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顾有紫宫宠-第2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张路一番嗫嚅,在我威逼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背叛了迢儿,“不过是、不过是让下官查清皇上每晚都去哪个宫里休息……”
我哭笑不得,她还真是操碎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转着指上戒指,佯作无意问:“那你说,皇上近日都在哪里就寝?”
张路闻言脊背一挺,瞬间有了底气:“皇上最近哪个宫都没去,也没召过嫔妃侍寝,都是独宿于霖顺宫。”
我漫淡地勾起嘴角,谁知张路末了来了一句:“请娘娘放心。”
“我、我有什么不放心?”我脸面挂不住,“是迢儿自作主张,又不是我要查的!”
瞥见那张因忍笑而棱角分明的脸,我压下气头,转而一笑:“本宫会把侍卫长今日的言行,一五一十告诉迢儿,侍卫长就等着迢儿好好表扬你吧。”
张路霍然变色:“皇后娘娘,不要啊……”
晚膳时我特意吩咐给底下的宫人加餐,迢儿吃过饭屁颠屁颠地过来,问我今天怎么如此好的心情。
我对她大放笑脸:“今日遇见侍卫长,听他说了一些话,所以心情特别好。至于你,今晚所有的碗,就交由你洗了!”
迢儿登时明白过来,哀嗷一声,“皇后娘娘,不要啊……”
如此混过半个月,过了腊八,宫里开始准备除夕的宫宴。眼见容宸宫也有了过年的味道,宫人们一应眼中带笑,干活都比平日麻利许多。
我素来懂得苦中作乐,许多事情,多想也是无益,终日捧着一卷《道德经》。读至“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走了神,想起去年过除夕时的情形。
那时候,司徒鄞尚待我不冷不热,不想一年之间经历了许多事情,兜兜转转,又回了原点……
怎么又想到他身上去了?
我驱走脑海里的暇思,目光再转到书上,却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娘娘快去看看,迢儿姐姐和小厮们在打雪呢!”秋水笑声先至,掀帘子进来挑指向外面道:“昨个刚下一夜的雪,一个个的也不怕冷,都玩疯了!娘娘不去看看?”
难得见秋水喜形于色,真是快过年了。我跟着她去凝碧园,老远听到一片笑闹,皑皑雪地上一群人奔跑闪避,好不热闹。
迢儿穿着大红斗蓬,白雪映衬下最为抢眼。她淘气起来生猛得可怕,捏实一个雪球,专往别人脖领里砸。
秋水眼盯战局,大声喊:“迢儿最坏了,下手那么黑!”
迢儿回头笑骂:“我专打你这大嘴巴!”说着突袭过来一枚雪球。
雪球袭来,我与秋水站得近,那雪团正砸在我肩上,纷散的雪末扑上脸颊,丝丝凉凉。
“好啊迢儿。”我的玩心也被勾起来,脱去大氅向秋水一抛,捏起一团雪预备加入。
秋水想要阻拦,我回眸一笑:“你不知道迢儿的招数都是我教的么?看我替你收拾她!”
见我加入,宫蛾们放不开手脚,我笑道:“大家别拘谨,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谁也不许手下留情。谁打得好,可是有赏的!”
话音刚落 ,一个雪团不偏不倚,长了眼睛似的钻进我衣领。冰冷如蛇游头到脚,我打着激灵,望向源头,迢儿在对面一脸得逞的奸笑。
我好胜之心大起,“行啊小丫头,你等着!”
雪地再次喧腾起来,那些人见迢儿这样,也就大胆地耍闹起来。当然不敢对我,我多半是与迢儿对打。
白絮纷飞,大战正酣,忽而眼角错觉一抹黑影,我心中一抖,手下失了准头,攥得结结实实的大雪团飞向那道影子。
人影身形轻转,雪团砸在他身后的树干上,留下一抹白痕。
“皇上万安!”不知谁叫了一声,而后雪地簌簌,一片跪身行礼的声音。
“大冷的天,都起来吧。否则你们娘娘又该怪我了。”
风度斐然的男人一步步走进,身上青金闪烁的雀金裘晃人心神。
他身边没跟着人,及至走进,旁人尽皆退下。
我垂目,只作不睬。
他的眼睛像一潭盛满情。欲的深水,让人看了委屈。我素知此人的招数,强逼自己不许心软。
“钟了。”
似受了多日折磨,司徒鄞开口便是低低的幽怨:“你脾气倔到不肯来见我,我若再不来,咱们真成牛郎织女了。”
见我不语,他忽而自顾自问:“你知道一个女人什么时候最可爱吗?”
我打定主意沉默,他自己回答:“就是当她明明生气,却又忍不住去看对方的时候。”
我转身便走。背后抄出一双手,将我拉入怀里拥紧。
“我想你,想死了。”司徒鄞特有的嗓音萦在耳边,我终是红了眼圏。
“前些日子……我压力很大,一国荣辱于我一肩之上,我没办法……”低低的解释落在我心口,“那天我说了胡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样的话,怎能不放在心上?
似是知我所想,司徒鄞低低又道:“我们从前,再不该的话都说了,你也是原谅我了。钟了……”
从他口中听得自己名字,我心中的块磊崩落得一塌糊涂,扁着嘴控告:“那你还那么凶。”
“论气势,好像你更凶呢。”
“就是你凶了!”
“是,是我错了。”司徒鄞低喃着,一片薄凉的细雨落在后颈。我心痒如噬,回过身,话未出口,便被薄唇覆上。
“这是在园里……”
“我想你……”他双手抚着我的背,热切找寻回应。半晌,薄唇方依依离开,他眸子湿漉漉的,哑声道:“去你宫里。”
我脚下踢着雪,“以后不许去文杏馆。”
司徒鄞低笑一声,“不去。”
“也不许去别的地方。”
司徒鄞轻碰我的额头,“后宫最好的风水,不都在容宸宫么?”
我心满意足,携住他手臂。一个小太监忽从远处跑来,一路上嘴里喊着什么。
及近,才听清他喊的是:皇上大喜。
【为谁风露】
皇上大喜。
那一个当下,我理解不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前一刻的温存荡然无踪,在司徒鄞一锁再锁的眉头中,我好像看到了深渊临近。
“你说什么?”我愣愣地问传话的小太监。
小太监扬着笑脸道:“回皇后娘娘,阮贵人有孕了,大喜呀!”
阮贵人,文杏馆的阮罗烟……
“混账!”手上力道一狠,我抬头,司徒鄞眼中的燥热化成一片冷然。“你听我说!只是那夜与你赌气,我……”
我轻轻地抽回手。
有一瞬间,天地似乎旋转起来,但随即,我发觉自己站得很稳。
若非喉头如堵棉絮,我甚至想笑。
福祸相倚,老天爷开的玩笑,真是猝不及防。
小太监看出苗头不对,犹豫了半天,还是把上面交待的话说了出来:“皇、皇上,太后娘娘正在文杏馆,请皇上与娘娘也过去吧。”
“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拳头握得哔剥作响的男人语气森然。
我无意识地缩下肩膀,木然道:“大喜的事情,皇上莫要动怒。既然阮氏有喜,臣妾便随皇上过去看看。”
那声音听着,竟不似自己的。
“钟了——”
我扬起脸,直视司徒鄞。
他的眼神是一盏柔情四溢的鸠酒,是一把温情脉脉的尖刀,直直戳进我的心肺。
忍着那股子疼,我笑了出来:“赌气能赌出一个孩子,皇上真是好福气。”
司徒鄞定定看我,表情变换几番,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路无言。
进得文杏馆,先闻一阵梅香。满屋子的奴才默声静立,内殿的鼎炉烘着炭,阮贵人身上仍披着一件灰鼠裘欹在榻上。
太后娘娘坐在榻边,目光怜爱。
一路的冷风吹得我清醒许多,向太后行礼后,勉声问道:“听说妹妹有喜了?”
太后转头看向我,略带埋怨道:“皇后还说呢,你这后宫是如何看管的,阮贵人已有孕一个月了,皇后竟一无所知?若非阮贵人滑了脚请太医来看,到现在还糊里糊涂呢。”
算日子,是一个月了。我心里发堵,司徒鄞淡问:“当真有喜了?”
“皇上……”阮贵人弱应一声,太后重声道:“这是什么话,太医的话还有假?皇帝和皇后要对这一胎上心……”
太后突然顿住话头,盯着我上下打量一气,“皇后这是——”
刚刚走得急,身上还有余留的雪渍。司徒鄞有意无意挡在身前,“母后莫要心急。”
“怎么不急?这可是哀家的第一个孙儿,要是出了差池可怎么得了!”太后半是无奈半是气恼。
我忙低头道:“是臣妾疏忽,未能照料好妹妹,请母后恕罪——不知妹妹可摔着哪了?”
阮氏忙从拐子枕上直起身,十分受宠若惊:“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妾、臣妾并没有怎么样。此事不怪皇后娘娘,是臣妾自己粗心,害得太后娘娘与皇、皇上担惊……”
她原本生得娇媚,此时又兼娇羞蕴籍,更多情致。
我眼睛不由转向她的肚子,如今自然还看不出什么,依旧是纤腰一握,拂柳风情,然而那里头,的的确确有了司徒鄞的骨肉。
自己做不到的事,旁人轻易便做到了。
原来心似油煎,就是这么个滋味。
余光瞥见棱角修玉的手向这里游弋,我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盯着地面道:“皇上快去看看妹妹吧。”
太后道:“是啊,可怜这孩子这么懂事,鄞儿可不许薄待了她。”
耳边听得司徒鄞淡声说,“这是自然。”
太后语气微缓,又向我道:“皇后啊,阮贵人的身子可就交予你了,你千万要精心照料,知道吗?”
我欠身领旨:“请母后放心,臣妾一定尽心竭力。”
太后点点头,“好了,你先回去吧,让皇上与阮贵人说说话。”
“是。”我面无表情地转身,不再看司徒鄞一眼。
踏出文杏馆的一刹,我强撑的精神瞬间瓦解,倚在廊边阵阵头晕。两个小太监跟出来,“皇后娘娘,皇上派奴才送娘娘回宫。”
我直起身,冷漠挥手:“不必。”
这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踌蹰间,有两个衣着鲜艳的宫人打远处走来,近了看清是迢儿和宫里的一个小婢,手上各抱许多东西。
迢儿走近,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我,尽量缓着声道:“刚听说了阮贵人的事,便着办些赏赐送过来……小姐、要不要过过目?”
我扫了一眼,那几个锦盒中虽不知是什么,小婢手中捧的两匹宫纱却是难得的上品,“很好,去吧。”
“那小姐略等等,我送过就出来陪您回宫。”
我没听迢儿说什么,木木点头,身子游魂一样向前飘荡。也不知走了多久,及至眼前无路,才回神自己并非回宫,竟是走进了梅林的深处。
兀自笑笑,吸进几口凛寒香气,告诫自己莫要如此揪心不放。若真为别人苦了自己,从前师父的道法也是白学了。
可是越这样想,心里越是空落得找不到边际。
真是可笑,从什么时候开始,竟错觉他是我一个人的?我竟会傻傻地以为,能得到一生一世一良人……
“娘娘。”
突来的声音渺似天语,我回过头,一张清逸的脸近在眼前。
“复尘……”我茫然看着他,“你也进宫来贺喜吗?”
胥筠面有忧色,“臣进宫向皇姑母回禀银筝的情况,适才听到阮贵人之事。娘娘……可还好?”
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不好的?我摇着头,强打精神问:“银筝如何了?”
“身子在渐渐恢复,只是情绪不大好。”胥筠罕见地怒形于色,“若非看她像个丢了半条命的猫崽子,我定要好生教训她。”
“人没事就是万幸,可别再数落她了。”
胥筠动了动面颊,“也便说说罢了,怎么还敢数落她。”
我垂下眼眸,颇为失意道:“原是我不好,没能劝了皇上,白白让银筝受苦。”
胥筠清眉顿凛,揖首道:“那日找过娘娘,回去之后微臣便悔了。是微臣一时救妹心切,竟将娘娘置于两难境地,至于如今……微臣真是混帐!”
他眉眼峻利,话锋满是自责。我托起他的手臂,无力道:“这是哪的话,许多事情都不是你我能够决定,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男子苦笑,亦颇伤情:“复尘从来恃才,却犯了这么大的疏忽,实在愧对娘娘。”
我看着他:“钟了无悔。”
即使当初的做法在今日看来,无异于自掘坟墓,但有些当为之事,亦不言悔。
胥筠目光清明地看着我,似有万绪难尽之言。
我苦笑:“人情翻覆似波澜,怎么说得清究竟谁愧对了谁?复尘自然比我更明白,是以不要放在心上。”
“娘娘说得好。那么请娘娘也不要将烦恼放在心上。”
“哪有什么烦恼不烦恼,不过是冲不破的魔障罢了。”我呢喃:“我只是忘记了他是一国之君,是很多人的夫君,而不是我一人的牧舟……”
“娘娘?”
我省过神,自悔失言,忙道:“我有些累,先回宫了。”
“娘娘。”胥筠忽然叫住我。
“怎么了?”
“宫中最近恐有大变,臣请娘娘帮一个忙。”
他这话题转得突兀,我一时难明,愣愣地看着他。
却见胥筠白玉般的脸上,一双眼眸十分明亮,仿佛瞳眸深处燃起了一把火,誓要烧尽世间污浊。
我从不曾见他如此,不由问道:“可是未国有了什么动作?我能做什么,一定义不容辞。”
胥筠颔首道:“倒没有这么严重,臣只需娘娘一件信物,能使娘娘的家人认出来的信物。”
我的家人……
“我不大明白。”
“娘娘不用明白,只需完全信任微臣。”说罢胥筠抬起头注视我,仿佛在问“你信我吗?”
我没多想,是时脑子昏昏噩噩,实也不能多想,下意识取下腕上玉镯交给胥筠。
“这是我娘送我的嫁妆,你尽可拿去。”
胥筠摊开一方素帕接过玉镯,小心裹好,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我魂舍游离地回了宫,很快把这件事忘了。
睡了一个黄昏,掌灯时我醒来,知晓这一夜不会再有睡意。秋水她们皆陪在身边做女红,有意说些笑话,我却乐不起来。
迢儿端了晚膳来,我推说没有胃口。
她叹气道:“皇上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了,小姐,真的不打算见见吗?”
“他等他的,与我何干。”
“小姐!虽然我很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是,此事不能全怪皇上呀……当初若非您把人往外推——”迢儿没再说下去,自悔地咬咬舌根。
我浑不在意,迢儿气我几句,我心里反而舒坦些。
“所以呀,是我活该。”
“娘娘请看开些吧,皇上若想进来,谁又拦得住?如此可知皇上对娘娘的心了。”秋水有所担忧,“依皇上的脾气,要是真在殿外站上一夜,可怎么是好?”
我淡漠地拨弄棋盒中的白玉棋子,“你放心。他要是敢站上一夜,明日一早太后就会来扒我的皮。”
果然,又过了一刻,外面的人悻悻而去。
我怦然落下一子,玉子震落灯花,零乱眼中烛影。
第66章 似此星辰
大寒时节; 外间滴水成冰,我成日窝在暖阁; 无所事事。
这一日暄嫔身边的小嫦过来问安,说她们娘娘在宫里办了消寒会,请我过去乐一乐。
我没有这个心情,鼎炉旁用铁钎拨着烧得通红的炭火,对她道:“你们娘娘会乐; 我是天冷懒怠动弹; 便不去了。我这儿还有前日自酿的果酒; 你带些回去; 算我为暄嫔助兴。”
小嫦再三恳请:“皇后娘娘真体恤奴婢,便请同奴婢去吧。我家娘娘一片诚心; 千叮万嘱一定让奴婢请动娘娘; 若是娘娘不去; 暄娘娘该怪罪奴婢不会说话了。”
秋水在旁听了直笑:“你这伶俐的口角还叫不会说话; 那宫里也没有会说话的人了。”
正说着,镜葵也来问安:“皇后娘娘万安。我家娘娘也在沨溟宫; 恐怕小嫦请不动娘娘; 特地让奴婢过来。娘娘说短日无趣,莫要窝在宫里; 不如姐妹几个一同乐乐。”
“眉姐姐也在?”我想了想,“也罢,你们先回,我换身衣裳便去。”
我命秋水鸿雁两个去雪里亭折了几枝正开的梅花; 插在银红釉长颈瓶中,又携两坛花雕,带去了沨溟宫。
远远听见笑语袅袅,打帘子进去,当头看见司徒鄞坐在矮几上首,脸上挂着浅淡笑意。
我脚步一止。
暄嫔与如素分坐皇上两侧,见我到了,暄嫔忙起身笑言:“皇后娘娘好不给妹妹颜面,必要湘姐姐去请,才肯纡尊来妹妹这寒简之地。”
我避开一道视线,“因知你磨牙,所以才不来。”
待看到我的梅花,暄嫔“哎呀”一声,小心瞧了司徒鄞一眼,半嗔半谢:“这雪里亭的梅花我可是眼巴巴想了几年,今日上天垂怜,终于乞得了一束,真是多谢皇后娘娘了!”
我道她小题大做,“不过是一束梅花而已。”
“当然不只是一束梅花。”这暄嫔个性豪爽,当着皇上的面也不甚拘谨,爽声道:“谁人不知雪里亭的梅花是皇上的宝贝,旁人别说剪下一枝,便是想看一眼也不容易,哪里都能像皇后娘娘这样好福气呢?”
我漠漠不语,司徒鄞淡然接口:“哪里有这许多规矩,花开堪折直须折。”
如素将我拉到身边坐下,递来一杯热茶。我别过头,小声道:“姐姐设局坑我,此时又来请罪,我定不依。”
如素抿唇,将笑不笑的样子,也小声道:“我请你在先,皇上过来在后,这账怎能算在我的头上?”
被她促狭,我更生气,伸手去拿酒壶,不防一指头戳在烫酒的小炉上,登时起了豆粒大的白泡。
尚未呼出声,高大的身影已盖过来,微凉的手掌捧住我的手指,急声吩咐:“拿冷水来!”
暄嫔喊道:“还有烫伤药!”
我向回缩了缩,无奈被握得紧。司徒鄞低声道:“别动。”
此时手上觉不出疼,心里却像烫了一下。我道:“不过灼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司徒鄞不理,一丝不苟地涂药。
另两个女人就这么大眼睁小眼地干瞧着,瞧得我浑身都不自在,再要说什么,司徒鄞已上好了药,自行起身。
“罢了,我在这里你们都不自在,也不得尽兴。我走了,你们慢慢叙话吧。”
屋中气氛一时冷寂,暄嫔径先反应过来,欠身恭送皇上。而后转头对我们眨眼,“现下好了,咱们可自在兴头些儿。我准备了拈阄色盅,还有宣和牌,不知二位姐姐都喜欢玩什么?”
不得不敬佩暄嫔这份喜笑如常,若换作旁人,许久不来一回的皇上要走,必定用尽浑身解数苦苦挽留。暄嫔却好,如来如去,全不患得患失。后宫之中能有这等俊快性情,实属难得。
我曾以为自己也能做到,如今看来,自愧弗如。
……
阮氏有孕的反应格外大些,回报说每日用不进什么东西,便是用了,不过一晌也会吐出来。
我虽有心结,也不能放手不管,这样下去大人受得住,腹中的孩子也受不了,命迢儿用安胎的食材炖了汤给送去。
迢儿嘴硬心软,表面不情不愿,却做得色味鲜美,连我闻着也食指大动。
“那不如小姐先——”迢儿托着食盅,话说一半连忙截口,觑着眼瞄我。
我淡笑:“越发冒失了,也就张路那个傻子受得了你。”
迢儿小声辨解:“他不是傻子……”
“快赶在晚膳前送去吧,待会儿凉了。”
迢儿讨好般大拍马屁:“小姐您真是宽容大度,美丽善良,我要是阮氏,一定感动死了!”
什么大度,不过是其子无辜。我点她的脑门儿,“还是不要感动死的好。快去。”
迢儿去了半个时辰不见回,我心说这妮子指不定又让什么绊住了,欲差人叫一叫,太后身边的侍女浥莲忽然登门,盈盈施礼:“太后娘娘在文杏馆,请娘娘移驾过去一趟。”
我听到文杏馆,心下预感不好,“姑姑知是什么事?”
浥莲笑得毫无破绽,“这个奴婢不清楚,娘娘去了便知道了。”
文杏馆内外灯火通明,一进内殿,便觉出气氛压抑。
太后坐在当窗的梳背椅中,面带怒容,迢儿埋着头,瑟瑟跪在太后对面。不想司徒鄞也在,正坐在阮氏榻边。
他转头望向我,目中是温定的神色。
我努力维持镇定,越过司徒鄞的脸,看见阮氏正在沉睡,柳眉轻皱着,脸色苍白得让人心寒。
我瞳孔一缩,“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皇后问得巧啊。”太后语气不善,“不如问问你的好丫鬟吧。”
我看向迢儿,迢儿红着眼冲我摇头。
太后冷眼道:“皇后派人送来安胎汤,阮氏喝了以后腹痛难忍!若不是太医来得快,这孩子便保不住了——皇后,你若心中不愿,哀家可以不用你来照顾,可你……”
我惊疑得连忙跪下,“母后,此言从何说起,臣妾身为后宫之主,怎会如此小气?汤是臣妾让迢儿做的,为的是让阮妹妹将养身子好生安胎,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皇后如何证明?”
迢儿哭着道:“太后娘娘明鉴,奴婢绝对不敢动什么手脚,娘娘反复吩咐奴婢要小心,事关龙嗣,便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啊!而且,阮贵人刚把汤送到嘴边,肚子就疼了起来,这真不干奴婢的事啊!”
阮氏的滕女当即道:“是喝下一口,才觉得腹痛的!”
“是刚喝一口,贵人的神态便不对了!”迢儿力争,“太后皇上请细思,纵使有什么,怎会那么快?太医也说,这是恐怕吃了伤胎的东西,幸而量小才没伤着孩子,我——”
阮氏滕女截口道:“我们小主这几日都食欲不济,除了晌午时用了些膳房送来的红豆羹,便没吃过别的东西。迢儿姐姐难道是说,御膳房的饮食出了问题吗?”
两个嘴茬伶俐的丫头你来我往,吵得我脑仁发疼。司徒鄞一语不发地听罢,欻然拂袖起身,两个丫头同时闭了嘴。
他淡淡扫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声音沉静:“这件事,朕亲自查办。”
太后亦站起来,面色冷硬道:“不管结果如何,皇后终有疏忽不察之罪,去德政祠跪一个时辰吧。”
司徒鄞眼眸一暗,“母后……”
“难道皇帝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半分责任也没有吗?”太后提高声量,神情罕见地沉郁。
司徒鄞牙关紧咬,衬出利如刀削的半面侧脸,我故作未见,恭顺地叩首领罪。
德政祠的香烛常年不断,微曳光影映在供奉的牌位上,照亮那些曾经辉煌的名字。
帝王将相,大浪淘沙,只有在此处才有真切体会。我跪在冰冷的地面,细数自立国伊始的历代君主,数到第七代,却如何都念不出那个名字。
我难过地闭上眼,为什么浓情蜜意总不长久,反是无常造化捉弄人心呢?
忽倏之间,脑中电光闪过,一个沉埋许久的画面浮现——
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两个孩子相遇。
其中一个是粉面玉啄的女童,声音与星星几分相似,奶声奶气地问:“我迷路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答话的是个高出女娃一头的男童,语气满不在意:“不知道,我也迷路了。你叫什么?”
“我叫钟了,你呢?”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思绪——我霍然睁开眼,后背渗出冷汗。
来人是迢儿。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跟前,蹲在我旁边吞眼泪:“小姐,我去找过皇上了,可是……”
我平静地看着她:“他不肯来,是吧?”
“皇上也不知在想什么,怔怔站在甬道上,眼睛望着德政祠的方向,就是不肯来帮小姐。”
我点点头,拭去迢儿脸上的泪。“这么冷的天儿,再哭脸该皴了。我不要紧,不过跪一会儿,你先回去为我备些热水,去吧。”
“不,我陪着您!”迢儿大哭。
我无奈听着她在这种阴气森森的地方嚎啕大哭,轻拍她的后背,“你是要招出我的眼泪,还是想招来别的什么?”
“小姐,迢儿知道,您心里苦的时候,总是、总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迢儿语无伦次地抽噎,“可是小姐,那汤我一直看着的,真的没问题……”
“我信得过你,这件事皇上去查,你不要想了。”我安抚她,“你回去吧,让我自己在这儿静静,否则太后知道了也不妥。”
迢儿徘徊许久,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盯着她背影不见,我眼眶中有泪涌出,只是落不下来。
连迢儿也看得出,我心里很苦么?
不知又过多久,我已失去冷的知觉,突然一只手臂伸来,“已经一个时辰了。”
第67章 冷心冷情
随着这道声音; 我被一把拉起,膝盖吃痛趔趄; 被人稳稳抱在怀中。
“你怎样?”低低问询的声里带着疼惜。
这个人身上的气味,和旁人都不同,淡淡桂香掺杂药香,既不似他生气时那样凌厉,也不似他生病时那般孱弱。
绵密踏实; 伤动人心。
我不由自主吸了一鼻子; 轻轻推开他:“我很好。”
司徒鄞似在解释:“我知道今日之事与你无关; 但若为你求情; 你今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
灯火明灭,不知是否错觉; 他的脸色比起文杏馆时更加苍白。
我依旧声无波澜:“我知道; 多谢好意。只是你我不复从前; 往后不必在我身上这样费心了。
“不复从前?”司徒鄞的嗓音陡然沙下去; 将这四字反复喃了几遍,似问人; 又似问己:“钟了; 我心如此,到底要怎样与你解释明白……”
“皇上与臣妾并无误会; 皇上也没有做错什么,何需解释?”
我说不出的疲惫,不愿再多纠缠,索性一次将话说明白:“这是皇上第一个孩子; 我纵使再不愿,心里也替皇上高兴。我不曾怪什么,亦无心结,说到底,不过是从前有些事情自以为容得下,如今却发现……”
却发现,半分都容不下。
“但这些,终究与你无干。”
“与我无干?”司徒鄞苦笑两声,跟着断续地咳起来。
我不忍听他的嗽声,欲径自离去,司徒鄞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声线嘶哑:“不曾怪我,也就无从原谅,没有心结,实则已是死结。你从来心淡,如此,是想与我划清界线了?
“——那么,我们从前种种,全不作数了吗?”
他的眸子被阴影掩住,情绪莫辨,只有手心凉得叫人心慌。
我不想再因他的乞怜而心软,拂掉他的手,平静道:“皇上是天子,不需如此委曲求全,臣妾是皇后,也会做好自己的本分。先行告退。”
司徒鄞没有拦,根本是身子都未动一下。凉薄的语声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