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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仵作娘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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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手?楚楚一愣,迅速回过神来,“哦,好!”
萧瑾瑜的脸顿时又黑了一层,听她这么一声应的,怎么真跟他求着她来杀自己一样!
萧瑾瑜从身上拿出手绢埋头擦拭着额头,也没注意楚楚突然转身干什么去了,就听见一阵子锅碗瓢盆叮铃桄榔的动静,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楚楚一把抓住了手腕。
楚楚不过是个身形娇小的丫头片子,力气也就那么大点儿,但对于这会儿的萧瑾瑜来说足够让他任其摆布了。
被抓住手腕的一瞬,萧瑾瑜意识到她是用左手抓住他右手腕的,右手里好像还抓着什么东西。
难不成还真是现找的凶器啊……
她要杀要打要绑他都认了,毕竟败在这个能演戏演得连景翊都看不出破绽的人手里也不算太丢人。
萧瑾瑜都做好从容赴死的准备了,结果刚抬头就被楚楚一眼瞪上,接着就是训儿子一样的一声吼,“你瞎折腾什么呀,再揉就起包啦!”
萧瑾瑜一愣的工夫,楚楚已经扬起了右手,把手里那颗不知道从哪个碗里翻出来的剥得光溜溜白嫩嫩的鸡蛋贴在了他的脑门上,在那片被敲红的地方滚过来滚过去。
这人看起来像是满肚子学问的样子,怎么连这点儿事儿也不懂,怪不得才这么年轻就得用轮椅代步了!
转念想到他这样的年纪就被圈在这么张椅子上肯定是很难过的,虽然只是在心里那么念叨了一下,楚楚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脸上一热,说出话来也不再用吼的了,“用鸡蛋把淤血滚散了,就不红不肿也不疼了。”
萧瑾瑜没说话,活这二十来年从来就没想过,他人生里会有这么一刻是被一个底细不明的女人拿着一颗剥光的鸡蛋在脑门儿上滚,所以他实在不知道这会儿他理应有什么反应。
楚楚看他冷着张脸一言不发,以为一颗鸡蛋的力量还不足以给他止痛,于是腰身一沉头一低就把小嘴凑了过去,轻轻吹着那片轻红。
楚楚发现那红色本来只是隐隐的,一点儿都不明显,倒是她吹着吹着反而红了起来,还越吹越红,真是怪了!
不是萧瑾瑜不想出言阻止她,而是这会儿他除了心脏狂跳之外不敢让自己做出任何一点儿动作,连呼吸也紧摒了起来,生怕自己一个细小的动作就会造成一个想掐死自己算了的结果。
就在他感觉自己再屏息一会儿就要昏过去的时候,门口处“叮咣——咚”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瞬间把他就快飘到阎王殿门前的意识一下子扯回到了这人间厨房里。
楚楚惊讶间侧身回头,萧瑾瑜眼前没了障碍物,才看清这个以五体投地姿势进门来的重物正是吴江。
吴江顾不得这个方向还有个楚楚,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跪好,磕头便道,“卑职该死!卑职该死!”
他三更半夜办事回来想进厨房找口饭吃,结果还没进门就一眼瞧见楚楚站在萧瑾瑜身前,楚楚抓着萧瑾瑜的手腕,俩人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头,在门口的角度看过去俩人根本就是在……一惊之下忘了脚底下还有门槛这么个东西,于是就这么直挺挺响当当地摔了进来。
景翊可没说还有这个啊……!
☆、9红枣姜汤(九)
“大哥?”
楚楚看看埋头跪地的吴江,又扭过头来看看一张脸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的萧瑾瑜。
奇怪了,赵管家不是说她的大哥是个大的不得了的将军吗,怎么会给这个坐轮椅的人下跪啊?
他的官能比大哥还大?
吴江一动也没敢动,别说叫大哥,这会儿就是叫他声大爷他也不敢抬头。
他还没成过家呢,天晓得这俩人被他打断之前是在干嘛啊!
萧瑾瑜努力地深呼吸了几下,感觉脸上没那么烫了,脑门儿也没那么胀了,才淡淡地吐出动静来,“起来……”
吴江僵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还是不敢抬头。
“何时到的?”
萧瑾瑜想把刚才可能被吴江看到的一幕直接跳过去,所以问的是吴江什么时候回到府里的,可吴江这会儿已经心虚到了一定境界,萧瑾瑜这么一问,冲进他脑子里的就只有刚才的事儿,一慌之下脱口而出,“卑……卑职是来找饭吃的,什么都没看见!”
萧瑾瑜脸色隐隐黑了一层,还不如不问呢……
楚楚倒是一下子在吴江的话里抓到了一个重点,“大哥你来得正好,饭就快焖好啦!”楚楚说着就奔到灶台边儿去了,看得吴江狠狠一愣,这俩人是在吃饭?
吃饭……吃饭?!
吴江反应过来的一霎,差点儿下意识就把腰间的刀抽出来了。
带楚楚回来的路上吴江已经试探过了,她确实没有武功,但不代表着她就不懂怎么下毒啊!
看吴江脸色瞬变,萧瑾瑜就知道他脑子里开始转些什么了,轻咳了两声把吴江的目光引过来,然后不着痕迹地轻轻摇了摇头。
萧瑾瑜的身体决定了他跟武功这种东西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下毒这类下三滥的小动作绝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他本来就活得比别人难,还挑了这么个比别人难的活法,可他就是活下来了,还活得不错,这要光靠运气是不大可能实现的。
吴江脸色刚缓了缓,楚楚已经把一碗赤褐色的汤水捧到吴江面前了,“这姜汤是煮给他暖暖身子的,大哥先将就着喝一碗吧,饭马上就能吃啦。”
吴江愣愣地把碗接了过去,这俩人到底什么情况,他家王爷会喝陌生女人煮的姜汤?
萧瑾瑜也愣了一愣,他刚才就注意到了她开始煮的那锅东西是姜汤,可没想到会是特地煮给他的。怔愣间,楚楚已经把他的那份儿递到面前了。
“谢谢。”
“不客气……”萧瑾瑜把碗接过去的时候,楚楚突然反应过来一件很重要的事,盯着萧瑾瑜的脸道,“哎,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吴江手一抖差点儿把碗扔出去,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就敢……管她干了什么!
萧瑾瑜倒是淡定得很,一边饶有兴致地端详碗里的汤水,一边不急不慢清清楚楚地回答,“小金鱼。”
严肃认真到让不知个中来由的吴江忍不住低头往自己手中碗里看了一眼,哪有金鱼?
萧瑾瑜就是故意的,故意想吓她一下,好像从五岁以后他就没再有过如此强烈的恶作剧式的报复欲了。
欣赏着楚楚怔愣的神情,萧瑾瑜端起碗来浅浅呷着刚出锅的姜汤,唔,比叶千秋熬的好喝多了呢。
可惜萧瑾瑜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名字在这女人心中的存在感。萧瑾瑜以为楚楚这副神情就是被他身份惊到的反应,但事实上,楚楚愣住只是因为她觉得这名字有点儿熟,怎么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呢……
等她想起来,那就不是安安静静发愣的事儿了,就听见一片寂静中划过一声惊天动地见鬼似的惨叫,“妈呀!”
萧瑾瑜一口姜汤差点儿喷出来,这到底是谁吓谁……
“你……你……你!”楚楚一连“你”了半天,开始还是错愕惊慌,到后面收尾的时候就是明显的恼火了,向后退了一步指着萧瑾瑜大叫,“你骗人!”
萧瑾瑜向吴江看了一眼,那意思显然是让吴江给他作证的,但吴江动了两下嘴唇也没发出一个声儿。
天知道那“小金鱼”是个什么意思,天又知道他家王爷骗了人家小姑娘什么,他脑袋还晕晕乎乎的,这会儿就是想说句话也不知道从哪儿下嘴啊……
没人救驾,萧瑾瑜只能自救了,轻咳两声,“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王爷是个老头儿的!”
吴江默念,观音菩萨保佑,还好刚才没出声……
萧瑾瑜依旧云淡风轻,“我何时说了?”
“就刚才!你说了言之有理的!”
萧瑾瑜轻蹙眉头,“你既是仵作就该知道,常理是常理,事实是事实,这是两码事。”
楚楚急得快哭了,刚才当着他的面说了他的坏话,说了那么多六扇门长六扇门短的,叫了他两回活死人,还拿饭勺敲了他的脑袋,按赵管家说的,这可得打多少下屁股啊!
一急之下楚楚立马两手捂到自己后面,叫着直往吴江背后躲,“我不管!是你耍赖的!你不能打我屁股!”
萧瑾瑜手上本就没多少力气了,这一句听得他差点把一碗姜汤泼到自己身上。
吴江也快哭了,跟萧瑾瑜这么久还是第一回遇上这场面,明明看到萧瑾瑜递来的目光里有求救的意思,可他就是不知道能怎么救。
这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活生生就是一点儿也听不明白啊!
直到萧瑾瑜警告似地狠瞪了他一眼,吴江才醍醐灌顶,“王爷,卑职有要事要禀!”
萧瑾瑜毫不迟疑,“说。”
吴江脱口而出,“薛越的尸体找到了。”
吴江刚说出来就后悔了。
因为这句话让萧瑾瑜身子一僵,手上一倾,大半碗滚烫的姜汤泼了一身。
在整碗汤水全泼出来前,吴江闪身过去把那只碗抢了过来,“王爷!”。
萧瑾瑜的情绪就像是碗里的汤水,说泼就泼出来,但泼完也就完了,闪瞬又回到一片波澜不兴,于是这一幕看在楚楚眼里就成了一个单纯的漫不经心的意外。
楚楚看不出来,吴江对自己犯的错误可是再清楚不过,这碗汤泼出来的原因就是那具尸体的名字。
这人要不是叫这个名字,萧瑾瑜也不会在这样忙得没空吃饭没空睡觉的时节亲自去接一桩普普通通的失踪案,更不会在听到自己要找的人已成为一具尸体时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吴江本想用套比较委婉温和的说辞把这事儿告诉他,可谁知道突然蹦出这么一出,一急之下就原汁原味地脱口而出了。
热汤全泼在他腿上,萧瑾瑜神情漠然得却好像这汤是泼在了别人的身上,连声音都还是那么四平八稳风轻云淡的,“尸体?”
楚楚躲在吴江身后探头看着萧瑾瑜衣摆上那一大片还冒着热气的赤褐色汤渍,那么烫的汤水泼上去都没有反应,这个人的腿恐怕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吧。
是天生的,还是受过什么重伤吗?
“是……卑职已将其带回,安置在十诫堂验尸房。”抢在萧瑾瑜一句话说出来板上钉钉之前,吴江紧接着补道,“王爷,这会儿没有当值的仵作,您还是去换件衣服,等天亮再过去吧。”
萧瑾瑜轻蹙了下眉头,目光从吴江身上移开,落在那个从吴江身后探出来的小脑袋上,“不必等了,这里就有现成的。”
楚楚还全神贯注地琢磨着萧瑾瑜一双腿的问题,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又对上了萧瑾瑜清清冷冷的目光,心里一慌“唰”地一下把脑袋也藏到吴江身后了。
“王爷,她还是个小丫头,让她前去恐怕……不妥。”
天地良心,吴江所谓的不妥没别的意思,纯粹是因为那具尸体实在……
楚楚听起来可不是这么回事儿,这分明就是小瞧她的本事嘛!
大哥怎么能这样呢!
生气归生气,楚楚可没忘了打屁股的事儿,于是隔着吴江挺拔健硕的身板跟萧瑾瑜讨价还价,“验尸没问题,不过我要是去了,你得保证不会打我的屁股。”
“只要你验得对。”
“你说话算数?”
“吴江为证。”
“怎么验都行?”
“只要你验得对。”
“那我得回去拿点验尸用的东西。”
“可以。”
“那……我吃完饭再去行吗?”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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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诫堂是安王府自己人议事的地方,安王府正式接手的京畿案件在破获之前,所有的重要证据连同尸体也都存放在这里,因此日夜重兵守备,森严程度绝不亚于三思阁。
楚楚一路跟在他俩后面往十诫堂走,萧瑾瑜和吴江一直在沉声低语,楚楚听不清,也没心思去听,她这一路上心里嘀咕的就一件事。
她对这个据说脾气坏到家的安王爷说了那么些大不敬的话,还做了那么些大不敬的事儿,验一具尸体真就能全都一笔勾销了吗?
还是他根本就想好别的法子来教训她了啊!
紫竹县虽小,楚楚也是见识过什么夹手指,抽鞭子,印烙铁的,比起那些,打得屁股开花可真是挠痒痒的事儿了。
京城这种地方,安王府这种地方,比夹板鞭子烙铁厉害的东西恐怕数都数不过来吧!
虽然有大哥作证,可大哥是他的侍卫,到头来不还是他说了算吗,他们可是一伙儿的呀!
所以远远看到十诫堂院子门口灯笼下面那几个一脸凶相的侍卫的时候,楚楚心下一横就收了脚步原地站住,鼓足勇气对前面的萧瑾瑜大声道,“我不去验尸了,你打我屁股吧!”
这一嗓子豪气万丈到连那几个侍卫都听清楚了。
她这是不挨顿打不安心啊,“先打再验,还是先验再打,你自己选吧。”
“那……”楚楚还真一本正经地权衡了一下,最后认真决定,“还是先验尸吧,把屁股打疼了验尸的时候会分心,出差错就不好了。”
萧瑾瑜轻轻吐气,“可以。”
楚楚这才满心踏实地跟着他俩进了十诫堂。
☆、10红枣姜汤(十)
两人带她穿过正中央的议事厅,沿着议事厅后面的走廊一直走到深处尽头,停在一扇被两个侍卫牢牢把守的小门前。
门明显是被改造过的,由宽改窄,窄到萧瑾瑜的轮椅刚好过不去。
吴江上前把门轻轻推开了一道缝,侧身让开门口,对楚楚道,“就是停在验尸台上的那具,名为薛越。”
他没奢望这个连安王爷是谁都搞不清楚的丫头能知道薛越是谁,只求她别一个激动验错了对象就好。
楚楚看看吴江,又看看萧瑾瑜,“我一个人进去?”
萧瑾瑜微怔,“你害怕?”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楚楚差点儿跳脚,“就我一个人,没有书吏,谁来填尸单呀?”
“先不必填尸单,验完直接禀报便可。”
楚楚眨眨眼睛,“你就不怕我偷懒编瞎话?”
“你可以试试。”
******
楚楚进去了足有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都快四更天了。
吴江不在,只有萧瑾瑜一个人端坐在议事厅里,正用一种好像根本不需要走脑子的速度飞快地批着公文。左手边批好的已经摞了高高的两叠,右手边待批的还有更高的两叠。
觉察楚楚进来,萧瑾瑜立时停了笔,尽管手下那份公文离批完就只差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了。
“验好了?”
楚楚把手上的小包袱搁到萧瑾瑜身前的书案上,舒了口气,“都验清楚啦。”
萧瑾瑜把手里的笔搁放到笔架上,顺便将手边的一杯茶推到楚楚面前。
楚楚盯着杯子,没动。
“茶里没毒。”
楚楚还是不动。
“我没动过。”
楚楚这才一步上前捧起杯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了。
萧瑾瑜嘴角抽了一下,她这是嫌他不成……
楚楚确实是嫌他,不过不是萧瑾瑜想的那个嫌法,而是因为董先生说过,皇亲国戚碰过的东西平头百姓是不好乱碰的,搞不好就会触大霉头呢。
想着自己一会儿还要被打到屁股开花儿,已经够惨的了,可不想再倒霉啦!
楚楚把杯子里的茶喝了个一干二净,搁下杯子抬起袖子抹了下嘴,“我能禀报了吗?”
萧瑾瑜在面前铺开张空白的尸单,重新捉起笔来,在砚边上抿了两下墨,“说吧。”
楚楚应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萧瑾瑜刚准备落笔,就听到案前传来一个字正腔圆拉满长调的声音,“启禀安王爷千岁——”
萧瑾瑜脸色一黑,“说尸体。”
“是!”楚楚从九十度深度作揖的姿势中直起腰来,一描述起尸体来语音语调就正常多了,“死者男,年约二十,身长五尺五寸。”
萧瑾瑜落笔,不动声色地在年龄一格里写上“二十一”,在身长一栏里写上“五尺四寸七”,然后轻应了一声示意她往下说。
“尸身肉色黄紫,微变,按这季节气候算,应该是死了四天到五天。”
萧瑾瑜记下了一个“四”。
三天前的清早才打过照面,到现在他最多只能死了四天。
“浅刀伤二十三处,鞭痕三十五处,指甲抓痕十七处,掐痕九处,新旧不一,最旧的大约是三月前,最新的应该在几天前,都没伤及要害,不致命,还有很多细碎的擦伤,没有中毒迹象。”
萧瑾瑜轻锁眉头,薛越从没提过,他居然也没看得出来。
“死者被害前应该刚吃过饭,要么就是正吃饭的时候被害的,他胃里有不少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能辨认出来的有米饭,鸡肉,鱼肉,花菇,鲜笋,还有酒。”
萧瑾瑜停笔,抬头看她,“胃?”
楚楚很认真地往自己身上指着画了个圈,“就是这儿,里面。”
萧瑾瑜已经一连半个月没工夫好好吃饭了,他这会儿很清楚自己的胃在哪儿,“对,在里面,所以……你怎么知道他胃里有什么?”
这人看着挺有学问的,怎么这么简单明显的事儿还闹不清楚啊,“这还不容易嘛,剖开看看不就知道啦!”
剖开?!
她剖了薛越?!
萧瑾瑜一阵头晕头痛,脸色煞白,“你把他……剖开了?”
楚楚再不懂察言观色也能看出危机感来了,于是赶在萧瑾瑜开口前,一脸委屈地望着他道,“是你同意怎么验都行的嘛。”
萧瑾瑜的脸色由白转阴,那眼神像是恨不得一口吃了她似的。
这人平平静静的时候挺好看的,一换上这副神情还真是吓人,楚楚默默往后撤了一小步,离他稍微远了那么一点点,“还……往下说吗?”
萧瑾瑜重新提笔,声音微哑,像是从喉咙口硬挤出来的,“说。”
剖都剖了,不让她说清楚的话不就白剖了吗!
楚楚舔舔嘴唇,继续,“尸身□,周身散发麝香味,□硬举,外皮上有残余,内道里有留滞……”
萧瑾瑜笔锋一顿,内道?
她还剖了什么?!
“……很像是做过死的,但剃光须发后发现死者头顶百会穴有一枚长三寸的铁钉没入,判定不了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只能说死因肯定是这两个里头的一个。”
萧瑾瑜从差点儿抓狂蓦地转到愕然,又听楚楚道,“而且……这具尸体上的麝香味和我早晨在刑部里看的那具是一样的,很可能是死前吃了一样的房药,还吃了不少。”
房药?
据他了解,薛越从来都是躲着女人走的,在这方面的清心寡欲程度连京城几大寺庙的住持都甘拜下风。
什么人能让他吃房药,还吃很多?
看着萧瑾瑜停在那儿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没动静,也没把她刚才说的几句往尸单上写,楚楚以为他是不信她的话,小嘴一撅,一步上前伸手解开了那个搁在书案上的小包袱,“我没唬你,我都有证据的。”
楚楚说着从小包袱里掏出几个明显包裹着什么的手绢,小心翼翼地在萧瑾瑜面前一个个展开。
“这些是在他胃里找到的,你看,这是米粒,这是鸡肉,鱼肉,鱼皮,花菇,鲜笋,都没嚼碎就咽下去啦,这人肯定吃得特别着急……”说着还拿手在上面朝萧瑾瑜扇了扇风,“你闻见了吧,这里面酒味可重了!”
萧瑾瑜眉头轻蹙,脸色微青。
“这个是在他大腿内侧和□外皮上擦下来的,这个是在内道里取出来的……”
萧瑾瑜脸色又青了一层。
“这个不用我多说了吧,你就是没见过别人的,也肯定见过自己的嘛。”
萧瑾瑜脸色一黑到底。
“至于麝香味……这个我取不出来,不过最浓重的麝香味是从肚脐里散出来的,你要不信的话就让人把那尸体抬出来,凑近了一闻就知道。”
她到底是装得太像,还是压根就是老天爷特意派下来克他的?
萧瑾瑜深深吐纳了好几个回合,把笔撂下,沉声冲外面唤了一句,“来人。”
眨眼的工夫就从厅外迅速闪进来一个冷脸的侍卫,“王爷。”
“把她带出去,然后……”
楚楚听到他要让人带的不是尸体而是她的时候愣了一下,等那个“然后”蹦出来的时候突然醒过了神来,“等等!”
“等什么?”
楚楚偷偷瞄了一眼笔直杵在她身边的侍卫,这么个壮得像头牛一样的大男人,要是打起板子来手劲儿该有多大啊……楚楚怯怯地望向萧瑾瑜,“能等会儿……再打屁股吗?”
楚楚绝不会知道,在这张风平浪静的皮囊下面,萧瑾瑜是有一颗多想立马把她按到长条板凳上亲手暴揍一顿的心。
“你还想干什么?”
楚楚抿抿嘴唇,一双眼睛饱含无辜地眨了眨,“我还没吃饭呢。”
萧瑾瑜嘴角一僵,她刚刚才如此深入地剖了一具尸体,从尸体里取出来的东西就一一摆在眼前,她居然还能惦记着吃饭的事儿……
“把她带出去,”萧瑾瑜连叹气的心都没了,重新提笔在手下公文上签完那个“瑜”字,“然后叫景翊速来见我。”
“是。”
******
景翊从窗口跳进十诫堂议事厅的时候天正开始隐隐发亮,萧瑾瑜身前案上的公文本子已经换走两批了。
“连程的事有眉目了。”
要不是有个能在萧瑾瑜面前昂首挺胸说出来的理由,打死他也不敢在接到消息一个多时辰之后才蹦出来。
萧瑾瑜头也不抬,气定神闲地批着最后一本公文,“只是有眉目?”
景翊把自己往旁边椅子里一丢,抱着手怨念地瞅着萧瑾瑜,“光是为了查那具尸体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三更半夜的我都让刑部那群人骂了好几个来回了……你是不知道那个疑似案发现场多特殊,办起事儿来真心不是一般的费劲啊!”
萧瑾瑜合上折子,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景翊,“怎么,你这面子到如归楼就不值钱了?”
景翊差点儿从椅子里弹起来,“你早知道这尸体是在如归楼附近发现的?!”
“不比你早多少……只是吴江在如归楼附近找到了薛越,楚楚验尸之后说薛越生前服过与连程一样的药。”
萧瑾瑜说得轻描淡写,还是不能阻止景翊真跳了起来,“薛越死了?!”
萧瑾瑜轻轻点头,“铁钉入脑,遍体鳞伤。”
景翊盯着萧瑾瑜看了好一阵子,再三确认了他的静定不是勉强装出来的,才试探着道,“薛太师还不知道?”
萧瑾瑜和薛越的交情只能算是一般,但萧瑾瑜和薛太师亲如父子的师生关系可是官场里无人不晓的。
萧瑾瑜能成为如今的萧瑾瑜,要说全是拜薛太师所赐绝对一点儿也不夸张。
打接下这个案子起他紧张的就不是薛越这个一年也往来不了几次的吏部侍郎,而是对薛越宠爱至深的薛太师。
萧瑾瑜摇头,轻叹,“我还没说。”
别人说没说就不一定了。
景翊试图把话题转回到案子本身上,因为这能让萧瑾瑜迅速抛开所有情绪,“刚才进门的时候看见当班的仵作到了,我去叫来给薛越的尸体复验?”
每件人命案子必须具齐初验复验两份尸格才能审断,这是萧瑾瑜给全国所有衙门定的规矩。
萧瑾瑜一声叹得更深了,“不必了……”
景翊一愣,不必了?
死的可是薛越,他还以为这回怎么也得有个三验五验才算完事儿呢,何况做初验的还是个身份居心都尚不明朗的丫头片子,“为什么?”
“剖了。”
景翊怔怔地盯着萧瑾瑜云淡风轻的脸,“你说的“剖”……跟我想的那个“剖”……是一个“剖”吗?”
萧瑾瑜抬手指了指摆在案角的一个红木托盘,托盘里的东西被白布盖得严严实实的,“你要想亲自验证的话……”
“不想!”
景翊瞬间离那个盘子要多远有多远,脸上惊悚程度快赶上被媳妇从青楼拎出来那会儿的了,声音都发虚发飘,“那丫头干的?”
“你见过我这里的仵作剖尸吗?”
景翊欲哭无泪,他可着全京城千挑万挑挑了一年,怎么到头来就给萧瑾瑜送来这么个神物啊!“她不是说她家世代都是仵作吗,她就不知道擅自剖尸是□尸体的大罪,要判绞刑吗?”
萧瑾瑜摇头,“她知道我判不了……”
“哦?”景翊一抓到兴趣点就迅速把其他的都扔了,微眯起狐狸眼,“你跟她……”
萧瑾瑜冷冷硬硬地截断景翊的遐想,“因为我先前允许了她怎么验都行。”
他头脑再怎么缜密也预料不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会对尸体下刀子啊……
“呵呵……”景翊意犹未尽地干笑两声,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一句话,“你还是找个庙拜拜吧。”
“来人,备车。”
“你还真拜啊?”
“当然。”
“这大清早的你拜什么庙啊?”
“如归楼。”
☆、11红枣姜汤(十一)
那大块头侍卫把楚楚一路带回六韬院,没说打她,也没说给她饭吃,把她塞进房间里就走人了。
根据多年调皮捣蛋积累下来的经验,楚楚估摸着这会儿要是表现得好点儿,没准儿那顿打就能免了呢。
所以赵管家一推门就看见楚楚对着门口坐着,身板坐得端端正正,头是微低着的,端庄里带着矜持,活脱脱像个刚进门的小媳妇。
赵管家一愣,怎么进来的又怎么退出去了,站到门外左右仔细看好了没进错门,才又走了进去,瞅着楚楚,试探着唤了一声,“楚丫头?”
楚楚站起来一板一眼地行了个标准的福礼,学着镇上员外家小姐那样的动静柔若无骨地说了句“赵管家万福”。
赵管家手里拿的那碗要不是面,而是狗血的话,他一定毫不犹豫一滴不剩地全泼到楚楚身上。
这是撞鬼了还是中邪了?
赵管家提起十二分小心,一边盯着楚楚一边把那碗面搁到桌上,“这是王爷让厨房给你做的,趁热吃吧。”
楚楚看了眼那碗面,热腾腾的面上铺着两棵青菜,几大块烧牛肉,还卧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看着就诱人,更别提那一个劲儿直往鼻子里钻的香气了。
从半夜坐到大天亮,晚饭早饭都没吃,还真是饿啊……
楚楚咽了咽口水,没动。
吃完了就得挨打了吧……
赵管家看她不动,催促道,“快吃吧,吃完了王爷还有事要你办呢。”
楚楚眼睛一亮,“办事?不是挨打?”
赵管家一愣,“谁说要打你啊?”
“那是啥事呀?”
“急什么,先吃了再说吧。”
楚楚扑向那碗牛肉面,顺便抽空回了一声,“哎!”
赵管家看着楚楚的吃相,听着她吃面发出的西里呼噜的动静,嘴角一阵抽搐。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啊……
******
楚楚吃完饭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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