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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锦绣(鱼丸)-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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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大嫂总览此事,斟酌再三委婉道:“娘,晏夫人统共就送过来那么一点,咱们全家吃都来不及,哪够送人的。”
柳夫人放下茶盏:“这你倒不必担心,阿嫤那孩子送给咱们的,是经官驿送过来,速度自然快些。后面她还运来许多,不日就能到城西的卫记米铺。这米颜色颇为鲜亮,添进去刚好有些新意。”
说到新意她眼神若有似无地朝柳容处瞥了眼,见此柳家大嫂也明白了。前两年小姑子就到了年纪,不过因为出痘之事蹉跎下来。如今她年已十七,虽然还说不上大龄,但也不能再耽误下去。
这个中秋节皇上要西巡,公公也在随行之列,府上已经定下来会带小姑子去散散心。跟着西巡的有不少大家子弟,到她回来,府上也差不多该办喜事。
想到多灾多难的小姑子,她抿起唇角:“还是娘想得周到,等过几日米到了,我便差人去城东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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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侯府
一个月来在翰林修书,楚琏的变化显而易见。虽然依旧是那副书生容颜,但他周身的稳重却是与日俱增。他处事手腕温和,学问极好,做事又认真,遇到不懂之处更是放下世子架子虚心请教,虽然当初是靠走后门进来,但一个月后翰林院上下对他已是交口称赞。
没有人比楚琏更清楚,他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阿嫤。
阿嫤劝他,要用实力恢复镇北侯府荣光;阿嫤上花轿前告诉他,她羡慕吴氏,她也希望有个有权有势的兄长,宠得她敢胡作非为。
关心阿嫤早已成为铭刻进他骨子里的本能,无关男女之情。这种念头支撑着他,一直到他融入翰林院。
☆、第64章 算计不成
????时近中秋,镇北侯府正院的秋菊竞相盛放,香气淡雅,闻之心旷神怡。
吴氏抚摸着微凸的小腹,倚靠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菊花。锦衣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个掐丝珐琅彩的金色花瓶,花瓶中插着几朵菊花。
“我看夫人极喜爱这菊花,便擅作主张,在府中大花园采了几朵。夫人坐下慢慢看,仔细累着。”
吴氏唇角泛起笑意:“在大花园采的?”
锦衣瞥一眼后面:“可不是,那边妈妈还老大不乐意。我说夫人想看,他们便忙不迭送了上来。”
吴氏敛眸,后面住着侯府老太君封氏。自幼长在吴家,看惯了大家族人多事多,她本觉得嫁进镇北侯府这样早已分家,人口简单的人家会很省心。谁知人少是省心了,可人少的坏处也凸显出来。老太君执掌府中中馈多年,无旁人制约,她想找个由头插手都千难万难。
她也明白自己不用心急,老太君年事已高,她上头婆母又早亡,熬不了今年侯府中馈便会落到她手里。嫁进来前她是这样想的,直到她一日日感受到一个丫鬟的威胁。
世子一心向着那个丫鬟,谁又能明白她心里的苦?
最可恨的是,她好不容易冒着跟世子闹僵的危险赶走那丫鬟,谁知闹了那几出,反而让她在世子心中地位越来越高。卫嫤说一句他得上进重振镇北侯府,他便急吼吼地去做官。卫嫤及笄礼少了正宾,他便不顾一切请了柳夫人。
卫、嫤!
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吴氏手上力道随着声音一道加重,转眼间,方才花瓶中娇艳欲滴的大朵金菊,便化成了满地花瓣,凄凄凉凉地撒在地上,还要被捏碎它们的女子狠狠踩几脚,场面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夫人,怎么您也要为肚子里的哥儿想一想,现在不宜动怒。”
吴氏深呼吸几口气,阴测测地笑道:“我没生气。”
似 乎想到什么,她眼神看向窗外,话语中满是傲然:“锦衣你看,这世间之人,有的像地上的杂草人人践踏,幸运点的杂草开出朵花,一时间看着倒是一派繁盛,而那 花也真把自己当回事,却不知道,花开不过几天,风光过后他们还是与杂草无异。只有花头顶上,随时能笼罩住它的松柏,才是最牢固的万年长青。”
说完吴氏单手抚摸着肚子,如苍松翠柏般在窗前站得笔直。
“秋菊,真没意思。锦衣,你且去跟花房说一声,我身怀有孕,闻不得菊花的味,日后正房一缕上牡丹。”
锦衣抱着花瓶退下。吴氏有孕可是侯府头等大事,但凡上了年纪的也知道,怀孕时闻不得太浓烈的味道。虽然菊花香味已经很淡,但花房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不出一会,锦衣后面便跟了一排花匠,进院后便悄无声息地开始铲菊花。
吴氏站在窗前,欣赏着盛开的菊花从土里被连根拔起时的声音。
有些人说自己不想做妾,装模作样钓着男人,也就配用用菊花。而那样的下贱出身,一辈子都成不了牡丹。
“夫人,到了进药的时辰。”
安置完花匠,锦衣端着一碗药进来。夫人年轻,头胎怀相有些不稳。月前在锦绣阁,又被晏镇抚当面那般羞辱,甚至还扇了耳光,自那之后她情绪就十分不稳定,一日三次几乎拿补药当饭吃。
还未靠近便闻到那股子苦味,吴氏皱眉,手滑过腹部,最终认命地端起药碗。
锦衣一阵心疼,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夫人,刚才去端药,我听灶上人说,晏夫人从西北寄了些土仪回来,还给了世子一份。听说好像是纸包了些米,世子很高兴,命人用那些米熬粥。”
府中收到东西,世子竟然连提都不跟她提。
吴氏心下苦涩,嘴上却丝毫不露怯:“世子帮了她那么大忙,一点米还好意思送过来。还用纸包?连两尺布都用不起,这是日子多寒酸。”
说到最后吴氏罕见地兴奋,她了解西北,那边要比京城穷很多。依附吴家还有出路,像卫嫤所嫁之人那样的愣头青,指望那点都不一定及时发的饷银,日子过得甚至不比京城一般老百姓。
锦衣附和道:“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像夫人这般有福,生来就是将军府金尊玉贵的姑娘,嫁人后更是未来的侯夫人。”
吴氏最骄傲的便是她的出身,锦衣这话可算说到了她心坎上。
她温和道:“就你会说话,你可答应清楚了,厨房当真在用卫嫤送来的土仪?”
“千真万确,方才我闻了一下,有点栗米的味道,但又比京城常用的栗米香。”
吴氏默念着世子的行程,前几日他一直按时回府,只有昨晚回府有些晚,据说是下衙后往城门处走了一下。而官驿,恰好就建在离城门近的地方。
昨晚才拿到东西,早起去翰林院点个卯,没过晌午便回来吩咐厨房。吴氏真不愿多想,但即便她心再大,也能察觉出世子这眼巴巴的急切。
想到这她本来剧烈犹豫的心一下子坚定起来:“锦衣,你去后面找出大嫂上次送来的香。”
锦衣大惊失色:“夫人,那东西对肚子里的哥儿不好。”
“我有数。”
抚摸着肚子,吴氏神色坚定。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这孩子平安出生,她需要一个儿子来稳固地位,缓解与世子间紧张的关系。
但现在这个机会实在难得,大嫂教过她,孩子便是她如今最大的护身符。她必须把握住孩子出生前的几个月,用那香的代价虽大,但为此事负责之人总不会是她。
她,最懂得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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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嫤随晏衡启程回西北后,楚琏心中便多了一份牵挂。
好在翰林院里事很多,他又诚心想有所建树。憋着一口气努力上进,又要照顾府里,他用来怀念卫嫤的时候并不多。但着一点点的思念,在一个月未听到她音信后,便累积到了一定高度。
西北荒凉,阿嫤吃不吃得惯?他最近在校正一本西北游记,里面讲到那边缺水好些人家许久才洗一次澡,阿嫤那么爱干净能受得了?还有,凉州靠瓦剌人那么近,常有瓦剌人的马贼出没,阿嫤会不会被马贼袭击?
毕竟从阿嫤还是个刚高过凳子的小丫头时,他们便一起玩。这些年下来,他早已习惯下意识照顾她。如今她一下脱离他的保护圈,楚琏非常不习惯。
终于在他的难受劲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他收到了西北来的包裹。不大却沉甸甸的粗布包袱,他能认出包袱上蝴蝶结是阿嫤亲手打的。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袱,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大一小两个纸包。
没等到侯府他就打开信,信上字迹有点晕墨。是他熟悉的阿嫤字迹,她总不习惯拿毛笔蘸墨,而是喜欢捡一根树枝在地上、或者蘸茶水在桌面上比划。明明她比划出的字横平竖直很工整,但一旦换毛笔,就容易下手过重晕开墨团。
信 中说了她一路回西北的趣闻,辽阔的草原、壮阔的戈壁,旁人大多觉得西北荒凉,她却能发现另一面截然不同的美。说完一些趣事后,阿嫤告诉他纸包里是晏衡族人 中的粮食,新打出来熬粥或磨成面做饼煎炸都很香。她让他先尝尝鲜,如果觉得好吃,日后一定要支持她买卖。最后的最后,她还调皮地哭穷一番,表示要自食其 力。
看完信楚琏莞尔一笑,不难看出阿嫤现在过得很快活,那他这个做大哥的也该放心了。
掂量下手中两个纸袋,想到阿嫤最后的哭穷,他有些感伤。
她真的一点都没变,以前她是丫鬟,总要无可避免地干活。当时他觉得她做那些活太辛苦,想跟祖母说一声免了她活计。当着祖母面,阿嫤直接拒绝。拒绝的理由也很直接,干那些活是她做丫鬟的本分。
而现在,以晏衡本事养活两人没问题,但阿嫤却没有只顾享受,她依旧在尽全力为两人的小家出一份力。
这样认真而努力的阿嫤,即便注定不属于他,也值得他一辈子记挂和关照。
感伤完后他拎着两纸包东西回侯府,当日时辰太晚,他只来得及将书信之事告诉老太君。听完后她老人家很高兴,但自幼在她跟前长大,他能感觉到老太君情绪中的后悔。
“祖母,有些事都过去了。”
老太君的脸笼罩在香炉的雾气中,良久,她苍老的声音发出几不可闻的感叹:“因果循环。”
听 清楚后楚琏愣在那,他多少了解侯府如今的困境。倒不是缺钱,虽然他们钱不多,但侯府主子少足够用。但家大业大的侯府,缺一个有手腕且大气的主事之人。老太 君倒是有手腕,但她年事已高操劳不得。吴氏更不缺手腕,但她性子阴狠。当然这不是太大毛病,最让人忌惮的一点,是她与吴家太近了。
若让她掌家,只怕用不了多久,侯府产业便姓了吴。
本来卫妈妈是个利索人,且深谙老太君思路。有她帮衬着,老太君能轻易撑下去,进而腾出手打磨吴氏性子。但阿嫤被吴氏诬陷后重责出府,即便卫妈妈念着往日情谊,继续帮老太君管一些东西,也只能管个大面。
如今阿嫤自己有了生意,且恰好对应卫家原先就有的米铺,卫妈妈肯定会放更多心思在这上面。
“祖母,爹这样整日一个人关在后院,醉心书画也不是个事。您年事已高,不如把一部分事交由他去管。”
封老太君沉默半晌,最终点头。
似乎老天都在帮楚琏,他前脚刚有了成算,第二天一早去国子监点卯后,得知上峰柳编修今日休沐。心里有事,没到中午他便回来,吩咐厨房准备丰盛的午膳,他特意嘱咐用阿嫤寄来的米熬粥。
封老太君亲自叫,身为亲子的镇北侯楚英终于从后院走出来。自打中元节的祭祖后,一个月来楚琏再次见到父亲。不同于他的书生气,父亲随了过世的祖父,身形高大。常年捂在后院,他皮肤有些不健康的苍白。
楚英落座,自顾自斟酒一杯。
见此楚琏皱眉,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而是看着丫鬟上菜。直到上粥时,丫鬟为难道。
“听说侯爷出来,世子夫人也要一道过来用家宴。”
吴氏来干嘛?
楚琏有些不解,随即他想到,这种家宴吴氏的确该出现。不过这两个月,尤其掌家权被夺后的近一个月,她以需要安胎为名,再也没参加过一次家宴。
“既然她要来,你便叫厨房将她的人参粥直接端到这边。”
封老太君有些不解:“我闻着这粥挺香,怎么不叫你媳妇一道喝点?”
楚英喝一杯酒,没理会祖孙二人说话。楚琏早已习惯此事,他的父亲,向来游离于侯府之外。虽然阿嫤自幼就没了爹,但他这个有亲爹,且亲爹出身很高的侯府世子,在这一块上跟她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一次特例,就是他进学那日,无意间透露要好好读书,认识字回去叫卫妈妈生的红绫妹妹。童言稚语无意间被路过的楚英听到,他问过他红绫是谁,家里还有什么人,在他回答完后,他破天荒慈爱地摸着他的头,要他好好学。
从回忆中醒来,楚琏解释道:“阿嫤来信时说过,这点东西不过是酒泉的一点土仪,难登大雅之堂。吴氏出身尊贵,自幼用惯了精粮。她如今怀有身孕,咱们也不能苛待她。”
被锦衣扶着走到门口的吴氏恰好听到他说话,听完后她眼中闪过感动。世子心中果然是有她的,只要除掉卫嫤,两人感情定能和好如初,甚至更进一步。
抚摸着肚子,她如上战场的斗士般迈进正房,开口给封老太君和楚英请安。
楚琏话说到一半,看到吴氏眼中熟悉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
楚英无所谓地朝吴氏摆摆手,端起小米粥喝一口,神色罕见地凝重:“琏哥儿刚才说,这米是从酒泉运过来的?娘,咱们家还跟西北那些亲戚有联系?”
封老太君摇头:“那些人恨不得你死,哪还会跟侯府有联系。寄这东西过来的,是卫邦的女儿。”
楚英陷入回忆中:“卫邦的女儿,是琏哥儿当年要教识字的那个小丫头?我记得年初琏哥儿将她收房,怎么,她没留在府里做贵妾,反倒去了酒泉。”
吴氏落座后,眼睛直盯着桌上那一大碗小米粥。正准备给自己盛一碗,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拦手,楚琏声音中有些厌烦:
“你身子弱,吃参粥就行。”
她当然想吃参粥,但现在不行,吴氏强打起笑容:“我看这个挺新鲜。”
一贯温和的世子如今却认死理:“参粥也很新鲜,吴家一片心意,浪费了不好。”
吴氏正准备继续找理由,却听到楚英的话。镇北侯竟然想让卫嫤做贵妾,一听到这个想法,她气血上涌,腹部一阵坠痛。
随着楚英的疑问,三人目光齐齐地看向吴氏。身为女人,封老太君最先发现她不对:“琏哥儿媳妇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
☆、第65章 楚英发威
????饭桌旁花瓶中现摘的菊花娇艳盛放,青葱水嫩的丫鬟悄无声息地穿梭宴席中,换下菜肴和茶盏,正午的镇北侯府家宴,为偌大的府邸增添了一份祥和。
而吴氏的一声尖叫,却如利刃划破苍穹,瞬息间砍碎表面的和乐,露出里面的狰狞。
意识到不对劲,吴氏捂着肚子,借势倒在世子怀中,手指着门口。
“锦衣,啊……快去请太医。”
无力地吼出这句话,她闭上眼,掩住脸上愤恨。又是卫嫤!想算计她一次怎么就那么难!她不过想让卫嫤离开世子的视线,但没想到她都嫁人,且嫁人后远远地离开京城,还是会占据世子的心思。
不仅世子,连侯爷心里都有她。
贵妾!
以镇北侯府的门第,五品以下官员家嫡出小姐,进来做世子贵妾也使得。卫嫤一个丫鬟,往上数三辈爹娘都是侯府下人,这出身哪一点够得上贵妾。
心潮起伏间,她再次意识到卫嫤在侯府三代人心中的地位。当初不择手段把她赶出府是对的,再让她呆下去,侯府岂有自己这世子夫人的容身之处。
“疼,世子,咱们的孩子……”
吴氏睁开眼,看着世子温润面庞上毫不掩饰的关心。近两个月来冷酷的眼中,第一次染上纯粹的担忧,她心中泛起甜意,声音中也不自觉带出撒娇。
“别担心。”
楚琏心情很复杂,两个月前得知吴氏有了身孕,他是满怀喜悦的。他的孩子,以后会软软地叫他爹。他不会像楚英那样冷漠,他会亲自教孩子读书识字,教他做人的道理。
但这两个月来,吴氏一次次的折腾他看在眼里。她在锦绣阁挑衅阿嫤,她勾结庶妹毁了阿嫤及笄礼。楚琏承认,他放不下与阿嫤十几年的情谊,对两人的态度有所偏颇。如果她的出发点都是因为看不惯阿嫤,虽然他不舒服,但也可以理解。
偏偏吴氏不仅如此,阿嫤只是她乖张的由头。老太君对卫妈妈和阿嫤好,她便借着有孕不再来给老太君请安;侯府下人处得与阿嫤不错,她便对吴家陪嫁以外的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就连今日爹好不容易出来用顿家宴,稍微一提阿嫤,她都忍不住情绪开始胎位不稳。
楚琏不明白了,孩子明明是两个人的,为什么只他一个人有为人父的自觉,而吴氏只拿肚子里那块肉当免死金牌。
安慰着吴氏,察觉到她眼中尚未散去的愤恨,楚琏心中最后一点温情彻底冷下来。
他失落地朝旁边丫鬟招招手:“扶夫人去床上。”
封老太君很关心吴氏府中胎儿,这会急忙道:“这会世子夫人不能乱动,把她抬里面我床上去。楚三,你去门口守着,太医要是来了,领他直接来这边。”
楚三领命退下,封老太君被人扶着,进去安抚吴氏。
本该跟进去的楚琏,却觉得脚下有千钧重。顿了顿,他坐在父亲对面,同样斟一杯酒。高高举起示意一下,也未碰杯,便一口闷下去。
“爹,你……”
“琏哥儿,你……”
父子俩同时出声,又同时噤声。
最终还是楚琏先忍不住:“爹刚才提到阿嫤,难道是你……”
后半句楚琏没说出来,楚英却已意会。楚琏生母故去后他未再续弦,一个人窝在后院,身边几个伺候的姨娘早已人老珠黄。贸然问个青葱水嫩的丫鬟,的确有点旖旎的意味。
楚英摇头:“我没纳妾的意思,阿嫤就是红绫?”
楚琏确定了,父亲关心的是红绫。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从父亲的神色中看出了一抹怀念。
“恩,她与卫妈妈已经出府,也改名为阿嫤。说来也是有缘,当年我教她识字。爹应该还记得吧,进学第一日我便说要好生识字,学会了教卫妈妈生的红绫妹妹。”
楚英神色彻底陷入回忆:“是有这么回事。”
“第一日下学回来,我拿着书教她,随便翻到一页,她便认出了那个‘嫤’字。当时我还没学那个字,她不仅会念,还顺手就用柳树枝比划出来。她说那字好听,离开侯府后便改名卫嫤。”
楚英咂摸着:“卫嫤,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的确比红绫要好听。我隐约记得年初吴氏把她从娘手中要去,说是要安置在你房中,怎么现在他与卫妈妈都出了府。”
再次倒满一杯酒,楚琏不知说什么才好。连吴氏索要红绫他都知道,为什么后面这么大事他就一无所知?
隔着一道墙,卧房内传来凄厉的呼喊。楚三引太医进来,楚琏微微点头,待两人进去后,他情绪陷入凝重,嘴中满是苦涩。
“我不知道爹也这般重视阿嫤,许是祖母与我待阿嫤母女太好,引得吴氏不满。她有意将阿嫤调到我房中做通房,而后又给卫妈妈下套,给阿嫤安上个擅自停药的罪名逐出侯府。”
楚英情绪有些激动:“红……阿嫤有了你的孩子?”
楚琏闷下一口酒:“我倒是想,阿嫤那么好的姑娘,生下来的孩子必然也是极好的。可她不愿意做小,我也不能强迫。我们俩在一起那几夜,都是跟小时候一样,坐在床上数星星、猜灯谜、讲笑话,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做。”
楚英重复道:“不愿与人做小,不愧是她的女儿。”
而后他又问道:“下套又是怎么回事?”
“爹 也知道,卫妈妈一直帮着祖母打理侯府在外面的产业。旁的管事想方设法捞油水,只有她从来都干干净净。祖母喜欢她,每次都给她很丰厚的赏赐。拿着赏银布帛, 卫妈妈通常会置办些田产。吴氏瞅准了机会,以自己嫁妆为饵,诱惑吴妈妈上当,事成后又说侯府下人奴大欺主,侵吞世子夫人产业。”
两倍酒下肚,楚琏脸色微红,不知是羞的,还是酒意上头。
“吴氏不依不饶,传出去此事有碍侯府名声。恰好阿嫤出事,吴氏便说让阿嫤代卫妈妈赎罪。当日正好吴将军立下西北大捷,班师回朝升任兵部尚书。吴家势力大,侯府只能避其锋芒,遂了吴氏愿,拿阿嫤平息她怒火。是我没用,这些年只知享乐,关键时刻撑不起侯府。”
说到最后楚琏声音中有些发颤,对面楚英心里也不好受。
儿子又走了他当年老路。卫嫤那姑娘他见过,容貌完全遗传自卫妈妈。当年他与卫妈妈一道长大,卫妈妈打小就利索,丫鬟本分内的洒扫、做饭、刺绣等活计她全收拾得井井有条不说,小小年纪算账速度令侯府账房都汗颜。
本来他还没那么多心思,但在他长到七岁,能挥动兵器库那把长矛时,身为大将军的爹突然告诉他,你这辈子不要再习武了,安心做个富贵闲人就好。
搏击苍穹的雄鹰被关进笼子里,何等悲哀。即便笼子再豪华,那也掩盖不了囚禁的本质。从七岁到渐渐懂事,那段幽暗的岁月,小小的卫妈妈一直陪在他身边。一年年他们长大,那么漂亮的姑娘,他又怎么不会起旖旎心思。
懂 事之后,他甚至动过念头想娶她为世子夫人。左右楚家是要削弱自身势力,让御座上的人放心。他娶一个这样的妻子,所有人都会满意。当他将想法透露给爹娘后, 却被告知早已定亲。原来早年楚家强行分家,在西北的势力几乎遭遇毁灭性的打击。而在那场劫难中,爹在军中最好的好友身亡,临终前托侯府照顾孤儿寡母。爹已 做主为他与那家姑娘定下娃娃亲,他喜欢府中丫鬟可以收房,但世子夫人只可能是那位姑娘。
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知道自己拗下去,侯府只会报复在卫妈妈身上。他找到那姑娘说明情况,谁知那家姑娘表示只要正妻名分。他向卫妈妈表露心意,满以为他满腔赤诚加上多年情谊,她会答应。谁知她只回他一句话:不愿做妾。
而在他表白后没几天,娘叫他过去,言明卫妈妈看上了侯府外院管事之子卫邦。他知道卫邦,很普通的一个人,性子老实薄有家产。当时他很恼怒,难道他堂堂世子比不上这么个人?
在与卫妈妈深入交谈一次后,他终于明白了。卫妈妈选卫邦,是因为他老实好拿捏。不仅他本人,卫家人口简单,凭她本事嫁过去日子肯定舒心。
同时楚英也明白她话里潜层次的意思,她不愿做终身受制于正妻,不得自主的妾。
眼睁睁地看她嫁人,他面上祝福,心下终有不甘。他赌气不再叫她做丫鬟时的名字,而是像喊下人那样叫她“卫妈妈”。侯府中的妈妈多已上了岁数,她那样一个比丫鬟还水嫩的妈妈混在其中别提多醒目,越叫他心下不甘越重。
于是在西北战事再起,身为镇北侯世子他必须领兵上前线时,他带上了卫邦。而卫邦那样的老实人,怎能抗得过狡诈凶狠的瓦剌人。没有他特别关照,他预料之中地死在了那里。
他有些愧疚,但愧疚之下却是欣喜。
瞧,虽然你娶到了佳人,但她终究还会留在侯府,长长久久地陪伴我。
那一战他表现得中规中矩,不是他没能力打得漂亮,而是这些年下来他早已明白,镇北侯府绝不能再出一个能干的世子。皇上宁愿看到一个战事不断的西北,也不愿看到稳定而强大的西北军扎根在京城以西广袤到近似空门的草原上。
带着卫邦遗物班师回朝,他却得知一个让他后悔大半辈子的消息:卫妈妈有了身孕。
在瞧见她得知卫邦战死,捂着肚子绝望地晕过去那瞬间,他后悔了。守着她醒来,听她说没爹的孩子如何悲哀,他仓皇地躲进后院。而后他所能做的,便是在得知她产女后向卫管事施压,命他不许强迫卫妈妈抱养儿子继承卫家香火。
而卫妈妈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强,出月子后她便执意回到老太君身边。借用老太君之势,她压下了卫家人想抱个儿子凑龙凤胎的念头。而且凭着那身算账本事,没用多久她便成了老太君跟前第一得力人。
楚 英始终觉得心怀有愧,他娶的妻子诞下楚琏后始终缠绵病榻,没过一年就去了。料理完丧事,他一点都不想面对府中的卫妈妈。最终他以醉心书画为名躲进后院,醉 生梦死这么多年。直到吴家异军突起掌控西北,镇北侯府不再那么打眼,他才收心偶尔出来吃顿家宴,余光小心翼翼地瞥一眼卫妈妈。
陷入回忆中,楚英一杯接一杯的喝,一壶酒很快见底。正想叫人来续杯,卧房内老太医出来,捋着胡子禀报。
“世子夫人是被什么刺激到了,险些小产,索性有惊无险。恕老朽直言,夫人这一胎怀的本来就不稳,受不得丝毫刺激。”
“刺激到了?”
楚英有些大舌头,脑子却比谁都清楚。他在后院这十几年不是白躲的,起初无聊练功夫,功夫练成之后他常乔装打扮混迹市井。他本来就不笨,看多了别家宅斗大戏,那些妇人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吴家满门没一个好东西,他本就不满儿子娶吴家女。在他计划里,若是两情相悦,儿子娶卫妈妈女儿最好。但他也明白,身份太过悬殊这事不好操作。那退而求其次,镇北侯府是要往文臣路子上转,以侯府门第,也能娶个不错的文臣家姑娘。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兜兜转转还是与吴家结了亲。头几年他看吴氏有些小手段,但总归不算过分,也就放下心。这几个月他乔装后出去游历一番,没想到回来侯府都变了天。
怀孕有什么了不起,他们楚家再落魄也不缺孙子,还真拿肚子里那块肉当免死金牌。
听完太医的话,楚琏只是皱眉。楚英是老镇北侯带大的,他的暴脾气也是一脉相承。
“说句话也能刺激到她,纸糊的人也没这么脆。还是你这庸医诊不出病因,楚三,拿我名帖,去百草堂请侯府惯用的大夫来。”
御医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楚英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看不用请百草堂大夫了。”
上前一步他虎口直接擒住锦衣脖子:“刚才是你叫的大夫,那你来说,今天这事是不是吴家人自己搞得鬼。”
侯爷竟然看出来了!强大的压力下,锦衣身体不自觉瑟缩。
仅凭这点,就足以让楚英下结论。
“原来还真的是这对主仆在作妖,我就说,怎么她一进门就盯着那碗米粥不放。这是把人赶出侯府还不够,要赶紧杀绝啊。”
他说得含糊,楚琏却听得明白。一颗本就凉下来的心,这会更是坠到谷底。
“爹,侯府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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