概齐,待遇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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