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一朝天子一朝凰-第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可惜这双会画画的手,却是在死后才长出。就算我画出再艳绝天下的水墨,他也看不到了。想到这,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墨白。
血红墨迹跟随着李涵的描绘,在白绢上一点点铺开,往日情形也渐渐重现于画面上。
他所说的最美好的时候,是他和他口中亡妻的初遇。
那是他发动兵变的前一年,烟花三月,翠柳扶堤。
一向忙于筹谋篡位事宜的他被春风吹得骨头痒痒,放下府中琐事,领了两个小厮踏春。长安郊外处处是风光,不知不觉踏入一片玉兰花林。
可以想象三个大老爷们在米分白色的玉兰花间悠游穿行看起来有多别扭,老天也看不下去,遂在繁花深处安排了一场俗套却依然不失浪漫的相遇。
玉兰花丛间是一位素衣女子,背对着李涵,乌黑的秀发瀑布般散落至脚踝,宛如碎步从诗经中走出的窈窕淑女,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她双手捧着玉兰花的花瓣,洁白的花瓣透着微青色的花脉,一瓣一瓣抛向空中,飘落成和风流水中的诗情画意。
她一个人陶醉,并没有发现身后不远处已站了个人,可想如果身后站的是流氓,这女子铁定要倒霉,幸好站在她身后的是李涵。他只静静站在原处,在花枝掩映间不动声色地远远观望。
天气原本晴好,却不料突然春雷骤雨,雨势瞬间转大,枝头木兰花敲落无数。她站在雨里愣了愣,一手挽着长发,一手俯身拾起被雨水敲落满地的落花。
惜花怜花的少女往往也最惹人怜爱,猜想是时候李涵出场了,李涵果然不含糊,一手夺过小厮手中的纸伞,几步并过去把伞举过她头顶。
“下这么大雨,姑娘也不知避一避。”
女子拾花的手停了停,站起身回头。这时我方看到女子的容貌,眼里含着笑,玉兰花一样的面容,果然是晓晓。
晓晓望着眼前白衣黑缨,眉眼中暗藏高贵气质的公子,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落花:“前一刻还好端端盛开着,下一刻就被雨水打落了,看着有些心疼。”
李涵望着晓晓,漆黑的一头长发被雨水淋湿,紧贴着同样被淋湿的素色衣裙,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子里却盈满怜惜。
我所作画境是李涵的记忆,在这个记忆中我能感觉到李涵的心思,那时候他在想,她心疼那些死去的落花,可是他很心疼她。
飘飘霏雨,落落玉兰花,女孩手里捧着落花,躲在男孩撑起的六十四骨油纸伞下。仿佛纸伞隔出了另一个时空。
春雨来的急,走的也急,很快雨势就停了下来。李涵彻底抛弃了随他前来的两个小厮,独自一人送晓晓回家。
直到两人在钟离府门前作别,我才知道原来晓晓就是钟离老将军的女儿。钟离老将军在父皇和湛儿执政期间统领大明宫中三千神策军。李涵兵变那夜,李悟就是率领他的军队赶往大明宫拦截。
一个是身世显赫的皇室贵族,一个是碧玉娇羞的深阁少女,相遇在雨中遍地玉兰花的季节,在双双情窦初开的年纪。
☆、第十六章 月下芭蕉
一个月后是李涵的十七岁寿辰,皇室宗亲和王公大臣还有府上众多食客纷纷送来稀奇百怪的贺寿礼物,江王府门庭若市。礼物里不乏贵重稀罕的至宝,什么千年老人参、岭南夜明珠、白玉麒麟角,凡是称得上宝贝、端的上台面的东西都被抬进江王府。
李涵唇角噙着笑一一拱手致谢,笑里多半敷衍。
皇族过惯了奢华生活,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对所谓的珍玩,他从记事起就玩腻了。他在等一件特殊的礼物,那件礼物是什么都无所谓,他想的是送礼物的那个人。
可是直到日落,送走最后一批送礼的府吏,也没有等到钟离家送来的贺礼。他站在府门前,显得孤孤零零。夕阳映的白衣显出黄色,黑色的玉带束出堪称完美的身材,他望着夕阳中几只麻雀,抬了抬手,袖口隐隐露出一朵浅色的玉兰。
我听见他心底翻江倒海的声音:钟离,你根本没把我的生辰放在心上是不是?
半晌,手落下,平静无波的眼底露出冷冷的怒意。斜睨了一眼堆在府门前小山高的礼物,一脚将其踹翻,礼物七零八落地滚下府前台阶,他看也没看一眼,对守门的小厮说:“都扔了。”
说完,转身径直迈进府门。
一只脚刚迈进府门,身后突然传来女子的笑声。“人家好意送礼物给你,你生什么气?”
李涵身子蓦地僵住,一时不敢回头,红着脸,好不容易将身子转过来,动作都变得僵硬迟钝,看到钟离晓明媚的笑容,明明身子都已经激动地颤抖,还佯装着一副镇定模样:“我才不稀罕什么礼物。”
“我亲手做的礼物,不想差府上小吏送来,心想着若能亲自交到你手上才好。可是阿爹说我一个姑娘家在你府上宾客如流的时候送礼物给你有失体统,只好等着人都散了再送来。”钟离晓主动解释,大约是明白李涵究竟在为什么生气,她却微仰起头看他通红的脸,故意调笑:“既然你不稀罕礼物,那我还是不送了罢。”
李涵明明脸已经涨得通红,恨不得上去一把抱住她,却牙根打着颤倔道:“那、那你就拿走吧。”
钟离晓抬起袖子遮住嘴低声窃笑,又故意说:“那我就走啦。”说着真的就转身了。
看到钟离晓真的转身,李涵的动作一点也不僵硬了,瞬间变得比猎豹还敏捷。我甚至没有看清他是怎么下的台阶,只看到他已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拉住钟离晓的手臂,红着脸:“我的确不稀罕那些礼物,因为我在等一个人,等着她送给我的礼物,哪怕是托人捎给我一句祝福。我生气,是因为我等了一整天,却迟迟没有等到。”
他说完,终于抑制住心中激动,脸上恢复平静表情,手从钟离晓手臂上滑下来。
手指滑落钟离晓手臂的瞬间,怀里忽然被塞进一只枣红色木匣子。
他低头愣愣看着胸前木匣子,钟离晓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拿着呀。”
他抬起双手,像接过一件圣物般把匣子捧在手里,刚要打开,被钟离晓拦住:“等我走了你再打开。”她说着,眼睛里情不自禁地露出少女羞涩的笑意。说完转身离开,脚步轻盈似舞。
目送钟离晓走远,李涵捧着红匣子心花怒放地冲进府里,迫不及待地想打开看看,因太过着急差点被摔落在府门前的礼物盒子绊倒。我想,堂堂一个王爷,不就是心上人送了个礼物么,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跑到府里梧桐树下的石桌旁,他小心翼翼打开木匣,匣子里铺着金色的丝绸,一把聚骨扇躺在其中,他将折扇取出,动作做得一丝不苟,聚骨扇上缀着一块翠色的玉环,扇面上两行清秀的字体,应是钟离晓的亲笔:玉佩玲珑龙骨瘦,翠条更结同心扣。
李涵端详着扇面上的两句话,脸上忍不住一阵一阵的痴笑。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李涵,笑里只有痴情,只有单纯,不带一丝猖狂,不带一丝冰冷。这样的李涵,和臻园阁前得意地叫嚣着成王败寇的李涵判若两人。
我明白了现实中的李涵为什么说这段日子是他最快乐的日子,因为这时候他的双手还没有沾上鲜血,他还是个遇见自己喜欢的姑娘就会激动到脸红的孩子。
之后李涵忙于加紧操练暗养的府兵,但只要钟离晓相约,他从未用诸事繁忙的借口推脱过,总是放下手中的活儿立刻去见晓晓。
其实李涵知道钟离晓的父亲是掌管大明宫神策军的将帅,在他刚刚接近钟离晓的时候,我曾揣测他是想通过钟离晓来笼络钟离将军,从而控制宫中的军队。如果钟离老将军的神策军成为他麾下势力,那他想要造反篡位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他没这么做,之后一年里笼络钟离老将军的话他只字未提。
钟离老将军是忠臣,忠于社稷,忠于君王。李涵起事的那一夜,在自己未来的女婿和当今皇帝之间,他毅然选择了君王。他和李悟率三千神策军在大明宫与李涵杀的你死我活,只是最后没能成功。
李涵杀了李悟,杀了所有阻拦他登上皇位的神策军,唯独留了钟离老将军一条性命,只革了他的官,俸禄如常,让他安心养老。
我读不到钟离晓的心思,所以依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将李涵起事的消息泄露出去。
之前我不知道钟离晓和李涵之间的关系,以为她那么做是已经背叛了李涵,但如今这个画境中,看到篡位前和篡位后的李涵和晓晓,都丝毫看不出晓晓有任何背叛他的意思。
李涵登基之后,将钟离晓迎入大明宫,将离皇帝的寝殿最近的安澜殿赐给她。
李涵入主长生殿一个月后,已是春风似锦,桃花烂漫。下朝后,他来不及换下朝服,步履匆匆赶往安澜殿。
这已是一个月里我总结出的规律,每次下朝他都会来安澜殿和晓晓一同用膳,然后抱着折子在安澜殿批阅,晓晓就在一旁搬弄花花草草,偶尔两人讨论几句政事,更多时候是沉默安静,只有翻动竹简时发出的声音。
而这一天他来到安澜殿,却哪里都找不到她。他问了殿里所有宫女,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顿时慌了神,拔腿夺出安澜殿,可是大明宫这么大,他漫无头绪地到处找她,哪里都找不到。
汗珠子一滴一滴淌到地上,他脸上表情看似冷漠,手却紧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一个月前他革了晓晓父亲的职,他担心晓晓因为此事生他的气,可一个月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当他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的时候,她却突然不见了。
他找她,找遍了大明宫的每个角落,直到深夜。他失魂落魄地回安澜殿,走到一半突然想起她已不在安澜殿,他已经没有去的必要,心中顿时空了一大块,就像一座房子少了梁柱,快要垮塌。
安澜殿已在前方露出一角,他拐上另一条路,朝着长生殿方向走。
长生殿外种着几棵玉兰,玉兰花已过了花期,树上仅存的几朵花已经枯萎。夜风钻进袖袍,四月和风,他却觉得凉的刺骨。走到玉兰树下,他停了脚步,抬头望树枝顶端摇摇欲坠的枯花,苦笑着低声喃喃:“你终于还是走了。”
“干什么去了,让我等一下午,该罚!”
清凉的声音突然传来,震得他浑身一颤,枝头玉兰摇晃着飘落。
他不敢置信地猛然望去,钟离晓坐在长生殿门前的台阶上,笑着朝他招手。他以为她走了,找遍了大明宫,唯独没想到她就在自己的寝殿。
他疯了一样跑到她面前,一把将她从台阶上捞起来揉进自己怀里。那样霸道的拥抱,恨不得将她和自己融为一体。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他紧抱的怀中抽出一只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嗔怪:“不是说好今日一起种芭蕉的么,怎么现在才来?”
他脸一红,好在这样的姿势她看不到。想起几天前的确约好今日一起种芭蕉,可几日的朝政让他全然忘记了这回事。
他红着脸,拿捏着腔调强装镇定:“朝中有事,耽误了。”
李涵这人真是……就承认了他找她整整一下午又如何啊,处理政事能处理成这副满头大汗失魂落魄的模样啊。
那夜李涵和钟离晓在长生殿前亲手种上一棵芭蕉树苗,培了土,浇了水,然后坐在殿前台阶上望着芭蕉树苗发呆。
他轻轻搂着她,她靠着他的肩膀,抬眼看他:“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种芭蕉?”
“不想。”他故意不看她,抬头看天上的星子。
钟离晓最懂得他的口是心非,也最知道如何对付他的口是心非。“好吧,那就不告诉你了。”她说着,坐的离他远一点。
他将她拽回来,搂地更紧:“反正也闲着,那就姑且讲讲吧。”
钟离晓握起他的另一只手:“我小的时候,娘亲给我讲过一个传说。她说人世有人世的轮回,姻缘有姻缘的轮回,不管曾经情有多深,轮回之后都会彼此相忘。可是有一对夫妻,他们生前一起种下一棵芭蕉树,死时他们相约,轮回之后要回到这棵芭蕉树下等着对方,虽然他们忘记了彼此,但他们记得这个约定,轮回之后,两人都回到了这棵芭蕉树底下,重新相爱。”
她往他怀中蹭一蹭,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我想若是有一天我死了,就回到这棵芭蕉树旁等着你。”她望着他清秀的眉眼:“李涵,我在这里等着你,你可千万要来找我。”
我看着画境中一幕幕过往,这是钟离晓第一次如此一本正经。
“钟离……”他轻轻低唤,低下头迎上她的目光,她像雨后的玉兰花一样简单美丽,米分色的唇离他那么近,他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能感受他的心思,他想吻下去,他一直都想,而今日她离他这么近。正在犹豫是不是看到这里适可而止,打算回避一下,结果还没等我回避他已经一低头亲了上去。
耳畔传来他极温柔的一句:“好。”
皎洁月色下,高大的宫殿笼罩着一层银色的光,两个人在台阶下相拥相吻,相约来生。这真是一段令我羡慕的过往。
此后李涵和钟离晓相守七年,长生殿外的芭蕉树一年年长大。
可是我知道现实中钟离晓最后嫁给了少卿,假死一场后被墨白护送出城。还有大明宫中弑杀百官的甘露之变,安澜殿的那场大火,一切都随着画境中的时间与现实的逐渐接近而蓄势待发,就像之前七年只不过是一场序幕,而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我正屏息等待后事的发展,梆子声声响起,是大明宫中四更天的更声。我望了望画境中还处于夕阳西下的大明宫,意识到更声来自现实。我不得不抽身离开画境,因为李涵四更时就要准备上早朝。
果然几个宫女正在伺候李涵穿朝服,看到案几旁突然闪过一阵亮光,亮光过后突然冒出个姑娘来,几个宫女登时吓得跌倒在地。
李涵倒是镇定自若,可自从在画境中看到他每次紧张激动时都强装镇定,我也不敢保证他这一次是不是真镇定。
他瞅了一眼下趴在地上的婢女,自己系上玉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案上的画:“你看到了那段过往?那么我能见到她了?”
我点点头:“陛下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来完成陛下心中所愿。”
☆、第十七章 大唐画圣
其实原本无需三天时间,如果单纯是让李涵进入画境看到这段过往,只需将他的血滴在我方才所画的画作上,他的精神游丝就会被墨灵的血牵引到画中。可我不是想要让他如愿,我是想要杀他。
我要他在画境中更正自己的过往,从而改变过往。截止到我所观看的画境,都是他最完美的时光,这段时光他不会想要改变,总不能跟他说“你每次对钟离晓说话都脸红,太不男人了,必须改正”吧。可他如果不改变画境中的过往,画境结束后他还会完好无损地醒来,这样我就白忙活了。
能确保万无一失的方法就是看完这个故事,这样我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利用画境悄无声息的结束一切,如果不行我就只能使用简单粗暴的方式了。
我摸了摸揣在袖子里的匕首,是撒谎说这是施行秘术专用的匕首才允准我带进来的。
可是如今没有当事人,唯一可能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就是那个和湛儿一模一样的人,而他现在更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样下去,莫说三天,就算三年我也没办法。
一路走一路绞尽脑汁想法子,不知不觉天已大明。
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斧子榔头敲打砖块的声音,好奇大明宫中怎会有这种声音,便凑过去一探究竟。
走近了才看到声音传来的地方正是不久前被焚毁的安澜殿。几十个劳役正扛木头的扛木头,递砖头的递砖头,我纳闷,自言自语道:“这是在干什么?”
原本是问给自己的,却突然听到耳畔传来回答声:“巫祝断言李涵还能再见到钟离后,他就命人重新修葺安澜殿,大约是想有一天把她接回来罢。”
听着声音觉得耳熟,心里想着不可能,一转身,不可能就变成了可能,吓了一跳:“墨公子?你怎么会在这?!”
他看到我,愣了愣:“你认得我?”
我想我们才见过,他怎么能这么快就忘了我,想了一会突然想起来我戴着人皮面具,慌忙撕下来道:“是我。”说完又回到正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原来是墨姑娘,在下闲着无聊,来这里散散心。”
我瞠目结舌:“散、散心?!”皇宫是什么地方,连只蚊子不经通报私自飞进来都要被拍死,当然通报了更会被拍死。
他鼻梁戴着一枚银色的面具,阳光下闪着明亮的光,衬得下颌美好。
我们观望了一会劳役盖房子,墨白觉得无聊,想要去别处转转。我却突然想到了主意。
安澜殿是钟离晓的寝殿,如果画出安澜殿,就能看到在安澜殿中发生的一切,包括那场大火。想到这,我暗自佩服自己实在太机智了,再看一眼安澜殿却又瞬间没了主意,安澜殿已经被焚毁,而偌大一座宫殿在三天之内肯定是修不好的。
我抓住转身欲走的墨白的衣袖,摇了摇:“墨公子可曾记得安澜殿焚毁前是何模样?”
他转过身瞧了瞧我:“你有事?”
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点点头:“有事,人命关天的大事。”又摇了摇他的袖子:“你能不能帮我画出安澜殿以前的样子啊?”
“哦。”他撑着头若有所思。
我兴奋道:“那你是答应了?”
“可是,我不记得啊……”
“……”
墨白虽然不记得安澜殿的模样,但却记得藏画阁中有一幅画,画的正是曾经的安澜殿。他说入夜后可以带我溜进去找到那幅画。我开心的不亦乐乎,因为事情有了解决的办法,更因为又可以跟他多呆一会。
入夜后,他带我翻入藏画阁,玄衣翻动像飞起的大鸟,带着个拖累翻过三米高墙毫无压力,可见轻功不是一般的好。
藏画阁的规模比当年的臻园阁大得多,里面少说也收藏着各路大家上万幅作品。我举着烛台向阁中环视一圈,一列列展架上堆积着成堆的画卷,瞬间觉得要从这里边找出画着安澜殿的画,还不如直接等安澜殿修葺完。
想完觉得实在无望,抬脚便要打道回府。
幽暗的灯光中他将我拉住:“去哪?”
我打了个哈欠,昨天一夜没睡早已困得不成样子,我说:“回去睡觉。”
他噙着笑看我,鼻梁上的面具不知何时摘了下来:“不找了?”
我点点头。“嗯”还没有发出来,一幅画就举在我眼前,望着画卷上气势恢宏的宫殿,飞檐雕窗,红柱玉阶,我不能置信地尖叫:“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
他很无奈地看了看我,道:“它就挂在入门最显眼的地方。”
“……”我顿时来了精神,夺过画作细细观赏,只看笔锋流转间的流畅自如,就知这一定是大家之作,如果湛儿看了这幅画一定会拍案叫绝。我在画中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落款。我感慨道:“虽不知是何人所画,但这样的笔墨,堪称一绝。”
墨白眸子闪过亮光,问:“你也懂水墨?”
我抬头:“什么叫‘也’?”
我原本想将此画带走,再用自己的血为墨临摹一张,但考虑到藏画阁每天都有人来检查,而这幅画摆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如果没有了一定很容易被发现。一想,万一检查画作的人和我一样是个睁眼瞎就好了,又一想,能被安排来干这种活儿的应该不可能是睁眼瞎。
想来想去最安全的办法就是今夜进入画境将一切来龙去脉搞清楚,然后再趁天还没亮离开藏画阁。
藏画阁中最不缺的就是笔墨纸砚,我躲到一边撩开袖子,昨夜划开的口子已经结痂,我在那道伤口上面又划了一道,将血滴到砚台里。
铺开画纸,拿着毛笔正准备蘸血,墨白突然夺过砚台,我跪卧在案几后,只能努力抬起头才看得到他的表情,却看不懂。
他低头问:“这是什么?”
我放下毛笔:“砚台啊。”
他撇我一眼:“里边呢?”
我愣了愣,思索了一下,道:“红墨水。”
他手指蘸了我的血凑到唇边,皱了皱眉,自相识以来第一次见他露出怒意,虽然我们刚刚相识。“你家的红墨水有咸味?”他目光定在我的袖口,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伤口的血流出来已将袖口染红。
他什么也没说,从自己的锦袍上撕下一段布条,蹲下身子捞起我的手腕,黑色的发丝扫下来,好看的手指在我的手腕上翻动,将布条一圈圈裹住伤口。我感受不到他手指的凉热,但能感受到他的手指在我的手腕间游走,引来阵阵搔痒。我觉得我脸有些红了,干脆把脸转到一边。
他将布条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站起身,我把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房间里一时寂静。
“进来大明宫的时候听说昨夜有秘术士滴血作画能进入画中之境,我还在想会是谁,没想到是你。”
我不好意思抬头看他,单听声音又听不出语气,踌躇了一会,小声道:“我也没有故意瞒着你,我们刚结伴而行你就提前走了,我没来得及告诉你。”
说完悄悄看他一眼,他隐隐点了点头,目光中是我看不懂的神色:“这种秘术在九州大陆上失传已久了,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竟然身怀如此隐秘的上古秘术。”
我想,能作出步虚画境有什么稀奇,我还没告诉你我是个死人呢。
他将砚台放到案几上,跨过案几坐到我身旁,不动声色地提起毛笔蘸了蘸砚台里的血,一笔顿在白绢上。
我呀的一声抱住他的右臂:“你干什么,这玩意不能乱画!”
他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看了我一眼,用眼神示意我把手松开,别影响他作画,我犹犹豫豫松开手,心里祈祷着他最好别白让我划自己一刀。
他撇了我一眼,看到我一副提心吊胆地模样,停了笔指着案几旁的原作笑道:“姑娘大可放心,在下不会毁了姑娘的画。既然在下知道了姑娘一个秘密,也该让姑娘知道在下一个秘密。”我目不转睛望向他。“姑娘可听说这幅安澜图是皇帝花重金请来当今画圣所画?”他指着画作的手收回来,重新提起毛笔,手指在白绢上游走。
我不明所以,问:“那又怎样?”
他不动声色地笑笑,没再继续说话。
我支着头蹲在案几旁,按理说应该很快就睡着,事实上睡意全无。眼前这个人,他有和湛儿相似的眉眼,修长手指在案几上泼墨作画,就像曾经无数次我默默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在白绢上挥毫,就像回到了那个时候。
不出一会,他停了笔。
我撑起身看他画成了什么德行,却不禁大吃一惊。
一模一样。和原作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是墨白所作,一定会认为这两幅画都出自那个大唐画圣。
他看到我满脸惊讶,嘴角弯起笑意:“不需惊讶,这两幅画的作者的确都是我。”
他不让我惊讶,我却更加惊讶,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么说,你就是……大唐画圣?!”我揉揉眼,想起在长安西市上人们近乎疯狂地追捧他已至制造出交通拥堵,想起他今日出现时戴着面具,一定是为了免于被崇拜者认出来。我倒吸一口冷气。
他笑着看我:“现在我知道你身怀秘术,你也知道我是谁,我们扯平了。”
我刚想点头,随即反应上来,大叫:“你当我傻吗,你这算什么秘密,全天下人都知道好吗!”
三更梆子咚咚咚敲响。我浑身一震,赶紧回到正事上来。
☆、第十八章 七年之痒
想着过了今夜没准就没机会再见他了,而这个和湛儿一模一样的人,我很想和他多呆一会。我说:“现在有个机会让你体验一把秘术创造出的幻境,你想不想感受下?”
他摇摇头:“不想。”
我急了:“这个画境里或许能经历甘露之变,打打杀杀的,我一个小姑娘家好危险,墨公子怎能见死不救!”
他看了看我,想了想,道:“那好吧。”
我扯住他的衣袖,他没什么反应,顺着衣袖一点一点握住他的手臂,他低头看我握住他胳膊的手,“你倒是很……”停下来思索一个不至于伤害我自尊心的词,眸子里含着笑:“开放。”
我抬头,这张好看的脸让我有些眼晕。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对他而言,我和他相识才三天,我的所作所为一定让他觉得我不自重,和青楼里的姑娘没什么两样,可我有什么办法,这个模样,我整整看了十八年。
我吸了吸鼻子,煞有介事地解释道:“你不要误会啊,我拉住你是为了把你带入步虚幻境,我才不是你想的那种姑娘……”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阵眩晕,视线清晰之后,入目已是高大富丽的安澜殿。
皓月当空,一颗星子也没有,沉沉夜风将四周盛开的玉兰花吹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清香,池塘像一壶刚刚沏好的新茶,几片硕大的荷叶是浮在水面的茶叶。
我正在思索画境之中今夕何年,头顶贯下凉凉笑声:“你刚才说,我认为你是哪样的姑娘?”
他嘲笑的语气将我激怒,我瞪着他:“我怎么知道!”
殿内恰到好处地想起刺耳的脆响,从烛光映出的影子不难推断出是一个女子将窗台上的瓷花瓶打碎。
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窗子里映出一个颀长的身影,喋喋不休地嚷着什么话,声音盛怒至极,具体在说什么却听不真切。男子的愤怒中夹杂着女子的哭声和偶尔几句辩解。殿门外跪了一地宫人,里面嚷一句,外边的宫人就狠狠打个哆嗦。随后是一片稀里哗啦的声响,应是房间里所有能摔能砸地统统都被砸了个遍。
我觉得奇怪,忘记墨白方才还嘲笑我,凑过去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你觉得呢?”
我撑腮想了想:“好像是在吵架。”想完又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之前七年从没见李涵和钟离晓吵过架:“可是,为什么?”
他回忆半晌说:“你想看到事情的后半部分,这里刚好是个开始。”说完又怕我听不明白,重新解释道:“钟离晓曾经想要阻止李涵篡位,李涵起事那夜准备了两杯毒酒,想要毒杀李湛和清源,钟离晓得知后,瞒着李涵给清源报了信,不知为什么最后李湛还是喝下了毒酒,但这件事钟离晓瞒了李涵七年,终还是在七年之后被李涵得知了。当时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流言,说钟离晓早在七年前就背叛了李涵,七年间陪在他身边只是在伺机为李湛报仇而已。李涵听后大为震怒,以欺君谋反的罪名杀了钟离老将军泄恨。”
曾有流言说少卿在甘露之变中欲杀李涵是替湛儿报仇至少还有些根据,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