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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洗白手札-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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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遒抬眸看她一眼,问:“练武?”
苏虞颔首。
苏庭附和了句:“练武也是条出路,况且咱苏家本就是走这条路的。”只不过他偏离了罢了。
苏遒想了想道:“改日我抽空试试他的底子。”他言罢,举起酒杯,对着秦汜道:“倒叫王爷看笑话了。”
秦汜与之碰杯,道:“哪里哪里。”
苏琮听着众人说话,不声不响地低着头用饭。而这边的苏珞落了座,却没那么安分,她忍不住悄悄勾头去看苏虞另一旁坐着的秦汜,却不曾想偷瞄被抓了个正着。
秦汜眸光一转,便对上小丫头探寻的目光。他和气地笑了笑。
苏珞倒也不躲,仍是直直的看着他。此举引得苏虞搁筷发笑问:“珞娘瞧什么呢?”
苏珞“唔”了声,答:“瞧姊夫。珞娘觉得,姊夫瞧着就定会对姊姊好。”
闻言,苏虞眼角抽搐。这是从哪瞧出来的?
秦汜挑眉。这小丫头片子是在给他戴高帽?
余光里瞥见苏遒和苏庭都正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这边,秦汜笑道:“那是自然。”说着,他还赞了句,“四娘好眼光。”
苏珞嘿嘿笑起来。
陆锦姝在一旁听着,此时举筷夹了个珍珠丸子放进苏珞的碗中。苏珞回头瞧她,陆锦姝笑道:“尝尝看。”
苏珞提筷夹起,咬了一口。她笑眯眯道:“好吃。”
苏珞话音未落,陆锦姝碗里也被放进了一只裹着米粒的珍珠丸子。她回眸,苏庭收了筷,道:“你自己也吃一点。”
陆锦姝轻“嗯”一声,拿起筷子。
苏虞在一旁瞧着他们夹来夹去的忽然也想吃这珍珠丸子了,她抬头望了望,那盘子菜有些远,手不够长……苏虞还未举筷,便忽闻一声慌里慌张的落筷声。
这种声音在宴席上算得上很是失礼了。
她向发声处望去,只见陆锦姝丢了筷子,捂住了嘴。碗碟里是咬了一口的珍珠丸子。
苏虞一惊。莫非这珍珠丸子有何问题?
她眸光一转,瞥见苏珞干干净净的瓷碗,和一脸怔愣的苏珞。
不是珍珠丸子的缘故,那是何故?
陆锦姝背过身去,捂着嘴,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恶心极了。苏庭在一旁慌了神,问:“怎么了?”
而正与秦汜推杯换盏的苏遒见状,皱了皱眉,转头吩咐人去请郎中过府。
上首的苏老夫人无言地看了半晌,忽然开了口:“指不定是喜事呢。”
众人闻言,皆怔了下,明白过来之后,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缓和下来。
陆锦姝拿下捂在嘴上的帕子,怔怔地和同样一脸懵的苏庭对视。
苏虞眨眨眼,心里忽然松快起来。若真如此,她便有侄子侄女了。阿兄前世韶华之年去世,半点血脉也不曾留下,而眼下便似乎已经要做父亲了。苏虞心里欣慰极了。
郎中急急忙忙地赶来,一搭脉,探得脉成走珠之势,心里有了几分底,又细细问了陆锦姝好些问题,陆锦姝一一答了。沉吟半晌,郎中道了声:“恭喜。”贺罢,又添了句,“世子夫人腹中胎儿约莫已有一月有余,脉象甚稳。不过头三月还请稍加注意些。”
苏老夫人笑眯了眼,道:“好好好!”言罢,便吩咐人给了那郎中一袋子赏银。郎中接过赏银便退了下去出了府。
没了外人,苏老夫人便开始神神叨叨地叮嘱起孙媳来,诸如“管家之事太累了便先搁在一边,万不可太过操劳”、“胃口不好也要多吃些,吃清淡些的也行”、“平日里要小心些,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陆锦姝愣愣地迭声应“是”。
众人皆是眉开眼笑,一屋子都晕染着喜气。
苏虞也打心眼里高兴,她笑着收回视线,便发现碗中多了一只珍珠丸子。她偏头看向秦汜,见他只静静地吃着菜,喝着酒,眼角风都未往她这边偏。
苏虞收回视线,提筷一小口一小口吃掉了那只珍珠丸子。待一整只丸子入了肚,忽闻得耳边一声问——
“好吃吗?”
察觉到秦汜的目光,苏虞却没有侧头。她敛眸低低道:“好吃。”
……
宴罢,苏遒亲自送女儿女婿出门。至影壁处,苏遒止了步子,回头看着秦汜和苏虞。
他上前一步,伸手牵起苏虞的手,又转头牵起秦汜的手,把女儿的手郑重其事地放进秦汜的手里。
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各自偏头对视了一眼。
他对着秦汜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打小便是被宠大的,有点小脾气,有点任性……”
苏虞听着,垂了眼。
苏遒继续道:“但只要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的。万望王爷能好好照顾她。”
秦汜道:“请父亲放心,我定不负父亲所托。”
苏遒叹口气,顿了好半晌才又道:“……若有一日她没了娘家做倚仗,王爷可不能欺负她啊。”
秦汜眯了眯眼。苏遒话中有话。
没了娘家做倚仗?宁国公府眼下可无半分衰败之意。可苏遒这模样又不像是在杞人忧天。难不成便是这次出征的缘故?苏虞得知父亲要出征也是慌里慌张。可按眼下之局势,此战分明定会是胜局。
苏遒的目光忽然添了几分凌厉,秦汜回神。他应:“父亲多虑了。我娶的是苏虞,不是苏家的势力。”他言至此,又问,“父亲何以有此般忧思?”
苏遒淡淡道:“出征在即,战场上风云变化,刀光剑影的谁能料生死?我直言便是,若我战死了,苏府荣光不复,还请王爷能好好照顾夭夭。”
苏遒话音未落,秦汜便察觉到掌心另一只手的战栗。他垂眸瞥她一眼,只看见她半敛的眸子,瞧不清其中情绪。
秦汜转头对着苏遒答:“父亲放心,我会的。”
苏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又看了眼苏虞,道:“可定要夫妻同心啊。”
二人牵着手,别了苏遒,相携着出了宁国公府。
上了马车,回晋王府,二人倒是一直不曾松开手,牵了一路。
第68章 折柳送别
送走了秦汜和苏虞; 苏遒转身回正堂。堂内,众人皆散去; 独独剩了苏庭一人候着; 有些坐不住的模样。
苏遒甫一进内; 苏庭便问道:“父亲命儿子留下可有何事?”
苏遒瞥他一眼; 知他急着回他自个儿的院子里和妻子温存; 但眼下这形势,有些话不得不说个明白。他不紧不慢地坐下来; 轻叹口气,看着苏庭道:“如今你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 这般急急躁躁可不成。”
苏庭闻言; 闷头喝了一杯茶; 冷静了些; 收回被喜意冲散的神思。他问:“父亲是在忧虑此次出征?”
苏遒微微颔首。苏庭沉默下来。
半晌; 苏遒道:“我虽已想好对敌之策; 可上了战场生死由天,加之夭夭所言……不得不忧啊。”
苏庭看着父亲,心里头复杂难言。这是父亲头一次在出征前满腔忧思; 束手束脚。往日哪次出征与分别不是意气风发,战无不胜的模样?
又或许父亲只是敛去了踌躇与忧思; 只给尚年幼的儿子看到他英雄壮志的样子; 只给柔弱的妻子看到他信心满满的模样。眼下父亲不再去藏这些了; 因为母亲已安眠地下; 因为——
他儿子已经长大了。
苏遒顿了顿; 继续道:“倘若我真如夭夭所言战死沙场,这个家就要靠你扛了。”
堂内寂静一片,苏庭清晰地听出父亲言语间视死如归的决绝和沉甸甸的信任。
外头夜幕正一点点地沉下来,堂内尽是烛火铺成的昏色。苏庭恍然间意识到,有些东西伴着落日余晖正一点点被夜色吞噬,而那夜幕似是压在了他的肩上,沉重非常。
苏庭费力地挺直了脊背,哑着嗓子道:“儿子明白。”
苏遒手里摩挲着一把样式老旧的匕首,半晌,他将匕首递给了苏庭,道:“这是你母亲在我第一次上战场时赠予我的,这么些年来从未离身,今日便交给你了。”
苏庭双手捧着接过。
苏遒道:“我明日便上书圣人此战过后便解甲归田。若胜了,平安归京,我便带着你祖母回江南。还是江南的气候好啊,你祖母年事已高,回乡里享享福也是好的。至于京城这边,我知你心有抱负,凭你的本事,不靠身家势力,也能平步青云。安安心心做你的文官,成家立业,照顾好妻儿,也要多多照拂夭夭。”
苏庭一字不落地凝神听着,呼吸不自觉地加重。
苏遒又道:“若败了,扶灵回京。一为负了众望,败给了突厥。想来那时人已死兵已收,圣人也没了威胁,若还念着几分旧情,尔等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该如何便如何,莫要贪念旧日繁盛。二为夭夭所言,‘畏罪自杀’,死后一身污名。切记万不可鲁莽,以退为进。我已给朝中几位旧友打过招呼,局势不会差到夭夭所言那般。若京城委实容不下苏家人了,当舍便舍,离了这罪恶之源便是。”
苏庭应下了。
苏遒叹口气,道:“从今日起,你要好好想想何为为人臣,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孙,为人兄。就算我此去平安归来,往后不久,苏家也要靠你撑起来了。”
“儿子,明白。”
……
边关告急,大军三日后便整顿离京。主将为宝刀未老的宁国公苏遒,副将为朝中新秀梁品,太子监军一同北上。苏遒领着先锋部队快马加鞭赶往边关,梁品则率领主力军紧随其后,太子则落在最后,负责后勤军需。
苏遒出征那日清晨,苏虞和秦汜候在灞柳岸,送他一程。
这时节柳叶尽是枯黄之色,苏虞择来择去,挑了根高处的,尚残存了些绿意,央秦汜替她摘了下来。
苏遒下了马,一身盔甲,英气逼人。其身后大军仍浩浩荡荡前行着。
苏虞把柳条递给他,道:“一路平安。”她记得深刻,往年父亲出征时,母亲也是折柳送之,言语也不多,回回都只道一句“一路平安”,倒灵验得很。如今母亲去了,便由她接手这折柳送别的重任吧。
苏遒有些发怔地接过那柳条,他下意识便接了句:“等我战胜归来。”
苏虞浅浅地笑了起来。
苏遒神思一阵恍惚,这丫头长得越发地肖似其母了。
画扇啊画扇,这是我第一次没了你的祝愿上战场,你可要在地下好好保佑我苏家平平安安,等我战胜归来……
苏遒将柳条妥善收好,预备上马启程。
苏虞敛了笑,忽然察觉一道灼热的目光。她意有所感地偏头看去,瞧见正御马而来骑兵阵中,一个颇熟悉的身影。
是一身甲胄的卫霄。
苏虞微皱眉。卫霄所属禁军,何以会随父亲出征?不等她细看,卫霄的目光便已移开了,却又似乎只偏移了寸许,目光所指乃是——
她身旁一直静立的秦汜。
苏虞微侧过头,发现秦汜也正盯着卫霄。她扯了扯秦汜的袖子,秦汜恍若不觉。苏虞这才察觉到这二人之间的火。药味。
她眉头未松,转而去问苏遒:“父亲,卫霄何以在您军中?”
苏遒正调整马鞍,闻言偏头道:“那孩子自己找上门来的,执意如此,说是要亲手扶卫戍之灵回京。”他说着叹口气,道,“倒也是个可怜的,卫戍一死,卫家也垮得差不多了。”
苏虞自小和卫霄青梅竹马地长大,苏遒想起之前还曾动过心思把夭夭许给卫家,心里唏嘘。他偏头看一眼军阵,只瞧得见卫霄的一个背影了,他又转而看了眼秦汜。
此二人自他看来之时,便各自回头偏离了目光,一派平静。
苏遒收回目光,瞧着天色已亮了个透彻,翻身上马。他回头深深看一眼苏虞后,御马急奔追大军而去。
苏虞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失了神。
直至那身影再也看不见了,耳中只余阵阵挥之不去的马蹄声。
她能做的都做了,父亲心中自有一片天。就算他日父亲再也做不成大梁的将军,他也永远都是苏之一姓的将军,更是长长久久的,西北水深火热之中苦苦挣扎的黎民苍生心里惦记并敬重的将军。
永远的将军。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这太平天下,乾坤朗朗,却不见青山之下埋了多少英雄忠骨。
第69章 英雄热血
苏虞又抄起了佛经。
自送别了苏遒; 她整个人愈发淡起来,整日里读书练字; 染了一身的书卷气。
晨时起身; 梳妆打扮后服侍秦汜穿衣配冠; 一同用过早膳后又亲自把他送到门口。待他下朝归来; 二人时而一同闷在书房里读书; 时而一人练字一人画画,大半日便消磨在笔墨纸砚里了。
倒是合拍的很。
这些日子以来; 苏虞算是见识了何为闲散王爷,当真是瞧不出有半点野心的; 一点皇家人的样子都无。市井里传言他醉心风月; 倒也做不得真; 也不知是否是碍于她的脸面; 自打成亲后; 从未见过他去平康坊寻欢。
说他是醉心风月; 不如说是醉心书画,那一手丹青是当真是妙极。偶尔他央她给他的画题字,她落笔之时慎之又慎; 生怕毁了他的画。
秦汜倒是随性,画完了便抛之脑后; 独独一张美人图被苏虞瞧见了; 将之收了去。那画上是美人静坐窗前; 品茗读书――那是趁苏虞不注意勾出的一幅美人图。
苏虞偶尔觉得这种日子细水长流的倒也过得安心; 与夫君相敬如宾; 举案齐眉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这日子过得有些空落落的。
且其实她面上越平静、越淡然,心里头却越发焦灼了。边关的消息断断续续地传回京城,节节胜利,她的心却始终定不下来。
一卷佛经将将抄完之时,王府管家叩门进来报备府内大小事宜。
苏虞手里的笔未搁,一面写,一面听管家报备,偶尔言简意赅地开口吩咐几句。
言罢,管家把王府账本搁在桌上,退了下去。
苏虞睨一眼那账本,搁下狼毫笔,换了张纸,在管家出去之前道了句:“吩咐厨房做一碗银耳羹,这时辰王爷也该下朝了。”
管家领命而出。
出了书房,门还未合上,便有一小厮揣着个盒子跑过来,一面跑一面道:“徐管家,徐管家!郑府把那个首饰盒送还回来了!”
徐管家赶紧合上了门,狠狠瞪了一眼那莽撞的小厮。因着王爷大婚缺人手,新进了一批下人,规矩还未学清楚。本以为让这些个不懂规矩的在外院做些粗使活计误不了大事,谁想竟出这种幺蛾子。
王爷给郑家娘子送的东西被退还回来,这事儿哪能摆在王妃面前说道。整个京城都知道太后原本属意的晋王妃是郑家九娘。
那小厮被管家瞪得闭了嘴,捧着个首饰盒不知所措。
管家正庆幸兴许王妃并未注意到这边,便听到屋内传来清清冷冷的一句——
“呈进来给我看看。”
管家额上冒汗。这位王妃瞧着淡淡的,他作为王府管家却是明白她的厉害之处的。自她接手王府内务以来,半点差错也无的,行事颇有些雷厉风行,眼里容不得沙。
管家自那小厮手中接过首饰盒,硬着头皮开门进去,将之呈给苏虞。
苏虞不紧不慢地搁下笔,神色淡然地接过那盒子,将之打开。里头静静地躺着一只成色上佳的玉镯。
苏虞将之取出来,抬手对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去看。阳光穿透玉镯,显得镯子愈发地温润剔透。
苏虞静静地看了半晌。
管家琢磨不出她是怎么个意思,额上的汗越冒越多。
正僵着,忽然有人进来——
秦汜一面开门进来,一面道:“有新的军报了。”
他话还未落,便忽闻一声脆物落地之声。
苏虞手一松,那镯子便落了地,碎成了好几瓣儿。
秦汜皱眉看过去,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罢了,改日孤再送你一只便是。”
苏虞抬眼看他,笑了一下,道:“王爷弄错了,这可不是妾身的镯子。倒是妾身摔了您的镯子,您不会怪我吧?”
秦汜见她阴阳怪气的就头疼,他转头看一眼管家,示意他解释解释状况。
徐管家低眉顺耳道:“这是郑府适才送还的镯子。”
秦汜看一眼地上的碎镯子,这才想起来之前尊太后懿旨给郑月笙送的镯子。他又回头看苏虞,看着看着忽然笑起来。他道:“夫人这是在吃醋吗?”
苏虞心里一跳,面上却仍垂着眸子不说话。
秦汜从袖中取出一支簪子,绕过那碎玉走到苏虞身边,把那支簪子簪到她的发髻里,簪上的南珠衬得她容貌愈发地娇妍。
苏虞抬头看他。
秦汜笑得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姿,苏虞看着差点陷了进去。
他道:“说起来皇祖母这懿旨还是你这簪子惹的祸。孤连这镯子是何模样都未见过,随意命下人在库房里挑了只便送过去了,摔了便摔了,你要是喜欢,去库房里再挑几只好些的拿出来戴。”
苏虞垂眸,不再看他的眼睛,心里却柔软下来。她轻轻“嗯”了声,岔开话茬儿:“有何军报?”
秦汜正欲开口,忽闻下人进来禀报——
“王爷,赵王爷来了。”
秦汜顿了顿,三言两语讲明了军报,别了苏虞,去了前院。
军报的内容无非是苏遒又夺回几座城池,苏虞听得毫无波澜,倒是赵王过府一事让她的手轻轻颤了一颤。
午时,三人一同用膳,苏虞亲自替秦汜布了菜后,坐在他身旁吃起来。对面坐着的赵王秦泽却半晌未曾提筷,闷头斟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苏虞抬眸瞥他一眼,忽然发现他额角的伤,似是仍在隐隐渗血。她惊诧道:“怎么受了伤?也不包扎一下?”
秦泽闷头不言,半晌才憋了句:“谢二嫂关心,这点小伤用不着包扎。”
秦汜闻言睨了眼秦泽,冷笑一声,道:“莽莽撞撞,跑去御书房请命去边关打仗,被父皇的砚台砸得一脸血。”
秦泽猛地把酒杯搁下,义愤填膺:“边关战事正紧,那些人还在京城里酒色笙箫。军饷不足,别提捐粮捐马,连半个子儿都吐不出来。”
苏虞皱眉。军饷不足?
秦汜淡淡道:“那你去了战场就能有马有粮了吗?”
秦泽深吸一口气,道:“起码眼不见为净,能上战场杀一个便是一个,好歹也出了力了。”
秦汜横他一眼:“胡闹。你才十八,读过几本兵书,武功能撂倒几个人了?你想过宫里你母妃的感受吗?”
苏虞垂眸,静静地听着这兄弟二人之言。
秦泽却忽然视线转向她,眼里迸发出光彩:“嫂嫂,能麻烦你修书一封寄给宁国公吗?我想入他麾下杀敌,夺回我大梁疆土。”
苏虞有些发怔地抬眸看他,视线触及的那一瞬,差点刺疼她的眼。
她几乎不敢看秦泽的眼睛。
这个一腔热血的少年郎正气凛然如斯,她是有多狠心才会把父亲的惨剧复制在他的身上?
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假,可害死父亲的是嘉元帝,她为何要伤及无辜?
凉了英雄热血。她与嘉元帝又有何区别?为了手里的权力握得更紧,不惜残害忠良。
苏虞手一抖,筷子差点拿不稳,她赶紧避开了秦泽的视线。
秦汜微微蹙了蹙眉。他开口道:“胡闹什么?宁国公就算答应了,你还能偷跑出京吗?收敛些,父皇已经动怒了。”
秦泽目光黯了黯,低声道:“他们想把我拴在京城,还请了皇姑母进京说合,要把郑家九娘嫁给我……”
秦汜挑了挑眉,他瞥了眼苏虞。
苏虞垂眸不言,心里却冷笑一声。
赵王良善,瞧不出这其中弯弯绕绕。郑家这是转换目标了,还请了宁安长公主进京助力,之前头一桩亲不了了之,郑家掉了面子,这第二桩亲的夫家自是不能比头一桩差了去。说起来赵王比毫无母家倚仗的秦汜还要强上几分。
秦汜见她半点动静也无,转头看向秦泽,道:“不论如何,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京城里罢。”
***
是夜,苏虞想起赵王秦泽的那双眼睛,又想起眼下正在边关奋勇杀敌的父亲,心口疼痛,久不能眠。
辗转反侧良久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却又坠入血光淋漓的梦境。
昏昏寐寐中,她似乎看到有一个身影在刀光剑影里苦苦支撑,一刀又一刀,直至他终于挥不动手里的兵器,跪倒在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她恍然看到那个身影回了头,却看不清他的面庞。
忽然有个声音狞笑着在脑中炸开——
“一报还一报。”
那话音在脑中回旋,她终于看清那人的脸,崩溃地失声喊道:“阿爷!”
苏虞满脸泪痕地惊醒,头疼欲裂。
忽然有只手把她拢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背,轻声问:“梦到父亲了吗?”
苏虞埋进他的怀里,痛哭出声。
第70章 敞开心扉
秦汜的前襟湮出一小片水渍。分明湿的是衣裳,他却发觉胸腔里的一颗心也湿淋淋的。
他抬手一下一下轻抚怀里人的背; 动作轻柔。
苏虞哭得不能自已。他是越温柔; 她越觉得委屈; 越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她哪里委屈了呢?真正委屈的是惨死的父亲和赵王,不是她这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
梦境里的淋漓血光仍在她眼前,耳中不休地回荡着那句“一报还一报”。
直到她哭声渐歇; 秦汜在她耳边轻声问:“梦到什么了?”
苏虞未抬头,闷在他的怀里; 抽抽噎噎道:“阿爷死了。”
秦汜安抚道:“莫要忧思过重了; 眼下战况甚佳; 节节胜利。想来不出三月,父亲定能凯旋而归,若快些; 应还能回京过年。”
苏虞的心定了定,到底不过是梦罢了。
万事皆准备周全; 父亲已经摆明了此战过后便解甲归田,嘉元帝那边也毫无动静,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重蹈覆辙了。
苏虞又想起来一茬儿; 遂抬头问秦汜:“午时三弟所言的军饷不足是怎么回事?”
秦汜解释道:“莫听三弟夸大其词; 这朝廷里没良心的居多,但有良心的也不少; 况且国库也未紧张到那种程度。军粮、战马不日便能抵达边关。”
苏虞眸中仍氤氲着水汽; 闻言; 她有些发怔地轻声道:“那便好。”
秦汜抬手轻轻拭了拭她眼角的泪珠; 道:“不早了,睡吧。”
苏虞仰头看他,一眼便望见他眼底的温柔。她不知怎么了,眼前又模糊起来,心里头酸涩难言。
自成亲以来,他待她极好的,也不恼她时不时便使小性子,她却总是端着,对他不冷不热。
从始至终,秦汜都无可指摘的地方,是她揪着前世的一些往事不放,解不开心里的疙瘩。
苏虞抬手握住了他放在她脸颊边的手,细细地摩挲那棱角分明的骨节。
这只手适才帮她擦过眼泪。
……那可曾,擦过旁的女子的眼泪?
苏虞悲哀地发现她就是一个执拗过头的人,眼下她仍忍不住去想前世的此时此刻,他怀里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千百种样子她都嫉妒,只因那个人不是她苏虞。
她从未如此清醒地发现:她嫉妒郑月笙,因为郑月笙曾完完整整地拥有过秦汜。
她素来不愿正视这一点,从来只是暗地里吃吃醋,使使小性子。
但她今夜决定把这些捂着闷着腐烂化脓的心思全都撕扯开来,伤口流血结痂后才能痊愈,再捂下去,这根刺越种越深,便就再难好个透彻了。
苏虞松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问:“倘若皇祖母未改主意,你会娶郑月笙吗?”
秦汜垂眸,看出她神色的郑重,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道:“应是会的。”
苏虞咬了咬唇,倒也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前世未出她这个变故,秦汜可不就是娶了郑月笙吗?他眼下若说“不会”,她倒要怀疑他所言非实了。
但她还是止不住地难过。她又问道:“今年寒食,在马球场外王爷分明瞧见了郑月笙在与人偷情,何以还会娶她?”
秦汜叹口气,道:“我原先想着,娶谁不是娶,娶个皇祖母欢喜的自然是好。日子……不都是这般过么。”
苏虞心里酸涩。
秦汜抬手摸了摸她的鬓角,继续道:“可我现在不再这样想了,娶妻生子一辈子的事,要娶个我自己心里欢喜的。”
苏虞怔怔地抬眸看他。
“我知你心里藏了很多事,不愿讲出来。谁没个秘密?不瞒你说,我也藏了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儿。是以不强求你告诉我你的秘密,只要不触及底线,你想藏一辈子都可。”秦汜轻声道。
轻言细语宛如一阵柔柔的风吹拂在苏虞的心间。
她头一次知道,这个男人能温柔至此。是对她苏虞的温柔。独一份儿的。
说话间,秦汜忽然凑到她耳边,一开口气息便全喷洒在她耳窝处:“但我想知道,你愿意告诉我吗?”
苏虞心跳漏了一拍,她侧过头想去看他,二人离得太近,她一转头,嘴唇便擦过他的脸颊。
秦汜怔了一下,半边脸烧了起来,还未等他动作,苏虞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脑袋,仰头吻了上去。
第71章 心里的疤
绸帐外燃着一盏长明灯; 半明半昧里; 苏虞闭着眼睛吻他,恍似又回到了漆黑一片的宫殿里。
自她垂帘听政后; 安寝时总是要吹熄了所有的灯盏,留一盏都不睡着。黑夜总能掩藏一切,模糊掉所有的善恶美丑; 让她能褪下壳子,喘息片刻。她害怕烛火窥见她内里的肮脏,害怕自己厌恶这满手鲜血而无力支撑着走下去。
掩耳盗铃也好; 自欺欺人也罢; 从拿起屠刀的那刻起,她便再没了退路。
她这样的人合该喝了孟婆汤,忘掉一切,在轮回里苦苦挣扎,受尽报应。可上天待她多好啊; 让她带着记忆从头来过。
让她能在烛火里安然沉睡,让她能光明正大地躺在他的怀里; 让她能肆无忌惮地吻他。
苏虞轻喘着,缓缓睁开了眼。
她呵气如兰; 把秦汜侧着的半张脸弄得痒痒的。他垂眸看她; 盯着她娇嫩欲滴的樱桃小嘴儿,心尖儿一阵酥麻。
苏虞平了平气息; 抬眼看着他; 道:“王爷想知道什么?您问我答。”
秦汜收起旖旎的心思; 想了想,正欲开口,苏虞又赶忙添了句——
“您问了,我便答,但我也有些话想问王爷,王爷肯答吗?”
秦汜眯了眯眼。
苏虞道:“您问一个,我也问一个,可好?”
秦汜想了想,应下了。他顿了顿,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你那张写了‘姝’字的字条是何意思?”
苏虞垂眸答:“是王爷的生母徐妃的名讳,还望王爷莫要怪罪妾身不敬。”
秦汜蹙了蹙眉,静待她下文。
苏虞却转了转眼珠子,抬眼笑嘻嘻道:“王爷问完了,该妾身问了。”
秦汜眉头未松。这答了跟未答有何区别?他自然知道那‘姝’字是指他生母沈姝,不然她怎么能威胁到他?他问的是她何以写下这‘姝’字。
秦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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