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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公主-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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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以令诸侯,岂不知今天子已不能自令,臣更挟天子之令以令于何地、令于何人?〃他要求伪永历帝朱由榔封李定国为西宁王,李定国听说后,不喜反怒,说是〃向来封赏出自天子,孙可望也不过是王而矣,有什么资格来册封我呢?〃因此两军分裂,嫌隙更大。前些日子南明欲行反间计,离间朕与平西王吴三桂,被朕识破。当时大西军刘文秀部本已胜券在握,而平西王集精兵击其一路,令其溃败撤围,遂得保宁大捷。而刘文秀亦被罢职,发配云南闲置,令名将无用武之地。这便是我大清君臣一心,协力取胜的明证。伪帝永历软弱无能,大西军四分五裂,纵然英勇,也终究是乌合之众,何足惧哉?只要我朝上下齐心,推行仁政,南明之覆亡只在旦夕,众爱卿不必过虑,议和之奏,实为不妥。〃
诸王公大臣们听见顺治分析南明朝政之事,如同亲见,都觉又惊又佩,不敢说话。惟有吏部尚书朱玛喇上前一步奏道:〃皇上英明。然而歼灭南明非在一朝一夕,我大清国库虚乏,各军粮饷不足,十一月初二,我朝以固山额真卓罗为靖南将军,同固山额真蓝拜等率军往广东增援,防李定国部南下,就因为钱粮不足,只僵持了一个月,即于十二月初八日又撤回京师。此类事接二连三,〃钱粮不足〃,实为我驻军首要大患。况且连年灾荒,百姓流离失所,人心思反,危机四伏,大顺军余部犹分散各处,蠢蠢欲动,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李定国攻克广西,不仅南明残部会聚,民间亦多啸众响应,祸在肘腋,不得不防啊。〃
顺治听不入耳,不耐烦道:〃这些事,朕早已听说了,诸位还有什么要说吗?〃
当皇上问〃还有什么要说〃的时候,那意思分明就是让人〃什么也别说了〃。偏偏议政大臣多罗额附内铎不识眼『色』,亦上前一步奏道:〃湖广总督祖泽远前日奏报到任后所见,曾云:〃荒村野火,廖落堪悲,鹄面鸠形,死亡待踵,民穷于财尽,兵弱于力单〃。可谓字字血泪,令人堪忧啊。臣等以为,议合只是缓兵之计,给我大清时间丰盈国库,集攒兵资,让人民休养生息,让将士养精蓄锐,再勿令〃民穷于财尽,兵弱于力单〃。倘若不肯议和,任由此等情形僵持下去,到时候不止是湘桂七省失陷,只怕南明不日便要进军北京,撼我朝廷了呀。〃
顺治怫然不悦,反问道:〃依你们说,如果我们放弃了湘黔七省,大西军就不会再北上进犯了吗?倘若我们与南明议和,而南明不肯,我们怎样做?又或是南明表面上肯了,暗地里却仍然发兵北犯,我们又当如何?更或者,永历朱由榔肯了,而大西军首领不肯,我们又如何?大西军将领孙可望、刘文秀等居功自傲,各自不服,纵使永历伪朝廷肯与我们议和,而大西军某部仍旧拥将自立,继续北犯,那时候我们又当如何?难道还要替朱由榔先平了内『乱』,再坐下来慢慢议和吗?〃
几句话,问得索额图哑口无言,惟有喏喏后退而已。顺治遂告退朝,特命人宣吴应熊入宫来,往绛雪轩说话。
吴应熊自入京来见了洪承畴,打听得洪小姐芳名洪妍,益发断定其与明红颜是同一人。然而毕竟不能亲眼见到,且听说洪小姐浪迹天涯,又告失踪,不禁失望莫名,也只得留下来慢慢打听,仍住在宣武门内绒线胡同世子府中。这日闻说皇上见召,忙穿戴了往宫里来,太监引着,一路穿墙过院,并不走宫门,只沿着内左门旁一道永巷抄近路径往御花园绛雪轩来。沿途只见两道高墙直『插』到云里去,偶有值侍经过,看见太监引着个年轻公子,虽不认识,也知是位贝子王爷,都垂手问好。
寒冬腊月,御花园一片廖落败景,刚经过一场雪,正在半消半融间,『露』出残枝枯叶,未及打扫。惟有几株梅花开得茂盛,凌霜傲雪,香气馥郁。吴应熊看见梅花,便想起明红颜来,明眸皓齿,一颦一蹙,俱在梅香中徐徐泛起,格外分明。他很想站下来细细玩味,无奈皇上在等着,不得不赶着来见。
绛雪轩里浓薰香鼎,锦褥重围,却是一片晴暖温软之象。顺治见了吴应熊,招手笑道:〃你进京多时了,我们总没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难得今儿有闲,你倒是同我详细说说这些日子的沙场见闻。〃
吴应熊见了礼坐下,笑道:〃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是兵来将挡,自相矛盾。《三十六计》,《孙子兵法》上尽有得写的。〃明知此前每一役俱有战书禀报朝廷的,遂也只是轻描淡写,将自己参与过的几次战事约略一述。
幸好顺治也并不追问,只频频点头说:〃平西王带兵打仗是有一无二的名将,若是大清能多得几位这样的大将,南明何愁不灭?〃遂向吴应熊问计道,〃今天在朝上,居然有大臣提出要与南明议和,你怎么看?〃
吴应熊一愣,在他心里,也不止一次想过倘若大清与南明议和,会是怎样的局面。作为汉人子弟,他当然希望大明王朝可以偏安南疆,留得半壁江山。然而这样说了,岂不表示自己心系南明,对清廷不忠?议和之说,由满臣提出来,最多视为目光短浅;由汉人提出,却无异于心怀叵测。然而皇上既然问起,又不能不说,因此避重就轻道:〃自古治国者,以力得天下,以德服天下。臣以为百姓之忧不止在天灾战『乱』,亦还有人为之祸。诸如山西太原、平阳等地,既经水灾,又遇『逼』税,民不聊生,故有思反之心。他们反的不是老天爷,不是水灾,而是官府,是赋税之苦。倘若皇上能够免征赋税,让农民有时间休养生息,他们自然会安居乐业,一心务农,又何必派兵震压呢?从前大禹治水,以疏导而不以筑堵,民心亦然。〃
顺治大喜,道:〃你说的和我想的一模一样,我就说要推行仁政,要大臣们别光是提出一大堆难题,却不肯动动脑子,帮朕想一些解决难题的办法。稍遇挫折就说要议和,要是议不成怎么办?难道要朕把皇帝宝座让给朱由榔来坐吗?这些饭桶!〃
吴应熊暗叫侥幸,心道只差一步自己就变成饭桶之一。见皇上既然听得进去,便趁机要为百姓说几句话,遂道:〃我这几日在京里听到一件传闻,不知真假:说是清苑县有三百多名县民,因为房子地被一个叫王仪的官员占夺,几次来京城告御状,可是非但没能告成,还被刑责杖打。臣以为,若是此事当真,那么皇上的仁德之名真是尽被这些贪官给败尽了,百姓流离失所,求告无援,又怎能不反呢?〃
顺治一愣,当即心思电转,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叹道:〃这可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且不管是真是假,有这种传言已经有辱朝尊了。明儿上朝,总要拿他做些文章,好叫百姓知道朕的爱民之心。你可知道告状的人叫什么?〃
吴应熊道:〃只知道领头的一个叫路斯行。臣以为,那些县民既然几次上京告状,总是因为忠于皇上,相信皇上会为民做主。如果他们认为朝廷官官相护,那便不会来告状,而要学李自成、刘国昌之流,落草为寇了。由此可见,百姓们还是拥戴朝廷的。〃
顺治深以为然,点头说:〃所以更要好好地严办几个贪官来以儆效尤,也给百姓一个交待。〃又道,〃好了,不说这些叫人头疼的话了,你走了这么久,这么些地方,可找到那位明姑娘了吗?〃
吴应熊笑道:〃惊鸿一面。〃
顺治讶然,笑道:〃你见着她了?她如今在哪里?听你把她赞得天上有一人间无二,朕对她好奇得很呢。〃
吴应熊叹道:〃可惜只见过一面,旋即又失散了。我找了五年才见到她这一面,真不知道下次再见,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自从知道了〃明红颜〃就是〃洪妍〃,他便一直处于左右为难之中,既想对顺治或是洪承畴说出真情,请他们帮助自己普天下寻找芳踪;又担心洪妍忠于南明,痛恨洪承畴与吴三桂之叛国行径,一旦双方身份暴『露』,便会从此陌路天涯,势不两立。因此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决定缄默。
而顺治已经被触动心事,点头叹道:〃难怪你说是惊鸿一面呢。为什么越是心爱之人,就越难以相聚呢?〃
吴应熊问:〃皇上还没有找到那位神秘汉人小姑娘吗?〃
〃谈何容易。〃顺治悠然长叹,〃倘若朕能找到那位姑娘,绝不会让她走开的。你说,一个人被人这样地记着,她自己的心里,会不会有一点觉得呢?〃
吴应熊从未这样想过,闻言倒觉得新鲜,若有所动,不确定地回答:〃会有的吧?人是万物之灵,尤其皇上的心上人更是人中翘楚,天地毓秀所钟,更应该心有灵犀才是。〃
顺治叹道:〃只是,就算她心有所动,也未必知道就是因为我想着她的缘故。那又怎么样呢?〃
这位少年天子今天似乎特别感慨,有无数的心事要发泄出来,声音里有难以形容的寂寞与哀伤:〃我一直用心地记着她的模样,我好怕自己会把她的样子忘了。〃
他说得这样郑重,让吴应熊不禁动容:〃皇上,也有怕的事吗?〃
顺治望着窗外,神情无比忧伤。窗子是关着的,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望的也许不过是自己的心。记忆的深处,那个六岁的神秘汉人小姑娘永远明眸皓齿,清丽如菊。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当年的小姑娘如果还活着,如今早已长大成人,她还会记得他吗?还有,他所记得的她,是真实的她吗?
天子的心里也有恐惧,那就是时间与命运。他望向冥冥中那不可见的时间大敌,很慢很慢地说:〃我怕隔了这么多年,即使有一天她来到我面前,面对面站着,我也认不出她;又或是有一天我终于找到了她,而她已经齿摇发落,红颜不复。〃
吴应熊听到〃红颜〃两字,不由得心里一撞,久久不语。
梅花的香气透窗而入,在屋子中徘徊不息。
次日顺治上朝,果然命九卿大臣严查会审路斯行一案,不日查获,遂亲谕户部:〃将户部尚书车克等及原任知县周玮分别处分,将王仪等所领八庄房地退还受责之三百余民,仍全免九年地租,以示朕爱养小民之意。此外各地方凡系户部圈给地土,不得妄援此例,渎告取罪。〃又下令免山西太原、平阳、汾州等府,辽、沁、泽等州所属四十四州县本年水灾额赋。
此令一下,百姓自是拍手称快,齐赞皇上圣明,天恩浩『荡』;而诸臣见议和之事未果,皇上忽然板起脸来严查贪官污吏,都不觉心中惴惴,噤若寒蝉,生怕皇上此举是旁敲侧击,〃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惟恐身受池鱼之灾,再不敢妄提〃议和〃二字了。
正月三十是福临的生日,他一早往慈宁宫给太后行过礼,又在朝堂上接受了群臣进表称贺,照理要回后宫接受诸贝勒、格格以及嫔妃们祝寿。
位育宫里,子衿、子佩一大早便带着诸宫女忙里忙外,在案上铺了红毡子准备摆放礼物,又早早备下招呼客人的茶果,萨满座上祭了三牲,龙凤座下放了预备人磕头用的织锦垫子。一切准备停当了,方撮哄着慧敏郑重大装,重新梳头匀面,单等顺治下了朝,好与皇后共登御座,接受贺拜。
去年正月三十,皇子牛纽突然夭折,弄得宫里凄风苦雨的,连万寿节也没有正经庆贺。其实谁都明白,牛纽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是皇上十三岁时与指导他『性』事的侍寝女官生下的孩子,先天不足,能顺利降生已经是异事了,活下来更是不易,夭折其实正常。但是人们却不肯承认这样简单的事实,反而搞风搞雨地在宫里闹出许多妖蛾子来,一时谣言四布,甚至有人怀疑是皇后醋妒成怒,暗下黑手,要不怎么那样巧,皇后前脚进宫,皇子后脚就死了呢?即使不是皇后亲手所害,也至少是因为皇后的意头不好,冲了皇子,可见是无福之人。
这些话,究竟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可是树叶儿窗帘子都知道,雨珠和风声也都知道,它们嘁嘁嚓嚓,窃窃喁喁,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子衿、子佩的耳朵里,不知怎么就传进了皇后慧敏的耳朵里,不知怎么就传遍了整个后宫的各房各殿。然而奇怪的是,当慧敏勃然大怒要抓住几条舌头来治罪的时候,却发现竟然找不出一个人来,因为从没有人明确地在她面前说过这番话,就连子衿子佩也不曾转述过。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当初是怎么知道的呢?
宫里的消息传得真快,墙那么高,壁那么厚,规矩那么严,竟也一样穿得透而且传得快。绛雪轩和位育宫离得那么远,但是皇上在轩里的一举一动,慧敏就是不想知道也不行。哪个宫女今夜又侍寝了,哪个妃子怀了身孕,她都知道,知道了就不能不生气,生气也无济于事,因此就更气闷。虽然她没有说出来,可是子衿子佩也都知道了,也都在陪她郁闷,陪她等待,等待与皇上再次相见的日子。
整整一年。终于再次等来了皇上的圣诞,今儿是他的生日,是万寿节,他总不能不来了吧?
然而等来等去,直到日上三竿了,却半个人影也不见。倒是派去御花园折梅『插』瓶的小宫女回来,嘴快地说:〃子衿姐姐,我看见十阿哥、十四格格、还有淑媛娘娘他们都穿戴得整整齐齐,往绛雪轩那里去了,跟的人手里捧着托盘,好像是送寿礼去的。皇上今儿是不是不来位育宫,要在绛雪轩接受拜贺了?〃
子衿闻之大惊,心说这可怎么跟皇后娘娘禀报呢?她心里还藏着一个说不出来的苦衷,就是自己是皇后的陪嫁奴婢,是一入宫就受封的女官,理所当然的妃子人选。然而皇上大婚七天就同皇后分房,从此绝足位育宫,自己连同皇上照个面儿也难,封嫔自然也是镜花水月,遥遥无期了。大好青春,如花美貌,难道就要这样陪着个虚名皇后蹉跎岁月,老死宫中了吗?为着今天的皇诞,她早在私下里悄悄备办了一份独特的寿礼献给皇上,那是一条用金丝绣着九条龙的腰带,在巴掌宽的地方绣出九条龙,而各自姿态迥异,须发皆张,针线的精致可想而知。那是她躲过众人耳目,用了整整两个月才绣成的,她想,皇上见了腰带,知道她的一片苦心,一定会怜惜于她,恩宠于她的。可是皇上都不肯到位育宫来,腰带岂非同人一样,连面圣的机会也没有,更遑论侍奉呢?
正想得出神,子佩『插』了花走来,在她肩上轻轻一拍:〃傻丫头,别人忙得脚打后脑勺,你只管发什么呆?〃
子衿吃了一惊,忙随手将腰带藏在针线篮子里,冷笑道:〃为谁辛苦为谁忙?有这会儿忙的,更有过会儿哭的,我劝你还是闲下来静心想想的好。〃
子佩笑道:〃这可疯了,无缘故的我哭什么?〃
子衿道:〃你既然这么镇定,那就由你去禀报娘娘好了,就说皇上今儿不来位育宫,正在绛雪轩接受拜贺呢。问问娘娘看,咱们是去呢还是不去?〃
子佩听了,便像凭空听了一声雷,呆呆地站着,恨不得将耳朵堵起,当作没有听见方才子衿的说话。
子衿看她那个样子,又冷笑了数声,只得自己走进暖阁来,笑『吟』『吟』地对慧敏禀道:〃娘娘,皇上已经下朝了,因为说御花园的梅花开得好,招呼大家都往御花园去,一行拜寿,一行赏梅花。娘娘看皇上的兴致可有多好?咱们这便也往那边去吧?〃
慧敏脸上变『色』,哼了一声道:〃他身为一国之尊,贺寿礼这种大事不在寝宫行礼,倒跑到书房里聚会,算怎么回事?什么赏梅,分明是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他既然不愿来位育宫见我,我倒巴巴地跑去,那不是输了给他?我偏不给他这个脸。〃
子衿暗暗叹息,心道皇上都已经两年不来位育宫了,你什么脸面都扫地了,还只管撑着,可撑给谁看呢?表面上却仍然只得挤出笑脸来劝着:〃话不是这么说,皇上的大寿,自然要随他的意思,愿意在哪里摆寿就在哪里摆寿,皇上喜欢赏梅花,咱们凑个趣也好,总不便在这大喜的日子里驳了皇上的面子呀。〃
此时子佩也已镇定下来,听见子衿劝皇后,也忙在一边帮腔道:〃子衿说得是,娘娘请看,这是刚打御花园里折来的梅花,果然开得漂亮呢。咱们与其呆在屋子里赏一枝梅,倒不如去御花园里看满树的梅花去,也是踏雪行运的意思,娘娘往年带咱们堆雪人,玩得何等尽兴,今年还一次不曾去踏过雪呢。〃
终于劝得慧敏打起精神来,勉强起身,披了紫貂大氅摇摇摆摆地出门。子衿子佩带着小宫女跟在后面,有搬椅子的,有拿手炉的,有捧唾盒的,有提点心篮子的,子衿亲自捧着皇后送皇上的寿礼,命子佩拿着赏人的银锞子,一行浩浩『荡』『荡』地往御花园来。
此时一起一起的贺寿人群大多已经磕了头,领过寿面散去,绛雪轩里只剩下十阿哥博果尔、十四格格建宁和那位从天而降的汉人格格孔四贞,正同顺治坐在炕上,四个人围着炕桌,一边一个抓子儿赌糖果呢。
看见皇后进来,博果尔同贞格格忙跳下炕来行请安礼,建宁却仍坐在炕上,只随手扬了一下绢子,含含糊糊地着:〃皇后娘娘吉祥。〃
慧敏忍着不肯发作,含笑向顺治道:〃皇上好兴致,臣妾给皇上请安,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子衿子佩率着众宫女也都花团锦簇跪了一地,莺莺燕燕地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顺治往时看到慧敏招摇炫耀仪仗非凡便觉反感,然而今天是他寿辰,将寿堂摆在绛雪轩已经理亏,见皇后非但没有兴师问罪,反而满面春风地问好,倒也意外,因此含笑伸手道:〃免礼,皇后远来辛苦,要不要上炕来暖一暖?〃
贞格格听见,早已将薰炉旁最暖的位置让出来请皇后坐,子衿子佩呈上寿礼,又递手炉到皇后怀中。
慧敏自与顺治分宫别居后,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温言相向,不禁心花怒放,随在顺治身边坐了,眼角眉梢全是喜悦,红粉绯绯地笑道:〃你们刚才在玩什么?我也算一个。〃
博果尔道:〃在抓大把儿,皇后也喜欢玩么?〃
慧敏却是没听说过什么叫〃抓大把儿〃,看去却是一些羊拐骨,剔去肉丝,洗成灰白『色』,用手掌手背抓着玩儿。皱眉道:〃这样腌脏东西,有什么可玩的?不如我们翻绳儿吧。〃
顺治笑道:〃那是女孩子们才玩的东西,且只合两个人玩,我们这些人玩那个,太闷了。〃
建宁道:〃那就猜谜语吧,谁输了学狗爬。〃
慧敏道:〃太不尊重了。难道皇上输了,也要学……成何体统?〃
建宁笑道:〃那就谁输了谁唱一段。〃
慧敏道:〃更加不妥,下九流的玩意儿,哪里是我们学得的?〃
建宁不乐,讽刺道:〃你左一个〃不尊重〃,右一个〃不妥当〃,既然要顾皇后体面,就在位育宫里打个佛龛把自己供起来得了,没事儿又下凡来做什么?〃
慧敏登时翻脸,冷笑道:〃格格既然喜欢,我也不拦你。不如这便妆扮起来,给我们唱一出助兴如何?唱得我高兴了,说不定打赏你几个大子儿呢。〃
建宁大怒,板了脸说:〃皇后要听,那也容易,我这便叫绿腰来唱一出《倩女离魂》。只可惜皇后脾气大,威风气派,把女乐给裁了,没人打锣鼓,只好听她清唱。〃
慧敏听建宁翻起旧账来,那正是心中弊病所在,不禁面胀脸红,眼泪直在眼圈儿里打转,满心要想一句狠话堵回去,无奈口才迟慢,不是建宁对手,气得浑身发抖,却只是说不出话来。
子衿子佩见娘娘被建宁挤兑,急得心如油煎,生怕好端端一场聚会又要闹得不欢而散,苦于不敢『插』嘴,暗地里不知念了几千几万遍佛;博果尔是弟弟,又生『性』怯弱,只要皇帝哥哥在前,再不肯多说一句话的;顺治则向来不理两人斗嘴之事,乐得看热闹。
惟有贞格格见不是光景,忙打岔道:〃我先给皇后娘娘出个谜语吧,娘娘要是猜不出,就说个笑话;娘娘要是猜对了,就罚我说个笑话。〃
顺治道:〃这个很好。〃
博果尔问:〃要是说得不笑了又如何?〃
四贞道:〃那就罚一杯酒。〃
建宁占了上风,便不再赶尽杀绝,嘻笑道:〃酒在哪里呢?〃
子衿难得见局面有转机,赶紧凑上前禀道:〃娘娘因要祝贺皇上寿辰,早已备下几坛好酒,一并抬来了。〃说着收拾几案,布上酒壶酒盏,一一斟满。
顺治见那酒杯十分古朴玲珑,且酒汁呈琥珀『色』,未及入口而醇香四溢,不禁点头赞道:〃好酒。皇后细心。〃
慧敏脸上略有喜意,这才缓和颜『色』,向四贞道:〃便请贞格格出题。〃
四贞道:〃谜面是〃鸡血〃,谜底是一个字,也是一样东西,就在这屋里有的。〃
〃屋里有的?一个字?〃慧敏左右张望,看见瓶里『插』着各『色』孔雀与稚鸡翎『毛』,便问,〃莫不是个〃翎〃字?〃
四贞摇头道:〃娘娘先想想这鸡血的血是什么?〃顺治笑道:〃我知道了,是〃酒〃字。〃四贞笑着点头,同顺治互一照杯,啜了一口酒。建宁不解,问道:〃为何是〃酒〃字?〃慧敏却已醒悟过来,道:〃申猴酉鸡,鸡为〃酉〃解,血当〃水〃讲,可就不是一个〃酒〃字。〃四贞笑道:〃娘娘解得好,也不算全输。〃
博果尔道:〃不算输,那谁讲笑话呢?〃慧敏倒也不推脱,抢着说:〃我输了,我认。不过,讲笑话之前,我也先给贞格格出个谜语,如果你也猜错了,我们就两清,如果猜对了,我再认罚。〃四贞道:〃这合理。〃
于是慧敏也出了一个,说是:〃一个男人戴帽子。〃博果尔问:〃也是字谜么?〃慧敏道:〃是个字,也是个人。〃四贞赞道:〃一谜两解?这可有点难了。〃顺治笑道:〃果然是个〃字〃谜。〃慧敏笑道:〃皇上已经猜到一个。还有一个呢?〃博果尔诧异:〃已经猜到一个了吗?为什么不说?〃
四贞也已经猜到了,却故意不说破,只道:〃皇上说是〃字〃谜,也就是说这个谜的其中一个谜底就是〃字谜〃的〃字〃,〃字〃字帽子下面一个〃子〃,〃子〃为男,所以,〃字谜〃的谜底便是〃字〃。〃
建宁早已笑倒了,捂着肚子道:〃好长的一个绕口令。另一个谜底我也猜到了,就是我的名字,建宁的〃宁〃字,男为〃丁〃,男人戴帽子,是个〃宁〃字对不对?〃博果尔恍然大悟,道:〃难怪说谜底是个〃字〃,也是一个人,原来就是〃建宁〃格格。可是十四妹是女孩子,这男人戴帽子,好像不大合适呢。〃
慧敏冷笑道:〃原来十四格格是女孩子吗?我看她伶牙俐齿好勇斗狠,就把这碴儿忘了。〃四贞眼看又起战端,连忙打岔道:〃我没猜出来,是我输了,我给大家讲个军中的笑话吧。〃慧敏自觉已经在建宁面前扳回一局,心情颇好,笑道:〃是我输在前面,我先讲吧。〃建宁倒也不觉得慧敏笑她像男人有什么侮辱,浑不在意,只说有笑话可听,便点头说好。于是慧敏与四贞先后说了,五人又重新赌过,将酒饮了,尽欢而散。
顺治难得看到慧敏天真活泼的一面,忽觉这个皇后也不是那么可憎,杏眼桃腮,活『色』生香,自己把她在位育宫里冷落了那么久她也不怨恨,还心无芥蒂地前来祝寿,被建宁抢白了也不发作,还和大家有说有笑,倒也不失为一国之母的宽容大度。因此将一腔柔情唤起,等到席散,众人依次辞去,子衿送上紫貂外氅来,顺治随手接过,亲自替皇后披上,笑道:〃朕送皇后一起回宫吧。〃
此言一出,慧敏及子衿、子佩等俱是大喜过望,几乎不知道怎样奉承才好。一行簇拥着来至位育宫,顺治携着慧敏的手步入殿内,明明是从小呆惯了的地方,如今看着却只觉陌生,故地重游一般,倒有些感慨,笑道:〃皇后将这屋子布置得闺房一样,哪还有一丝男人气?〃随手翻检着搁在藤几下的针线篮子。
慧敏但笑不语,只是很深很深地看着顺治,仿佛要将这难得的温柔一刻铭记在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天,她已经等了整整两年。两年冗长沉寂的后宫日子,使寂寞厚重得有形有『色』,筑成一道厚厚的墙,叩打上去,连丝回声也没有。然而皇上的笑容,就如一道和煦的春光『射』进重重阴霾中,照亮她的沉郁。终于,终于可以〃执子之手〃,是否,从此便可以这般平和相爱地过下去,直到〃与子偕老〃?
她想,这一天是皇上的生日,正月三十,多么美好的日子,普天同庆,龙凤呈祥,她要永远记住这一天,并且以后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与他一同庆祝。他们将携手并肩,度过未来无数个花融月暖的丰丽日子,他终将补偿她,以往的疏离陌生在今夜之后都将成为过去,而未来,未来的好日子长着呢。
忽然顺治从篮中拿起一条腰带来,赞道:〃好精致的针线,是谁做的?〃慧敏诧异地接过,道:〃我从未见过这个,眼生得很。〃顺治笑道:〃是条男人腰带呢。〃慧敏大急,道:〃这里怎么会有男人腰带?皇上可别冤枉臣妾。〃顺治看她发急,更加逗她道:〃分明是男人的东西,你看,还绣着龙呢,难道是哪位王公贝勒落下的不成?〃慧敏急得眼泪迸出,赌咒发誓道:〃一定是有人存心陷害。我这把所有的宫人叫来拷问,要是被我查出来是谁下的蛊,一定剁了她的手脚!〃
那腰带正是子衿偷偷给皇上绣制的那条,见皇后发觉了自己的秘密,唬得魂飞魄散,正想跪下来承认是自己的针线,忽听皇后说要查出来剁去手脚,吓得哪敢再认,低了头一丝大气儿也不敢出。
顺治起初看到腰带上绣着九条龙,便知道是给自己的寿礼,以为皇后故意放在针线篮子里让自己发现,给自己一个惊喜;及至看到慧敏赌咒发誓地说不知道出处,反而疑心起来,板下脸问道:〃这腰带用明黄缎底绣金线,又是九龙,这是犯禁的。从前睿亲王谋反,在府里秘制龙袍御带,这些日子里朝中颇有几个大臣想为睿亲王翻案,难道皇后也有参与吗?〃
慧敏勃然变『色』道:〃谋逆大罪,臣妾岂敢担当?若皇上以为私藏御带是犯禁之举,不如这便下一道旨,将臣妾满门抄斩好了。〃
顺治冷着脸道:〃皇后这是认罪了?就不怕我把你交给宗人府拷问?〃
慧敏昂起头,她听到一种细微而恐惧的火『药』点燃引线般的丝丝声,那是危险的报警,然而她已经控制不住她的怒气,明明在心底里一再告戒自己要远离那火线,一边却亲手明火执仗地凑近去点燃那火捻子,凛然道:〃皇上不必恐吓臣妾。臣妾自然知道,谋逆是灭门之罪,要诛连九族的。只是皇上可别忘了,太后娘娘是臣妾的亲姑姑,也在九族之内。倘若臣妾谋反,说不定便是皇太后指使。皇上可要把太后娘娘也绑起来一起送去宗人府吗?〃
顺治被她这一句噎得无话可对,不禁恼羞成怒,恨道:〃很好!很好!原来是有太后撑腰!〃站起来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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