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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倾城(难得)-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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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个清冽又和暖的男声,平和又含着叹息,一个高挑的男子走出来。淡色常服浅墨色腰封,身形挺秀,容颜柔和,极漂亮的眉峰微簇着。走到他面前,那男子微微翘起漂亮的唇角,和暖地笑笑,“户将军。”
  户锦并不意外,他淡漠地点点头,“来接人?”
  “是。”那男子也不意外,平静地应下了。
  “这样了,你们还不丢弃?”他回头,看向那女子的眼神才多了些情绪。
  “是。”声音里含着一如既往的舒缓,也夹着不容置疑地坚定。
  户锦转回头,眯起眼睛,这个话不多却掷地有声的男子,引起了他的兴趣,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下,“有把握救活?”
  “……是。”
  户锦终于松下口气。
  “将军知道她是诈死?”那男子突然探问。
  户锦冷笑,“这姑娘气度见识,万里无一,定是花大力气培养出来,在下以为,自己还没重要到要陛下舍弃这样一个得力助手的地步。”
  那男子并未在意他的讥讽,展颜笑笑,和暖的笑意,让这阴森的地方仿佛也透下了阳光,“放心,这姑娘……我定尽全力。”
  户锦也沉了沉气,今日的他从未有过的不冷静。他看着眼前的人,不得不承认,如果陛下手下的人,都是如面前的这两人,那么,陛下果真是知人善任,堪做明君。
  “留步。”见那男子已经招手令几个随从抬着女子离开,户锦开口叫住他。
  “……”那男子站下,静静地看着他。
  户锦心内苦笑,这人表面上和气,实则极善掌控人的心思,是个善攻心的人,他不张口搭话,那么一切都得由自己艰难开口了。
  “末将……请见陛下。”户锦也不拖沓,堂堂正正地求。
  那男子眼中现出激赏,也不豫户锦这样的南军名将太过尴尬,他和气地笑笑,“陛下现下在城郊行宫。不日大选,户侯爷不会准您离开的。”
  户锦目光暗下来,果然,自己再快,也赶不及。
  “将军有话,可籍由在下直达天听。您……可信任在下?”那男子笑容和缓,语意却干脆干练。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本不该是并肩的伙伴,却没来由地觉得可以信任。户锦审视他半晌,点头,“好,我信你。”
  那男子和暖笑笑,转身走了两步,回头,“户侯爷一路上,不断往回传飞鸽。”
  突然转换的话题;让户锦一怔。
  “将军定猜得到,何事侯爷会瞒着您,又这么急切……将军可早做安排。”
  “你们和父亲一样,要打曲柔红的主意。”户锦眼中已经燃起怒火。曲柔红正是他阵前救下来,又私许了终身的那名歌妓。
  “年前,曲姑娘脱了妓籍,先住在前锋营,就睡在将军榻上。后移至民巷,前院是掩护,后院有座独楼,那姑娘住在里面,将军旬休,必去探看……”那男子一条条信手掂来。
  户锦无语垂下眼睛。
  “所以,我们即使打过曲姑娘的主意,也不急,无论您父亲户侯爷把她弄到哪藏起来,也都在我们的注视里。”那男子话音虽平和,却让户锦感受到了其中的傲气和自信。同时,也透出一个信息,陛下那么早就注意到了南军,他们的一举一动,从来没逃出过陛下的眼睛。
  户锦无语,转身要走。那男子顿了一下,“户将军切莫急切,侯爷暂时应该不会对曲姑娘不利。若真有意外,我们的人会出手护她周全。”关切中,含着很重的份量。
  户锦无声地握紧拳,“末将谢陛下。”一字一顿。
  此刻的他;万念俱灰。即使没有曲柔红,自己也脱不开陛下的控制。自己的牵绊太多,而这些中,外祖父与父亲的野心,才能真正让陛下能够牵制他的根本原因。
  ……………………………………………………………………………………………………………………
  那男子缓步走出林子,上了马车,已经是一身虚汗。一个手下小心地扶住他,靠着坐下,“慎言大人,您有伤在身,何必亲自跑一趟,我们来接人是一样的。”
  慎言虚弱地闭目,缓了缓,张开眼睛,“你们未经通报,便给暗士下了这样决绝的任务,可知这样做是得不偿失?”本有更好的办法,一样能掌控户锦。
  “陛下钦使催得紧,下命令又霸道不容置疑……”手下也委屈。那个姓尚的老侠是陛下亲派来全权处理这事的,还带话说让他们的慎言大人静休。没了慎言主事,他们这些手下人,能有什么办法,到底还是得听命。
  慎言绷紧唇,默然。
  车行许久,他吩咐,“到了营里,给这位暗士再服一剂解毒剂。”转头看着躺着的那个毫无生息的女子,他皱着眉,更加沉默。
  

☆、坦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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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郊。曲衡别苑。
  处理完一切的慎言,缓缓走进幽深小院。步子越来越沉。男苑的那帮太监,都是折磨人的高手,刑后至今,伤痛未减。慎言越发清瘦。坚持着走进内院,房间就在眼前,慎言手扶墙面,大大地松了口气。
  刚待推房门,他突然顿住。扭回头,清朗月光下,一个高大身影站在天井下。那正是曲衡。曲衡从值上下来,心里总觉有事,就星夜赶来别苑,果然……奔波了一夜的那人,就这样疲惫地站在面前,眼前,重叠着初在别院相见时,那飘然从窗口翻出窗外的灵动身影,如今,看他伤痛缠身,竟连走路都要扶墙,曲衡心痛如绞,不忍再看。
  两人相对无语。
  曲衡终叹口气,上来,扶住慎言,入手竟是单薄外衫,“天寒地冻,看着了风寒。”曲衡抖开自己的外衣,披给慎言。
  慎言一滞。下午出来的急,确实没穿戴齐。身侧的曲衡已经很自然地裹紧自己,扶着进房间。慎言垂下目光,这些时日,仿佛彼此都熟悉了这样的相处,仿佛经年已有的默契。
  暖暖的汤羹就煨在火上,缓缓地冒着香香的水气。曲衡安顿好人,就着手倒水,端来给慎言擦擦,又捧过汤碗,一手执勺……
  慎言出手按住他,“大人……”声音仍有些哑,低低着,泛着为难。
  曲衡愣了愣,明白过来,还当慎言是卧床不起呢,他抱歉地咧嘴笑了笑,把汤勺递还人家手里,“自己来,别烫着。”末了不放心又极婆妈地嘱咐了一句。
  慎言抿了抿唇。这样的曲衡,恐怕外人从未得见。谁能想见,皇城内外,朝野之上的实权人物,赫赫威名的大齐武士,会是这样,温情缱绻。
  “谢大人。”一字一顿。
  曲衡尴尬地愕住。若是单就汤品道谢,远不用这样郑重的态度,难道是慎言厌烦自己籍由喂汤腻在身边?
  “呃……前几日瞧你行动不方便,才喂食的,没有轻薄……呃,轻慢你的意思。”他舌头打了个结,当日别院,自己在欲火下对慎言干的事,又翻在脑海里,他当初的不智与轻慢,已是愧悔难当,如今再提,脸上亦发烫,如坐针毡。
  慎言怔了下,明白他是误解自己的意思了,“大人,”他弯起唇角,露出暖和笑意,语气依然郑重,“慎言谢大人……不单是谢您容留了属下……”昨天晨起,曲衡正式派驻禁卫营中的精锐,并入皇城铁卫营内。统一号令下,共同拱卫大内。同时,亦派驻大批得力手下,分别护送着陛下密诏中调集的大臣,星夜赶往行宫。这一举动,无疑昭示着他的政治立场。而他正式倒向刘诩,亦让刘诩方实力大增。
  “今晨有飞鸽传信,奉召的大人们都平安抵达行宫,与陛下见了面。”慎言并不隐讳自己有情报来源,照实告知。
  曲衡震动地看着他。这消息,他是从午后才陆续收到的。凝目再看慎言,幽深又坦然的目光中,透着和暖的令人心定的神情,镇定,安然。
  相处多日,曲衡对这样慎言有着更深刻的感观——即使是在最被动境地,即使是身处绝路中,慎言这样的人,若有求恳,亦会求得堂堂正正,若需要要委屈求全,亦会彻彻底底、毫不顾惜自己。明明透露着强烈的不达目的绝不罢手的决绝,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勉强和痛苦。多日来,慎言安静地留在别院,不应该是没去处,单看每日有来自宫中的两位老太监替他调理身体,就知道陛下于他的重视。可慎言,就这样安静地留在自己身边。这其中透露出来拢落意图分外鲜明。曲衡明白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自己开口说“要”,慎言亦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送到他面前。可是,……曲衡苦笑,明明心里受到焚情,却在对慎言有了这样刻骨的认识后,万难开口,亦无颜玷污半分。曲衡真心的,只盼能够天天伴在他左右,替他分解愁忧,看着慎言微皱的眉有些许舒展,自己就会心满意足。
  曲衡苦笑。或许自己可以用行动,赎得先前的轻慢之罪。果然先陷进去,注定无力自拔。
  ……他抬目看着慎言坦然的目光,心内忽然有一丝波动,自己的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慎言,这意图从不曾隐晦。可是,这样甘愿深陷局中,从不费力自拔的慎言,又是为了什么呢?
  …………………………………………………………………………………………………………………………………………
  刘诩着常服,在寝宫外间大书案后批阅文件。抬目,看见裹着一身寒气的云扬从外面回来。
  云扬乍一见她在,愕了一下。这个时辰,该是在前殿议事才对。眼见着刘诩已经放下笔,含笑看着自己,云扬近前几步,撩衣跪下,“参见陛下。”标准的君臣礼仪,亦是两人第一次以君臣之礼相见。
  刘诩忍着想把他一把扶起来的冲动,等着他全了礼,含笑抬手,想把云扬拉到书案边。
  云扬未及起来,微侧侧身,歉然,“……臣身上凉……”
  刘诩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云扬刚从外面进来,裹着一身寒意。若不是自己突然在这个时辰回来,她料定云扬也不会就这么贸然进来的。她心里感慨这云家真是诗礼传家的家风之余,也苦笑于,云扬身体恢复了,象前些日子,两人随和相处,你我相称的日子,怕是再寻不见了。
  她探手先行把企图溜得远一些的人拉回来,全不顾寒气激得薄衫暖意的她打着冷战,“出门在外,不必拘着礼,坐过来吧,暖得快些。咱们也好说话。”说完,又微挥挥手,随侍的一众人等,都无声鱼贯退出。室内只余他们俩。
  耳边尽是悉悉索索地人往外退的声音。云扬垂头手指微微握紧。瞅这情形,陛下应该是更早地拔给他长谈的时间了。紧张,一瞬袭遍他全身。
  刘诩却是比云扬还局促,她鼓了鼓气,恳切地拉住云扬的手,“扬儿,有件事,我……,”云扬不解抬目,就见刘诩狠狠咬了咬唇,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扬儿,云府刚迁到京城时,我曾著监礼司去过云府……”
  眼见云扬脸上“原来是这事,怎么了?”的表情,刘诩更窘。
  “那时,我是并不知道云家三公子就是你呀,……那事……对不住了。”
  万没料到刘诩会以那事起头,足见心中已经纠结许久。好吧,既然起了头,总要面对。云扬垂目想了一下,坦诚地就事论事,“越过长辈妄谈婚嫁……是云扬任意妄为,先违了礼法。即使礼监司不罚,家法亦难容……”
  “那伤可好了?”她心心念念的话,自然而然地流出,说出来才觉不对,恨不得咬住自己舌头。
  果见云扬那边已经撩衣起身。“呃……我不是这意思。”刘诩红着脸恨自己词不达意。本不是要云扬按规矩谢罚的意思,怎么就说拧了呢?真是关心则乱。
  “……臣也不是那意思。”云扬笑意溢出漂亮的眼睛,长身立在她面前,摊开手,一副任君检视的姿态。
  刘诩张口说不出话,看云扬和暖笑意中,带出一丝不经意的俏皮。从相识到相处,云扬为人处事,一直偏重稳重老成,竟让她忽略了,他只有十九岁多一些的年龄,好像比尚天雨还要小一些,少年人性子里,总该有些跳脱和不羁,竟被他掩了个干净。
  她歪头正细琢磨,云扬已经敛息,很规矩地坐回去。她不禁失笑。这小子瞧着守礼又乖巧,估计也是云逸平日管得紧,现下云逸不在,这小子便又有淘气的征兆喽。想到云逸,刘诩又歉然,“累你不能随云帅出征,还真是……对不住。”
  云扬眸子里闪了闪,“大哥……呃,云帅他……”
  刘诩笑笑,这小子,提到云逸,就老实了。“他被朕派到南秦去了。”
  云扬苦笑,从陛下口中得知确实消息,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已经被攻陷的城池,要再攻陷一次?”
  刘诩抬目看了看有些异样的人,点头,“是。”她信不过户海,亦要借此次着云逸带兵过去,全盘接收对秦的控制,也算是对户海以秦为砝码的一次惩戒和警告。
  云扬无语。他心中想到的是两次遭遇兵灾的大秦无辜百姓。可不得不承认,刘诩的做法,从皇权角度看,确实没有不妥,且是制衡户海和梁相,釜底抽薪的好策。
  刘诩拍拍云扬缩紧的肩,柔声,“扬儿,此一事了,朕郑重发誓,从此往后,再不让你身上添伤,心中添痛,无论时事如何变迁,会护云家周全。”
  海誓山盟的情话,含着帝王郑重一诺,让云扬一下子湿了眼睛,他急低头掩饰。帝王的信任和诚挚,从来不只关乎情爱,行差一步,便可能亡国亡种。自己何德何能,竟被给予这样的郑重。云扬深吸口气。自己身负的秘密,已经远远不只关系到云家,他在心中再一次坚定了自己于秦储一事的想法,想到即将展开的话题,他深吸了口气。
  “扬儿。”刘诩放下一件心事,期期艾艾地提下一个话头,“京中正在大选,你可知道?”
  “回陛下,臣知道。”云扬抬起还有些湿的目光,和声。
  刘诩舔了舔有些干了的唇,苦涩笑笑,“呃……这个,也是对不住。”
  “……陛下言重了……”
  刘诩半探着身子,盯着云扬的表情。
  那紧张的表情,饶是云扬心绪激荡难平,亦被逗笑,这是陛下怕他委屈别扭吧?
  红着脸转过来,让她看个够,“陛下多用心国事吧,这样挂怀云扬,让臣更加……”
  后面的话,弱声。刘诩急切探问,“什么?”
  云扬躲不过,一咬牙,“让臣更加心疼。”这话,比那日在古道上与蓝墨亭说时,更加剖心,云扬自问一生未说过这样的情话,激荡的情绪,逼得一句话带上颤音。抬目见刘诩眼睛已经湿了,云扬亦怔住。
  认准了,就不改变。既然抛弃了一切,就要一路走到底。两人四目相对,同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人生,也该需要有人如此诚意地安慰和同情这种想法,至此之前,竟从没萌生过。这样平和又贴心的温情,竟从没敢奢望。如今,能有幸得一爱人,能有幸视爱人为知已,自己何其有幸。
  “所以,扬儿宁愿不回本家,即使知道前路不好走,也甘愿回来陪着我?”刘诩动情。当日云扬在古道边与蓝墨亭说的话,已籍由都天明报与自己听。当日自己的激动,远比不上想听到云扬亲自说与自己听的渴望。
  云扬缓缓抬目,目光中,透出湿润。在刘诩热切的注视下,他咬住唇。
  慢慢撩衣起身……
  “怎么?”刘诩一愕,伸手捞他,却一空。人已经后退一步,郑重跪下。
  “陛下,臣亦有一事……”
  “噢?”刘诩狐疑中,挑起眉笑着鼓励,“扬儿说说看?……不妨先起身?”
  云扬笑笑摇头,苦涩却浸到眸子里,“臣这话,已经留在心里十余年……”
  刘诩的手指停在半空,心中有微微震动。
  “当日以稚童年纪,被大哥在阵前救下,亦追问过臣的来历,臣虽受云帅及云家大恩,却也隐瞒至今……”云扬声音很低,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回忆,云扬停了好一会儿,郑重一字一顿,“臣,并不是大齐子民。”
  “都天明讲过。”刘诩默然。都天明早跟她提过多次,从沁县到古道,那外族武士,那些云逸和蓝墨亭关乎云扬的一系列不寻常举动,无一不昭示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云扬,有问题。只是,自己还没探问明白,但亦真心相信,云扬不会对自己,不会对大齐不利。才放纵着自己,全心相恋,倾心倾意。如今,是要重提这事吗?刘诩看着云扬郑重又沉重的表情,心中有一个想法愈加清晰,云扬对自己,该有多信任,才会把死咬了十年,甚至要埋一生的秘密,全盘交待。而这个秘密,又该多严重,要他拼着输掉一切,也要先于情爱,讲清。
  “臣不是大齐子民,臣的国家是大秦。”云扬虽低,含着说不定的苦涩,“大秦,是臣的故国。”
  “扬儿的国家?”刘诩咀嚼着一字一句,眼中惊疑。
  “是。臣,本名楚洛……”云扬咬牙道出关键。
  “楚洛?”秦的国姓是楚,单名洛字?刘诩蓦地睁大眼睛。楚洛,这名字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多少次,在密报中,在文函中,甚至在她夫侍的备选名单中,出现,她竟从没有在心里留过痕迹,亦从没想过楚洛除了是个名字,也该对应着一个男子的事实。是自己有意回避,不愿多想吧。刘诩抚额。当日慎言坚持着把楚洛的资料呈给她,又一再违着自己的心意要自己留意,大概,慎言心里也是怀疑着的吧。那秦君带来的儿子,果然是假的。
  

☆、出征

  ………………………………………………………………………………………………………………………………………………
  气流,在两人中间流动。
  半晌。
  刘诩苦笑,“那……朕是该称卿扬儿,还是该叫洛太子?”
  云扬僵了肩膀。他仰起脸,看着面前的人。她是自己的爱侣,要倾心相待一生的人,她是他敌国的君主,亦是他的君王,生命中如此复杂却割舍不掉的人,正涩涩地看着自己。他缓缓开口,声音沉重,“陛下,臣是……楚洛。”
  刘诩一怔,随即笑得更苦。
  云扬垂下挂满晶莹的眼睛,声音有些微颤,“臣,是楚洛,也是扬儿。”
  刘诩细觅他话里的意思,眼睛一亮。
  云扬知道她意思,却更黯然。是秦国的皇子,就该肩负一国兴衰,可他在内不能侍奉双亲,对外没能保家国黎民,自问不孝不忠之事,都做了个遍。在齐生长了十余年,沐云家大恩,又承陛下爱慕,却只能以这样尴尬身份坦承心声,想到不久还将这样面对大哥一次,他深觉无地自容……
  成长中,曾经为了父皇的骄傲,母后的宽心,曾经为了大哥的期望,云父的欣慰,自己无时无刻,鞭策自省,该学会的力保无一不精,能学会的力求无一不通,学不会的、做不好的情形,在自己的生命中,从不允许发生。无时不倾尽全力,自问心安。可是,唯独面对刘诩,这个生平第一次自己选择的真心之爱,却一次次令她失望,受累。
  这一刻,云扬几乎怀疑自己在古道上的决定。迷茫,无措,这种无法把握的情绪,继他幼时独自离宫后,再次令他心绪大乱。
  “朕听闻十余年前,秦后宫之主不幸病故,却有秘闻传出,实是死于后宫争斗的谗害里……扬儿是那时流落出宫的?”话只说一半,她就觉得云扬缩紧了肩,浑身开始打着颤。刘诩突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极其残忍的问题。
  “……算了,择日再说这事吧。”刘诩下意识的话,从口中流出。一怔下,心中越加明白,自己,真的看不得云扬这样伤心。虽然理智上告诉自己,必须问清。
  云扬闭目,往昔,拽着心底最不堪的痛,一丝丝抽出。他深深吸了口气,抑住心中如潮水的翻腾。沉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睛,红红的眼圈,挂着苦涩的坚定,“母亲被缢死后,臣几乎被溺毙,幸尔被一何姓内侍救起,星夜独行,想着,能永离秦境,走得越远越好……”记得当时,好像是横跨了整个大齐,一直走到了北边的边境,得遇云逸大哥……其中艰辛,总以为痛彻不想再提,谁知,开了头,也只两句便说清了,果然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云扬自嘲地弯了弯唇角。
  果然是坦承。
  又想到大漠偶遇,刘诩心内一动。
  云扬敏锐地感知到了她的气息,微动了动,深伏下身,“臣,罪犯欺君,却不是有心……”
  刘诩苦笑,这云扬,果然聪明。可又不辩解,不脱罪,就这样坦承,如果不是对自己的宠爱太笃定,就是坦陈前,就抱着必死的心。云逸已在征秦,蓝墨亭因着都天明的原因,已经是帝党肱股,云家一时无虞,看来,云扬没了后顾之忧,才如此甘心。
  “秦主带来的皇子……”她想起文件上的那个“楚洛”。
  “臣不知……”云扬据实,未加妄测。
  刘诩顿住看他。果然片刻,云扬垂头,“父皇自失母后,据闻心智大乱。光凭这些年与齐交战,秦朝政令朝令夕改,委任将领朝臣无据可依,全凭主君一时兴起,就可推知。”他扬目看了看刘诩,刘诩笑笑点头,她承认,若不是这样,秦远比齐富足,不至兵败至此境地。
  “此回,以假秦储与陛下联姻,定也是父皇冲动之举……”他咬咬牙,“错未及铸成,还求陛下宽恕。”
  刘诩出了出神,探手扶住他肩,云扬震了一下,顺从地跪直身子,直视着她探寻的眼睛。
  “云逸……”刘诩踌蹰了一下,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云扬眼中终于染上颜色,他膝行半步,“大哥并不知臣身世……”忽见刘诩眼中似笑非笑神情,云扬咬唇,果然是自己真着急了,他理了理思路,“云帅不知臣的身世,只是捕风捉影地猜测,便甚为忧虑,便将臣……遣回乡中……”
  藏匿。刘诩脑中转出这两字。想到当日屡次遣人云逸军中找寻,最后还派出了尚天雨和慎言,均未查到云扬其人。现在虽然明白云逸做法是兄弟情深,无可厚非,但自己心中不能说是没有怨气。她眼里有厉气闪过。
  心思转了几个弯,垂目,却见云扬垂目屏息,笔直地跪着。
  “不替云帅求情?”刘诩诧异。云扬不可能看不出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云扬轻轻摇头,抬目,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陛下气过了,便就过去了。”
  刘诩抚额。云逸也好,秦主也好,明明是云扬要以命保全的人,却看着云扬以引颈就戳的姿态,倾心给予自己的信任,让自己无法不震动。
  云扬垂目。
  情事与政事,永远不要掺和在一起,这是他儿时以来,便得到的血的教训。铭刻,刻骨,亦深以为意。坦诚相告,绝不仅仅因为面前的人是倾心爱自己的人,更在于国事,政事中纠结的人,兜兜转转的命运。云逸不会获罪,秦主可以周全,这是云扬在心里最坚定的想法,他亦相信,齐主刘诩,亦有这样的胸襟和远略。
  “扬儿呀……”良久,刘诩苦笑唤他。
  一句扬儿,云扬心内百味纵横。他再抬起头,看到的是刘诩心疼又安抚的笑意。云扬眼中一涩,几乎滴下泪,他狠狠地咬住唇,“是。”
  “有人曾禀朕,说云家三子,为人心细,胆大,做事出人意表,周全细密。现在看来,果然没说假。”刘诩看他眼睛。
  云扬迟疑一下,明白过来,苦笑,“国丈谬赞。”
  刘诩点头,这话是国丈提及。
  刘诩再伸手扶他起身,云扬笑笑摇头。刘诩失笑,这小子,果然聪明。
  “刘肃老王正在各地派兵,围剿梁相私兵,国丈亦相随襄助。”刘诩看着云扬,神情和语气转为郑重。
  云扬凝眉想了想,便消化了刘诩透露给他的海量信息。他思索着,就事论事,“大批私兵,该是梁相早备下的,恐怕提防平太妃的意思更多些。陛下即位,梁相亦是倾尽全力的。只是那私兵由来已久,弓已上弦,再解散已是不可能。……他们名为私兵,但并未实际作战,实际上不算是谋逆,且都是大齐子民,为保国计民生,还是威吓为辅,宜招不宜剿……”
  看着云扬认真思索的样子,听语气,仿佛并无身份嫌隙,果是在大齐久了,思路上都有了云逸的痕迹。刘诩失笑,深深赞许,“果然他们二位没看错人。”
  云扬从沉思中醒悟,惊觉自己逾越得过,不禁咬唇。却见刘诩眼睛里已经透出亮亮的光采。
  在云扬略诧异的注视下,刘诩缓缓起身,“剿叛一事,刘肃老王坐镇中军,与国丈二人合力举荐扬儿做副帅。”
  迎着云扬震动的目光,她从身后桌上取来一枚金牌,居高临下,郑重,“为大齐,力挽十数万即将自相残杀的兵士的性命,保我宣平朝开朝便能息刀兵,掩血光,民生安居。扬儿,你可愿……领此君命?”
  “陛下!”云扬愕然半晌。金牌悬在头顶,刘诩期待的笑意,夹杂着最重的嘱托,他觉得两臂有千斤重,竟无法托起。
  “扬儿不愿?”
  抬目,刘诩已经半蹲在眼前,一手握住自己冰冷的指尖,暖和温厚。云扬使劲眨了眨眼睛,消去雾气。面前的人,不只是温情缱绻的爱侣,从和暖笑意里,散发出的大和之气,让他愈加动容。他认真审视着刘诩,仿佛要把她刻印在心底。
  “怎么?”刘诩好笑地看着他既凝重又有些孩子气的专注,“承认了楚洛,就不认得朕了?”语气带上轻松的调笑。
  云扬缓缓弯起唇角,“陛下才可谓心细,胆大,做事出人意表。”刘诩挑眉,云扬顿下细思量了一下,“……时时令臣……耳目一新。”
  “咦?”刘诩诧异挑眉。两人相视,心有灵犀。
  “那接令吧。”刘诩晃了晃金牌。
  云扬这才把目光调到那名晃晃的一块上,说来也不陌生,亲手劫下过四块,他垂目想了想,“陛下信臣?”
  刘诩自信一笑。
  云扬一狠心,“既是如此,请许臣自专。”
  “这么快就讲条件了?”刘诩再次失笑,“准。”
  “谢陛下。”云扬本就是跪着,此刻微抖袍襟,重新跪好,大气一礼,骨子里透出的,毕竟是秦地雍容。
  刘诩感慨起身。伸手,停在他面前。这下总该起身了吧,瞅这小子跪了大半天,刘诩确实心疼。
  云扬红了脸,“谢……陛下。”
  看着云扬咬着牙,勉力起身,她到底埋怨道,“早就叫你起来,……”
  “无妨。”半吸着凉气,云扬习惯性地摆摆手。
  拿这个从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小子,暂时还真没办法。“拿着吧。”记起牌子还在手上,刘诩再递过去。
  云扬笑着推开。
  “咦?”刘诩诧异,不是说好了?
  “陛下许臣自专的?”云扬露出小白牙,笑得很简单。
  “怎么说?”刘诩不解。
  “臣身份敏感,不宜任副帅这样的重职,”云扬郑重,“若陛下信臣,请准臣自专。臣愿做老王幕下一客卿……
  刘诩倒吸冷气,“无官无职,军中何人会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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