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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洗白手札-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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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进出帐时,恰巧与一半蒙面的瘦小男子擦肩而过,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古怪男子已经进了太子帐中。
帐内,太子屏退掉侍从,独自一人在帐中喝茶。他满上一杯又仰头喝尽,却仍无法平息心中烦闷。
宫内赵皇后被冷落,听闻险些废了后位,赵家眼下如同一盘散沙。而嘉元帝眼下病重,安王监国……他这太子该如何自处?
不行,他得快马加鞭地回京!
太子刚一起身,那身形瘦小的古怪男子便进了帐,见势问道:“殿下欲往何处?”
“回京!”
那男子闻言面上无波无澜,不紧不慢地坐下,道:“不可。”
太子“砰”地一声两手撑在案几上,咬牙道:“母后险些被废时孤要回京,先生言不可;皇祖母召孤回京,先生言不若留在边关得个军功;父皇病重安王叔监国时孤要回京,先生又言不可。眼下仗都打完了,父皇也醒了,孤为何还不可回京?”
那男子面色平静依旧,淡淡道:“殿下再忍耐一段时间,回京之后便能垫下根基。”
太子嘲讽一笑,道:“赵家垮了,母后也无权无势了,孤又屡次三番遭父皇厌弃……哪来的根基?!一点儿宁国公施舍的军功便能垫下根基?”
那男子顿了一会儿,开口道:“眼下形势的确不太妙。”
太子深吸一口气,转而又和声和气地问:“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那男子静默半晌,忽然抬头压着声道:“不破不立,不若一鼓作气,趁着陛下此番病重……您是储君,登基名正言顺。”
太子大惊:“……这是谋反?”
“是恭迎陛下做太上皇。”男子语调平静,“等您登基了,再娶了突厥和亲而来的公主,陛下为了两国和平,也再难对您不利了。”
太子瞠目。他四下望了望,无人,却仍是止不住的心慌。东宫太子妃早已是日薄西山,他原本就打着和亲公主的主意,却未曾想到以此作为威胁。
太子惊疑道:“这要如何‘恭迎’?!孤无兵无马……”
那人扯了扯嘴角,笑得阴森寒凉,他道:“眼前帐外不正是千军万马吗?”
太子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心慌之余,涌起一股子隐秘难言的兴奋,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荣登大宝的景象。此举大逆不道,可他眼下回京恐怕连储君之位都难保。父皇眼下病重,安王叔监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若趁此机会,破釜沉舟,“请”父皇退位于他,安安心心做太上皇养病去。
成王败寇,一朝得胜,谁管他这皇位是怎么得来的?到时他秦洋便是天地之“正”,何来“谋反”?况且他本就是大梁的储君,名正言顺。
太子思及此,连日来心头压顶的云雾仿佛忽然间散开,曙光映满天际。
可要如何才能化眼前兵马为己用?这些日子同在军中,他早就看出来苏遒是个硬骨头。
“适才出帐的是苏长史吧?”那古怪男子阴笑道。
太子挑了挑眉。
苏进这一身份委实微妙,算是他秦洋的半个老丈人,又是宁国公苏遒的嫡亲弟弟,且瞧着,这兄弟二人之间似乎有隙。苏进百般想谋个京官,分明只是苏遒一句话的事,可苏进却在这苦寒西北做了数十年的芝麻小官。
“此等小人,稍加利用,予以利诱……”言至此,那古怪男子凑近了在太子耳旁悄声说了几句。
“先生此计甚妙!”太子言语间已难掩激动。
他忍不住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几个来回后略微冷静下来,皱着眉道:“京中羽林军、神策军皆实力不俗,神武军能敌得过吗?还有我那几个弟弟,四弟、五弟年纪尚幼暂且不论,三弟摆明了无心皇位,至于二弟……起初以为他耽于风花雪月,当也是无心于此的,可上次科举舞弊一案明摆着是他在背后阴我,野心不小,似乎也培植了一股自己的势力,恐怕会成为绊脚石……”
“久不经战的羽林、神策哪敌得过刚打了胜仗气势正盛的神武军?况且神武军在人数之上远胜过羽林、神策。至于晋王秦汜……”这位军师言至此,顿了顿,眸光几番变换,又接着道,“殿下命人书密信一封快马加鞭送达天听,便成不了气候了。”
太子惊疑:“何密信?”
第99章 霞光一片
晋王府这些日子以来; 底下人都战战兢兢的; 王爷已在书房里安榻了; 十天半月不曾回内室,王妃一人在内室扎了根,无要事绝不踏出半步。
主子们吵架冷战; 遭罪的是底下伺候的下人。王爷脾气渐长; 越发难伺候,王妃面上倒仍是淡淡的; 叫人猜不透心思。
底下人哀叹连连,这才拍手称快王妃终于舍得从娘家回来了; 结果一回来,分居两院,无甚区别。
一晃二月过去; 三月初了; 眼见着宁国公不日便要凯旋归京; 王妃脸上终于多了些笑意。
北边传来给王妃的信,管家收了信亲自送往内院递交给王妃。
苏虞接过将之打开,逐字逐句地读; 信中苏遒言最迟三日后抵京。
苏虞嘴角勾起。父亲平安归京; 她心里一块巨石便落下了,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所有的转折点都已被她悄然避过,父亲兄长都好好地活着; 苏家繁荣依旧; 一切皆往好的一面发展了。
苏虞忽然觉得三日太漫长了; 她迫不及待地见到父亲。等父亲回京了,她亲自下厨做些吃食让父亲尝尝,还有那幅她在他书房里顺手拿的那幅字,得告诉父亲他被画商诓了,那是赝品……
“蝉衣,父亲送我的那幅字呢?”苏虞笑问。
蝉衣支吾了下,答道:“在书房呢,回府那日把装着字画的箱笼搬去书房了。”
苏虞脸上笑意微敛。
管家在一旁讪笑着搭腔:“这几日书房王爷一直不让下人们进,还得麻烦王妃您自个儿走一趟了。”
苏虞垂眸,半晌道:“也不急着这会儿子。”
***
是夜,苏虞辗转反侧,久未能眠。满腔思绪好似破了个口子,风呼啸着往里灌,光盈盈地往里洒,把心思吹得飘起来,轻盈又敞亮。
父亲要平安归来了,兄长做官做得意气风发,苏家仍旧是京城里举足轻重的权贵之家,前世那些惨剧终成过去。
……父亲兄长皆安好,她便能少些负罪感,去原谅秦汜。
待父亲回来了,她亲手给他们翁婿二人做糕点吃,明儿便去膳房练练手跟厨子学几招,免得到时候又被嫌弃。
苏虞思及此心潮起伏,辗转反侧至天明才昏昏沉沉睡去。
***
翌日,天际将将泛白之时,自承天门上钟鼓声迭起,坊市次第大开,巍峨皇城渐渐苏醒,文武百官自朱雀门鱼贯而入。
宣政殿内,各色官袍的官员手里举着牙牌,次第列队而站。
时辰刚至,耳边响起宦官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
众官员心下皆是一惊,抬眼一看,便见一身龙袍的嘉元帝步调平缓地走上金銮座,搭着宦官的手缓缓坐下。其眉宇间病气不散,仍端的是一派威严。
众人心中皆明了:昨日便是安王监国的最后一日了。
嘉元帝眸色冷淡,静静听完臣子们的上奏后,言简意赅地吩咐了几句,便退了朝。
百官散去,嘉元帝也出了宣政殿。刚走几步,他便一阵眩晕,旋即猛地攥住身旁内侍的手,借力勉强站稳。
那宦官被攥得手腕生疼,大气不敢出,惶惶出声:“……陛下?”
嘉元帝凝神,长出一口气,缓缓道:“召晋王入宫。”
***
秦汜今日并未上朝。
他本就是一闲官,且眼下安王监国,上朝都只是走一个形势,他便偷了一日闲。他“醉心风花雪月,无心政事”的名声在外,倒也无人指摘。
他一早起来,听闻昨儿个苏虞想要书房里的那幅字,沉吟半晌将之拿了往内室去,却被告知她还未起身。
秦汜隔着纱帐遥遥地看了她一眼,忍着往前走的冲动,将那幅字搁在案几上,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不料他刚出门,便听闻今日上朝的乃是嘉元帝,紧接着便是嘉元帝召他入宫的口谕下达王府。
嘉元帝极少召他,又掐在眼下这时候,委实古怪。
秦汜回头往内室瞧了一眼,转而便跟着传口谕的内侍进了宫。
他一路上沉思良久,仍旧琢磨不出嘉元帝此番召他入宫的意图。本以为内侍会领着他进御书房,未料却是蓬莱殿。进殿时,嘉元帝正在用药,满殿的苦药味扑面而来。
秦汜心中万般思绪,面上却分毫不显,他走上前,俯身下拜:“儿臣有错,请父皇责罚。”
嘉元帝搁下药盏,淡淡道:“朕还未开口,急着认什么错。”
秦汜未直身,低着头道:“儿臣怠惰,今日未曾上朝。”
嘉元帝闻言冷哼一声:“你往日里不上朝的时日还少了?”
秦汜不言,一动不动。
“抬起头来。”嘉元帝声音渐凉。
秦汜眸光变换了一瞬,依言直起身来。他抬头看向嘉元帝,对上其凌厉审判的眸光。
秦汜眼皮子一跳,却未躲开其目光。他心底疑虑丛丛,纵观前生记忆,分明不曾有这一出兴师问罪……有些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变化,就比如嘉元帝突然病重。
父子二人对视,殿内一时静了下来,只余几声清脆之音——宦官正往铜香炉里添香,虽是轻手轻脚,手中银匙却仍是不慎碰到炉沿。气氛沉闷,那宦官点燃了香,赶紧退了下去。
半晌,秦汜垂下眼,道:“儿臣知错。”
话音刚落,忽然迎面掷来一只狭长细小的竹筒,正砸中他眉心,又滚落在他身旁。秦汜眼角一抽,却仍是脊背挺直地跪着,一动一动。
嘉元帝淡声道:“打开瞧瞧,看你真正错在哪。”
秦汜伸手去捡那只竹筒——分明是飞鸽传书惯用的竹筒。他从中取出一张纸,或者说是一封告密信。字迹诡异难辨,但仍不妨碍他费神读懂了。读罢,秦汜心下骇然。
嘉元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淡淡道:“你说朕信这告密人,还是信朕的好儿子?”
秦汜面上仍是一派镇定:“父皇定不会信这满口胡诌之言。”
嘉元帝轻笑一声,道:“那你先解释一下,何以用言语游说突厥放了太子?突厥咬死不肯放人,如何会在最后一日突然松了口?”他言至此,顿了顿,又接着道,“那鸽子是几日前进的宫,朕起初也难以置信,也不愿冤枉了你,遂派人出去查探了一番。怎么,还要狡辩吗?”
秦汜眸光闪烁,一言不发。
嘉元帝轻咳了几声,说话间已难掩疲惫,语气越发淡到了极点:“你通敌叛国与否朕尚且难下定论。可朕着实小看了你,不过九岁,就能帮着外人让那个孽种活了下来。”
***
晋王府。
昨儿个夜里睡得迟,日上三竿之时,苏虞才幽幽转醒。梳洗打扮一番后,便看见案几上的字画,她怔怔地将之摊开,果不其然正是父亲书房里的那一幅。
她转头问蝉衣:“王爷派人送过来的?”
蝉衣答:“今晨王爷亲自拿过来的,您还睡着。”
苏虞顿了会儿,转而又将字画妥善收好。她静坐半晌,忽然起身往膳房去,琢磨着时辰,他也该下朝了,她去熬一碗银耳羹。
可银耳羹凉了,秦汜都未回府。
苏虞怔怔地坐着,一坐便坐到了未时,蝉衣央她去用午膳,她未搭理,派连翘去唤管家来问话。
“王爷呢?”苏虞问。
管家答:“一早便被圣人召进宫了。”他言罢,又斟酌着添了句,“今儿是圣人亲自上的朝,王爷未去。”
苏虞皱眉。嘉元帝亲自上朝了?这时候召秦汜进宫又是作何?
苏虞沉思半晌,道:“派人进宫打听打听,便言我候着他用膳。”
***
蓬莱殿中,秦汜依旧跪着一言不发,嘉元帝对身旁的总管太监使了个眼色。总管太监会意,出了蓬莱殿,于殿门口挥手召来一个小宦官,附耳对其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一个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的血人被押了上来,押着他的宦官一松手,那人便一整个砸在地上。
血腥味弥漫殿内,嘉元帝皱眉押了口茶。秦汜垂眸看着袖摆溅到的血迹,眼皮子跳了跳。
嘉元帝搁下茶杯,淡淡道:“你不愿开口,便由他替你开口罢。”
秦汜僵着身子转头往身旁地上的血人看去,呼吸一紧。
那人高鼻深目,一瞧便不是中原人。嘉元帝言让其替他开口,秦汜却半点也不奇怪,他心知此人一口中原话流利非常。
秦汜扯了扯嘴角,当年便是此人用这口官话说服他将尚在襁褓的妹妹交之带回突厥。父皇当真是有本事,连此人都挖了出来。
那突厥人伏在地上,满嘴血沫,身上伤口也是血流不止,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秦汜默了半晌,终是抬眸直视嘉元帝,眼里透着决然和无所顾忌,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对,这密信所言不虚,当年母妃在您赐下毒酒前一夜便早产诞下一女。母妃死后,儿臣心知此婴身份一朝暴露定活不过第二日,便将之偷偷藏起来了。可儿臣到底年纪尚小,连自个儿的府邸都无,没那个能耐藏下去,还未被您发现,便被潜藏在京城里的突厥人发现了。儿臣想,总归在京城里活不下去,还不如将之交给她的生身父亲,好歹能安然活着。”
嘉元帝听及此,冷笑一声:“可不么,活得好好的,还成了突厥可汗最受宠的靖安公主。”
秦汜垂眼,恍若未闻。
嘉元帝自顾自嘲讽道:“怪道听闻那日朝上宣告边关大胜,突厥送出和亲公主,你在朝上险些失了态。”
秦汜心道:突厥可汗性子乖张暴戾,此战突厥大败,他做出什么都不奇怪。可汗儿子不少,女儿却只妹妹一个,虽说妹妹年纪尚小,可一听闻突厥送公主来和亲,他便慌了阵脚,后来打听到不过是突厥皇室分支的一个才册封的公主罢了,这才松了口气。
嘉元帝转头瞥了他一眼,道:“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秦汜抬眸道:“儿臣无错,通敌叛国的罪名儿臣担不起。突厥可汗看在靖安公主的面子上在和谈上让步放了太子,且儿臣答应他再也不见靖安公主,这便是通敌叛国了吗?儿臣自认无错,只恨当年无能护住妹妹。”
嘉元帝怒极反笑:“好个‘无错’!你便在这里跪着,跪到何时知错再起来罢!”
秦汜垂眼不言,脊背挺直。
他这模样简直刺疼嘉元帝的眼,嘉元帝费劲地平稳着呼吸。宦官端药上来,附其耳说了几句,嘉元帝淡淡道:“叫她不用等了,晋王还有话要和朕说。”宦官领命退了下去。
秦汜闻言,眼皮子跳了跳。
嘉元帝睨他一眼,端其药碗往口中灌。满嘴苦涩,心里也是苦的。他不是没听闻过突厥靖安公主的名号,突厥可汗着实宠她宠得厉害,可他从未把靖安二字同徐妃的小字连在一起。
嘉元帝挥手示意宦官把地上鲜血直流的突厥人拖下去,地上蜿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宫女官宦立马上前擦洗干净,一丝血迹都不留,恍若不曾沾染过。
秦汜依旧一动不动地跪着,嘉元帝自顾自批着奏章,殿外的日头不知不觉已渐渐西斜。
忽有宦官进来通报:“启禀陛下,宁国公率神武军归来,于今日酉时抵京。”
***
大军于黄昏时分抵京,比计划中早了两日。
归京这一路上,苏遒一直是不紧不慢的步调,待到离京城愈来愈近的时候,忽然归心似箭起来,加快了行军速度。
坊市将闭,苏遒安定好三军后,递了牌子进宫复命。
他一路迎着各色或钦佩、或不忿、或漠然的目光进了宫,越往宫里深处走,心里越发有些不踏实。一只脚踏进蓬莱殿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夜幕渐沉的天空。从琉璃瓦下望出去的天空,似乎有层厚重的顶盖着,压抑而沉闷。
苏遒收回目光,提步踏进蓬莱殿,一股浓烈的药味直入鼻腔。阳春三月,殿内炭火仍烧得很足,窗牖也紧闭着,透不进一丝寒风,苏遒前脚刚进去,宦官就闭了门。
嘉元帝醒着,半支着身子,靠着迎枕,面色苍白。而榻旁正跪着一人,头戴玉冠,锦衣玉带,脊背挺直,一动不动,背影略有些熟悉。
苏遒压抑着心中疑惑,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去,恭敬跪下,双手捧起一枚黑漆的铜虎符:“末将幸不辱命!”
那虎符躺在苏遒掌心里,虎背上刻着金色铭文,铭文于脊背处生生斩断——这仅是半只虎符,而另外半只则在皇帝手中。甲兵之符,左在皇帝,右在将军。
嘉元帝垂眸看一眼那虎符,心中甚慰。他坐着不动,抬眼使了个眼色,总管太监便赶忙小心翼翼地将那虎符的另一半也拿了过来,随后又接过苏遒手中的那一半,在嘉元帝眼皮子底下,将那虎符合二为一。
铭文与缝隙皆分毫不差,完美契合。
嘉元帝挥手,给苏遒赐了座。
苏遒领命坐下,暗自松了口气。虎符交上去后,他这才略松懈下来,转而睨了几眼静跪在一旁的身影。
心下一惊。这不是晋王秦汜吗?
苏遒心中不解,瞧这阵势委实不太对劲,又不敢贸然发问。
反倒是嘉元帝提起来:“晋王此番出关,给老四添了不少乱吧?”
苏遒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当年他们几个一起打天下,秦、赵、卫、苏、宋,他是老四,可自嘉元帝登基后这种称呼便再未有过了,眼下嘉元帝突然这般称呼他委实让他不适。况且他称呼他亲儿子都是叫的封号,话里话外都分外诡异。
苏遒斟酌着答:“自是不曾添乱的。晋王爷能言善辩,和谈能把太子交换回来有他的一份功劳,且王爷武艺不凡……”
嘉元帝笑着打断他:“听老四这么一说,朕这才发觉朕这儿子是个奇才呢。”
苏遒被他话里的嘲讽意味惊了一惊,他是实话实说,晋王秦汜本就未曾添乱,相反甚至还帮了大忙,真正添乱不休的是太子才对。苏遒抬眼打量几眼仍跪着不动如山的秦汜,心下惊疑。
嘉元帝又开口问及些许此战细节,苏遒压下心底疑虑,一面应着话,一面转而抬眼瞧几眼榻上的嘉元帝——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愈发衬得他脸色蜡黄,鬓角似有几根白发。
苏遒在边关战局最是紧张之时听闻嘉元帝病重,便觉难以置信,眼下真真切切看到自又是另一番震撼。当年一同打天下的主帅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开口说话都费劲儿。怎么好端端地就突然病倒了?
苏遒垂眸看看自己,一身沾了血的盔甲还未来得及换,满身战场上的凌厉戾气还未来得及收敛……然此战远比他想象中打得要艰难,他也早已不复往日气力。
嘉元帝猛地咳嗽了两声,嘶哑干涩透着一股子行将就木的味道。
苏遒惊了一惊,止了声,又转而斟酌着开口道:“陛下当保重龙体啊……”
嘉元帝接过宦官递来的清茶,浅抿了一口,又搁下了,叹了口气道:“还是当年征战留下来的旧疾,前些日子又不慎染了风寒,年岁渐长,略有些撑不住了……老四你也要多注意些才是。”
苏遒颔首谢恩。
嘉元帝转而又淡笑道:“我大梁有苏将军如此,实乃幸事。”
“幸事”二字被其咬得格外的紧,苏遒闻言心里一跳。
殿内的安神香太浓了些,混着苦辛药味直往人鼻喉间乱窜,似乎隐隐还有血腥味,窗子、门又都闭着,他有些呼吸不畅,胸中憋闷。他定了定神,正欲开口请辞回江南养老之时——
宦官慌里慌张破门而入,连规矩都忘了,膝盖一软,被门槛绊了一下,跪倒下去。
殿门大开,急风灌入,殿内昏黄烛火仓皇摇曳,似是要逃离这风雨欲来的深宫。
总管太监正欲呵斥,那宦官抬头颤着声道:“陛,陛下,皇后殿下遭刺客袭击……”
那宦官话音未落,一只羽箭“咻”地一声射在他的脚边。他被吓得一缩,整个人颤抖不休,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殿外黑影一闪而过。
殿中人具是惊疑不定。嘉元帝还未发话,其身旁总管太监尖细的嗓音已响彻整座蓬莱殿:“来人,护驾!”
话音落下,不出片刻,宫中禁军已严密包围住了蓬莱殿,须臾后,神策军都指挥使一身盔甲配长剑,进了蓬莱殿。
他拱手下跪:“末将领命护驾!”
嘉元帝压抑着咳嗽,嘴角发颤,越是处在高位越是怕死,他下了命令:“朕命你即刻封锁宫门,擒拿刺客!”
“末将领命!”神策军都指挥使旋即退了下去。
苏遒眉头狠狠皱起,他进宫面圣连半把称手的武器都未携。这把守严密的深宫哪来的刺客?!
而殿中跪得神志模糊的秦汜,偏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支羽箭,若有所思。
神策军都指挥使出殿之后,殿门再次紧闭。
殿内烛火微微颤抖着,殿中人几相对视,皆是静默不言,气氛紧张而压抑。各人皆各有所思,谁也猜不透谁所想,唯有那一星烛火,窥见了每个人神情之下隐秘的神思。
***
宫门突然封锁,京中一众人得不到消息皆是心绪不定。
晋王府内,苏虞刚得知父亲提前归京的消息,宫门封锁的消息接踵而至。秦汜自被召进宫去便一直未归,她已坐立不安了大半日了,未时派进宫去打探秦汜的人回来说“圣人正和王爷谈话,不让旁人打扰”,酉时再派进去的人便再也出不来了。
父亲留了话进宫复命后,便回来看她,眼下只怕仍在宫中。宫门突然封锁,定然是出了什么变故,可如今宫门一封,禁军严密把守,连只蝇子也飞不进去,更别想飞出来。
苏虞恨透了这种坐以待毙的情形。她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转头又吩咐了几人去宫门外头打探消息。
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夜色渐浓,京城缓缓入眠,却睡不安稳,睡梦里宛如狂风骤雨席卷而来。
***
神武军军营内。
鼓声大作,众将士立马中断手中事务,训练有素地列队站好。三军排列整齐后,却见击鼓之人并非主帅苏遒,也非副将,乃是监军——太子殿下。
太子亲自上阵,呼喝道:“三军听令,即刻随孤入宫擒拿刺客救主护驾!”
众将士一时有些惊疑不定。
太子眸光一闪,拿出一枚黑漆的铜虎符,将之高举以示众将士。
夜色里,几只火把依稀照亮了太子的面庞及其手中高举的虎符。
“虎符在此,众将士随孤入宫擒拿刺客,活捉刺客者赏金千万、良田百亩!”
***
神武军多为当年苏家军嫡系,是以在神武军浩浩荡荡打着“救主护驾”的旗号进宫之时,有人偷溜了出来,往苏家报信。苏庭得了消息顿觉不对劲,想起苏虞曾吐露的那个梦境,立时派人去晋王府给苏虞递信。
苏虞收到苏庭口信的同时,她派出去打探的仆从也回来了,而这一次终于带回来了有价值的消息:神武军大张旗鼓进了宫,宫内禁军与之僵持片刻便打开宫门让其进入,而宫门封锁的缘故则是有刺客刺杀圣人皇后……
***
宁国公府内,苏虞沉着脸听苏遒旧部将士之言。
“……太子殿下拿出了一枚虎符,瞧着确实是将军手中的那一枚,仍有弟兄们不太相信,接着,苏长史便站了出来……”
苏虞听至此处,心下了然,几近昏厥。终究还是要重蹈前世覆辙吗?还有一早便进了宫的秦汜,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子殿下这监军委实名不副实,若不是他抢着争功劳不听将军劝告也不至于被俘,是以弟兄们虽面上尊敬太子殿下,私底下对他多有不服。可那虎符一亮出来,便是军令,军令何人敢违?况且后来苏长史也站了出来,弟兄们当初都是跟着将军一路征南闯北的,不少人都认识苏长史……太子殿下再予以黄金、良田利诱……”
那旧部仍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苏虞却不再分神听了,满脑子思绪纷乱,妄图理出来一些什么好得以挽救危局。
苏庭闻言,拧着眉头沉思半晌,有些坐不住了,当即起身道:“我去宫里打探打探情况。”
苏虞立时瞪眼将之拦住。她的父亲和夫君已经被困在宫里回不来了,还要再栽进去一个兄长吗?况且前世苏庭就是死在了朱雀门的御道上……
苏虞决计不允许此等悲剧再次发生,她尽量冷静道:“眼下宫门封锁,你要如何进去?”
苏庭皱眉:“神武军能进,我为何不能?”
苏虞睨他一眼,冷哼一声道:“神武军打着‘护驾’旗号进的宫,你一介文人单枪匹马去护驾吗?”
苏庭哑口无言。后悔消息滞后,应在神武军进宫时趁乱混进宫去才是。
苏虞见将之劝住了,转头焦急地在屋内踱步。
夜色愈来愈深,月光惨淡,天际连一颗星子也无。悄无声息地,那些见不得光的丑恶罪孽借着夜色掩护,大摇大摆地上了街。
***
蓬莱殿中,嘉元帝仍旧半卧在榻上,秦汜也依旧脊背挺直地跪在榻前,唯有苏遒坐如针毡。
殿内炭火烧得正旺,苏遒后背略有汗意,安神香烧完了又添,闻得他半点也无法安神。他先头看秦汜跪得辛苦,忍不住劝了几句,全被嘉元帝给堵了回来。瞧他这女婿跪得身姿挺拔的,目光凝在虚空一动不动,倒显得他求情多余了。
窗外风声呼啸,隐隐有刀枪剑鸣混杂其中,苏遒听着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请命——
“陛下,末将愿佩剑出殿擒拿刺客!”
嘉元帝闻言,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目光在其身上兜了一圈后,淡淡出声:“老四征战数月想必累极,这等小事还是让年轻人来吧。”
苏遒苦笑。这若是小事,嘉元帝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大动干戈?
未曾料到这话竟有人接——
秦汜喉咙嘶哑:“儿臣愿请命出征擒拿刺客。”
嘉元帝垂眸瞥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你现在还能站起来吗?”
秦汜抬眼直视他,一字一句道:“若能,父皇应吗?”
嘉元帝挑眉,明知这是激将法也应了:“朕的皇儿风华正茂,有余力为朕分忧,朕有何不能应?”话虽如此,他却委实不信秦汜实打实跪了一整日,还能站起来去擒刺客。
秦汜扯了扯嘴角,道:“谢父皇开恩。”
话落,他一手撑着地,缓缓站起,整个人都在抖,双腿麻木无知觉,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一旁坐着的苏遒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想伸手去扶他一把,在嘉元帝冷淡眸光中作了罢。
“扑通”一声,秦汜整个人栽倒在地,膝盖骨磕在地上的声音听得苏遒都忍不住膝盖一疼。嘉元帝淡漠地别开眼。
苏遒眯眼,这对父子哪门子的仇和怨?他这女婿细皮嫩肉的,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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