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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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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回头得意洋洋地看着那少年道:“你这小贼,也不看看自己偷谁的东西,竟动到祖师爷头上来,本小爷的钱也是你偷的么!”
  那少年连挣了许久也挣不开,终究是个小人儿,顿时也慌了起来,只又恨又惧地盯着长亭。
  长亭见他惧怕自己的模样,不禁噗嗤一笑,矮下身偏头道:“既敢做贼,还怕什么?”
  那少年亦是倔强,瞪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我才不怕你!”
  长亭点点头却笑了,道:“这倒还有些骨气,只是你今日可挑错了人,这些钱可是我辛辛苦苦赢回来的,哪能就轻易便宜了你。”
  说着便从那少年手里将一包鼓鼓的钱袋往回拿,那少年死命拽着钱袋,眼睛通红,似乎就要哭了,长亭讶然道:“怎的好像是我抢了你的钱。”说着便将那少年的手放开了,嘴角梨涡隐现,侧眸看了一眼那少年,叹气道:“算了,今日也算你运气好,你说说,你拿这些钱是要去做什么?”
  那少年盯着她手里的钱袋,双目含泪却倔强道:“我要给我的妹妹治病!”
  长亭“嗯”了一声,似是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那少年,却从怀中摸了一个荷包出来,她矮下身,将钱袋递到那少年手上,眉眼弯弯地笑道:“你一个小小的少年,方才那袋银子你要拿去用了,店家或是报官抓你或是把你银子给强占了,若是被旁人见了,害你性命也不无可能,这袋里都是些碎银,你拿去用罢,也不会招人的眼。”
  那少年顿时愣住了,只呆呆地抓着长亭给他的荷包,长亭抚了抚他的乱发,低声笑道:“你是个好姐姐,不过要照顾好自己,财不可露白,小心收起来,知道了么?”
  少年一惊,泪珠儿却大颗大颗往下落,半晌,方呜咽道:“谢谢恩人!”
  长亭矮着身,含笑道:“快去罢!”
  那少年一咬唇,拔腿便跑了。
  长亭笑了笑,回过头来看向祁风,晃似想到了什么,顿时皱眉苦脸起来,泄气道:“哎呀,我怎么忘了祁兄这个神医在此,竟没想到让你帮她看看妹妹的病!”
  再一回头,那少年哪里还有踪影,祁风哑然失笑,心中却轻松了许多,道:“江姑娘不是给她一包银子吗,足够看病了。”
  长亭似是想到了什么,面容似是怔了一刻,却极快掩了下去,只淡笑道:“贫病时最难得的是一个好大夫,要不家里人该担忧死了。”
  说罢摇头一笑,似是将这些恼人的念头甩开,对着祁风扬了扬手上的钱袋,笑道:“难得竟能在此处偶遇祁兄,今日就由我做东道,与祁兄开怀畅饮一番如何?”
  祁风见她眉宇间磊落清明,想起方才她所说这袋钱乃赢回来的,不禁讶然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赌坊,神色颇有疑虑。
  长亭见他这般,不禁咳了两声,却见赌坊里出来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正四处张望着,长亭见状忙低声道:“祁兄,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说着便牵着祁风的袖子快步离去。
  转过一个巷口,长亭伸出头去看了看,没人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回头却见祁风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长亭只见过祁风平淡似水的模样,仿佛这是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真实的笑意,不禁也被感染,揖手道:“让祁兄见笑了……”
  祁风负手好奇道:“江姑娘莫非还是赌中高手?”
  长亭扬了扬眉,似乎有些得意之色,却仿佛要压抑住,只笑嘻嘻道:“哈,怎好如此说,不过是门傍身的技艺,我亦算不得精通。”
  祁风眉眼一柔,轻笑道:“江姑娘真是说笑,以你的武功哪里还需要什么傍身的技艺。”
  长亭转了转眼珠,咂舌道:“似这般不劳而获,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不过是近日实在囊中羞涩,又没有其他的营生,便只得到赌坊里无本万利起来。”
  祁风莫名觉得很开心,又疑道:“那几个打手怎会是你的对手,怎么还躲着他们?”
  长亭有些尴尬,嘀咕道:“唉,总不好赢了人家钱还把人家打一顿罢……”
  祁风嗤笑出声,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畅快,低声道:“江姑娘倒是有些江湖道义。”
  长亭知他在笑话她,也不恼,见天色渐晚,难得他乡遇故知,扬眉颇为兴奋地对祁风道:“祁兄,我知道城中有一食肆的酒不错,下酒菜更是极好,今日你我就不醉不归!”
  祁风一笑,似春风化雨,只听柔声道:“祁某恭敬不如从命。”
  长亭带着祁风在城中小巷穿来拐去,终在一处食肆停了下来,长亭遇到祁风,甚是开心,笑容满面地引着祁风入内,又一口气点了好些酒菜,还连连给祁风介绍着店里特色风物。
  食肆的老板是个女子,头包布巾,十分精明利落的模样,她似乎与长亭很熟稔了,捧了一壶酒给二人斟上,略寒暄了两句,便下去给二人准备下酒菜。
  长亭眉目舒展,似是极畅快顺意,双手举杯道:“祁兄,自西山一别,未曾想还有再见一日,此杯我便敬天意,毕竟待我不薄!”说罢便利落干脆地仰颈满饮一杯。
  祁风看着长亭,她面色怡然洒脱,哪里像个身中剧毒时时都在鬼门关前打转的人,不禁默然无语,仿佛亦是感叹天意弄人,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今日竟活生生在他面前,怎不是上天厚怜,他端起酒杯,仰颈一倒,亦是一滴不剩。
  长亭见他豪爽,亦喜笑颜开起来,又为他满上一杯,正色道:“此杯我敬祁兄,当日若非祁兄与林姑娘竭力相救,恐怕长亭早已不在人世了。”
  祁风眉头微皱,却有些歉然道:“当日若非师妹任性,用蛊毒的办法替赵权解毒,你亦不须毒伤至此,我用幽蓝花替你压制体内毒性,本也是兵行险着,幽蓝花剧毒无比,若是不好,轻易便断送了你性命,况且……我至今亦未找出替你解毒的法子,实有愧于江姑娘……”
  长亭释然笑道:“祁兄何出此言,若非林姑娘出手相助,赵权恐怕早已毒发身亡,而我,若非有幽蓝花,亦没有这一年来逍遥自在的日子,长亭很知足了。”
  说罢又含笑干了一杯。
  祁风说起此事已是有些沉重,那日长亭晕倒在屋内,他受长亭所托,并未向赵权明言,直至赵权离开,他和林云进屋才发现长亭已经毒气攻心,命在旦夕。生死一刻,祁风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以幽蓝花入药,希望以毒攻毒能暂缓长亭毒发。
  幽蓝花之毒再加祁风金针渡穴,堪堪将长亭从鬼门关抢了回来,长亭醒来之后知道自己的身上的毒虽是暂时压制住,却不知何时会毒发,她想着便是要死,也要回千汨山看看,便辞了祁风和林云,只身回了千汨山。山上清冷,她师父师叔并未回山,她不想他们担忧,亦不想就在山上等死,歇了几日,又去智源老和尚那里给师父师叔留了书信,便轻轻松松地下山游玩去了。


第127章 
  祁风见她面色坦然; 是豁达之态; 不禁生起了佩服欣赏之意; 想起如此人物竟不久于人世; 眉间掩不住忧色与关心道:“江姑娘这一年来毒发可频繁?”
  长亭洒然一笑,道:“偶尔毒发; 有真气压制; 倒是能够对付过去。”说罢举杯道:“祁兄,今日你我有缘相见; 已极是难得,何必再提这些令人烦心的事,这一年来,我行走江湖; 吃吃喝喝,逍遥自在得很,倒是从未有过的惬意,祁兄亦不必再介怀我身上的毒。”
  说罢便满饮一杯,祁风为她所感,想着她一个女子尚能如此淡泊生死,自己何须再以此事来扫二人雅兴,一时也洒脱起来; 不再多说; 与长亭开怀畅饮起来。
  夜里,祁风正睡得迷糊,却隐约听见旁边的屋里传来一声低呼; 他陡然惊醒,是长亭的声音,他想也未想,便奔了出去。
  祁风急急地敲了敲房门,急声唤道:“江姑娘,江姑娘,你怎么了?你回答祁某一声!”
  长亭并未回应,屋中却有桌椅倾倒的沉钝声,祁风心念电转,眉头紧皱道:“江姑娘,请恕祁某无礼!”说罢便催发掌力,“砰”一声,将房门震开。
  屋中暗沉沉的,祁风习武之人,眼力自然很好,一眼便看到扑躺在地的长亭,他大惊之下直扑过去,将长亭扶在了臂弯,长亭浑身僵硬,指尖却有些血迹,似是痛到极处,抓挠硬物所致。
  祁风大骇,只见她牙关紧咬,满脸是汗,脸色惨白中却蒙着一层青黑,口中喷涌出鲜血,眼鼻亦是血色模糊,祁风顾不得其他,急急拉起长亭的手腕替她把脉,心中一沉,就地便将长亭扶坐好,双掌按在她后背,替她运起功来。
  天色渐亮,长亭缓缓睁开眼睛,轻咳两声回过身去,勉力道:“多谢祁兄……”
  祁风收回真气,面色亦是苍白,是真气损耗过度之相,他眼下乌黑,却笑得儒雅欣慰,只听他道:“你没事就好。”
  长亭呼出口气,勉力笑道:“我没事的。”
  祁风看着前方纤瘦隽秀的背影,心中涌起莫名感觉,只轻声道:“江姑娘,这一年来你毒发时便是如此吗?”
  长亭顿了顿,微微颔首,祁风再忍不住心中的担忧痛心,追问道:“那发作可频繁?”
  长亭缓缓站起身,祁风亦站起身来,只见长亭伸出一只胳膊,将衣袖拉了些上去,祁风不解,待长亭再拉高一些,却见本是洁白如玉的手臂上血脉乌青,好似黑线般丝缠乱绕,隐隐似有活物流动,令人见之生寒。
  长亭叹了口气,将衣袖盖上,轻声道:“这一年来,每次毒发,这些东西便会出现,隐隐呈蔓延之势……”
  祁风精通医道,他怎会不知这里面的凶险,只沉声道:“是否在向心脉蔓延?”
  长亭看着他,却微微一笑,平静道:“是……”
  祁风面色沉重,隐有伤感之意,“你可知,一旦蔓延到心脉,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你了……”
  长亭对此答案一点也不惊骇,只含笑道:“我知道,不过据我一年来的观察,或许我还能有一年半年的时间,不会那么快就死。”
  祁风盯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叹,轻声道:“既如此,你为何不肯再去见见他?当日他离开西山时,情伤至吐血,可见他看你有多重。”
  长亭想起那日二人诀别西山,耳中似乎还回响着赵权软弱祈求的声音:“我等你,我可以等你……”
  长亭的心似被攥了一把,她低喃道:“我当然知道他看我有多重,他为我不辞生死,可是,我已是将死之人,是生离痛还是死别痛,我不知道……”长亭眼中现出一丝迷惘与怔忡之色。
  “或许不让他知道真相,让他恨着我比看着我死更好些罢……”
  说完却洒然笑了笑,望着祁风道:“祁兄不必为我感怀,长亭这一生虽短,却并无遗憾,得遇人世间种种,我已是十分知足。”
  祁风望着她,被她眼角的笑意所感,一时眉目也温柔起来,柔声道:“江姑娘若不弃,祁某左右也无他事,便同江姑娘共游如何?江姑娘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祁某愿替江姑娘完成。”
  长亭眉目一转,似是想了想,轻笑道:“倒没什么特别的,就这般有酒有友,畅游江湖便不错,师父师叔都不在山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去,我是不想再回千汨山守着,但是若有一天真不知在何处毒发身亡了,就有劳祁兄将我的骨灰带回千汨山,与我师父交代几句,莫让他老人家为我悬心。”
  她说得轻松,祁风心中却空空落落,不愿将气氛弄得感伤,只豪气道:“好,祁某定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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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既定了主意,便再不提毒伤之事,长亭略打坐恢复了,便拿了剑邀着祁风一同出去觅食。
  二人见过多次,却从未深谈过,偶尔一言,亦透着沉重,如今他乡相遇,本就有故知的亲切,长亭是个洒脱自在的性子,祁风往常虽透着淡漠,本性却是柔善和煦,这两日相处下来,言语间二人竟分外投契,这一路说说笑笑,也不觉寂寞。
  长亭恢复了女装打扮,青丝柔顺,眼眸似星,她停在一家酒楼下,对祁风笑道:“祁兄,这家店的红烧狮子头最是出名,你既来了,总归要尝尝。”
  祁风正待说话,一个乱发少年却冲了过来,拽着长亭的衣袍道:“姐姐!好心的姐姐,求你救救我妹妹!”
  长亭一愣,这不就是昨日偷她钱袋的那个小女孩吗,她愕然一句:“你竟认出了我?”
  说罢见那小女孩头发散乱,脸上却尽是泪水,不禁心中一软,矮下身道:“你妹妹怎么了?”
  那作少年打扮的女孩极力镇定了一下,哽咽道:“我妹妹不见了……被人抓走了!姐姐,求求你,你武功好,帮我救救我妹妹……”
  长亭疑惑道:“你妹妹不是生着病吗?什么时候不见的?你不要着急,慢慢说与我听。”
  那女孩定了定神,却并不似普通小女孩一般,颇有条理道:“我昨日回去,妹妹便不见了,我寻遍周围,却不见踪迹,好容易旁人告诉我,原来她在我回去之前便被人带走了。”
  长亭道:“会否是你们的亲人?”
  那女孩摇头道:“若是我家人寻来,决计不会不等我便走了,况且我听旁人说,带走妹妹的人,还带走了另外两个小姑娘,想是人贩子……”
  说着更急,死劲拽着长亭,哭求道:“姐姐,我和妹妹与家人失散流落至此,并不认识其他人,只求你好心,帮我救救妹妹,姐姐大恩,绮罗便是当牛做马也愿报答!”
  说着便已跪下去,长亭忙将她拉起来,看了看祁风,对那小女孩一笑,道:“你莫担忧,我尽量想办法帮你把妹妹找回来,你可知带走你妹妹的是什么人?”
  那小女孩抹了抹泪,道:“我今日找城中的乞丐打听过,城中有专买流民的女儿的人,像我妹妹这种无亲无故的,便直接带回去……”
  长亭想起自己在陈黎城中被掳的遭遇,心中禁不住怒气上涌,寒声道:“你可知这些人的老巢在哪儿?”
  那小女孩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城外三里处,其实,我已溜过去看了看,可是我人小力薄,根本不能救出妹妹……”
  长亭双目一寒,冷声道:“你这就带我过去!”
  长亭与祁风带着绮罗隐在暗处,这处宅院很大,里面外间都布满了打手,看来守卫得很严密,祁风似是成竹在胸,低笑道:“江姑娘可有计策?”
  长亭垂目一想,扬眉对祁风笑道:“对这些恶人还要什么计策,直接打上门,将那些被困的小女孩都救出来!”
  祁风点头一笑,道:“那便是‘以快打慢’了。”
  长亭矮身对绮罗一笑,嘱咐道:“你就在此处等我们,千万不要出来,我定会帮你把妹妹救出来的。”
  绮罗点点头,急道:“我妹妹叫云罗,姐姐唤她名字她便知道了。”
  长亭将剑一翻,目光锐利自信,对祁风笑道:“我负责打人,祁兄负责救人如何?”
  祁风听长亭颇有俏皮之语,不禁洒然一笑,“祁某无所不从。”
  长亭扬眉一笑,脚下轻点,已朝那宅院掠去,只听“甑”一声,破日剑出鞘,长亭一言不发,剑芒光寒,竟是从正门杀了进去。
  长亭剑气凛冽,却并未下杀手,只将这些人打到在地,失去反抗力便算,她衣衫翻飞,手下却无一合之将,直将那些闻声而来的彪形大汉打倒了一地。
  这些人哪里是长亭的对手,不过片刻,长亭便已将已宅院的打手收拾了干净,长亭昂然一笑,也不理这些人,往后院掠去,只将一屋一屋的房门踹开,又掠过一个院子,却听见女子此起彼伏“呜呜”不断的声音。


第128章 
  长亭循声而去; 却见一个破旧的屋子里; 密密地关了有几十个女子; 其中有与她一般大的; 更多的都是些八九岁或是更小的女孩子,那些女子被三三两两地如猪狗般捆在一处; 还有些衣衫不整; 脸上尽是血红青紫,眼中亦是惊惧恐怖之色。
  长亭心中又恨又痛; 脑中不自觉回忆起她在陈黎城的那些画面,眼眶却开始发酸,忙奔过去,帮着祁风将捆她们的绳子挑断。
  这些女子有些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祁风顾不得其他,忙取出身上的银针与伤药替她们医治。
  长亭便带着那些还能走的女子去向后门,将漏网的守卫解决掉,看着她们平安去了,这才回到破屋里,帮祁风的忙。
  留在此处的女子,皆是些伤重的人,长亭倒没费什么功夫便将云罗找到了; 只是她似是病得不轻; 好在有祁风在,这些病倒没有大碍。
  长亭与祁风替那些女子医治完,目送她们离开后; 便带着云罗找到绮罗,绮罗抱着妹妹又哭又笑,一叠声地谢着长亭与祁风,长亭与祁风虽是疲累,面上却皆是欣慰之色,毕竟能帮助人逃离火坑,亦是件快乐的事。
  云罗正在病中,长亭自然有些不放心,便叮嘱了绮罗两句,不想绮罗一个小小的人,却跪了下来,哭求长亭请长亭送她和妹妹回家,长亭忙将她拉了起来,绮罗哭噎着将她带着妹妹贪玩外出,被坏人所掳,然后流落在外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长亭听完,想到姐妹二人这般年幼,若是落到坏人手里,便又是薛采薇姐妹的下场,不禁叹口气,柔声道:“那你家在哪里你还记得吗?”
  绮罗哭道:“我家在蜀中,只要能回到蜀中,我家人必会来接我们的。”
  长亭抚了抚她的乱发,主意一定,回头对祁风笑嘻嘻说道:“祁兄,我如今看来已是命不久矣,倒想多做件好事,将来若是落在阎王爷手里,怕是也要好过些,祁兄可愿去蜀中走一遭?”
  祁风见长亭方才那般,早已料到她的想法,悠然向往道:“祁某历来向往蜀中景致,今日得此机缘,自然愿往。”
  长亭拍了拍绮罗的头,笑眯眯地说道:“那就送你们回去罢!”
  绮罗已经懂事,不禁疑道:“姐姐为何命不久矣?”
  长亭轻松地叹了口气,矮身对绮罗道:“没什么,不过是中了点可恶的毒罢了。”
  绮罗低低道:“中毒?”
  长亭笑道:“你还小,别管这些事,姐姐既答应了你,定会把你和云罗送回家的。”
  长亭与祁风便带着两个小娃上路去了蜀中,蜀道艰难,幸而两人轻功好,带着两个小娃娃倒是不吃力。
  夜里,篝火烧得正旺,一旁铺了干草和披风,两个小娃娃躺在上面,盖着长亭的披风睡得正熟。
  长亭倚靠在一棵树边,迷迷糊糊中,身边似乎有响动,长亭倏然睁开眼,却见祁风正半跪在自己身边,一双眸子映着火光,温柔和煦,见她醒了,微微笑道:“吵醒你了,江姑娘。”
  长亭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男子外衫,自然是祁风方才给自己披上的,长亭心中一暖,道:“多谢祁兄,山中夜里寒凉,你还是自己披上罢。”说着便要将外衫还给祁风。
  祁风淡淡一笑,止住长亭道:“我不冷,这些日子赶路你也辛苦了,快睡罢!”
  长亭看了看旁边躺着睡得正香的绮罗和云罗,祁风仿佛明白她的心意,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放心,有我在,你睡罢。”
  长亭对祁风有种莫名的信任感,此刻他这般说,心底一安,也不再勉强,闭上眼又睡过去了。
  ================分割线===========
  长亭四人刚到蜀郡时,果然就有绮罗的家人寻来,二人这才知道,绮罗和云罗原是蜀中部族族长之女,来人对长亭和祁风自然千恩万谢。绮罗流着泪,云罗亦哭喊着死拽着长亭不让她走,非要两人随她们回去,口口声声要报答长亭。
  长亭只含笑辞了邀请,细细安慰了姐妹二人,言道他日有缘定还能相见,来寻绮罗姐妹的人急着带她们回去复命,便也劝解绮罗云罗,绮罗总归是大些,抽噎几次终是依依不舍随族人回去了,临走时再三告诉长亭让她多在蜀郡呆些日子,她有东西要送给长亭以做千里相送的报答。
  长亭何曾期盼过二人的报答,只点头同意,宽慰二人。
  长亭与祁风送走绮罗姐妹,见她们与家人重逢,均是欣慰不已,想着蜀中民风与他处多有不同,既来了,便该好好游玩一番。
  二人皆是随性之人,既做了打算,便落脚在蜀郡城中,正好遇到当地节日,梳洗后,又用过晚饭,便相邀出去游玩。
  长亭入城时,因随身衣物都有些污损,便在衣饰店买了两套当地织染的衣物,此时她身着双襟圆领,蓝色印花的女衫,是当地异族少女的打扮,衣衫虽是单色,可蓝色与白色的对比下,却有种异族少女的娇俏与别致,她一头乌丝只用一根银簪绾了个简单的发髻,一小撮发丝轻柔散在额前,比平日又多了几分柔和与温婉。
  祁风亦是身着双襟圆领的蓝色衫子,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和煦的面容竟有种出尘俊逸之态,二人见了对方打扮皆是新鲜有趣,说说笑笑便去街上凑热闹。
  祁风与长亭漫步在蜀郡城中,今夜的蜀郡城分外升平繁华,家家挂满花灯,城中老幼皆出门游玩,女孩打扮得花枝招展,有羌族少女的华衣丽服更是充满异族风情,人人喜笑颜开,街道人头涌涌,鞭炮声响不绝,处处缭绕着青烟,充满着节日的气氛。
  二人随着人流走了一刻,再没想到今夜出游的人会这么多,挤在人群中皆有些身不由己的感觉,好容易行到花树下,想到方才行来颇为不易,便在这花树下人少的地方休息一刻,祁风见长亭额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摇头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巾子,递与她面前,含笑道:“擦擦汗罢。”
  长亭抬眸望着祁风,他不笑时淡然悠远,仿佛有些忧郁与孤独,可一旦他笑起来,却又真诚可亲,仿佛春风拂面,长亭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巾子,正擦着汗,祁风却又笑了,长亭莫名,疑道:“祁兄笑什么?”
  祁风伸手过来,长亭盯着他,却并未瑟缩,仿佛笃定祁风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越轨之举,果然,祁风轻越过她头顶,在发髻上拈起一朵落花来,递在她面前,笑道:“此花倒是与你相得益彰。”
  原是落花,长亭接过那花看了看,娇美却并不俗艳,不禁摇头一笑,看着那花瓣上的露气,忍不住凑到鼻尖闻了闻,含笑抬眸道:“祁兄真是会说话。”
  祁风并未答言,只含笑看着她,心中却是极自在温馨,这是与旁人相处时从未有过的感觉。天空中忽然升起烟火,祁风抬头看去,烟火灿烂绚丽,连明月都被夺去了少许光彩,周遭的人都在惊叹欢呼,长亭亦欣喜抬头,那点点烟花如星辰坠落,又如落花飞雨,美得令人忘记身处何处。
  长亭本是光彩涟涟的眸子忽然却有些恍惚与怔忡,这样的焰火她曾经也见过的,犹记得那时也是灯火辉煌,花市如昼,人圆月圆,美满得好似在梦中,那人言笑间挥笔写下“此生挚爱”四个字,一双寒星似的眸子全是柔情蜜意……
  长亭没来由心中一酸,仰着头,眼圈却止不住发热发酸,这样的夜里,她再不能压抑自己,终是想起那人,时间过得真快,一别已是一年,她还有多少一年?她还有多少时间能这般去思念他?
  只可叹: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明月当空,长亭却觉心中空空落落,她思念的人,不知此刻是否也如她,正在望月思人呢?
  忽然,长亭心中一抽,猛地躬了身,捂着心中低呼出声。
  “怎么了?”祁风在旁急道。
  长亭抬头对他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可能是毒又发作了罢。”
  祁风眉目凝结,忙搀着长亭,断声道:“我们速速回去!”
  长亭点点头,祁风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扶着长亭双肩便急急赶了回去。
  烟火还在继续,人群依旧鼎沸,没有人注意到方才花树下有人离开,离长亭方才所立之地不过几丈的树下亦立了一个人,那人身形修长挺拔,虽是随意立在那处,却掩不住浑身的气度威仪,于人群中分外显眼,周围好些结伴走过的异族少女见他出众的仪容与轩伟的身材,均秀目发亮,频送秋波。
  那人却似看不见眼前的任何人,一双如寒星的眸子只定定望着前方,眸中无喜无怒,隐隐地却好似拢了一丝寒气,如此热闹喧嚣的佳节里,他的身形莫名透出些孤清与寂寥,仿佛热闹喧嚣全然与他无关,他只禹禹独行在这闹市中一般。
  “殿下……”身旁一女子低声唤道。
  那人动也未动,眉间却微微拢起,仿佛积聚了寒霜,一双浓眉只散发着凛然之气。
  身旁女子见他这般,不知他是怎么了,只能小心翼翼又唤了一句,“殿下……”
  那人侧眸看来,女子双眼似秋水盈盈,一双眉如杨柳轻烟,这样的夜里,竟分外温婉柔弱,这人不是薛采薇是谁?
  薛采薇见他望着她,却好似透过她在望着别的什么,心中低叹,正要说话,赵权却轻轻拂袖,沉声道:“回去罢。”
  说罢只寒着一张脸,转身便走了,薛采薇望着赵权的背影,眼神落在他负在背后紧握的拳头,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几丈外的那棵花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神色,垂眸想了想,便随赵权去了。
  祁风携着长亭回到客栈,长亭却似是平复了些,祁风亦是奇怪道:“怎地这次毒发离上一次这么近?难道是毒性加剧?”二人一路携伴到蜀中,长亭路上也毒发过几次,祁风渐渐掌握规律,亦想了些办法帮长亭减少痛苦。
  可这次毒发突然,且长亭此刻已见平静,比起从前倒又有些变化,令人费解。祁风皱眉不语,替长亭把了把脉,却发现她此刻脉搏并无异样,问过长亭后,将她衣袖挽了起来,如白藕般的胳膊,并没有往常黑线缠绕。
  长亭运了运真气,体内无任何滞涩之感,长亭摇了摇头,笑道:“这毒倒是顽皮,时不时还逗着人顽,好容易去凑个热闹,竟被它给搅了兴致,祁兄,既然我无事,左右现在时辰还早,不若我们再出去看看。”
  祁风知她生性乐观,见她无恙,不禁松口气却有些无奈道:“今夜这毒有些蹊跷,我回去想想到底是什么缘由,你还是别出去了,好好在房间里休息一下,明日我再陪你出去罢!”
  长亭叹口气,诚恳道:“这样的热闹可不是天天都有……”
  祁风看了看她,只觉她一双眸子好似沙漠星空里最亮的星子,脑中莫名闪现出初次在温泉中替长亭疗伤的情景,不禁心中一跳,耳根却有些发热。
  幸好屋中只一盏昏黄的油灯,长亭并未看出祁风的异样,只坦坦荡荡又唤了一声:“祁兄,怎么样,再出去看看,我以后可不一定有机会再看哩!”
  祁风心中一沉,眉头也皱了起来,面上自然也带了几分沉重之色,长亭忙笑道:“哎,我说着顽的,祁兄莫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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