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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锦绣(鱼丸)-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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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不见国子监祭酒的举荐书,如今突然来一封,庆隆帝好奇之下立马打开,这一看可不得了,当天下午他便召见了丁有德。而通源商行那边早早准备好,加大豪华版的二代避震马车也经重重检查送到御前。
    在卫嫤与晏衡启程回凉州的前一日,丁有德已被特许脱离军籍,入工部善缮所做起了所正。而柳祭酒与通源商行也各有赏赐,只有晏衡这风平浪静。卫嫤大概明白,庆隆帝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让他太过打眼。
    所正虽只有六品,但却经手工部所有营造事项。丁有德本就对从军无感,当天就用这些年与晏衡一起所得积蓄,买下了卫家四合院旁边一所院子。院子是现成的,搬进来后,他郑重来这边道谢,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卫妈妈。
    放下最后一丝顾虑,卫嫤清点好家当,含着眼泪辞别卫妈妈与阿昀,随晏衡登上前往西北的马车。 


☆、第35章 羊皮坐垫 
????视野中一片极膝的牧草,向远处看去,草丛中点缀着一片片白色,偶尔还有黄色,两色的牛羊群和毡房一直延伸到天边。
    卫嫤站在毡房外,深吸一口气,抚摸着比出京前还要痛的屁股。
    虽 然说她早有心理准备,晏衡也弄到了最稳的马车,一路上更是对她关怀备至。出京后没多久,他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来一张滩羊皮坐垫,羊皮里面软软的,坐上去 跟沙发没什么两样。好奇之下她扒开了一条缝,看到里面黄色的海绵后,看向他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只有百宝箱的哆啦a梦。
    虽然她知道有天然海绵,但那种东西长在海里,不仅块小而且形状不规则,一般是富贵人家洗澡洗脸时用的。而垫子里这一块,虽然不是一整块,但全都被切成等宽等高的小方块,密密麻麻整齐地摆在一起,最起码有二十多块。
    这得花多少钱!
    “用不了太多钱,阿嫤用着可舒服些?”
    弹簧加海绵的终极减震,跟前世高端汽车的原理一样。用上海绵后,她的旅行舒适程度直线上升。
    “恩。”
    在晏衡脸上盖个戳,被他抱着亲了一会后,趁他眼神迷离她终于问出了价钱。
    “阿衡两个月的俸禄,这还不贵?日后阿衡做官,咱们要打点的地方还很多,莫要再这么奢侈好不好?”
    也 不怪卫嫤小气,虽然卫妈妈有钱,一脸“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的终极宠溺式家长模样,但她从未想过肆无忌惮花卫妈妈的钱。走之前第一次升官后领俸 禄,晏衡也将俸禄以及通源商行送来的感谢银票一文不落的上交,很乖觉地表示每月到她这领零用钱,更在她一枚香。吻过后自觉地从每月一次变为每旬一次。
    如今她手里握着的钱并不少,但还没一分是她自己赚的。虽然她怎么花两人都不介意,但她自己介意。现在一个羊皮海绵垫子就花去那么多,感动之余她真心觉得有些别扭。
    “更何况,如今家中全靠阿衡一人,我更希望俸禄能多花些在阿衡身上。”
    晏衡自幼就看着她娘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因为过分辛苦早生华发,而他爹只需要吃吃玩玩抱抱小妾。虽然他也是男人,但他很清楚这样对娘不公。当日他无力改变这一切,只能尽可能帮娘洗衣做饭。受过娘所受那些苦后,在他心里,媳妇太辛苦这种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阿嫤那么好,她肯嫁给他已经是娘泉下有知在保护他,他更不能让阿嫤受那些苦。他做官是为什么?还不是为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如今阿昀在京城有卫妈妈照顾,对上阿嫤,他更要连卫妈妈那份一起补上来。
    他的俸禄本就是用来养阿嫤的!都怪他赚太少,阿嫤才不敢随心所欲的花。
    被卫嫤一番话说得自责又感动,好半晌晏衡才恢复言语:“我……那个我也不太会选东西,每次给阿昀买的衣裳都让他被其他孩子笑话。要不,以后家里的东西都阿嫤做主。这样阿嫤会太累,但……”
    哪个女人会抗拒买买买的诱惑,听他话音中的愧疚越来越浓,卫嫤连忙伸出中指竖在她唇间。
    然后关节处一阵麻痒,湿热感上下游走,反应过来看他红了的耳根,还有双眼中的雀跃,卫嫤越发觉得自己养了只大型犬。
    临近西北天越来越凉,这个季节盖东西热,不盖东西冷。而晏衡则成了最佳暖。床伴侣,他喜欢把她抱在怀里入睡,而蜷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她大都能一夜好眠。
    除去前几日,马车行至山区,虽然已尽可能绕大路,但山路总免不了颠簸。有时行一天路,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选一开阔之处,撒点硫磺席地而眠。
    这时候马车的好处就显了出来,将座位收起来方桌撤出去,再铺几层被子,宽敞的马车就变成一张超大的床。然而白天一路颠簸,太过劳累之下她晚上噩梦连连。有时她甚至梦到,快马行驶的山路前方突然坍塌,马来不及停下,带着她摔下悬崖。
    到了白日,跟在她身边伺候着的谷雨说:“夫人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山石不比土路结实多了,哪会无缘无故塌掉。”
    卫嫤眉头紧锁:“我总觉得这一路太过风平浪静。”
    “夫人就是想太多,大人可是皇上亲自下旨升的官,肯定能在皇上那挂上号,莫说一般人,就连山神小鬼也不敢命犯太岁。”
    卫嫤皱眉,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吴家全家都像某点玄幻文男主,一朝得罪他们便是不死不休,最终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一直到出山区,看到茫茫草原他们依旧平安无恙,卫嫤也渐渐放下此事。
    这日他们住在一户牧民家中,牧民热情而好客,二话不说让出了最大的毡房给他们住。
    秋日的草原水草丰美,晏衡赶着勒勒车亲自拉来水,车上还坐着牧民家的儿子巴图,他一同跟去充当向导。水烧开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卫嫤感觉连日山路颠簸的疲惫去掉大半。将头发简单地扎起来,出了毡房她就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晏衡弓下马步,在与巴图你来我往地摔跤。
    远处是一直连到天际的草原,近处是热情洋溢的蒙古小伙,深呼吸一口,肺管子里全是牧草清新的味道,卫嫤扬起唇角。谁说西北苦寒,她喜欢草原的壮阔和泛着香味的奶皮子。
    “你们先练着,我去帮乌兰妈妈掀奶皮子。”
    旁边冒着炊烟的蒙古包内,炉子上著者一壶奶茶,大锅边上乌兰妈妈正在准备过冬用的奶酪。为了迎接他们到来,她破例杀了一头羊,等羊收拾好,入夜毡房边上会点燃篝火,载歌载舞烤全羊。
    “好香,乌兰妈妈,前几天我们在山中打了不少野味。我按京城的做法做一下,等会大家一起尝尝。”
    乌兰妈妈是位中年妇女,一身蒙古袍利落地上身,脸上因常年放牧而晒得发红,不过当她笑起来时,那双蒙古人特有的狭长眼睛,直让人感觉到辽阔草原下火辣辣的热情。
    见她要动手,她忙拦住:“怎么能让客人做这些?”
    卫嫤爽朗一笑:“巴图长这么大还没吃过京城的菜吧?这些天一直坐在马车里,我快要闷死了,正好趁这活动活动。”
    见她再三坚持,乌兰妈妈终于同意了。卫嫤叫谷雨从车中拿出一只野兔和一只山鸡,昨日猎到后晏衡便已就着山溪收拾好,这会还算新鲜。刚想着要下手,帘子掀开一阵风吹来,正在外面与巴图摔跤到兴头上的晏衡出现在毡房口,见她手里提着菜刀,他一阵皱眉。
    “阿嫤剁不动,还是我来吧。”
    卫嫤想想自己如今的力气,虽然一路上她没断过跟晏衡学拳,但毕竟时间有限,如今她体力实在是有限。
    将刀递过去,看他掂量下刀,然后一刀下午一块肉就出来。虽然连着骨头,但肉块大小几乎均匀,随着刀光一下下闪过,很快两盘肉出现在案板上。
    “好厉害。”
    卫嫤不知不觉感叹完,而后发现感叹的并非她一人,另一声略显蹩脚的汉语来自巴图。比晏衡矮一头的少年站在帐子口,双眼晶亮地看着晏衡手中的刀。
    “原来方才摔跤,大人是有意让着我。”
    晏衡摇头,出口就是一段流利的蒙语:“我本就擅长用刀,至于摔跤只是凭着本能,比不上你。”
    说完他换回官话:“还有拳脚功夫,比起阿嫤我也多有不足之处。”
    卫嫤不懂蒙语,半蒙半猜连带他最后这句话,才明白他意思。理解后她第一反应没别的想法,只惊讶道:
    “阿衡竟然懂蒙语?”
    先前一直是随行的下人在与牧民交涉,晏衡还是第一次张口说蒙语。
    “恩,凉州离瓦剌人聚居之地极近,互市上更有许多瓦剌人,我便跟着学了点。瓦剌、鞑靼与蒙族同根同源,说的话差不多。”
    一旁的巴图也点头:“瓦剌人,不好。大人蒙语,好。”
    从巴图的赞叹中也能看出,晏衡这小语种学得不是一般好。卫嫤想想自己从学了无数年的英语,不仅仅要会说,天。朝那些能难倒欧美人的考题,背不过单词语法绝对考不好。然而付出那么大努力,如今却全无用武之地。
    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失落,晏衡安慰道:“西凉那边互市上的瓦剌人,大多会说官话,不会的也在学。”
    卫嫤舒坦了,这是一个全世界都在学中国话的年代。她不会小语种算什么,反正歪国人会学通用的汉语。
    不过,“锅里的油开了,得把肉下下去。”
    比她动作还快的是晏衡,还没等她胳膊碰到盘子,他已经抄起盘子把肉块倒进锅里。刺啦一声,烟雾冒起油星飞剑,有那么一两滴甚至溅到了她手上。
    见她吹手,晏衡心疼地挪了挪,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油锅,将她隔绝在外。
    “阿嫤说着,我来做就是。”
    卫嫤还真没下过几次厨,她只知道怎么做,却不能保证实物与想象中一致。而晏衡……看他娴熟的刀工,利落的翻勺,也知道他厨艺完全合格。两人一个有想法一个有动手能力,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做,很快配合就天衣无缝,没多久毡房内肉香扑鼻。
    巴图高兴道:“跟阿妈做得一样香,就是闻起来味道不一样,我去叫阿爸吃饭。”
    巴图的阿爸在附近草原放牧,趁他叫人,卫嫤带着谷雨、立夏和立秋三婢,收拾好餐桌,一道道菜摆上来,满满一桌子蒙汉全席,就等男主人回来。
    没多久草原深处亮起一个小点,小点越来越近,让人奇怪地是只有一匹马。很快在马后面跟来一群马贼,随着他们靠近,马贼响亮地吆喝声传来。
    乌兰妈妈一愣,跑进帐子内拿起马鞭,一根交给卫嫤,在看到晏衡腰间的刀后,她将剩余另一根交给了卫嫤身边的谷雨。
    刚交完马鞭,就见巴图策马跑过来,在他背后坐着个被血染透的汉子。见到众人,巴图下马扑到乌兰妈妈怀里。
    “阿妈,阿爸遇到了瓦剌人。”
    乌兰妈妈踉跄着冲上前,巴图则扑通一声跪到晏衡跟前:“大人,你救救阿爸,他被瓦剌人的箭射中了,流了好多血。”
    马贼一步步靠近,想要逃跑来不及,卫嫤朝晏衡点点头,后者拉起巴图,她则吩咐谷雨去行李里找药。然后握紧马鞭,她走到受伤的汉子跟前。
    一支利箭从汉子后背穿过,胸口血流如泉涌,显然已是回天乏术。见她走来,汉子睁开眼,满含期冀地看向她:“巴图、乌兰。”
    失去男人对于游牧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最好的结果就是孤儿寡母被赶出水草丰美的草原,从此饥一顿饱一顿,不知在哪个严冬被冻死。而再坏一点,他们甚至连家中牛羊都保不住,举家被迫并入它部,成为部中当权者的奴。隶。
    “我会照顾好他们。”
    听清她的承诺,已经虚弱到不行的汉子终于闭上眼。随之而来的,是乌兰妈妈和巴图撕心裂肺的哭声。
    卫嫤听着酸楚,眼眶泛红,然而近在咫尺的马贼却完全不给他们哀伤的时间。拍拍巴图背,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有力些。
    “马贼人多,先把人抬进去,免得等会他被马蹄践踏。”
    跟来的立夏和立秋早已吓傻了,谷雨倒是好一些,乌兰妈妈则悲伤地几乎站不稳。最终还是四人合力,将汉子抬入了毡房内。
    做完这一切,再出来时,马贼已将毡房团团围住。他们人数并不多,只有十来个人而已,然而这十来个骑在马上手握长枪的马贼,比起面前势单力薄,只有晏衡和巴图两个青壮的平民来说,几乎已经足够宣判他们死刑。
    领头的是个独眼龙,自她走出来后,他色。眯。眯的眼睛就没再看向别处。
    “你们俩,”他指着晏衡和巴图:“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可以保他们一命。”
    他说的是蒙语,卫嫤听不懂,晏衡和巴图却听懂了。前者面露冷色,后者焦急地看向晏衡:“大人,别听他们的。被他们掳去的女人,都会先。奸,等年纪大了再被喂狗。”
    “哦,你小子倒是懂行,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我把她……”独眼龙指指旁边谷雨:“把她给你。”
    卫嫤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她很明白被马贼抓去的姑娘会经历什么。关键时刻她放下手中鞭子,拔下头上那支掐丝金菊木钗。
    “有这么强的大人,谁还要他们。”
    给晏衡使了个眼色,挣脱旁边立夏和立秋的阻拦,她气势全开,如一朵盛放的洛阳牡丹,娇艳的笑容晃得独眼龙一阵口干舌燥。
    “戈老子的,头一次在西北见这么水灵的妞。”
    走近的卫嫤听到他口中官话,福至心灵,而后她更是坚定。再近一步,她走到马侧面,看到弯下腰的独眼龙,毫不犹豫地将锥子插进马背上。趁着惊马,她拔。出锥子,将带药的另一端塞进独眼龙嘴里。
    晏衡箭步上前,将独眼龙拽下马。马贼群龙无首,瞬间大乱。 


☆、第36章 幽州刺史 
????草原落日染上一层血色。
    卫嫤以前不是没见过血,不说前世那些恨不得她赶紧死,然后瓜分父母公司的亲戚。单说穿越后满身是血地趴在牙行平板车的干草上时,她也曾经感受过死亡的威胁。
    但却没有一次比现在更恶心,满地马贼尸体,不同于一枪子下去直接崩死的干净利落,这会断下来的胳膊腿横七竖八,冷兵器时代的残酷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落日下的草原有种电锯惊魂的恐怖。
    血 溅到她脸上,她扬手擦擦,看向旁边比她狼狈一万倍的晏衡和谷雨。七夕成亲那日,她亲眼见过晏衡对付那几个煽动花子的吴家领头人,对他的本事有信心。只是方 才不仅他们两人,还有如乌兰妈妈、立夏、立秋那样的弱女子,硬碰硬难免有人受伤。所以她才出此下策,以自身为饵。她一个弱女子,即便靠近了马贼也不会太过 防备。而制服独眼首领后,群龙无首的马贼就是一盘散沙。
    尽管如此,以一对十后的晏衡还是颇为狼狈。除去他外,最让她刮目相看的还属谷雨。明明她握着鞭子的手一直在颤抖,但方才却坚定地站在她面前,甚至她胳膊都被愤怒地马贼划破了。
    “立夏去烧热水,立秋带谷雨进去包扎下。”
    见两人缩在那还不动,心烦意乱的卫嫤抢过谷雨手中鞭子,一鞭子挥到他们面前草地上:“害怕?走不动?既然走不动,那今晚你们就给这些孤魂野鬼守夜好了。”
    卫嫤不知道,如今满脸是血的她,用极端冷酷的声音说出这话时,恐怖程度不亚于方才马贼。立夏和立秋一打哆嗦,忙站起来,踉跄着走两步扶起谷雨。
    强忍住呕吐感,卫嫤抻着马鞭:“我知道,你们第一次见这么多人被砍死在眼前,肯定会害怕。但牙行教你们时,应该教过丫鬟该忠心护主。多看看谷雨是怎么做的,你们也就明白,为何她是大丫鬟。现在,立秋扶她下去,好好给她包扎伤口。”
    楚琏送来的这四个丫鬟好是好,规矩周全干起活来也精细。但牙行一开始就打着将他们送进高门大户的目的,这样调。教出来的人难免心高气傲。尤其当他们顶头上司还是谷雨那么个样样都不太出众的丫鬟时,阴奉阳违也在情理之中。
    平常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磨练谷雨了。毕竟谷雨虽有不足之处,但胜在一个忠心耿耿。但今日他们的表现,直想让她砍马贼时顺便把他们砍了。签了卖身契,领着月钱,立夏立秋还当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公主不成!
    她这么说着,谷雨确是有些不肯:“夫人,我自己来就是。你身上衣裳脏了,身边离不得人服侍。”
    卫嫤挥挥手,神色坚定:“我自己来就成,如今你是伤病号,耽误不得。”
    谷雨看着自家夫人脸色,突然明白了她方才话中的意思。是啊,方才连她都知道保护主子,立夏和立秋为何躲在后面。
    到底谁才是主子!
    莫非仗着自己是世子送来的人,想压夫人一头?
    夫人对她这么好,明明自己也需要人伺候,却顾忌着她身上伤,将下人打发到她这边。感动间谷雨想起了在京城时发过的誓:想欺负她家姑娘,先从她谷雨身上踏过去。
    虎着脸,她朝立秋招招手:“你跟我进来。”
    立秋一哆嗦,平日谷雨姐姐脾气很好,怎么这会跟夫人有点像。那感觉,好像被马贼上身似得,让她一看见就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见立秋小心地扶着谷雨走进毡房中,不多会里面传来谷雨的呵斥声,卫嫤长舒一口气。到凉州后,一些事只会更复杂。她不怕谷雨狐假虎威,就怕这个大丫鬟立不起来。而且以谷雨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叫她随便欺负人也是不可能。
    打发下人各司其职,她进毡房找出两人的衣裳,走到旁边的毡房。
    毡房内的草席上,汉子的尸体已经凉透,乌兰和巴图满身是血地跪在旁边。虽然没有了方才的嚎啕大哭,但压抑的抽泣却更让人心下悲伤。
    “阿妈,阿爸人那么好,为什么长生天不保佑他长命百岁?”
    巴图的阿爸还真是个好人,卫嫤想起今早毡房里迎出来的那个爽朗的蒙古汉子。他热情地邀请他们来这歇脚,甚至宰杀了一头羊,并嘱咐乌兰妈妈做些丰盛的菜肴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安排好一切后才唱着长调赶着牛羊去远方。
    整个过程中他没提任何回报,以前卫嫤只当热情好客是一种营销手段,毕竟出去旅游小到一碗泉水茶都要价不菲。然而见到巴图一家后,她才知道自己的浅薄和偏执。
    心下感动她亲自下厨,后来晏衡也参与进来。如今马奶酒熬好了,满蒙全席上了桌,就连烤全羊都腌个七七。八八。秋收时节最为欢快的晚宴即将开启,她却再也听不到那如这片草原般宽广悠扬的长调。
    “巴图,阿爸去见长生天了,他会在天上保佑你。”
    巴图梗着脖子:“可那些瓦剌人也信长生天,阿爸在那里只有一个人,他会不会受欺负。”
    一家人都极其信奉长生天,听到这连乌兰妈妈的哽咽声都加重了。一时间卫嫤手足无措,抱着衣服她给晏衡使眼色。他所在的西北军也常有将士阵亡,安慰死难者家属,晏衡应该比她更有办法。
    晏衡眼睛一直盯着汉子身前,收到阿嫤求救的目光,他心中天平很容易倾斜。握紧拳头,他愧疚道:
    “不会有人欺负你阿爸,因为……他是被汉人杀死的。”
    汉人……卫嫤瞳孔放大,突然想起方才她靠近时,独眼龙嘴里的官话。方才一阵忙乱,她几乎把这事给忘了。
    也对,若是瓦剌人,说起汉语来腔调肯定有些怪。而方才的独眼龙,一口官话甚至比丁有德还要标准。方才那些马贼看似凶狠,实则一靠近她便畏手畏脚,明显是想活捉她。但对上晏衡,他们确是十足狠厉。
    想要晏衡命,想活捉她百般欺辱,这行事风格怎么如此熟悉?
    巴图擦擦眼泪:“我不信,你不是汉人,为什他们想杀你?”
    这点卫嫤秦楚,但她疑惑的是,为何晏衡会知道那些马贼不是瓦剌人?毕竟单从长相上看,他们绝不是汉人。
    晏衡走到汉子身前,挥刀砍断他胸前那支箭。擦干净箭头后,他本就沉郁的面色又阴下去几分。
    “这些马贼所用弓箭,看起来的确是瓦剌人的样式。但瓦剌人的冶炼术比之大越要高高超,箭头颜色浅且亮。这颜色明显是大越的,至于那些瓦剌人,我想应该是这次西北大捷的战俘。”
    行家一出手,连武装到牙齿也能认出来。卫嫤感叹间,旁边的巴图已经变了脸色。拉住乌兰妈妈,他谨慎地与两人隔开一段距离,满眼仇恨。
    “是你们害了阿爸。”
    “巴图,你……”
    卫嫤有些无言以对,说人不是他们害的么?如果不是他们来此借宿,那些俘虏也不会找过来,巴图的阿爸也就不会横死。
    心下疲惫而哀伤,看向躺在地上的汉子,卫嫤想起他临死前拜托她的事,灵台恢复一丝清明。
    “巴图,你听我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但你不能凭此就说,汉人中没一个是好人。”
    巴图点点头,眼中仇恨散去不少:“你们走吧。”
    “安置了你阿爸,我们一起走。”
    见巴图不可置信的神色,卫嫤拿出她前世商场谈判的本事,气势全开。虽然脸上有些狼狈人也不够高大魁梧,可她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还是很容易让人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
    “我 知道你想报仇,但报仇首先要找到凶手,杀害你阿爸的凶手也是我们的敌人,跟着我们你更容易找到他。再者,报仇需要实力。你和乌兰妈妈孤儿寡母,能不能继续 在这片水草丰美的草原放牧还两说。到时衣食无以为继,连命都保不住,又谈何报仇。你心里面有疙瘩,这我清楚,但将心比心我们心里又何尝没有愧疚。不提我答 应过你阿爸,日后会照顾好你和乌兰妈妈。就算我没答应,凭着这份愧疚,我也会一直帮你们。”
    巴图年纪小性子有些冲动,但乌兰妈妈 却饱经世事。草原人崇拜勇士,即便他们归顺了大越,这种习惯从未变过。她方才见过那位大人身手,一身俊俏功夫,用气刀来甚至比那达慕大会上的金刀勇士还要 厉害。跟着他,巴图日后才有未来。她已经没了丈夫,不能再因一时冲动害了儿子。
    “巴图,不是他们害了你阿爸,相反方才还是大人救了我们。阿妈相信大人,我们跟他走。”
    在乌兰妈妈的怀抱中,小狮子般愤怒的巴图逐渐冷静下来。虽然他眼神中的热情不在,甚至隐隐有些敌视,但这种态度却让卫嫤松一口气。
    其实刚才她可以瞒住巴图,那样她与阿衡会被母子俩当成救命恩人。即便日后被拆穿,以晏衡本事也不惧一个牧民。但那样做,她又与吴家人有什么区别?自私自利谁不会,但失去了心中信念,只为享受而活,又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
    蒙古人的葬礼有天葬和火葬,卫嫤受不了抛尸荒野被鹰隼吃掉,最终说动了乌兰妈妈火葬。
    不知为何,在她提出火葬后,乌兰妈妈看向她的神色有些激动,甚至连巴图对她的敌意也都几乎淡到没有。
    后来还是晏衡解了她心中疑惑,原来只有蒙古族内只有王公贵族才能火葬。而且此火葬也不是她理解的扎堆柴火一把火烧掉就行,而是需要请喇嘛来做法事,烧后的骨灰撒向江河山川,或放置于亲人身边永远悼念。
    “我……是不是说大话了?这儿哪有喇嘛!”
    卫嫤觉得坏事了,她提议火葬,纯粹是因为骨灰携带方便。她本想着带乌兰妈妈与巴图去凉州,安置下来后再则一风水宝地妥善安葬。
    晏衡虽惊讶于在京城长大的阿嫤,看惯土葬的阿嫤为何会知道火葬。但似乎从他认识阿嫤后,她身上便有很多秘密。他虽疑惑,但大多还是感动,感动于这么好的阿嫤会选择嫁给她。
    如今虽然此地无人懂佛法,也不能火葬,但也不是没办法。
    “再赶一天路便进幽州,当地有不少黄庙,可以请当地官员择一可信喇嘛。”
    事不宜迟,收拾好汉子尸体,又将毡房卷好放入勒勒车上,跟在他们的车队后面,众人连夜向幽州赶去。有巴图做向导,在东方露出鱼肚白时,远远地幽州城墙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
    凭着官牒和路引,晏衡与卫嫤被请进了幽州府衙。
    幽州刺史袁宽人如其名,又圆又宽。卫嫤甚至都觉得,刺史府里那把用以坚硬着称的黄花梨木打造的椅子,可能随时都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虽然袁宽长得不怎么样,但被他一路引进来,中途与之交谈两句后,她便会不由对此人心生好感。他实在太会做人了,比如现在,袁宽明明在夸她漂亮,眼神却不往她身上乱瞄一眼,而且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听着顺耳。
    这是只老狐狸,卫嫤隐隐觉得,今日之事不会太过顺遂。
    “袁大人过誉了。”
    卫嫤谦虚一笑,也没有过分谦虚到让人轻视。而后她规矩地坐在晏衡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即便心里有想法,她也知道官场上的事,她插手太多,难免会让人觉得晏衡立不起来。
    然后她惊喜地发现,面对一直打太极,拒不谈刺史府外跟来的勒勒车的袁刺史,晏衡表现出了远超他年纪的手腕心机。他不仅稳住了谈话,甚至还将主动权一点点往自己这边引。最终歪楼到幽州最为敏感的民。族问题。
    对,这就是幽州最大的问题。幽州与凉州同处大越北,与前世她熟悉的那个幽州不同,越太。祖征战之地还要往北,连带着如今的幽州所辖地片还要往北一些。而靠北的这一片,大多数都是归顺大越的蒙古人。
    蒙 古人与汉人不同,汉人想着如何砍掉树烧掉草原,在上面垦荒种庄稼;蒙古人则正好反过来,他们恨不得幽州那些出不了多点粮食的田地抛荒,长出草来为多喂些牛 羊。脑回路不同,导致两族根本无法愉快相处。执政者虽是汉人,但蒙古人武力值过高。朝廷怕压狠了这些外族,到时候他们与西边瓦剌人通气一同反了,所以政令 上都是以安抚为主。偏偏前朝幽州南北本是两国,世代拼杀早已结下血海深仇。大家纷纷忘了我曾经杀过你们,只记得我家哪位先祖是你们嫩死的,如今成了邻居后 矛盾不断,是以每任地方官都很头疼。
    这种大环境下,袁刺史不想接这户牧民的人命官司,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种事沾上就是麻烦。
    而晏衡只用一句话,便给出了他不得不接的理由。 


☆、第37章 贡仁波切
????宽阔的幽州府衙内,晏衡不复先前和善,面色陡然阴沉起来,声音中更带着丝劫后余生的惊怒。
    “实不相瞒,袁刺史,那些马贼原本的目标是卑职。若非夫人急中生智,擒获贼首,而后趁其大乱分而破之,恐怕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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