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一朝天子一朝凰-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我还没想好他拒绝的时候我到底该怎么办,他已走到我面前,一半笑容一半严肃:“你喜欢我画的画儿?”
    我愣了愣,心想,傻瓜,我哪里是喜欢你画的画,我是喜欢你啊。但说出来之前立即改了口:“嗯。”还非常逼真的使劲点头。
    他略微点了点头,顿了顿,说:“那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就转身往门外走。
    我糊里糊涂地望着他,心想,他是不是把雁门关丢了听成雁门关大捷了?想着想着,嘴里就问出来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难过?”
    他已走到门边,回头问:“什么?”
    我几步跟上去:“没、没什么。”
    有些时候,我希望日子能过得快一些,比如独自躲在窗外偷偷看他一眼的那四个月,但有些时候,我又恨不得时光能够停驻,比如此刻我走在他身旁,离他这样近,就像一对恋人在雪中漫步,雪地上留下我们两个人长长的足迹。
    眼前是一片白砂糖似的雪地,空旷平整如同案几上铺开的白绢,四周有清香红梅,将这天然形成的画布精美装裱。
    空气寒冷,他吸了一些凉气,又开始猛烈的咳嗽,咳得两颊通红。我正要拍他的后背,却被他一把拽住说:“你在这里等着!”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他已拔出剑在雪地里挥舞起来。
    时而有被剑尖挑起的雪沫儿飞扬在明朗的日光中,几片红梅花瓣飘落,在他身旁打着旋儿。玄衣中绣的金丝闪着耀眼的光,乌黑的发丝随着身体的旋转而飞扬,脚下云靴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美丽的线条。天地间再也没有其他,只有他一道明丽的身影,闪耀进我的眼眸。
    我默默看着他,眼底荡开笑意,想起半年前那幅鹧鸪图,躲在芦蒿里的那只雌鹧鸪,就是这样在一旁默默看着雄鹧鸪在天地间挥毫。
    我痴痴地望着他,心想,我的心上人,他是这世上拥有最高权力的政治家,他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正这样想着,湛儿已是一个飞身,稳稳落到我面前。嘴角扬起浅浅笑容,指向前方的一片雪地。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被眼前所见狠狠惊了一惊!
    那是两只仿佛从雪地里钻出来的雪鹧鸪,彼此依偎着飞翔在广袤的天宇,嬉戏在暗香缭绕的红梅丛中。
    这是我一生中看过的,最好看的一幅画,以雪为墨地为绢。
    他似乎是得意的嘚瑟着:“这幅画,湛儿画的怎样?”
    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他的画功,心想如果他没有做皇帝,大唐水墨才子的称号就轮不到恭师父头上了。我急忙点头称赞:“极好,极好。”
    我看到他眼底的笑容,顾不上一阵折腾弄得他本就病怏怏的身子更加疲惫,拄着剑说:“鹧鸪,就是要双宿双飞才是鹧鸪。”他顿了顿:“为什么你画的鹧鸪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却蹲在地上?”
    我顿时觉得非常尴尬,想理清思路告诉他,我画的不仅仅是鹧鸪,那两只鹧鸪就代表着我和他,天上飞的是身为君王的他,地上蹲着的是默默守着他的我,他所在的那个高度,全天下的鹧鸪只有一只能够飞上去,那就是身为龙的他。有了这样的寓意,两只鸟没能双飞就很容易解释了。我组织好语言说给他听:“其实我画的不是鹧鸪鸟——”
    他蓦地打断了我,我还以为他心领神会,懂得了我的良苦用心,却只听他张大了嘴巴尖叫道:“不是鹧鸪鸟?难道画的是鸭子?!”
    ……我简直要被气死了。

  ☆、第九章 隐瞒

四周红梅清香萦绕,我们在雪地里玩了许久,像小时候一样嬉戏打闹,直到他累得连连咳嗽,连站都有些站不稳,才被我强迫着回了寝殿休息。
    可我回到臻园阁,右眼皮却一直跳个不停。回想今日的湛儿,与往日相比实在大为反常。
    湛儿性子偏冷,偶尔笑起来也只是淡淡的弧度,转瞬即逝,今日却欢声笑语地打了一下午雪仗。
    我猜想,雁门关失守,湛儿虽表现的像个没事人,心里终究是不好受,他今天的表现显然是在强颜欢笑。
    我越想越觉得我猜的在理,越觉得在理越放心不下他,辗转半夜不得安眠,终于熬了一碗莲子羹,裹了条狐裘挑灯去了紫宸殿。
    我小心护着手里的莲子羹,夜里的寒风席卷着漫天的雪花和冰晶,每一阵风都像一把锋利的剑,可以在人身上撕扯出一个血淋淋的口子,门窗在呼啸的狂风中吱呀吱呀的响。
    湛儿还未入睡,窗内一豆烛光,几乎要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
    我灭了灯递给应门的小厮,小厮刚要进去禀报,被我止住。
    我悄悄挨到门边,想这样看他一眼。他消瘦的身影投在身后悬挂着大唐版图的墙壁上,好看的手握着毛笔,在案几上的军事图上画着一个又一个符号。
    良久,沉默中传来他小声的叹息。“大雪啊,你为何要与我做对?”话落突然浑身一震战栗,捶着胸口,忍不住猛力咳嗽,良久才平复呼吸,案几上一片模糊红色。
    “陛下!陛下!”老药官提着药箱惊慌的扑过去,给他端热茶。
    他摆摆手:“不用了,只不过是小小的伤寒而已……”他低头盯着案几上的红色,整张脸面无表情。
    老药官哆哆嗦嗦地端着茶,讷讷提醒:“陛下,不是伤寒,是肺痨啊……”
    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默然浮起一丝苦笑,那双向来冷厉的眸子仿佛阑珊的烛光。
    手里的莲子羹猝然摔落一地。湛儿闻声猛然望向门边。
    “这么大的风雪,你怎么跑来了?”他摆出一副晴朗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是又画了幅画让我看?”
    他还想瞒着我,可我已经听到了。我打断他:“湛儿,他刚刚说,你得的是什么?”
    老医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烛光扯出三个人的黑影,我撇过老医官三步并两步到湛儿案几前。案几上的一滩血,染红了地图上那个名叫雁门关的关隘。
    “为什么要骗我?”声音已经不知不觉地瑟瑟颤抖。
    他抬头看着我,那双冷厉的眼睛里流转出生动的温柔,这样的眼神,明明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寥寥:“我不止骗了你一个。”
    话落就是沉默,他低头不再理会我,将染了血的地图卷起来,重新铺上一张新的地图,老医官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按道理来说,当你得知你喜欢的人将不久于人世,你该无时无刻不守在他身边,度过最后的时光。可是我只想逃,好像只要逃跑了一切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他才十八岁,天为什么要绝他,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跑。
    “姐姐,你可知道——”他突然喊住我,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并没有抬头看我,眼睛盯着案上的地图:“你可知道,如果皇弟们得知我的病情,他们会怎么做?”
    没有等我回答他就继续道:“现在朝廷面临外敌入侵,已经应接不暇,如果让皇弟们知道我的病情,势必还会为皇位之争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外忧未除,大唐再也经不起内乱了。”他抬起头,脸色苍白却威严。“我已经将阿涵封为皇太弟,将阿瀍封为镇边大将军,不日就会出征雁门关,让他自此远离长安,远离纷争。”
    咆哮的寒风在四周发出轰鸣,火炉里不时有火花爆出哔哔啪啪的声响。
    “怎么哭了?”
    狂风裹挟雪花飞进窗棂,帷幔被风吹出类似鬼魅的影子。直到他这样问我,我抬起袖子摸了摸脸,才发觉自己已经满脸泪痕。
    我为什么哭了。这样不言而喻的问题。我心疼他拖着一副将死的身子不知昼夜地守护天下苍生,百姓却毫不领情的痛骂他;我心疼他直到这时候心里想的不是自己的病如何能缓解,而是自己的病会陷皇城于内乱。
    我看不下去这样的无私,因这无私对我而言太过残忍。
    我捂着脸跑到他身旁,从身后环住他,这是我第一次把持不住自己的情感,紧紧抱住他,好像松一点他就会从我双臂间滑走。“你是不是要丢下姐姐一个人了?”
    他笑笑:“我不会死,在收复雁门关之前,我不愿意就这么死了。”
    我躲在他身后,自私的想,若是如此,那么雁门关永远都不要收复了。
    忽然感觉手背上附上温软物什,正在想是什么东西,发现竟然是他与我十指相扣。以前很多次我都在幻想自己能够嫁给他,那时候就如同此刻和他相依相偎,十指相缠。我狠狠抖了两抖,更紧地握住他的指尖,听到他一贯清凉的声音,听不出悲喜:“等我死后,再寻个良人陪着你,在那之前,姑且陪着我罢。”
    ……
    我从没想过要为自己寻个良人,因为我的良人始终就在我身边,他离我那么近,却也离我那么远。
    自那一夜之后,湛儿依旧常住紫宸殿,比平日更加夜以继日的工作。我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直到他熄灯就寝。
    他以为我离开了,其实我始终躲在门外。我听到每一个荒寒的长夜,他蜷缩在龙榻的一角,一次次在痛苦中**。有时候会深深的梦魇,时而哭,时而笑,像一个不经世事的调皮的小孩子。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但这变成之后三个月里我最痛苦的事。这个人,我原本想好好守护他,珍之,重之,到最后他独自一人承受骂名与苦痛,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十章 阴阳两端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也大不如前,但是为了不引起朝中猜忌,还是会坚持每天上朝。
    最近他已经没有精力再熬夜批折子,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只有十八岁的男孩,却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我忍着泪珠子趴在他床头,看着漏刻里的滴水滴答滴答落下来,一看就是一整夜,就怕他一睡再也醒不了。
    三个月后,已是春来的时节,天空却毫无征兆地卷起漫天飞雪。狂风搅的天昏地暗,房檐上的铃铛哐啷哐啷响,像手持摇铃的巫师正在布下一道索命的法阵。
    又一封急报自雁门关传至长安,是阿瀍的亲笔信。
    自他担任镇边大将军后,与戍边将士食同灶,寝同帐,同仇敌忾,一鼓作气将回纥军队赶出大唐边境千里之外,成功收复雁门关。
    我攥着报信的竹筒,伏在湛儿床头等他醒来,他日夜期盼的就是这个消息,或许解开一道心结,他的病会稍缓一些。
    他这次睡了格外久,直到晌午才醒来,但醒来之后,似乎是养足了精神,竟比往日精神许多。
    我将雁门关大捷的喜讯告诉他,他拆开竹筒看着阿瀍的亲笔信良久,攒出一个笑来。“该好好办一场庆功宴,犒劳三军将士!”
    他瞥向窗外,天地一片混沌。“如今是几月了?”
    “已是三月。”
    他靠着床头想了想:“三月,臻园阁里那株红梅,怕是凋谢了吧。”
    我起身拿来他玄黑的锦袍:“还开着呢,今晨我看到它,还有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呢。”
    “今夜庆功宴后,陪我赏赏梅花吧。”
    我使劲点头,看到他有所好转,我开心昏了头。
    他手里拿着玄衣,并没有立刻穿上,犹豫了一会,说:“你知道我做了一个什么梦吗?”我看向他。“我梦到小时候,你总让我穿白衣,说白衣飘逸,我偏要穿黑色,说黑色显得成熟稳重。你就说我是在找借口,说我就是嫌白色不禁脏。”说完自己笑起来。
    他说:“你做一件白袍给我,今晚庆功宴上穿。”
    我将他手里的衣服夺过来,裹在他身上:“那怎么来得及。”
    他将脸一扭:“我说来得急就来得急。”
    我愣了愣:“你这是在撒娇吗?”
    他转回脸来,一脸正经道:“是。”
    “……”
    最后我还是从尚衣局要来一匹白色锦缎,紧赶慢赶做出了一条长袍,上面还有白色狐狸毛滚边。
    做完已入夜,庆功宴上王公大臣皆已入席。
    他穿上身,对着铜镜张开双臂照了照,很好看,月白长袍配他修长身形,墨发整整齐齐束起来,一丝乱发也无。其实,他穿什么都很好看。
    可我看着这衣裳白的太过单调,犹豫了一下还是劝说道:“还是不要穿了,丧服似的。”
    他从镜子里望着我笑了笑:“无妨。”
    我伴他身侧直至宴会之上,他容光焕发,白袍在千万盏花烛的掩映下有璀璨光彩,嘴角始终噙着笑意,全然不像是被肺痨久久折磨的将死之人。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所有痛苦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而他留给世人的,永远都是高大而尊贵的身影,有十八岁的男孩所特有的意气风发,也有身为一个帝王的赫赫威严。
    因这场宴会是他携几位王爷为三军将士接风,我并未过多停留,便与他约好在臻园阁等他。
    行至紫宸殿却撞见一个陌生身影行色匆匆跑出来。竟有人擅入紫宸殿,莫非是盗取某些重大军事机密?我瞬间焦急万分,提着裙子飞快跑过去拦住她。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看行装,并不是宫中婢女。
    她似乎比我还焦急,抓着我就问:“陛下呢?陛下去哪了?”
    虽然对方是个美人儿,我也没听说过有对女子还用美人计的,但我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你是谁,找陛下做什么?”
    女子平静下来,上下打量我:“我认得你,你是清源,李涵的姐姐。”
    我愣了愣,更加摸不清女子的底细:“你到底是谁?”
    她突然扣住我肩膀,我以为她要挟持我,正要出手反抗,听见她的唇凑到我耳边轻轻说:“拜托公主务必要找到陛下,告诉他千万莫要吃李涵敬他的那杯酒……那酒里有……有毒……”
    “你说什么?!”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表示坚决不相信。
    女子望着我,这张陌生的好看的脸上染了玉兰花的清香:“难道你们之间的嫌怨还需我来提醒你?李涵今夜欲弑兄篡位,你要帮我拦住他。”
    听到此处,尽管被她扣着肩膀,我还是一个踉跄,眼前一团漆黑,险些跌倒,幸好她扶住我。我抓着她的手臂站好:“湛儿……已经去了庆功宴……”
    我猛地推开她,转身往回跑,漫天飞雪在身后纷纷扬扬。可越是着急,脚下就像粘着浆糊一样,怎么都跑不快,一路上还被裙子绊倒,摔了好几跤。
    终于青一块紫一块奔到大殿门口时,华灯璀璨,满座皆是背朝我,只有高坐在上的湛儿面朝我,而阿涵正端着一杯酒递到他手中。
    李涵恭敬地作了一揖,说:“此次雁门关大捷,全凭皇兄英明决断,愚弟佩服,敬皇兄一杯。”
    湛儿接过酒杯时已经看到我,看到我在对他拼了命的摇头示意,他明白我的意思,可是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故意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而继续含笑望着阿涵。
    “清源不善饮酒,若你还为她留了一杯,朕愿代她饮了。”他的声音永远都那么好听,却永远让人听不懂话里的意思。
    我看到阿涵的背影晃了晃,随后听到他说:“我自知姐姐不善饮酒,定不会强人所难。”
    湛儿冷厉的脸上露出放心的一个笑:“那便好。”
    说完,杯中酒一饮而尽,还倒转酒杯向阿涵示意杯中酒已一滴不剩。
    狂风夹杂着飞雪忽的刮进大殿,他的眸子跟着忽闪的灯烛一并明灭,他重新看向门口,对我摇摇头,不让我进殿,脸上笑容仍在,眼神却已隔了生死两端。

  ☆、第十一章 生死相随

“果然还盛开着,它的花期,看来比我的命还要长啊。”
    李涵下的毒并不是当即发作的,湛儿挨到了庆功宴结束,挨到了与我约好的臻园阁赏梅。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他的头枕着我的膝盖。
    我以为我会抱着他痛哭,可这段时间以来我哭得着实太多,时至今日竟突然多了份淡定。“你早知道酒里有毒,为什么还要喝?”
    他笑了一声,声音裹了周围雪花的凉意。
    “这三年他从来没放弃过杀我的念头,能留到今日才下手,已经难为他了。当初是你助我登上帝位的,他将皇位看的太重,即使你是他的胞姐,也未必容得下你,不过今日他既已说了不会为难你,我也可以放心些。那杯酒,对一个将死之人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原本恐怕也活不过今夜了罢,上天已经待我不薄,让我能够看到雁门关成功收复。”
    湛儿不是个多话的人,那一夜却着实说了很多话。
    “其实,我本想陪你更久一些,至少要等到你出嫁,亲自为你主婚,我想看着你一生圆满长乐无忧。可是我可能看不到了,将来如果你遇到你的良人,王祭之日要带他到皇陵见我,我要看看他配不配得上我的姐姐。”
    一滴眼泪悄然滚落,顺着他如墨的黑发滑进莹白雪地。
    他要我带着我的良人祭拜他,可是我的良人,他此刻就在我怀中,说出这些让人难过的话。
    “记不记得我在开满红梅的雪地里给你画鹧鸪,陪你打雪仗,我带你到含元殿的屋顶喝酒看风景,还有今天特意要穿你做给我的衣服?”他偏过头看着我,勉强抬起手抹去我脸上一道泪痕,“我想给你留下些好的记忆。”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惆怅:“以后倘若记起我,要记起这些美好的事情。”
    我点点头,捧起他的脸,这副眉眼,是我看了很多年都看不够的模样。
    空气中残留冷梅的残香,月光照着他苍白如雪的脸,他微微喘息,说话已经变得费力。“三年前入主东宫那一日,我答应过你,要创造一番盛世。我不想让你活在乱世里,我想让你每每放眼望这片天下,都是繁荣平安,万家灯火,而不是狼烟四起,是我没有做到。
    雁门关能成功收复,我也算用这最后的时光,还了你一个太平安定的大唐。”他合上眼睛,良久:“是我没有守好这江山……”
    我摇摇头,把头埋进他雪白的狐裘里,与他十指相绕:“已经足够了。”
    身为帝王,一生再呕心沥血,最终也不过是留给后人评价一句是非功过。唯独缠绵情义经年不衰。“湛儿,有一句话我藏在心里很多年,一直想要告诉你。”
    话落他已没有回应。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双鹧鸪,在雪地里自在地打闹嬉戏。
    我看着这双紧闭的眼睛,往事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我仰望了一辈子的这个身影,他安详地睡在我怀中。
    我抱紧他:“我喜欢你。”
    这份心意,我一直害怕他拒绝,如今他再也不会拒绝了。我这一生就只想对他说这么一句话,可一直到他死,也没能让他听到。
    大雪纷纷扬扬,一阵风吹过,正在盛放的红梅簌簌飘落枝头。他偎在我怀中,月光似一层冷霜洒在他身上,嘴角噙着笑意,不知是不是在笑我太傻。
    臻园阁外传来厮杀声,半边天被火光映的通红。
    李涵果然兵变,带早已埋伏在宫门外的府兵杀进大明宫,六弟李悟率神策军阻拦,朱墙碧瓦的大明宫变成尸殍遍野的屠宰场。
    今夜的血流成河,湛儿早就预料到。
    他册封李涵为皇太弟,又把唯一能威胁他称帝的李瀍遣去边塞,李涵成为大唐下一位帝王已是板上钉钉。何必还要弑兄篡位?多当一天皇帝就那么重要?
    好在兄弟相残、兵戈杀伐,与湛儿再无关联。庭院里飘落洋洋洒洒的无根花,树枝上残留暗香的点点嫣红。
    喊杀声直到三更天才渐渐熄灭,大雪依旧下个不停。
    我抱着李湛的尸首跪卧在阁中,四壁全是他亲手画上去的水墨。
    阿央慌里慌张推门而入,只看表情就能猜到不好的事情已然发生。
    我抬头:“李悟没拦住他,他杀了李悟,对不对?”
    阿央全身发抖,瞳孔没有焦点地望着我,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鸟。“他们包围了臻园阁,江王说……要公主把陛下交出去……”
    “江王?他已是大唐的新皇。”我冷笑一声,轻轻把湛儿放好,起身夺门而出。
    阿央在原地愣了一下神,随即提了盏灯跟上来。
    拉开院门,院外的火光顺着徐徐敞开的门缝刺入双眼。火光中的身影,明黄的腾龙朝服,十二珠冕旒,他身后是百十名穿着盔甲的军将,手中擎的火把将漫天雪花在火光中映成红色。
    盔甲将士见院门打开,立刻举起弓箭瞄准出现在门口的我,动作整齐划一。
    深吸了一口气,寒风真是冷的穿肠刺骨,看着身穿龙袍的阿涵,我已经认不出他,目光扫过箭弩,手一松就是万箭穿心。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毛,可是我想,这个时候,就算不是真的坚强,至少也要假装着坚强。我摆出身为公主最高贵的笑容,笑里望着李涵:“湛儿死了,阿瀍远在边塞,李悟也死了,看来,下一个是我?”
    “最后赢的人是我,姐姐。”李涵得意地斜睨我一眼,背着手往前走了一步,明黄的朝服亮的我眯起眼,他身后露出一个女子的半个身影。我微微侧了脸看去,认出是紫宸殿前给我通风报信的姑娘。
    我冷嘲一声,我不知那姑娘是谁,也不知她为什么要把李涵的计划泄露给我,我只知道李涵真是可怜。他从没放弃过爬上含元殿中的王座,却一路上没有人帮他,直到最后一夜,他的人还在帮他的对手。
    我抬起头,迎着他低头凝视的眸子:“你真的赢了么?孤身一人的王座,姐姐祝你坐得舒服。”
    我的冷嘲热讽激怒了他,他劈手夺过身边一个将士手中的弓,拉圆了弦瞄准我。“为什么,我才是你的亲弟弟,为什么要帮他?!”或许是火光的缘故,他的脸竟是通红。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记恨我,记恨我在太子之位的选择上选择了湛儿,记恨到如今。可我没有什么好的理由给他,我之所以那么做,只不过是因为喜欢湛儿,想看着湛儿成长为威震四海的君王,可这个理由对他来说一定算不得什么理由。
    “自古皇位传承都是长幼有序……”
    “借口!”他蓦地打断我,眼睛里狰狞怒意。的确是借口,人们不总爱那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搪塞么。
    “这些年,你眼里心里只有皇兄。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多恨你们。”他拉着弦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是弦拉的太紧,割疼了手。
    “恨就动手罢,反正我也是孤身一人了。”原本面对死亡还有一些恐惧的,说着说着反倒自己求死了,说出口时连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话落突然意识到,我果然是孤身一人了,湛儿死了,我在世上的未来也就死了,这样一想再抬头看这些对准我的箭,竟然一丝畏惧也无,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李涵面无表情地笑笑,松了弦,将弓箭扔到地上:“庆功宴上我答应他不会为难你,把他的尸首交出来,你就还是大唐的公主。”他补充说:“我会厚葬皇兄的。”
    李涵眼里含着笑,是积压在心底的岩浆终于爆发出来的猖狂得意。
    我往后缩了缩,碰到阿央手里的灯笼,灯笼晃起来,惹得人的影子也跟着晃动。心中有个念头油然而生,瞬间就强大到占据了整颗心脏,我从阿央手里接过灯笼,说:“好。”
    转进阁中,墙壁上挂满湛儿生前的画作,案几上那幅鹧鸪双飞图,留白处是他亲手题上的诗句。
    “他想要你,才不是想要好好安葬你,他只是想昭告天下你是真的死了,这样才能安稳地登上皇位。”望着安详睡容的湛儿,我独自喃喃:“我才不要。”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他一身大红的喜服,挑开我大红的喜帕,窗外是净月高悬,有两三婆娑树影,花香透过檀木窗,萦绕鼻尖。花堂上红蜡雕琢成各式各样的喜烛,点燃的时候,满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我提着灯将墙角一幅画引燃,瞬间整座臻园阁的上千幅画便陷入火海。是了,千万只喜烛燃烧的时候,或许就如同此刻璀璨炫目。
    看着整座臻园阁变成一片火海,嘴角终于噙起隐隐笑意。
    我不想让阿涵找到湛儿,他活着的时候被帝王的枷锁束缚,死后不会想再沉睡进冰冷的皇家陵墓里。想起繁星满天,青梅煮酒,他说若世上真有来生,他只愿做个闲云野鹤的画家,带着他的画笔走遍大唐山山水水。
    那时候他问我我有什么愿望,我说我活在当下,对将来之事没有想法,其实我是骗他的,我有一个心愿,我想来世无论他走到哪里,我还能陪在他身边。
    我将湛儿抱紧。他好看的脸在炙热的火光中显得格外生动。
    “等着我,我陪你去看大唐的山河壮阔,沧海奔流。”
    三岁的生日寿辰上曾有一位老道士为我卜过一卦,说我是个长寿之人,能够长命百岁。我的父皇母妃听后非常高兴,当即赏了老道士黄金百两,我也跟着高兴,虽然那个时候我还不太知道长命百岁是干什么用的。如今我用事实证明算卦的都是大骗子。
    屋顶巨大的梁木在大火的舔舐中断成两截,整个屋顶轰然倒塌,就在崩塌的那个瞬间,我仰面望去,肆意燃烧的火苗上方,无数无根花飘然洒落。
    三个月前西境一场飘雪,浇灭了绵延千里的火海,终使雁门关陷落敌手,可如今这样的大雪,却连一座小小的臻园阁的火势都无法扑灭。
    原来一切,终是天意。
    阿央哭的面目扭曲,冲进大火里,却在断壁残梁里难以分辨我的尸骨。耳畔终于没有了阿央的哭声,飘渺之间只有阿涵轻飘飘的一句:“她终究不愿看到我做皇帝……”
    大火将一切毁为齑米分,混着这漫天大雪,只一眨眼,便飘过了半个大唐。

  ☆、第十二章 死而复生

七年之后。
    栖凤山开满五彩格桑花,我自山间一座茅草屋醒来。
    前几日阿央和臻园阁里其他婢女守墓期满,每人发了几个铜子放出公主陵。阿央家在江南还有一座老宅,可惜路费不够,只好到离陵墓最近的城池——凤翔赚够银子再回家。
    巧在去往凤翔的路上,在城郊山脚下遇见了二十年前被流放此处的恭怀师父。
    恭师父自从被流放凤翔后,就一直在栖凤山上避世隐居,迷了路的阿央误打误撞碰见了砍柴归来的恭师父,讨了一口晚饭,又叨扰了一宿,在饭间闲聊时恭师父才得知阿央是他唯一的徒弟的婢女,而他的徒弟早在七年前就已葬身火海。
    第二天阿央收拾行装上路时,被恭师父叫住,问她还记不记得我的模样。
    阿央说她未曾忘过。
    一直以来,恭师父都是作为大唐水墨才子而被我深深崇拜,没想到恭师父深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对于绝大多数大唐百姓而言,更像是一个天方夜谭的传说——墨灵。
    墨灵秘术是九州大陆上最古老也最隐秘的秘术之一,是生白骨活死人的复生术。秘术士取上百种百年以上树龄的花木,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