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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千金贼-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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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冬天新王殷琮即位,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召回这些曾经追随过世子殿下的队伍,绑起来,当着他们这些新兵蛋子的面,统统杀了。
  上万个兵,上万颗头,上万滩血。血水洒在冰雪上,越发显得嫣红刺眼。
  那一天,这位新王踏着脚底的雪,踏着脚下的血,缓缓朝着他们这些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新兵们走过来,说,这就是跟错人的下场。
  生命与死亡之于这位新王来说,甚至比不上一片鸿毛来得重。
  风烟起,凉风携来细小沙尘不知漫进谁的眼底,惹红了眼眶。
  前方泽兵仍在与傀儡厮杀,每一刻都会有无数的将士战死在彭原,军中那新王殷琮却依旧在喝骂:“敢不听我的,你们都得死!”
  这一天彭原生死场,泽**营里的儿郎忽然明白,泽国王室,都是一样阴狠的性子。
  世子对敌人狠,新王对自己人狠。
  世子用恐惧支配敌人。
  新王却用恐惧支配自己人。
  这样的王……何以为王!
  一刹愤起,军心已乱,连带着抵抗也越发消极起来。殷十三见状趁机而呼:“我家世子殿下说了,你们,都是泽国的子民!而他,也是泽国的血脉!泽国人不应该与泽国人为敌!只要你们投降,他既往不咎!”
  殷琮气红了眼睛,“谁敢降!谁敢降!”
  却已然无人肯再听他号令。
  泽军大乱,胜负已分。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观望的柏氿忽见遥远的小山坡上,似有一人负手立在山头,静静观望着这一处彭原战局,仿佛是在等待某个时机,再给某人致命一击。
  隔着许远的距离,那人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身影一摇,消失在山头。
  柏氿皱眉,立刻抽了一支队伍朝那处山头奔去。
  她以为她要追很久,却不料那人就在山头不远处等着她。待柏氿上了山,只见他背对着她,静静观望着彭原的战局。他站的地方很巧妙,他能看得见彭原,彭原里的人却看不见他。
  有风轻拂,拂得那人衣袂翻飞如云,他负手而挺拔的站在她面前,如松柏一般的沉静内敛。
  柏氿忽然怔了怔,微怔之后又翻身下马,不由朝他走近了几步,半晌,试探着问:
  “师……兄?”
  一刹相见,忽有飞鸟从树梢振翅而起,飞过蓝天白云,飞过云下高塔。
  塔里,步生娇凛然拔剑,剑锋直指风倾楼主,“楼主,当年夜姐姐比我还要黏蝉翼师姐,她不可能杀了她。您为何要骗我?”
  楼主挑眉笑起来,唇角笑意微凉如霜,“骗你?我也想知道我为何要骗你。”她这般说着,看向步生娇的眼神却渐渐透出几分怜悯,“小步,当年蝉翼二话不说的就跟着那个混账走了,抛下你和夜百鬼二人不管不问。你说,按照你夜姐姐的性子,她会不会放过那个混账?她会不会杀了他?一旦她杀了他,你说,蝉翼会怎样对你的夜姐姐?会不会因为想要替她心爱的男人报仇,就去杀你夜姐姐?”
  步生娇听得脸色微白,楼主又感叹般的道:“人呐,都是有私心的。你夜姐姐为了自己活下来,就算杀了你的蝉翼师姐,也不奇怪吧?”
  “我不信。”步生娇握紧手里的剑,沉沉道,“您想利用我对付叛楼的夜姐姐,不如先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说着,她便向楼主劈下凛凛一招。
  剑上耀眼华光在塔中阴暗的空气里一闪而过,楼主侧身一躲,那华美的容颜之上骤然迸出失望透顶的神色来,“夜百鬼那狼崽子从小就不听话,擅自离开风倾楼也就罢了,没想到九千策也跟着把楼规当儿戏,尽知道惯着她。入寒渊又向来是个不着调的,至今都不知道又在哪里鬼混。而你,步生娇,以前那么聪明,怎么如今出去晃了一圈,竟连脑子都丢了?”
  楼主拂袖接下步生娇赫然杀来的一招,板起脸色威严斥骂道:
  “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刚硬话语一落,她忽然放软了语调,朝旁唤道:“小白。”
  小白?
  谁?
  步生娇皱眉一顿,心想以前怎么没听说楼里还有这号人物?
  疑虑刚起,却见前方白光一闪,紧接着便有杀招当头袭来。
  人未现,刀已至!
  步生娇瞳孔微缩,挥剑一挡,长剑迎上骨刀,只听“咔擦”一声轻微的响,她手里的华光长剑竟是裂出一道细细的缝。
  步生娇顿时心里一惊——这人刀上的戾气比之夜姐姐,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当她如此惊骇,那人提刀又是一招,步生娇避之不及,生生被打出一口血来。
  “小白,够了。”楼主柔声道。
  于是那小白便也当真住了手,乖乖走到楼主身边。塔壁上火把的光芒倾斜着照过来,落在小白纯黑的斗篷上,斗篷之下,却是一张清丽白净的面容。
  这个小白,竟是一个十四岁不到的小女娃娃。
  楼主摸了摸小白的脑袋,朝半跪在地上的步生娇走去,她缓缓蹲下身来,爱怜般的拂去她嘴角血迹,盯着她的眼睛,低缓而蛊惑着道:“小步,你听好了,你的蝉翼师姐,就是你夜姐姐杀的呀。”
  火光微摇,似有一枚含苞待放的海棠花骨朵映在步生娇的眼底,又渐渐消失在漆黑的瞳孔中,刻进心底。
  媚毒,攻心。
  楼主看着步生娇微怔的模样,凉薄笑了笑:
  “所以,你,还不去给蝉翼报仇?”


  ☆、第98章 信

  “师……兄?”柏氿看着前方那一身青衣挺拔如松的男子,试探着问道。
  男子闻言缓缓转过身来,有风轻掀他肩头的发,他在风里幅度不大却很明显的扯了扯嘴角。
  那是一抹绽放在冰山上的笑容,仿佛雪白天中一抹暖阳,斜斜的倾洒在云下冰封千年的料峭山川。
  柏氿忽然便怔了怔,怔愣间,只听那人道:“做得好。”
  ……做得好,做得好。
  柏氿听得心里猛然一痛,忽然便想起很多年以前的那一天,那时她与他都还是没有长成的少年。
  那天她手起刀落,亲手杀了她曾经最为亲近的蝉翼师姐。
  那天她呆怔在师姐的尸体边,手里紧紧握着一柄杀了人的薄翼短刀,怎样甩都甩不掉。
  那天他闻讯连夜赶过来,看见她身边惨烈的血腥,二话不说走到她跟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她那紧紧握着刀的,僵硬到无法自己松开的手掌。
  他拔出她手里还在滴血的刀,扔掉,然后将她的脑袋按在他的肩膀上,反反复复的说:
  做得好,做得好。
  于是她终于哭了。
  那么的歇斯底里。
  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场顿悟,生命如此之重,压在心头,仿佛泰山崩顶,埋了呼吸;生命如此之轻,染在指尖,似那冰雪消融,润了眼角。
  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哭泣,眼泪洒落的地方是他的肩头。
  后来有许多事情她都记不清了,他却落下了总爱对她说“做得好”的毛病。
  她幼时逃课去树下睡觉,醒来时发现他坐在她身边,她以为他要端出师兄的架子,对她好好说教一番,不料他却是说做得好,那种无聊的课不听也罢。
  她杀了前任刀首,成了新的风倾楼第一刀,旁人都说她这丫头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只有他走过来,对她说做得好,那前刀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便杀了。
  她当了新任刀首,各路阿猫阿狗都来求着她去帮忙杀人,任务多得竟然直接安排到后年乃至大后年。她一怒之下干脆趁着做任务的机会出去游玩偷懒,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回一趟风倾楼。
  在她放了第七十六个任务的鸽子之后,楼主终于发了飙,直接让正在附近出任务的他把她抓回去关起来闭门思过。
  那时,他放下手头的事情好不容易找到她,她以为他真的是来把她抓回去关起来闭门思过的,何曾想,他只是淡淡的说,楼主把那么多的事情全塞给你,你愤怒成这样都没有造反,做得好。
  随后他伸出手来,对她说,任务清单给我,我替你完成。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短短的半个月之内完成那七十六个任务,她只记得她回楼的那一天,楼主凉森森的看了她一眼,却没再追究她的过错。
  如今他为了随她的愿,不杀殷瑢,一个人担了任务失败的所有责任,在风倾楼的黑狱里一待就是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出来,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竟也是做得好。
  她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她到底做好了什么。
  她那顽劣不堪的性子,只怕有一半都是他惯出来的。
  “做得好,”她又听见他这般说,“你活着,就很好。”
  于是柏氿的眼眶忽然一涩,像是有风沙入眼,疼得厉害。
  “……对不起。”半晌,她道。
  “不用对不起。”九千策朝她走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眉毛微不可见的动了动,像是在皱眉,“你瘦了。”
  柏氿闻言,墨色沉沉的眼底渐渐泛上一层水雾,像是那圆月隐在薄云之后,渐渐模糊光与影的边界。
  九千策见状,安抚般的摸了摸她的头,又突然朝她的后方看了一眼。
  柏氿正要随着他的目光转头朝后面看去,她刚动了动脖子,却被他按着脑袋转回来。
  他伸出双手掐掐她的双颊,道:“我一直很好,所以,你笑一笑。”
  柏氿吸吸鼻子,难得柔和的笑了笑,眼底泛着微晶的水光。
  她微润的余光瞥见他手上一串核桃手链,手链上那粗糙的核桃被岁月磨得有些光滑,一看便是戴了许多年。
  于是柏氿眼底的水光,忽然便晃了晃,险险的就要落下一颗来。
  犹记年少初相遇,这人古古怪怪的跑过来,伸出手来对她说:“谢礼。”
  那时她手里正好被步生娇塞了一堆山核桃,她不喜欢这些麻烦的东西,索性便将这些山核桃一股脑的全都丢给了他。
  他接了这些山核桃,却不吃。第二天她便看见他的手上多了一串山核桃串起来的手链,这手链一戴便是许多年。
  曾有一人护她至此,如今恍悟,却是太迟。
  ——她向来如此愚钝。
  有风轻拂,拂落她眼角珠泪一颗,像那山顶一捧稀松的积雪,忽然跌进山脚粼粼的河。
  有人默然伸手,抚着她的后脑,将她的脑袋按在他的肩头,就想很多年以前那般。
  他在她头顶上方说:“肩膀给你,想哭就哭。”
  这一刻静谧温软,山头被柏氿抽调出来的小分队沉默的守在她的身后。
  队伍后方,一位扮作许兵混进来的世子暗探奋笔疾书“唰唰唰”的打着小报告:
  “夫人与别的男人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标题:恭喜!主子,您又有情敌了!
  正文:主子,今天夫人在彭原作战的时候,忽然发现远处小山头有一神秘人。于是夫人就追了过去,于是重点就来了!
  夫人见了那神秘人,不问他是什么人,反倒非常情难自禁的唤了一句”师兄“,划重点,师兄!
  那师兄居然还捏着夫人的下巴左右来回反复仔细看了看,等调戏够了才慢悠悠的说了句”你瘦了“。
  夫人听了居然还很感动(不是属下乱说,夫人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师兄见了,又伸出左手来摸了摸夫人的头,他居然敢摸摸头!主子,您要不要考虑考虑把他这只手砍下来?
  正文完毕。
  属下有话说:首先,属下要恭喜您在送走许谦文那朵桃花之后,又迎来了一位新的情敌。而且,据属下目测,这位情敌的竞争力要比那许谦文强很多很多。
  您想啊,自古以来,坊间多少话本子里都是师兄妹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之后互生情愫爱来爱去爱得死去活来的?
  再而且,属下偷偷看了看,那位师兄长得好像不比您差?
  不过主子您看到这里,先别着急生气,属下还没说完,后面还有更让您气的。”
  暗探换了一张纸,唰唰唰的继续写:
  “标题:不能忍!主子,有人怼你!
  正文:主子,刚才属下在给您打小报告的时候,突然感觉周身一阵阴寒,抬头发现原来是那师兄瞪了属下一眼(主子,您说他到底是在瞪属下,还是在瞪您?)。
  然后属下就看见,那位师兄掐了掐夫人的脸蛋,让夫人给他笑一个。
  主子,您看到这里,也先别急着气得捏碎茶杯,属下还是没说完,后面还有更可气的。
  夫人被调戏了,居然也不生气,反倒还真的笑了笑(主子,夫人是不是一共都没有对你真正的笑过几次?)。
  夫人笑完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哭了。那师兄看到夫人哭了,就把夫人脑袋按到他自己的肩膀上,大意是说,想哭就到他怀里哭。夫人居然没挣扎!
  主子,如果换做是您对夫人做这些动作,是不是早就被夫人大卸八块了?
  正文完毕。
  属下有话说:主子,那师兄真是个混账!他明显就是做给您看的!不能忍!
  另外,据属下观察,这位师兄比那许谦文要腹黑多了,说不定那一肚子坏水也不比您少。主子,您确定您要等光阴细水漫渡,渡夫人芳心一颗吗?您真的不准备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把夫人哄消气了然后慢慢培养感情吗?再拖下去夫人这捧香喷喷的米只怕要被别人舀走了呀!”
  暗探奋笔疾书写得唰唰唰,风吹叶动沙沙沙的响。
  柏氿没有在九千策的肩膀上栖停多久,便站直了身体。
  她正准备与他说一说他外公的事情,却见那彭原之中,忽有一支泽军遥遥而来,绕到一旁朝殷十三杀去。
  柏氿看得一惊,那掩在袖口的手掌心忽然便失了温度。
  那支泽军奔来的方向,是泽军的军营。
  殷瑢领兵去攻打的地方,也是泽军的军营。
  战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如今这支军队平安无事,那便只能说明,出事的是……
  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刹那间,似有惊雷直击心头,闷得眼眶一涩,呼吸一滞,脸色一白。
  天与地嗡嗡的混乱交错起来,混乱里,似是有人抓着她的手腕在说些什么。
  柏氿却没有心思去听,她一把甩开那人的手臂,转身上马,执缰扬鞭,直直的便朝彭原战场而去。
  尘土四起,被风携卷着带到天上。
  九千策站在暗黄的风尘里,定定的看着自己那只向前伸出去的,空落落的手掌。
  方才,他与她说,他没事。
  她却听不见。
  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常的模样。
  风吹叶落,叶落枝折,枝折在九千策的脚边,脚边一滴如花绽开的血珠,血珠蜿蜿蜒蜒从他的手臂上落下,手臂上,那纵横累累的,是他还没有好透的麒麟鞭伤。
  这些鞭伤被她方才那用力一挥挥得裂开,淌出了血。
  伤口隐在青色衣袖之下,隐隐作痛;血珠渗进脚底泥土之中。
  无人得见。


  ☆、第99章 夜奔

  柏氿策马奔回彭原的时候,殷十三正挥剑斩掉一个敌军的脑袋。
  他看见她远远的奔过来,有些担忧的道:“主子夫人,主子他……”
  “他不会有事。”柏氿压着扑通狂跳的心脏,说得很静,“所以,我们不能撤军。”
  大好的战局,大好的战机,若是就这样轻易放弃,日后,只怕又要从头谋划。
  那样,今日战场上,将士们洒下的血,便将白白付诸东流。
  风烟四起,刀光剑影,她在这样危急的动乱里,沉静如渊。
  殷十三咬了咬牙,“好。”
  柏氿眸光一笑,随后她振臂高呼:“全军听令!泽兵已然弃营奔逃,胜利在望,随我杀!”
  顿时有万人共一呼喊,气势滔天,直贯山河:
  “杀——!”
  许宣王三十一年春,泽申联军伐许。首战彭原,泽申败逃,被如狼似虎穷追不舍的许国将士逼至一处山谷,惨遭围困。
  泽国那原本浩浩荡荡的十万将士逃的逃,降的降,到最后,竟只剩了三万不到。
  眼见着泽申联军即将被围剿至死,泽军突然拿了公孙小少爷当人质,要挟许国退兵。
  许国当然不可能退兵,泽军也不可能轻易的就杀了小少爷。
  战事一时陷入僵局。
  夜,繁星点点。
  田野里有夜虫在吟唱,狭道上有人策马而奔,军帐里有幽幽烛火映照一纸信笺。
  殷瑢面无表情的阅读过前两页信纸,沉沉眼底隐有火光一现。待他翻到第三页时,却是微微一怔,沉默半晌,搁下信纸起身而去。
  “标题:主子,您好自为之吧!
  正文:主子,您看完前面两封信之后,是不是觉得气血翻涌,血压升高,两只眼睛直冒金星?是不是觉得头顶一片草原绿得冒光,心中万千匹草泥马奔腾而过?不过主子您要坚持住,先别着急烧了这信,喝口茶压压火气,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是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
  主子,不知道今天您在泽军的军营里都发生了些啥,夫人看见一队泽兵从军营的方向朝彭原奔来的时候,脸唰的就白了。那师兄也发现夫人的不对劲,连忙抓住夫人的手臂说主子你没事。
  也不知道夫人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属下只看见她一把甩开那师兄的手臂,看也不看那师兄一眼,翻身上马就朝彭原赶过去。属下以为她是着急来找您,结果没想到夫人却对十三头儿说,不能撤军。
  夫人看起来好像很镇定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牵着马缰的手却在抖。
  十三头儿和夫人一起把泽军逼到一处山谷之后,夫人抓了个泽兵问军营里都发生了什么。那泽兵回答说您心头中箭坠了马,生死未卜。
  有那么一瞬间,属下看着夫人当时的表情,好像是想把那泽兵当成射箭的人给撕碎了喂狗一样。
  后来夫人指着山谷里被围困的泽军说:
  侵我大许者,死;叛殷世子者,不得好死。泽军上下,凡有执剑抵抗者,皆杀。
  若不是后来泽国拿了公孙小少爷做要挟,只怕现在那山谷里早就没有一个活口了。
  再后来,夫人命十三头儿带兵把守在山谷外围,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援军也别想进去,夫人大概是想把泽军活活困死在山谷里。
  吩咐完这些事情之后,天已经全黑了。夫人忙了一天,连滴水也没喝。十三头儿让夫人赶紧去休息,结果夫人也不听,骑着马就往暗夜里跑,大概是急着找主子您来了?
  主子,等属下这封信送到您手里的时候,属下估摸着夫人是不是也快赶到了?您是不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等夫人到了之后,您是应该生龙活虎的与夫人亲亲抱抱举高高,还是应该装病装死让夫人心疼落泪吐露心声(话本子里的套路不都是这样干的么)?
  正文完毕。
  属下有话说:主子,属下以为,不管夫人对那师兄到底是兄妹之情还是亲人之情还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感情,夫人心里还是有您的位置的。所以主子,您还有希望,千万别气馁!撸起袖子加油干!脱单**撒狗粮!属下等着吃喜糖!像夫人这么好的姑娘,主子您要是追不到手,您就好自为之吧!”
  ==
  夜深,风凉,马蹄急。
  急促马蹄重重踏在浅浅草地里,溅起草上微露如星光点点。
  柏氿执缰策马,奔在天地宽广的原野上。
  一人,一骑,一路风尘,一方旷野,一线银河。
  银河与大地的尽头,旷野与远山的终界,那里,有一滩碎尸累累,草木成腥。
  被兵戈利器刺破划裂的营帐一下一下飘荡在夜风里,染着血,沾了土,如此凄凉。
  柏氿勒住马缰停在这一片破败的军帐里,停在这一地暗沉的血泊上,停在那一弯浩瀚的穹苍下。
  马儿略显烦躁的摇了摇尾巴,驱赶走那些嗅着血腥气味聚集而来的蚊蝇。
  蚊蝇嗡嗡着喧嚣,柏氿却听不见。
  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是回到了她与他一同坠崖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也曾独自一人穿过山林深深,徒步寻到一片相似的尸堆里。
  她沿着一路漫长的血河,翻过一颗颗残破的人头,踩着飞溅的肉沫,兵荒马乱的去寻一个生死未卜的他。
  那时他敛着鼻息躺在一堆碎尸里,而如今的他,又会在哪里?
  天苍苍,人渺渺,忽有一点微绿的光,闪烁在星空之下遍野的血泊里。
  柏氿立刻翻身下马朝那一处扑了过去。
  她扑得太急,一时间刹不住脚便前倾着跪倒在潮湿的血地里,连带着一双手掌也重重的按在地上碎石,碎石扎进掌心,立刻渗出血来,又有飞溅的血泥“啪”的沾到她的脖子和脸上。
  暗色的尘土混着暗色的血弄脏她一身月白长袍,浓重的腥臭从地上扑面而来,柏氿却根本没顾忌这些,她用手,一点点挖出那半掩在泥里的玉牌,又一点一点将它擦个干净。
  银河银亮的光芒自九天落下,落在这玉牌之上,映出通透澄澈的碧绿华彩。
  柏氿忽然猛地滴下一颗泪来,溅在那玉牌的边角,绽开朵朵闪烁微晶的水花。
  玉牌中央曾被一箭骤然穿透,留下一个硕大的洞,洞口张扬着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是那亮蓝的闪电撕裂天际,如此狰狞。
  那一箭得有多狠,才能穿透这样上好的玉石。
  那一箭得扎得多深,才能留下这样硕大的窟窿。
  而那时他又该有多疼,才能狠得下心,将这一块多年不曾离身的玉牌亲手丢弃。
  一刹默然伤神,柏氿将这玉牌收进袖口里,回身上马,又一次扬鞭而奔。
  方才她太过慌乱,竟是忘了出征前,他曾经告诉过她新的军营地点。她又太过焦急,竟是不管不顾的先奔到这战后血地里。
  夜,星辰闪烁。
  一人,一骑,一路风尘,一方旷野,一片篝火通明的军营。
  军寨门前,有铁旗猎猎招展,流云般涌动的旗帜上一个朱红大字——瑢。
  柏氿停在这军寨大门前,稳了稳呼吸,翻身下马,牵着马缓缓走进去。
  来往的将士见到她,纷纷拱手便要行礼,“郡……”
  柏氿忍着喉咙里翻涌的腥甜气味,朝他们摆了摆手。将士们动作一顿,又有人上来接过她手里的缰绳,把这一夜奔行千里的马儿牵到马棚里去。
  马缰离了手,柏氿像是没了支撑的依靠,脚下一软,两眼一花,便要朝地上摔去。
  周边将士齐齐一惊:“郡主!”
  没等他们冲上前来护住她,便有一人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身,止住她下跌的趋势。
  有华艳微凉的香调渐飘入鼻,柏氿一怔,一怔之后便瞬间转身扑了上去。
  扑上去,一把扯开那人的衣襟,露出心头一块血淋淋的箭伤。
  不致命,却也绝对不算轻。
  像是站在那料峭而不见底的万丈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伤成这样,却也不包扎。仿佛只要不危及性命,他便不放在心上。
  柏氿的眼底忽然便升起了粼粼的波光,刹那间竟分辨不清到底是心疼,还是痛恨。
  心疼他用命来赌,痛恨他用命来赌。
  这一箭,只怕是他故意受的。
  先前柏氿看到突然出现的九千策还有莫名被俘的公孙城,隐隐的便猜到了几分此间缘由,如今看到殷瑢这箭伤,更是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九千策表面上看起来是在为殷琮效力,实际上却是要利用泽国俘虏公孙城的事情,向公孙家施压,引得公孙洪坐不住漏出破绽来。
  但与此同时,殷琮却未必会完全相信他这位风倾楼派来的帮手,除非,九千策能真的伤了殷瑢。
  自古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既然他们都要对付公孙家,与其各自为政,不如一起合作。
  他与他都是城府无双的人,那一刻军营战场上的遥遥对望,不必借助言语,不必事先串通,便已双双知晓。
  他需要他陪他演一场戏,去取得殷琮还有燕启的完全信任。
  他需要亲自陪他演一出戏,去确认他父亲到底恨他到何种地步。
  一朝入戏,以假乱真,各取所需。
  所以他才受了他这一箭。
  一刹有风将起,军中篝火不由一晃。
  柏氿突然恶狠狠的推开身前那人。
  她用力极猛,不留丝毫情面。那人被她推得后退一步,周围将士也看得齐齐一怔——别家姑娘看到自己的夫君死而复生死里逃生,只怕都要跪天跪地谢天谢地再好好的跟自家夫君亲密一番,怎么这位郡主就是这么的不同寻常出人意料不按套路来呢呢呢?她莫不是嫌世子殿下伤得不够重,准备再补几刀?
  怔愣间,柏氿迅速拔了附近某个士兵配挂在腰间的长刀,杀气腾腾的就朝那人狠狠砍过去。
  “殷瑢!你觉得自己的命很硬是不是!”


  ☆、第100章 再娶一次

  “殷瑢!你觉得自己的命很硬是不是!”
  她砍得又快又猛又凶又狠,被他轻巧侧身避开,柏氿咬牙喘了口气,又一次张牙舞爪的杀过去:“你想玩命,那我就陪你玩个够!”
  她这一刀比上一招还猛,却被殷瑢快而准的抓住了手腕,他略一使劲,她手里的刀便掉在了地上。
  他抓着她的手腕,又把她朝着他的方向一扯。柏氿被扯得往前一摔,殷瑢又趁机抓住她的另一只手腕。
  柏氿气极,皱眉抬头就要骂道:“你这个混……唔——!”
  他却没肯让她骂完,迅速俯身封住了她的嘴巴。
  他吻得很重,像是有惊涛拍岸,赫然的闯进她的天地里。
  她的天地有些干涩,是一整日的滴水未进与风尘仆仆。她的嘴唇还有些干裂,裂缝里渗出丝丝的血,混杂在他与她的缠斗里。
  ——纠缠,如此血腥。
  心里余怒未消,柏氿皱着眉用力挣扎起来。挣扎间,她似是碰到了他的伤口,他微微一僵,一僵之下连带着她的动作也微微一顿。
  于是他又与她靠近了些,他将她的双手反扣在她背后,又按着她的后脑断了她的退路。
  ——依偎,如此紧密。
  她的脸侧尚且残有飞溅上来的血泥巴,血泥巴在这样的紧密里一点一点沾上他的脸颊,他竟也不嫌,反倒吻得更深了些
  她的衣服上还有大片明显的血污和尘土,映在暖黄的篝火之下,如此斑驳。他却在一开始的时候,便紧紧的护住了她,不顾自己一身名贵华袍毁在这腥臭的血污里。
  他有一身尊贵雍容不可侵犯,他却偏偏要来拥抱一个满身血腥脏污的她。
  如此热烈而义无反顾。
  柏氿那密而长的睫毛忽然便颤了颤,似那夜蛾自枝头飞起,那翅膀在枝头积雪上震颤,颤落几缕白雪。
  有湿润的水光漫上眼底,盈满而溢,润在她的脸上,蹭在他的颊边,微凉。
  殷瑢微微一顿,退开了些,垂眸一眼看尽她此刻突然袭来的哀伤里,更多的是为他。
  于是他不由极不合时宜的勾唇笑了笑。
  这一笑极短,柏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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