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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常宫闱-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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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答应的眼睛渐渐的迷茫起来,她的喉咙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了。不到半个时辰,她便活活冻死在雪地里。
陈常在半跪在那,一直呼唤着她的名字,江答应却再也没有反应。
江答应的头发乌黑,面庞算是清秀,她的眼睛轻轻闭着,雪花落在上面,像白色的蝴蝶,而此时她的头发,已被白雪覆盖。而她的衣裳,渐渐的失了颜色。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雪花,像一张白白的毯子,将江答应从头裹到尾。
回雪站在廊下,让烟紫扶了陈常在进屋,陈常在发间已落了不少的雪,随着她颤巍巍的脚步,她簪子上的积雪簌簌而下。
陈常在抬眼看到回雪,眼里的泪顷刻又落下。
回雪努努嘴,示意皇上还在屋里。陈常在只得拿出手帕擦擦眼角。
草鬼婆见江答应得了这下场。心里更为忐忑:“皇上,其实江答应也害过陈常在……”
皇上以手支头,将身子窝在椅子里。王福全见皇上一脸的疲倦跟失望,便挥了挥拂尘道:“你都知道些什么,还不快快交代。”
草鬼婆低语道:“自从陈常在怀孕,江答应便也想着怀孕,只是后来她怀孕了。又怕陈常在抢了她的风头,比她的孩子早出生,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回雪厉声问道。
草鬼婆身子一抖:“所以…。。江答应命我偷偷的给陈常在施法,说是让陈常在小产最好,可是一直以来,江答应也没弄到陈常在的生辰八字。所以一直没机会谋害陈常在。”
“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回雪默默问道。
草鬼婆点点头:“我不敢说一句假话,江答应昨儿还说呢。说是很快会弄到陈常在的生辰八字,到时候就好办了。”
陈常在眼里的泪更多了。她静静的坐在那,脑子里全是江答应。
刚进宫时,江答应对她的百般照顾,江答应每一个会心的微笑。江答应叫的每一声姐姐。
她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原来江答应连自己也不放过。
原来每一声姐姐背后,都暗藏着杀机。
陈常在衣裳上薄薄的一层雪化了。化成了冰凉的水,浸透了她的衣裳,她觉得有些冷,发自内心的冷。
回雪轻轻的将陈常在的手放在她的手心里,轻轻的捏了捏。手心里的温热在二人中间传递。陈常在心里又冷又暖,百感交集。
“赐这个老妇一杯毒酒吧。”皇上眯眼,垂下头去,似乎很累了:“既然她爱巫蛊之术,也成全了她。”
草鬼婆吓的没了主意,只是争辩道:“皇上,皇上……我不会什么巫蛊之术,那些都是骗人的,骗江答应的。我在宫里,并没有害过哪位娘娘……”
皇上理也不理。
回雪也垂下眉眼,自草鬼婆被发现那一刻起,回雪就知道,这个妇人是活不成了。
宫里一向禁巫蛊,若是哪宫娘娘犯了这一条,轻则打入冷宫,重则处死,何况,这个草鬼婆,不过是宫外的一名老妇,皇上定然不会轻纵了她。
王福全当机立断,早弄了一杯毒酒来,淡黄色的杯子,里面是黑黑的半碗毒液,说是毒液,不过是绍兴酒里惨杂了各种毒,例如,鹤顶红,比如,断肠草。
这黑黑的毒液,在杯子里摇曳,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草鬼婆不愿意喝,早有太监架起她,捏鼻子掰嘴,王福全叹了口气,手一翻,酒全入了草鬼婆的腹。
毒酒入腹,火辣辣的疼,草鬼婆当即鼻子喷血,一个挣扎,打碎了王福全手里的杯子,杯子落地,碎成好几瓣。
草鬼婆已然七窍出血,一双手扒着喉咙,继而,如一条跳出了水面的鱼一般,全身拱起,僵直,直到一动不动。
屋子里,院子里,都是死亡的气息。
陈常在显然是被吓到了,几个时辰之间,她离死亡如此的近,刚看到江答应的死,这会儿又亲历了草鬼婆的死,她只觉得心突突乱跳,头部眩晕,坐在那呕吐了起来。
上官月赶紧去自己屋子里亲自端了几碗茶来,王福全接了一杯,想递给皇上,皇上却不喝。
回雪接了一杯,递给陈常在:“你且舒缓舒缓。”
陈常在端茶的手都在颤抖。
“这延禧宫里,还有谁知道江答应跟草鬼婆的事?”皇上在追根问底。
伺候江答应的几个宫女,另有几名太监,听此话,赶紧跪到了门口:“皇上……奴才们冤枉。”
拉去焚化场的那个奴婢,如今怕早化成了黑烟了,而余下的这些个奴才,都是内务府分派来的,其中一个胆大些的叩头道:“奴婢们只是听内务府的差遣,说是来伺候江答应,平日里也就是伺候江答应的饮食起居,至于细节之外,江答应是不让奴婢们插手的。”
一个太监也赶紧叩头:“江答应与许……。还有草鬼婆的事……奴才们一点也不知道,平时主子……啊不……是江答应交待我们,好生看着门,没有她的吩咐,万万不可让别人进入卧房…。。奴才们虽奇怪,却不知为什么……。奴才们也都是奉命行事……皇上饶命。”
几个奴才低低的跪着,雪飘到廊下,浸透了他们的背部,他们的一双手伏在雪地上,很快变的通红,又冻的发白。
王福全轻轻叹了口气,在宫里伺候主子,主子说什么,奴才们也只有照做的份儿,如今主子轰然倒台,做奴才的,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回雪瞧着那几个奴才也有些可怜,便道:“皇上……他们不过……”
皇上挥一挥衣袖,示意回雪不要再说下去,他已然有了主意了:“王福全——”
王福全哈腰上前:“把这几个奴才,挖坑埋了吧。”
皇上的意思,是活埋。
皇上很久没有这样杀人了。
活埋,便是在乱坟岗挖一个大坑,将受死的人捆结实,扔进坑里,直接填土。等土全部填上,这些奴才便都死了。
王福全额头有细汗渗出,却不敢顶嘴。
回雪起身福了一福:“皇上……或许这几个奴才,当真不知道江答应的事……”
回雪的意思,是皇上的责罚有些重了。
皇上看也没看回雪,只是低着头,更不理会廊下奴才们的哀嚎,想了许久,抛出一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皇上如此说,回雪也没有法子,只得坐回去。
廊下的奴才鬼哭狼嚎,他们分明还没有活够,不过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不管是净了身,还是签了卖身契进宫,他们都还想活着。
王福全叹着气,哈腰出门,一挥手,早有等待在院子里的几个太监,捆的捆,拉的拉,给各人嘴里塞上毛巾,以防他们乱喊乱叫。很快,延禧宫的这几个奴才便都没有了踪影。
上官月手里端着茶托,此时手抖的厉害,茶托上的茶碗轻轻的颤抖起来,发出“哗哗”的响声。
“上官贵人,你觉得朕残忍吗?”皇上自己也叹了一口气。
上官月赶紧将茶托平放在地上,自己伏地道:“皇上……不……。不……”
她已然说不出话来。
“今日的事,就到此打住吧,江答应的死,朕自会给一个说法,至于她爹江大人,朕不日就会找个理由,让他们父女黄泉相见,也有个照应。只是有些话能说出去,有些话不能,若乱说,那下场,或许就跟被活埋的奴才一样。宫里是一个人多嘴杂的地方,朕不想听到风言风语,你们是朕的枕边人,自然会明白,什么能说出去,什么不能吧?”皇上静静的喝了一口茶,以茶盖研磨着茶碗。
回雪为首,陈常在,上官月等人皆伏身:“臣妾明白……定不乱说。”
皇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江答应之事,是丢人的事,若传的人尽皆知,皇上自然是没脸的。
草鬼婆的尸首很快被拉到了院子里,她死的狰狞,面上的雪很快凝固了,无边的雪落在她脸上,如一张白纸般糊住了她的脸,倒显的安详一些。
皇上站在廊下,仰脸叹气。似乎十分落寞。
回雪等人站在他身后,不发一言。
“哎哟,延禧宫怎么死了人了?”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大叫:“死人啦——冻死人啦——”
正文 第389章 照老规矩办
刚刚平静下来的延禧宫,被这两声叫喊给打破了宁静。
皇上略微皱眉,直直盯着宫门口。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车的菜品,萝卜,芹菜,雪里红,各式各样,长长短短,而菜品上面,整齐的码着几个筐子并笼子,笼子里的小兔子等物本来安安静静的卧着,被这叫喊声惊住,继而上串下跳,没个安生,胆子小的山鸡,已吓的缩在笼子一角,半眯着眼睛窥探着周围的动静。
江府又来送菜了。
可是两个送菜的妇人还不晓得延禧宫发生了何事,甚至,她们连皇上也不认识,放下手里的车绳,看到回雪站在廊下,且上官月,陈常在等人也在廊下观望,便颤颤巍巍过来行礼:“郁妃娘娘……。吉祥。上官贵人……陈常在吉祥。”
两个妇人倒识得说“吉祥”二字了。
王福全略皱眉道:“皇上在此,怎么不行礼?”
两个妇人见皇上一脸的威严,只是形容枯瘦,看着气色不好,虽知这个人地位不一般,但并没多想,听此话,两腿一蜷,跪在地上:“皇上……。皇上……吉祥。”
皇上并没有让她们起来,也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院子里江答应的尸身,雪已将她的尸体掩埋住了,只露出一点衣角,还有那一双高底莲花鞋,直挺挺的迎着风雪。江府来送菜的妇人就是看到了这一幕,才吓的心惊胆战。
如今两个妇人跪在廊下,自然能认出不远处死的人是江答应,却不知江答应犯了什么事,害的她们如今也得跪在雪地里,廊下的雪已有巴掌厚,回雪略微挪动一下身子。便听到脚底的雪“沙沙”的响。
两个妇人的裙子很快湿透了,膝盖如被刀割一样,很是疼痛。
“照着老规矩办吧。”皇上丢下一句话,便由小太监撑着伞,怏怏的回养心殿去了。
上官月,陈常在面面相觑。
回雪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以后不必往宫里送菜了。”
王福全站在回雪身后,附耳轻轻的说着什么,回雪眉头一皱:“真的要这样?”
王福全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王福全一向会揣摩皇上的心思。刚才皇上所说的,照着老规矩办。上官月,陈常在自然没有听懂。但回雪心里却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王福全抽出拂尘来,往地上一扫,脸上顿时严肃下来:“江府来的两个妇人,赐死。”
妇人以为听错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点点头,才抹着泪道:“进宫以后,我们虽贪财了些,偷偷问陈常在要过赏银,但别的坏事。一点也没敢做,若皇上不喜欢,我们把赏银退了便是。我们也上了年纪了,家里有老有小,求皇上开恩。”
王福全低下头,吹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雪:“皇上已回养心殿去了。”
妇人心里隐隐觉察到了什么,却又不大明白。只能试探着道:“江答应……。犯了什么错,自然跟我们是无干的。我们只是宫外伺候的,隔几天来送一次菜罢了,如今江答应……。冻死在雪地里,可为什么要我们陪葬呢?”
死是一件恐怖的事情,除非生老病死,不然最下层的两个老奴婢,自然也不甘心就这样枉死过去。
王福全抬起头来,望了望延禧宫琉璃瓦上挂的冰锥,淡淡的道:“皇上下了旨,你们也不必多言了,怪就怪,你们是江府的奴才吧。”
妇人跟王福全求饶无果,便挪动身子,跪到了回雪身边:“郁妃娘娘……。我们不过是来送菜的,哪里懂宫里的规矩,谁又惹了皇上,为什么让我们陪葬呢,求郁妃娘娘……。”
回雪暗自揣度,或许这两个妇人,除了送菜,关于许品,草鬼婆的事,她们真的一无所知。
但皇上已开了口。谁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回雪叹了口气,突然想到皇上所说: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或许,这便是帝王之道。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依然有人背叛他。
他后…宫中的女人无数,很难说出,他真正爱的是哪一个,或者,他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甚至,对于有的妃嫔,他没有翻过她们的绿头牌,或者,连她们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
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些女人,自进宫那一刻起,便注定要为他守节,哪怕这一辈子,他从未宠幸过她,甚至,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一次面,也改变不了为他守节的命运。
皇上已习惯了享受这些女人的奉承跟守候,突如其来的背叛,让他歇斯底里,他又一次吐了血,但他努力装作淡然的样子,走到延禧宫门口的时候,他甚至稍稍停顿,轻轻拂去了大红春联上的雪花,然后把翘起一角的春联,轻轻的往下按了按。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就像抚摸着一个女人的胴体那般的柔。
可回雪知道,皇上的心里,波涛汹涌。
他所谓的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便是他的发泄。
背叛让他觉得可耻,他也怕人耻笑。
所以,这两个拉车的妇人,虽贱如蝼蚁,但皇上也决不放过。
如今说什么,怕都已晚了。
回雪移步过去,踩着又凉又滑的雪,来到了江答应尸首边。
江答应的头发已冻成一块,上面覆盖着冰,而她的脸上,因雪太厚的缘故,早已分不清眉眼了。她的衣裳,本来绣着许多花儿,那些花,五颜六色,多如繁星,可是如今,却被这簌簌而下的雪蒙上了。
江答应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干净过。
回雪瞧了瞧皇上曾抚摸过的春联,这春联虽是旧时贴上去的,颜色还是鲜红的,虽上面的毛笔字看不清楚了,但朱漆门上,大红的福字,昭示着喜庆,可转眼间,这里的人,除了死去的,便是噤若寒蝉。
回宫的路上。雪一直不停。
烟紫小心扶着回雪的胳膊,两个人几乎同步,四周无声,连平时突然俯身觅食的乌鸦也不见了。太寂静,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烟紫脚下的雪“咔嚓咔嚓”,连绵不绝。
她呵了呵手道:“主子……。今儿延禧宫的事,真是出乎意料,本来……咱们是去找草鬼婆的,可是……。”
“这事,就到此打住吧,皇上已说了,不准人乱讲。”回雪叹了口气:“江答应的代价,够重了。”
烟紫低下头去,轻轻拍拍回雪身上的雪粒子:“谁说不是呢,延禧宫的奴才……死了大半了。”
回雪默默点了点头。
天空愈发的暗了,暗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雪花一片接着一片,不停的往人身上扑。
王方撑着伞跑了过来,手里拿了一件厚厚的大毛披风,见了回雪,先是伸过伞来,接着将披风递给烟紫,烟紫拍了拍回雪身上的雪花,然后将大毛披风给回雪系上。
三个人缓步前行。
一路无话。
快到相印殿时,王方一路小跑的先进了殿,说是把炭火烧旺些,瞧着主子的脸都冻红了。
回雪呵了呵手。
烟紫默默的撑着伞,看着王方渐远的背影,轻轻的问道:“奴婢想问一句不应该问的。”
回雪点点头。
烟紫轻声道:“主子的脸红了……是因为延禧宫里大肆杀戮,主子给……吓住了么?”
烟紫以为,延禧宫里死了太多的人,回雪心里恐惧了。
回雪却摇摇头,死亡,她从来没有怕过。
宫里的女人,死与不死,都不是自己能掌握的。
死亡这种陌生而熟悉的东西,回雪并不怕,却有些伤感。
多年前,她的亲姐姐,素答应,便是在延禧宫一败涂地。
往事已矣,旧人已去。心里的伤却再也无法平复。
“我并没有被吓住,只是没想到,会死这么些人。”回雪默默的,低下头,看着自己冻的发红的手。
她的发间也落了不少雪,而发间的簪子因沾了雪的缘故,变的有些湿滑。
“回宫后,主子先洗个热水澡吧,累了这么半天,得先驱驱身上的寒气。”烟紫小心跟在回雪身边。
回雪点点头。
相印殿的奴才们早已迎着了。
炭火燎的极旺,扑扑的火苗直往人脸上探。
烟紫在炭盆边放了一把椅子,给椅子上垫上一块狐狸皮毯子,轻轻扶着回雪坐下,又拿铁钳子拢了拢炭,试了试温度,才道:“主子先坐着歇一会儿,奴婢这就去准备热水,一会儿好给主子沐浴。”
回雪望着炭火,有些发呆,一伸胳膊,摸到了烟紫冰凉的手,便道:“不忙,你也烤烤火吧,在外面冻了半天了。”
烟紫福了一福,站到回雪身后。
不多久,有小太监顶着一头的雪进来传话,说是延禧宫的两个妇人已死了,是用拉车的麻绳给勒死的。
虽在意料当中,回雪却还是恍惚了一下。
当然,死去的人,马上被雪给盖住了,延禧宫的事,就跟半空中的雪一样,等雪停下的时候,一切都要恢复平静了。
“让我进去——我要见郁妃——”还没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到有人闯入了相印殿。听声音,好像十分着急。
正文 第390章 沐浴
外面的风雪一直没有停歇,相印殿院子里的枯树随风摇晃着枝干,时不时的抖下来一地的雪。
这焦急的声音透过枯树跟门帘飘进屋子里,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厨房里还在烧着洗澡水,烟紫顾不得偎依在炭盆边烤火,凑在门口一看,原来是玉妃来了。
也难怪,大呼小叫,没有章法。
玉妃头戴红宝石连环簪子,穿着深红色小棉袄,外罩一件石青色大毛马甲,下衬一条大红色的绸缎裙子,裙角处略微上翻,露出里面深蓝色绣菊花的夹裤。
脚底的莲花高底鞋,上绣着双如意的图案,鞋子前面是一簇大红色的流苏,随着玉妃的脚步,流苏左右摇曳,如一团火。
一路走来,玉妃有奴婢撑伞,且手里还抱着一个精致的暖炉,暖炉外罩着青紫色绸缎布做成的护手。虽有冷风扑面,玉妃脸上的胭脂却一点没少,红扑扑的两团,在大雪天里很是显眼。
玉妃来之前,定然是精心梳妆打扮过的。
听声音,她无比焦急,相印殿的奴才却拦在门口,说是要给主子通报。
回雪累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得个空,歇一会儿,奴才们自然怕吵了她。
烟紫挥了挥手,蹲下身子给玉妃行了礼,然后伸出手来,举着棉帘子。
门口的太监见此,便自觉的退到两侧守着。
玉妃如得胜的将军一般,瞪了几个太监一眼,一面又捧紧了她的暖炉,快步进屋,见回雪坐着烤火,便撇撇嘴,自已也找了把椅子。面对着回雪坐下,将手里捧的暖炉递给跟随的婢女,呵了呵手道:“郁妃娘娘好雅兴。”
“这么冷的天,玉妃不在承欢殿呆着,冒雪前来相印殿,可是有什么事?”回雪扫了玉妃一眼,刚才玉妃还在大呼小叫,如今却装作十分端庄的样子。坐在那,用手抚着裙子上的花纹,静静的打量着相印殿的摆设。
“郁妃娘娘一点儿也不怕?”玉妃神神叨叨的。虽故作稳重,眼里却投射出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
回雪低下头去,伸出手在炭火上抚了抚。轻轻道:“怕什么?”
“听说,一大早的,郁妃娘娘去延禧宫,就遇上了杀人的事,且。延禧宫血流成河呢,真是不凑巧,没有吓到郁妃娘娘吧?”玉妃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她在心里无数次的想像过回雪当时的狼狈模样,她本以为。回雪会被吓的躲闪不及,眼神涣散,一身冷汗。没想到,回雪却端坐在屋子里,这让她有些失望:“郁妃娘娘就不怕不吉利?见了那么些死人,哎哟,我想想都觉得渗的慌。”
回雪没有抬头。只是烤着火:“玉妃在哪听得这些?就来相印殿说道了?”
玉妃有些尴尬,轻轻的挪了挪脚。她鞋子上的红流苏晃动起来,上面的雪化成了水,湿了一片,玉妃将脚往炭盆边拢了拢,又呵了呵手,才道:“不过是听宫里的人……。乱说的。如今宫里,可有不少人在传这个,说是,江答应的尸体……都被冰雪给冻成大疙瘩了。”
玉妃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比划,说到大疙瘩,她自己先打了个哆嗦。
“皇上已开了口,延禧宫的事,尘埃落定,玉妃就不要过多操心了,死人的事,终是死了,若活着的人,管不好自己的嘴……”回雪没将话说完,抬起头来,盯着玉妃看了一眼。
这眼神让玉妃害怕,她讪笑道:“郁妃说不提,就不提了,但那草鬼婆……。。”
回雪不说话。
玉妃更尴尬了:“其实,草鬼婆的事,本不是我应该操心的,可是,我听说,她跟江答应一块,害过我呢……我说呢,这一阵子,总觉得腹胀,胸闷,有时候躺床上都觉得头晕目弦,听说草鬼婆是专门往别人吃的东西里面放毒虫的,会不会,我的一日三餐,已被她下了虫子?”
回雪淡淡一笑:“若玉妃真被下了虫子,如今还能安生的坐在这说话吗?”
玉妃这才一脸的得意:“我量草鬼婆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这个草鬼婆,也妄想在宫里……。”
玉妃一脸的鄙夷。
回雪打断了她的话:“草鬼婆的事,江答应的事,不过都是延禧宫的事,皇上已了结了延禧宫的事,玉妃再揪着不放,皇上知道,未必高兴。”
玉妃果然被震慑住了,她有些拘谨,又有些不安,心里如同揣着一个大火团,扑扑的直往上窜,她想跟人讨论延禧宫的事,深宫寂寞,长夜漫漫,入冬已来,多数宫人夜半难眠,可一个白天,除了坐听风声,坐看雪舞,其它时间,就是用饭,歇着,发呆。偶尔听听屋檐上冰凌刺破寒风的声音,再听听簪子划过发梢的声音。更显落寞,时间如白刃穿过掌心,让人难熬。
玉妃她只是想找个乐子,没想到,回雪对她的八卦消息一点也没兴趣,轻易的几句话,就把她给打发了。
烟紫凑上来,轻轻的跟回雪说,洗澡的水已烧好了,可以沐浴更衣了。
玉妃却没有走的意思。烟紫只得大声道:“玉妃娘娘,我家主子需要沐浴了…。。”
玉妃讪讪的:“大白天的,郁妃娘娘要更衣,要去见皇上?”
回雪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冷冷的道:“玉妃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玉妃只得起身,又不想显的尴尬,便打了个呵欠道:“我正好去找位太医给瞧瞧身子,别真的被草鬼……”话没说完,见回雪盯着她,便自知失言,速速回承欢殿去了。
热气腾腾的水被抬了进来,一桶一桶的倒进椭圆形的大木桶里。烟紫伺候着回雪,脱去身上略湿的衣裳,一件一件的搭在红油木衣架上,然后在大木桶里洒上一层花瓣,花瓣悠悠的浮在水面上,像一艘艘略微荡漾的小红船,小红船隐在一片热气氤氲当中,显的很是安逸。
回雪白如凝脂的胴体打破了水面的宁静,她轻轻的靠在大木桶一角,烟紫赶紧将毛巾递上来,自己拿起乌木梳子,趁着暖暖的水温,给回雪梳理着长长的头发。
发间的簪子被取了下来,轻轻摆在烟紫右面,而精巧的珠花跟簪子摆放在一处,除去了这些首饰,回雪的头发顷刻自由了,它们肆意的绕在烟紫的手心里,有点湿,有点滑,有桂花油的香气。
回雪给白毛巾浸水,然后将沾了水的毛巾敷在脸上,她安静的靠在木桶一角,屋子里的水气四下游走,冲撞到帷帐,那些白纱做的帷帐,薄的几近透明,这会儿便轻轻的荡漾起来。
屋子里静的只听到哗哗的水声。
烟紫的动作也是轻轻的。
回雪如一尾鱼,沉浸在温热的水里。
外面天寒地冻,能躺进热水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幸福的回雪突然想睡一觉,就像延禧宫的那些杀戮,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有的死亡,是悄无声息的,甚至,一滴血都没有流。死的干干净净。
但回雪目睹这没有血腥的死亡,却觉得浑身沾满了鲜血。
如今能洗一洗,她心里舒爽多了。
火红的花瓣,有淡淡的香气,就像初春,坐在御花园柳树下的秋千上,闭眼闻着御花园的味道,那时候,御花园的花儿还没全开,零星的几朵,袅袅娜娜的香气,顺着秋千架,爬到青涩的柳枝上,晃晃悠悠的围着你转。
回雪的手触到了玫瑰花瓣,甚至,玫瑰花瓣已将她包围了,冬季里,得这些花瓣很不容易,是花房里的下人费了心血才养出来的,别宫的妃嫔,想洗个花瓣浴,都没有机会。回雪却有点不愿意了,她的声音透过湿透的毛巾传出来,有点闷闷的:“烟紫?”
“恩,奴婢在呢,主子。”烟紫已梳理好了回雪的头发,开始给回雪捶背。
“下次,沐浴的时候,不要放玫瑰花瓣了。”回雪淡淡的。
隔着白毛巾,烟紫看不清回雪的表情,只是听她这样说,便小心的道:“主子莫不是嫌用花瓣浪费,其实花房的下人,给几位娘娘每人都培植了沐浴用的花瓣,若是不用,过不几天,它就枯萎了。”
烟紫以为,回雪是不想大费周章,想省去了这一项,也少添一些麻烦。
回雪却自有主意:“我不喜欢用花瓣,花房人培植出来的玫瑰,若是觉得浪费,下一回,让她们送到永和宫吧,或是给岑妃用,或是给陈常在用,都是好的。”
烟紫面对着大木桶福了一福,算是会意。
木桶里的水哗哗的流着。回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只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罢了,这玫瑰花瓣,红的像是在血里浸泡过一样,回雪看到它,就想到了延禧宫之事,想到延禧宫之事,便觉得这个冬天出奇的冷。
腊月的风是冷的,它吹的御花园的枯叶无处藏身,黑着脸跌到地上,化为烂泥。
腊月的雪是冷的,它压的畅音阁的荷叶低低的埋进湖水里,悄无声息,没了影踪。
而这火红的玫瑰,那么热情而张扬,却让回雪心里堵的慌。
正文 第391章 一件好事
沐浴的时光很温暖,闭上眼睛,犹如身处春日的阳光下,全身都被热气包围着,久久不散,回雪突然想睡去。
四周如此安静,安静的只有流水的声音。那些火红的玫瑰花瓣也变的悄无声息起来。
“郁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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