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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心怀蜜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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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就是?瞧瞧齐夫人可怜见的,额头都磕肿了。”
  卫令悦克制隐怒:“诸位夫人都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哪儿来这么急公好义?”
  她虽有心帮着岁行云,奈何自己也同样只是个尴尬的质子夫人,不好太得罪人。
  除卫令悦稍稍帮着岁行云还嘴这句外,场面竟成一面倒,棚内的几位夫人明显站在岁敏那头。
  这也是齐文周特地让卓氏安排这时让岁敏挑进来,当着几位夫人的面做小伏低向岁行云下跪磕头的原因。
  在他的预判中,岁十三弱质纤纤又柔善可欺,如今做了李恪昭这位异国质子的夫人,自会更加谨言慎行,也就该更好拿捏。
  面对一群不知情者的说和劝谏,她再含恨气恼,按理在面上也会稍作让步,即算不肯当场喝那杯茶,至少也会硬着头皮跟着岁敏出去。
  要说他也算有几分头脑,这法子没用错,只可惜岁行云不是原主。
  任众人说破嘴皮,岁行云也丝毫不为所动。
  这下连卓氏都急了:“齐夫人来前已将来求和之事禀过王后,缙公子夫人如此固执,莫不是有对王后不敬之心?”
  这帽子扣得够大,对一位理当处处谨小慎微的质子夫人来说可谓泰山压顶,总该成事了吧?
  她觉局面已尽在掌握,便以眼神示意岁敏。
  岁敏一骨碌站起身,从宫女手中接了茶盏就往岁行云手中强塞,嘴里还要做好人:“卓姑姑切莫误会!姐姐方才已声言有心谅解,绝无不敬王后之心,您瞧,这不是……”
  半强着灌可还行?!岁行云暗暗磨牙,被迫接过茶盏时“手一滑”,茶水立刻沿着岁敏的衣裙蜿蜒滴答。
  棚内众妇都被这忽然生变的局面惊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卫令悦都不安地瞪大了眼。
  卓氏最先回过神,迅速抓到新的契机:“哎呀呀,缙夫人哟,您可闯了大祸!此乃王后钦赐!若惊动王后尊驾,莫说是您,便是缙公子也替您兜不住!还是快快随我……”
  “是是是,我无心之过,该立即去王后面前请罪!”岁行云的灵活机变又岂会慢她半步?
  她做手足无措状,可怜兮兮道:“请诸位夫人行行好,与我同去做个佐证吧……”
  “缙夫人且安心,在场诸位自是全都要同去,”卫令悦旋即跟进,堵死了卓氏的后手招数,“质子夫人冲撞王后钦赐茶饮这样的事,便是咱们不去,王后也定会传召在场之人前去问询的。”
  *****
  事情非但闹到蔡王后跟前,连蔡王都被惊动,亲自带着李恪昭前来过问究竟。
  面对蔡王与王后,卓氏自不敢造次,只言简意赅、稍有删减地秉明事情来龙去脉,不着痕迹地模糊了些许对她及岁敏不利的细节。
  “先前的确有人来禀,说齐大人的夫人与缙公子夫人乃堂亲姐妹,出嫁前有些误会,今日想去当面与缙夫人奉茶告罪,本宫是传令允其自便,却未赐茶呀!”
  王后蹙眉,疑惑的目光在座下众妇面上来回逡巡:“怎的姐妹俩和解未成,倒还像是更僵了?你俩好生说说,究竟怎么一回事。”
  王后指名让岁氏姐妹二人说话,旁人自不能轻易插嘴。
  岁敏没见过这样大场面,当下已说不出囫囵话来。
  于是岁行云道:“她一进来就跪下叩头请罪,也没提旁的,我云里雾里,便没接那盏茶,哪知她就声言要长跪不起了。后来我醒过神,也说了不计较,就这么一笑泯恩仇则罢,可她却像听不懂似的,跪地直哭。我实在不懂为何非得喝了那盏茶才算原谅,当时也置了点气,就没去扶她起身……”
  她将事情娓娓道来,条理分明、在情在理,既无刻意抹黑岁敏之言,也未推诿自己在其间稍有置气的小过失,蔡王与王后听得频频点头。
  待她说完,王后又让当时在场的卫令悦等人逐一证实,来龙去脉便都十分清晰了。
  “照此说来,还是你没拿捏好言语分寸惹出的事端!”王后不豫地睨着卓氏,斥道,“好生生的,怎会说出缙夫人对本宫有不敬之心这样重的话来?你是宫中老人了,本宫钦赐茶饮该是何礼数仪程,你不清楚的吗?!”
  当时在场者此刻都在,卓氏自也无法随意颠倒黑白,只得俯身叩首。
  “王后恕罪!是老奴糊涂。只因瞧着是中宫的白玉盏,便误以为茶饮乃王后钦赐,见缙夫人坚持推拒,这才……”
  “事情既已清晰明了,也不必再找补诿过,”蔡王不耐烦地打断她,对王后道,“王后即刻定夺处置,当面给缙公子个交代。”
  岁行云心下略怄,幽幽抬眸,偷瞪李恪昭。
  明明她才是当事苦主,末了竟是“给缙公子个交代”,这破世道!不讲理。
  李恪昭坐在蔡王下手座,自落座起就始终凝肃垂睫,一言未发。此刻却福至心灵般抬眸,恰巧与她四目相对。
  她这一眼抛过去原是怀了淡淡迁怒腹诽的,想来他也看得分明,讶异之下稍显愣怔,徐缓眨眼的模样莫名无辜。
  不知为何,岁行云竟觉他这样像极忽然被人怒搓狗头的毛茸茸大犬,便没忍住弯了眉眼。
  “中宫女御官卓氏对缙夫人言行失当,杖责五,扣俸禄一旬,”蔡王后道出个不轻不重的惩处,转而看向李恪昭,“缙公子以为如何?”
  其实她这也就是场面上的客套。
  质子再是公子王孙,终究也是孤身在异国,许多事不得不见好就收。
  卓氏毕竟是王后的中宫女御官,打狗总得看主人,哪会真容他讨价还价下重手。
  李恪昭迅速敛神,执礼称谢,并无半句多余的异议强争。
  如此知进退的质子自让蔡王与王后都觉舒心。二人相视一笑,蔡王向王后递了个眼色。
  王后心领神会,再度转向李恪昭,语带关切道:“那依公子的意思,缙夫人与我国相这位孙媳妇之间的姐妹恩怨,该当如何?”
  这是极大的示好,等同是将岁敏交由他来发落。
  就在众人皆以为他会回些诸如“但凭蔡王、王后做主”之类的客气话时,他凝肃看向岁敏,寒声掷出叫满殿众人眼珠子落一地的话——
  “既说‘要长跪不起,恳求原谅’,那我府门前空地任跪任叩,我每日携夫人在府中恭候便是。”
  缙公子有成人之美,且有护短之心,不来算欺君,自己看着办吧。


第9章 
  李恪昭自天命十二年冬入蔡为质,至今已三年有余。
  质子生存不易,时时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不但自己粉身碎骨,还可能给自家国邦带来难以估量的恶果。
  而李恪昭能始终安然无恙,并在卓啸一党的种种处心积虑下仍不辱使命,艰难维系着缙蔡同盟不破,这绝非运气。
  今日在蔡王宫中那场小风波,在寻常人看来不过是妇人之间的琐事龃龉,既事已在当时有了裁断,便不值再提。
  可在李恪昭这里,事无巨细,一旦超出预判,定要复盘所有细节以策万全。
  酉时,缙质子府书房内,李恪昭、岁行云与飞星各据一边,围坐在桌案旁,复盘今日种种。
  因飞星今日只是候在宫外,并不知事情的起因经过,所以他有太多不解之处。
  听岁行云大致讲完今日遭遇后,飞星皱眉,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自己的络腮胡。
  “夫人的意思是,齐夫人今日这一出是受齐文周指使,最终是冲着公子来的?可齐文周与公子为难,他图什么?”
  岁行云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他是卓啸的人,你说他能图什么?”
  话音才落,就见李恪昭与飞星双双以极其古怪的眼神瞥了过来。
  “看我做什么?”岁行云没明白自己这句话哪里不对,单手握起茶盏浅啜一口,强做镇定地掩饰心中惴惴。
  飞星清清嗓子,眼神略为闪烁:“齐文周是卓啸的人,此事……夫人是如何知晓的?”
  岁行云立刻顿悟自己错在何处。
  《缙史。天命十七年。公子昭质于蔡》是后世各文武书院史学科目夫子们出考题时最喜涉及的篇目之一,“齐文周是卓啸的狗贼谋士”这件事在其间记得明明白白,只要进书院受过教的人就不会不知。
  可这时才天命十六年二月中旬。
  心惊于自己露出个不好解释的大破绽,岁行云咽到一半的那口茶水顿时呛进气道,使得她不得不捂嘴扭头,咳个撕心裂肺。
  李恪昭端起茶盏,淡声微冷:“蔡国相齐林与卓啸有旧怨,齐氏子弟素来不与卓姓为伍。”
  “去年是有几件事露出点蛛丝马迹,公子怀疑齐文周‘可、能’暗投了卓党,”飞星以重音突出要点后,语气又转为小心翼翼,“但查证近一年,咱们也未拿到切实把柄。”
  而方才岁行云证实了这件事,且语气极为笃定。
  这其中的微妙之处……
  飞星将手肘支在桌面,以挠鬓角的动作为遮挡,余光偷觑李恪昭,总觉细思极恐。
  “齐夫人今日举动确有怪异之处,我也疑心她是受齐文周指使。但并无确凿迹象可判断齐文周是否受卓啸指使,”李恪昭放下茶盏,目光凛凛直视岁行云,“所以,是齐文周亲口向你表明他投了卓啸,还是你另有神通?”
  “他没告诉过我,我也无神通,”岁行云稳住心绪,笑笑,“我只是观大局,思细处,推而断之。”
  *****
  “齐文周先我一步等在九曲回廊,那里沿途宫女、侍卫又全被撤干净,这事他自己绝做不到,由此断定是卓氏与她儿子提前齐文周安排好的,可对?”岁行云以指轻点桌面。
  “对。”李恪昭公允颔首。
  “我是因与公子多说了几句话才落单,最后一个往女眷席去。而我与公子多说那几句话,此事是临时发生,连我们自己也不曾预料,旁人更不可能未卜先知。你们想想,从我与公子在演武场门口分头走,到我进九曲回廊,前后才多会儿功夫?”
  岁行云左右看看李恪昭与飞星。
  “从发现我落单,到安排好一切,让齐文周毫无顾忌地在回廊堵我,就这么小会儿功夫。这说明他们沟通顺畅不费时、相互信任甚笃、行动配合无间,不是同党还能作何解释?”
  “有道理,”飞星点头,却还有一处疑问,“可,即便他们是同党,也不排除只是齐文周自己想单独见您,卓氏母子卖他人情才帮忙呢?您又如何笃定这是为替卓啸办事,并是冲公子来的?”
  岁行云深吸一口气,心累至极。
  闹不好连李恪昭与飞星都不知世间有提线香这么混蛋的玩意儿,原主一个娇养深闺的姑娘是如何了如指掌的呢?这又是说不得的事。
  “若整件事只因齐文周一己私欲想单独见我,就算卓氏和她儿子能看在同党之情的份上帮忙,可岁十四能吗?她在我面前又跪又叩,就为帮她新婚才两个月的夫君勾搭曾经差点成为他未婚妻的女子,换了是你,你肯?”岁行云向飞星抬了抬下巴。
  飞星使劲摇头:“那自然不肯的。”
  岁行云哼了哼:“所以啊,前后不过几个时辰,他们一帮子人在王宫里重地动作频频,显然是为卓啸办事。虽貌似全冲着我来,可我对卓啸来说算哪块小点心?那定然是冲着我背后的公子啊!”
  她也是急中生智,越说越顺畅,竟就将事情圆回来了。
  “这下我算洗脱嫌疑了吧?我没有与齐文周过从甚密,也无什么神通,只是单纯头脑聪明而已。”
  李恪昭难得尴尬到红了耳尖:“抱歉。是我多心了。”
  “公子无需自责,更无须致歉,”岁行云不以为意地笑笑,“我才来短短不过数日,又常在公子近前,你们谨慎些是理所应当。你们见我有异常之处,肯当面问出来,这是将我算作了自己人,我明白道理的。”
  道理都明白,可心中还是难免有一丝孤寂轻伤。
  *****
  入夜后,岁行云独自抱着小酒坛子缩在中庭长廊的角落,背靠廊柱,双腿舒展交叠在长椅上,仰头望着玄黑天幕。
  她心性更偏于洒脱疏阔,“来”这里已有小半年,甚少有伤春悲秋、软弱彷徨时。
  也曾长夜梦中偶见故人,但都是痛快饮、欢喜笑,一如从前。
  梦醒后也并不会含泪牵念,只会义无反顾、极尽全力去活在当下,绝不去为无法改变的事实徒然自苦。
  可今日,或许是因那熟悉又混蛋的“提线香”勾出太多上辈子在军中的回忆,又或许还有别的什么缘故吧,她忽然觉得有些孤单,有些疲惫。
  其实道理都明白。
  李恪昭的质子生涯不易,风光皆假象,实际危机四伏。是以他凡事需谨慎,宜广结善缘,不该轻易见罪于人。
  今日他当众护短,可算将岁敏夫家齐氏得罪狠了,这足以说明他真心将她以“自己人”待之。
  他不知“提线香”,所以根本不会懂她为何宁愿闹到惊动王驾,也不肯喝下那盏茶。但他并无犹豫迟疑,只因知岁敏与她有“夺婚之仇”,便就帮着“痛下杀手”。
  且不论是为人主君还是为人夫君,他今日此举足够义气,她感念,也开怀。
  可黄昏时在书房,那短短片刻的不信任,虽无恶意,也在情在理,到底还是让她心中略有轻伤。
  她明白李恪昭于此事上并无错处。
  虽她在初见时就以至诚至恳歃血明誓,但说破天去,她到他跟前也才不到一旬,他能对她报以有限度的薄弱信任,已极其难得。
  黄昏时她大意脱口“齐文周是卓啸的人”这种话,站在李恪昭与飞星的立场来看,着实是很古怪,追根究底来问也是该的。
  道理都懂。
  说穿了,此刻她心底抑制不住的落寞心酸,根本与李恪昭他们无关。
  戎马之人最看重、最渴望的,便是被同伴接纳与信任,这是并肩浴血、彼此交付生死的基石。
  而这样的同伴,她曾有许多。
  初春夜的户外有寒风料峭,有薄露沾衣。但那穹顶那轮皎皎圆月能让她觉着暖。
  曾经属于岁行云的兄长、挚友、同窗们、同袍们,还有曾经被岁行云以血肉之躯与无上勇气守护过的家国山河,定也与她同沐此月华吧?
  岁行云眼前逐渐迷蒙潋滟。
  她笑意柔软地抱起小酒坛子,以濡润嗓音对月轻道:“我想念你们。”
  认真而诚挚,虽轻声,却字字清晰,气正腔圆。
  她没醉。她知道“他们”听不见。可是,月亮听得见。
  ****
  到李恪昭提灯寻来时,那坛子酒已被岁行云喝空大半。
  她正闭目背靠廊柱,长发如瀑披散,怀中抱着小酒坛,静静横坐在长椅上双腿交叠舒展。
  看模样并未醉到睡着,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挑,指尖频频轻叩酒坛。
  大约是察觉近旁多了人,她倏地睁开双眼,目射寒江。
  李恪昭有些诧异于她这警醒凌厉的异样气势:“酒后气势真惊人,失敬。”
  “哦,是你啊,”岁行云徐徐敛起周身凛冽,扭头看看天上月,“我没醉。”
  “看得出来。”李恪昭随手将琉璃灯挂起,倚着长椅另一头的廊柱坐下,遥遥睨她。
  “傍晚在书房那件事,虽抱歉,但我应当也无太大过错。”
  “是,你没错的。我烦闷伤怀,只因自己心中有事,与旁人无尤。”
  岁行云点头,紧接着却又笑道:“但你若过意不去,坚持要再度向我致以崇高歉意,那我坦然受之。”
  “既我没错,为何要再度向你致以崇高歉意?你不觉你的话道理不通?”李恪昭眉梢轻扬。
  岁行云抬手挠挠右颊,以一种看傻子似地眼神看他:“醉酒之人,哪有道理可讲?”
  李恪昭瞪她,噎得半晌说不出话。这会儿你又醉了?
  “这样吧,若是你替我,嗝,”岁行云打了个小小酒嗝,笑指银月,“替我将那月亮拿来,那就还是好兄弟。”
  “你个姑娘家,跟谁称兄道弟?”
  “那就姐弟?名头不重要,小事。”岁行云爽朗地摆摆手。
  李恪昭再度瞠目:“我比你年长三岁,你与谁姐弟?”
  “不不不,”岁行云竖起食指在面前摇了摇,笑得神秘而狡黠,“其实我十八了。反倒比你年长三月。”
  “你到今年秋才满十六,如何年长的三月?”李恪昭好气又好笑,总算领悟“她醉了”这个事实。
  虽说岁氏在合婚帖上将她的八字做了手脚,但他曾命人查过她底细,岂会不知她年岁。
  不过话又说回来,醉酒后如她这般口齿清晰、能与人对话无碍的,倒很少见。
  李恪昭甚觉有趣,难得起了玩心,站起身对她招招手:“随我来。不是要那月亮?我拿给你。”
  岁行云眼前一亮,果然跟着站起,抱着酒坛子向他走来。
  她走每一步都要小心踏实了才迈另一腿,瞧着动作比平日稍迟滞些,但醉态并不明显。
  两人步下廊前石阶,站在没了房檐遮蔽的夜空下。李恪昭伸手掀去她怀中酒坛口的红裹泥封:“给。”
  “噫,月亮。”
  岁行云满意地盯着看了半晌后,捧起坛子又饮一口,咂咂嘴看向他,疑惑道:“你怎还不回家?”
  这什么酒品?将人用完就丢?李恪昭好气又好笑:“我正在自家府中。”
  岁行云眯起眼觑他:“不就喝了你家一坛酒?你总在这儿盯着,是等我结账?”
  李恪昭实在不懂自己今夜究竟怎么一回事,竟有闲心陪个醉鬼玩这半晌。
  “赶紧回房歇下。酒坛子给我。”
  岁行云将酒坛子抱紧,退了半步后,缓慢而坚定地摇头:“不给。”
  “不是认我做主君?不从主君之命,要你何用?”李恪昭试图以威严气势压制一个醉鬼。
  “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醉鬼缓缓转头,指了指两人先前所在的回廊,又回脸来与他四目相对,再指指此刻两人头顶无半片屋瓦遮蔽的浩渺苍穹。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第10章 
  岁行云上辈子常在终年积雪的苦寒山巅巡防,豪饮烈酒暖身必不可少,数年下来自练就惊人酒量,不知醉为何事。
  可惜如今这副体魄是在深闺娇养长大的,这如何比得?她近乎独饮整坛,不醉才是稀奇。
  庆幸的是,上辈子于军中曾受过诸多淬炼意志的严苛训练,即便醉酒后神智松散,也本能地清楚何话不该说,何事不可做。
  除絮叨些让李恪昭无言以对、额穴发疼的道理拒不交出酒坛,固执坚称要留在中庭“晒月亮”外,岁行云总体算是表现出了良好酒品。
  翌日酒醒,尴尬与耻感在所难免。
  她神情木然靠坐床头,脑中浮现诸多无法连贯的零碎画面,其中最为清晰的,便是耐心告罄的李恪昭拎着她后衣领,提溜猫崽似地将她揪回来交给容茵。
  那蠢气四溢的一幕,无疑是岁小将军累计为人两世以来的最大耻辱。
  待到容茵捧着衣衫进来时,正瞧见岁行云那满脸的生无可恋。
  “外头飘雨呢 ,昨夜备下的衣衫怕是不经寒,您今日改穿这身烟霞锦,可好?”
  “你怎么说怎么是吧。”岁行云于衣饰妆扮之事素来不太上心,此刻更是兴致缺缺。
  见她揉着额穴,容茵急忙替她倒了温热蜜水奉上:“姑娘可是头疼?还是旁的哪里难受?”
  “心里。”岁行云幽幽一叹,捧杯啜饮。
  润嗓后,她没精打采地瞥向容茵:“昨夜好端端的,怎会惊动了公子?”
  “哪里‘好端端’?”容茵立时苦了脸,委屈嘟囔,“奴婢出去替您备个衣衫的功夫,回来您就没影了。主院四处遍寻不着,急得人眼泪都出来了,就这还‘好端端’呢?”
  自知理亏的岁行云摸摸鼻子,将杯子递还给她,笑道:“入夜宵禁,府外有城中卫巡防,想也知我不会出府门的嘛。”
  “不出府门就不叫人担心了么?知道您昨日在宫中遇见了……那两位。便是心中烦闷想要躲着人喝两口酒消愁,总该叫上奴婢陪在旁呀。”
  说着说着,容茵眼里就包起了泪花。
  “你以为我……?”
  岁行云稍愣,旋即恍然大悟。笑轻轻捏了捏容茵的脸颊,又以拇指替她拭去眼中泪。
  “你十三姑娘已今非昔比,再不会为那种人、那种事去寻死觅活。如今我是白眼都懒得给他们一个,且安心吧。”
  “您与在家时,是有些不同了。”容茵眨巴着泪眼,神色稍霁,“是公子教您认字读书的缘故么?听说书上有许多道理,人读了书就会聪明,遇事不惊,心也宽。”
  岁行云顺着她的话点头:“可不?圣贤说了,读书使人明智。转头我也教你认字,叫你也能遇事不惊。”
  “这、这不成吧?”容茵惊疑不定,瞪圆了眼,“认字读书那是贵人们的事,哪有,哪有奴婢……”
  岁行云笑笑:“都是人,谁就学不得了?你瞧飞星,公子让他识字习武,遇有大事他便能帮着担待,多威风。”
  莫怪容茵惊骇。
  当此上古时,读书识字是公子贵胄们独享,就连世家望族的姑娘们都不是个个能得此厚待,就更莫说奴仆婢女。
  这般想来,李恪昭可当真是敢为天下先。
  “可,飞星是男子……”容茵嗫嚅道。
  岁行云不便说得太过,只能笑道:“既大家同样两个眼睛一双耳,男子能读书识字,女子怎就不能?就这么说了,回头咱俩一起认字。”
  *****
  吃过早饭,岁行云照例要去书房继续识字,得知李恪昭也在书房,她顿时又尴尬得头皮发紧,却也只能厚着脸皮佯装无事发生了。
  到书房门口,正巧遇飞星从里头出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络腮胡都遮不住满脸的笑。
  岁行云正好奇,飞星却主动来分享喜悦了:“嘿嘿,那位齐夫人还真来了!门口跪着呢。您要不要去当面受拜,出口心中恶气啊?”
  李恪昭昨日当着蔡王与王后的面撂了话,王夫妇并无异议,岁敏今日自是不得不来。
  “我又没死,大清早受人跪拜多晦气,不去,”岁行云扭头看了看漫天飞舞的雨丝,“她也是够衰的,赶上这天气。齐氏或国相府竟无人去王前说情?”
  她倒不是心软,只觉不合常理。
  “岁十四到底是齐文周明媒正娶才两月的新婚妻,蔡国相的孙媳,在外顶的可是齐氏及国相府的脸面。她就这么在别家府门口罚跪,夫家竟不管不问?”
  飞星惊讶又赞叹地竖了大拇指:“嚯,您这脑筋可够活络的。公子也这么说,正叫我设法探探底呢。”
  “那你先忙,我也老实认字去,”岁行云笑道,“若有需用我帮着敲边鼓的时候,你叫人来书房唤我就是。”
  挥别飞星后,岁行云站在门口又尴尬了片刻,这才叩门而入。
  李恪昭见她进来,便将手中狼毫搁到砚台边,淡淡乜她一眼:“酒醒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个眼力见儿。岁行云心内腹诽,口中却只能好声好气应道:“昨夜多有失态,请公子雅量。”
  “这会儿‘将不在外’,”李恪昭单手握住起面茶盏,指了指房顶横梁,“主君之命当可号令于你吧?”
  主君就该有主君的样子!有事说事不好吗?这般挤兑人,显得很欠揍。
  岁行云趁他喝茶垂眸的瞬间,忿忿剜他一眼。
  “请公子示下。”
  “齐夫人就在门外,但恐其中有诈,”李恪昭放下茶盏抿了抿唇,“我得看看他们究竟图谋何事。若你心中有怨有气,今日也得委屈着,且先放一放。这算主君之令,若有违抗……”
  岁行云听得发笑,壮着胆子歪头挑衅:“就地打残?”
  “打残还不得我养?”李恪昭面无表情地同她斗起嘴来,“揍哭就行。”
  ****
  两人说好岁敏之事后,李恪昭又波澜不惊地看过来:“那休书,你还要不要?”
  “自是要的,”岁行云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这个,怕他以为自己是要出尔反尔,忙道,“请公子放心,我这人痛快,说过的话就如吐出去的唾沫,断没有再舔了吞回来的道理!”
  岁行云上辈子长于市井,后又从戎,有时一激动,不自觉地开口就是粗鲁江湖气。
  李恪昭被她这话呛得猛烈咳嗽起来,满面通红。
  “呃,我只是打个比方。就那么个意思,公子您别顺着那画面去想啊!”岁行云尴尬笑着,不无狗腿地上前替他拍背顺气。
  半晌后,李恪昭才横她一眼,艰难从牙缝中挤出:“闭嘴,我没想!往后打比方,请你谨慎言辞。至少,用干净些的比喻。”
  “公子教训的是,”岁行云退后两步,低头垂首,强忍笑意,“公子方才突然提起休书之事……”
  “眼下还不是时候,”李恪昭这才道,“我且问你,若我将来归缙,你是走是留?”
  “自是随公子归缙。”
  “若届时你拿了休书,也随我走?”
  “是。”岁行云越听他这话越心惊胆战,总觉自己昨夜是不是说过什么了不得的话,或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
  想了想,她赶忙再补一句表忠心:“您是我歃血盟誓认定的主君,我自是生随君侧,死在君前。”
  “昨夜你说,想去同苴夫人习武,”李恪昭忽地话锋一转,“此事无法应你。眼下那匠人尚未脱手给素循,无法让你如愿;即便将人脱手了,你与苴夫人也不宜太近。能想明白吗?”
  岁行云虽有些失望,却也想通了其中利害:“明白了。昨夜是我醉后胡话,我自己都不记得,也请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再怎么说,她在外人眼里总归是“缙六公子夫人”。
  若她与卫令悦公开走太近,旁人会觉是缙质子府与苴质子府之间突然来往紧密。
  落在蔡王眼里,更是缙国与苴国结盟的信号。解释若再有卓啸煽风点火,那李恪昭与素循都危险了。
  “苴夫人那里去不得,但有别的法子让你如愿,”李恪昭稍顿,忽地笑了笑,“往后,每日丑时过半便自去西院,听叶冉指教。”
  岁行云与他四目相交,难掩震惊:“公子这意思,西院是……”
  “是我将来生死存亡之际,最后的退路。”李恪昭定定直视她。
  这一刻,岁行云不可抑制地烫了眼眶。
  多日前刚知道西院及叶冉这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时,岁行云就猜过,西院和叶冉对李恪昭必定至关重要。
  她断定那是李恪昭底线,所以她从未贸然刺探这个秘密。
  如今他主动替她敞开西院的门,这意味着何等的信任,不言而喻。
  “昨夜你说,后宅狭囿,若许你习武,你执戈能护天地。我便与叶冉打了个赌,”李恪昭眼底淡淡笑意,“让你进西院,等同我以性命下注。岁行云,命给你了。可别害我输。”
  “公子是想看看,行云心中的天地方寸,到底几何?”岁行云抬头挺胸,笑得豪迈舒张,“虽不知公子为何忽然全力信我,但公子信得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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