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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艳露凝香-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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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戴荣笑容微敛,望着那一只乌舟越来越近,心头十分着恼,别过脸对卢攸低语道:“良王不来,埋伏的那一众弓箭手还有何用?难不成要捉了这个小子做人质,去胁迫良王?”
卢攸亦有些犯难,说道:“良王心黑手狠,捉这么一个人质,难保他会顾念手足之情。若先动手擒拿,又有违前约,恐怕授人以柄,真是得不偿失。”
“那为今之计,又该如何?”戴荣气道,“难不成要白白放他回去?”
卢攸两眼盯着虞韶,捻须沉吟道:“自然不能白白放他回去。有个人质在手,万一迫不得已要与良王和谈,也好多讨些好处。只是将军切不可先行动手,合该以言语相激,少年人心高气傲,一个按捺不住,失了分寸,将军擒拿他也算师出有名。”
两人耳语数句,见乌舟靠岸,虞韶下得船来,戴荣自珍身份,在亭中坐等,卢攸率人迎上前去,举手作揖,目光极快地将虞韶打量个遍,见他目光虽冷淡,却不放肆,言语简洁,又不失仪,被水汽打湿的袍袖贴在臂膀上,行动间却十分有度,卢攸便暗自疑惑,心道:早听说他在萧泽帐下时十分鲁莽无礼,原来也不尽然。一边赔笑,将虞韶延请至野亭中与戴荣相见。
戴荣稳稳坐着,直到虞韶进了亭内,才欠了欠身,算是见礼,因见虞韶也只是拱了拱手,不行大礼,便发问道:“来者何人,身处何位,领的多少岁贡?”
虞韶目光随意一逡,见亭内不过一案,酒撰齐备,两椅,相对而设,想是原本为良王所布的酒席。除戴荣是坐着之外,其余数十名随从,包括卢攸,都在戴荣背后侍立。野亭之外,漳河滩上,一望尽是茫茫的水面,案边的芦苇青青,也有半人高了,十分茂密。虞韶将周遭尽收眼底,听见戴荣发问,便言简意赅地答道:“在下虞韶,无职无俸。”
戴荣将脸微沉,道:“既然是一介白身,为何不跪?”
虞韶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的兵刃,在戴荣对面落座,说道:“你是奉周帝诏书而来,我则尊良王为主,你我出自不同阵营,我为何要跪你?”
戴荣见他这样毫不客气,也懒得敷衍了,当即拍案而起,指着虞韶鼻子怒骂道:“乱臣贼子,其罪当诛!良王谋逆,天下百姓人人可讨伐之,你不过是良王手下鹰犬而已,难道还要和本侯平起平坐?”
虞韶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我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当初攻打金陵时,也曾攻破一方城门,杀死梁军上百,安国公又在做什么?良王自北而南,战功赫赫,这大周一多半的江山,难道不是良王之功?周帝寸功未立,何德何能做我们王爷的主子?”
戴荣吹胡子瞪眼,道:“良王身为臣子,奉命征战,乃是分内之事。”
虞韶哈一声笑道:“周帝身为君主,仁善宽和,难道不是分内之事?可惜他好谀嗜杀,先有徐尚书一家满门遭屠,又有方阁老无故蒙冤,仁在哪里?良王忠君爱国,反被构陷,周帝听信谗言,不顾手足之情,一意迫害,又善在哪里?”说完,面容陡然一冷,对亭外恭候的良王府侍卫喝令道:“皇帝派来刺杀王爷的刺客在哪里?”
众人山呼一声,从人群中把一名侍卫打扮的人推挤出来,正是被良王在贺兰所擒,囚禁数月的刺客。那刺客被囚了许久,早羸弱不堪,勉强才得以站立,被人一推,倒在地上,直叫虞将军饶命,又叫安国公救命。戴荣听得尴尬不已,忽见血花飞溅,左右侍卫手起刀落,已经将刺客头颅砍下,汩汩热血尽入漳河,随着波涛而去了。
突然经此变故,野亭里顿时剑拔弩张,戴荣背后的众侍卫们目光游移,不断在刺客的尸体和虞韶冷静的面孔上打转,戴荣看在眼里,心知不妙,怕方才虞韶那一番话,被传了出去,于朝廷有损,又想:要将他擒拿,此时不动手,还等何时?于是按照先前与卢攸议定的暗号,将酒杯往地上“啪”地掷碎,众人一声喊杀,蜂拥而上,砍成一团。
虞韶此来也并非为息事宁人,见戴荣动手,正中他下怀,于是将桌椅踢翻,举刀砍杀,一心要搅得天翻地覆,叫良王没法与戴荣和谈。这一场厮杀,将漳河滩杀得一片狼藉,芦苇丛中的伏兵冲将上来,将虞韶等人擒拿了,手足一缚,来请戴荣示下。
戴荣见好好一场和谈被搅黄了,恨得牙痒,只气那被缚的人不是陆宗沅,于是眉头一皱,挥手道:“押下去!”随即叫人收拾了野亭里的残席,又修书一封,命人送往陆宗沅所在的真定城内,以虞韶为质,邀陆宗沅再次会面。静候了数日,陆宗沅处全无动静,既不说要来赴约,也不说索要虞韶,那数万的大军,却是驻扎在真定岿然不动,戴荣这下也没了主意,因先头才折了秦耘,难免行事越发小心了,只得唤了卢攸来,问道:“恐怕上次漳河滩一事,已打草惊蛇了,如今良王不肯露面,留着这个虞韶怎么办呢?是杀,还是留?”
卢攸道:“他不过一个无名小卒,杀了,也无济于事,莫如留着。”
戴荣想起漳河滩一事,便十分气闷,遂不情愿道:“留他何用?”
卢攸眯眼思索半晌,呵呵地笑了,对戴荣道:“将军,我观虞韶此人,目光坚韧,心气颇高,不是久居人下之辈,况且当初在萧泽帐下,也屡有违逆上命之举。他与良王,血脉相连,却是同人不同命,十几年来都被当成仆役使唤,如何能毫无怨言?他若不来还好,既来了,落在了我手上,自然要用这三寸不烂之舌,诱得他造了良王的反,这一战,还怕不能取胜?”
戴荣哈哈笑道:“先生妙计!”
卢攸奉了戴荣之令,往关押虞韶的牢房而来。因戴荣原本要以虞韶为质,因此他所在的牢房,尚算整洁,茶水饭菜一样不缺,门口有重兵把守。卢攸一来,叫众兵退下。他是戴荣心腹,众人无敢不从,各自退去,卢攸负手走到门口,见牢房内虞韶躺在一堆柴草上,呼吸浅浅,睡得香甜。虽然肩宽腿长,是个年青人的身形了,那双乌黑浓密的长眉,被重重睫毛所覆盖的眼眸,却带着丝不设防的孩童稚气。
忽然虞韶嘴唇一动,露出一丝烂漫的笑容。卢攸也不禁被他所感染,会心一笑,暗道:他一定是做梦了,而且是个美梦。
卢攸咳了一声,虞韶十分警觉地挣了眼,见一个山羊胡子的干瘪老头在牢房外瞧着自己,脸上满是兴味,正是戴荣的心腹谋臣卢攸。虞韶清亮的眸子带着丝疑惑,他眨了眨眼,慢慢坐起身来。他随身的兵刃都被卸了,只有贴身的一袭单衣,但是他的神态,却是自在极了。
卢攸心念百转千回,最终对虞韶一笑,拱手道:“虞将军,久闻你大名,总算如今得以一见了!”那语气,很有些感慨的意思。
虞韶不露异色,说道:“你认识我?”
卢攸捻着胡子,自矜地一笑,说道:“我原本在萧将军帐下效命,去岁萧将军奉旨征西,我因母丧在身,未曾随军,后为萧将军所荐,转投安国公。虞将军,当初真定濮阳一战,我远在金陵,对你和良王,可都是久仰大名哟。”
虞韶淡淡地一笑,不冷不热地答道:“我不过是王爷麾下一名马前卒而已,何来大名?”
卢攸笑道:“区区一名马前卒,敢将愍王遗孀,伪梁太后纳为姬妾,你的胆子,可是够大的了。”
虞韶的眸光中,凝聚起森寒之意,在卢攸脸上一瞥。卢攸这才发现,他那张宛如少年般的容颜,如冰如雪,不带丝毫血色,被墙缝里的日光照耀,肌肤几近澄澈透明。而一双明眸中,隐含嗜血之色。卢攸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暗道:这样天真的一个少年,为何眼神如此凶狠?原本满腹的诱降之词,尽数烟消云散。卢攸放缓语气,极力抚慰道:“说笑而已,将军莫要动怒。我今日来,是要和将军叙叙旧……”
虞韶嘴角动了一动,算是个敷衍的笑容。他径直问道:“是戴荣叫你来的,想劝我弃了良王,投靠朝廷?”
卢攸呵呵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虞韶退后几步,往柴草堆里一坐,将卢攸打量片刻,直视着他说道:“不如你弃了戴荣,投靠良王,如何?”
卢攸见虞韶这样坦率,也有些意外,笑着说道:“周帝好谀嗜杀,令忠臣蒙冤,手足相残,良王又如何不是?当初真定满城百姓尽遭屠戮,西羌八部流离失所,我虽文不成,武不就,不能兼善天下,却也知百姓疾苦。有朝一日良王为帝,这天下的百姓,不过又遇一暴君而已。投靠戴荣非我所愿,但投靠良王,却是万万不可。若换做是你么,兴许我还有几分兴趣。你有王室血脉,心地热诚,且又年少,还不算彻底没救……”
虞韶嗤地一笑,对卢攸的话,全做耳边风,摊手摊脚往地上一躺,闭目养神去也。
卢攸也自一笑,徘徊良久,不欲离去。虞韶心里,早不知飞速盘旋了多少个念头。忽的开口道:“你的消息倒还灵通。”
卢攸道:“做人幕僚的,总得有些耳目。”他心念微转,往虞韶脸上一瞧,说道:“我看你年纪轻轻,每天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恐怕也无聊得很。若有什么想打听的,我去替你打听了来,每日闲话几句,也可以解闷了。唔,我猜你现在最想知道的,无非是真定城里良王的动静了。”
虞韶不语,眼睛望着蛛网盘结的墙壁发呆。
卢攸催促他道:“我猜的可对?”
虞韶斜睨他一眼,琢磨了一阵,才说道:“不必,你若是真闲的发慌,就替我打听打听,看良王府里最近有什么动静。”
第63章 一枕梦寒(十一)
良王府里,自陆宗沅率军出城后,便由太妃下令,将前后宫门落钥,各殿各苑角门紧闭,交通断绝,太妃便领了一众女眷,日夜在佛堂里祈佛,静待良王佳讯。等不到半月,只听程崧自外头传了消息进来,称良王和戴荣以漳河为界,各自在两岸安营扎寨,枕戈待旦。太妃担忧不已,询问程崧道:“如今城里还剩多少人马?”
程崧答道:“尚有守将五千。”因知道太妃心事,遂补充了一句:“太妃莫忧,这五千军士,均是身强体壮的精兵,便是遇到贼匪之流,也可以一敌百,尽数扑杀,守护太妃安全。”
太妃赞了一声,便命程崧退下了。程崧一身重甲,“铿锵铿锵”地出了佛堂,走在院子里,被随后而来的寄柔赶上。寄柔便对程崧使个眼色,两人在角门处站定,寄柔问道:“程将军刚才同太妃说,城里有五千人马,是真是假?”
程崧微讶,问道:“姑娘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良王那日走得匆忙,寄柔到今仍是满腹的疑窦,因知道程崧口紧,恐怕不会吐露实情,便索性诈一诈他,遂微微一笑,说道:“程将军为何要在太妃面前说谎?王爷临走前一夜分明才告诉我,此去真定,名为和谈,实为诱敌,为的就是诱使戴荣大军前来攻城,若戴荣果真来了,城里五千人马,如何能抵挡得住?”
程崧语塞,他跟随陆宗沅日久,是个面粗心细的人。良王会把这样机密的军情吐露给寄柔,令他有些怀疑,然而当初在贺兰与野利春一役,陆宗沅不也对她毫无隐瞒?但凡男人,谁能抵得过枕边温柔?便觉也讲得通了,遂对寄柔笑道:“王爷自来算无遗策,怎么会就留五千人马守城?待戴荣前来攻城,王爷自然还有后手,我等对王府诸位娘娘公子也会以性命相护,姑娘不必担忧了。只是此事机密,姑娘自己明白即可,不可传到他人耳中。太妃那里,也最好不要去惊扰她了。”
寄柔一听,便知道自己方才那一番胡诌,竟然歪打正着了,心思急转间,郑重地答道:“这个自然。”于是便辞别程崧,返回佛堂去。走到檐下时,又停住了,对望儿耳语道:“你去忆芳那里问问,偃武最近都在干什么。”
然后寄柔独自来了佛堂,见太妃被几名丫头扶着,一边揉着腰,往旁边的梢间里去了。寄柔请人通报了,进到梢间,正听太妃责怪那名捶腿的丫头道:“怎么这样笨手笨脚的,手劲太大,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敲断了。你原来是汀芷跟前的,难道汀芷就教你这么伺候主子的?”说到后来,兴许是想起了汀芷,脸上顿起不悦之色。又见寄柔进来了,脸色越发不好了,冷淡地问道:“你有何贵干哪?”
寄柔温顺地对太妃福了福,说道:“我想出府一趟,因此来请太妃的示下。”
太妃“哦”一声,问道:“出府做什么?”
寄柔道:“明日是我父母祭日,我想去庙里祭拜。”
太妃不耐烦地说道:“就在府里佛堂祭拜便是了,为什么还要出府?我早已说了,近日王爷不在,须得门户紧闭,等闲不可出府。”
寄柔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妃见谅。因明日是我爹娘三年死祭,按礼,要请僧人做法会。王府里不许外人擅入,僧人也进不来,所以……”
“既然如此,你就去吧。”太妃打断她的话,目光不屑地在她身上一停,刺耳地笑了一声,说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还在丧中。既然丧期未满,为何早早除服?王爷那里,也不曾见你主动避嫌。你爹娘若是知道了,恐怕羞也羞死了。罢了,你去吧,做子女的,若是连生你养你的爹娘都抛之脑后,那真是禽兽不如了。这样的人,我还真不敢叫你待在府里。”
寄柔对太妃的刻薄早已习惯了,闻言只是答了声是,便起身告退。才走到门口,又被太妃叫住了,她忙又站住,见太妃坐在榻上,捧着茶盅,慢慢呷了一口,而后微笑道:“你去祭奠你爹娘,我不拦你。不过我也有言在先,近来情势不明,为防奸细混入,府里有进没出,有出没进,你这一出府,也就不要回来了。我知道你在王爷跟前面子大,连我都尚且不如,不过你一个女眷,流落在外头了,也难指望留有清白。到时王爷求情,我就算拼着这条命不要,也得替王府存个体面。”说完,威严的目光将寄柔一盯,问道:“我这话,你听见了?你还打算出府去?”
寄柔敛裙对她施了一礼,说道:“是。”徐步退出。
出了佛堂,正遇上望儿从忆芳处回来,望儿说道:“芳姑娘说,偃武最近都在府里,哪里都没去,也不怎么去兵营了。”
寄柔心里一沉,便知道陆宗沅诱敌攻城一事,偃武还被蒙在鼓里。却也不多说,只叫望儿去备车,因香烛纸钱等物都已经提前备好了,两人也不耽误,即刻便出府去了。在良王府外,才上了马车,便被随后赶来的偃武拦了下来。寄柔见状,便把叫望儿请偃武上车来说话,偃武迟疑片刻,便上车来。
车门一合,寄柔见偃武眸光平和,从头到脚,穿得无一处不妥帖,知道他与忆芳感情甚笃,对忆芳,竟有丝莫名的羡慕。她笑了一笑,说道:“你放心,门口的守卫都是军中的人,口紧的很,不会传到芳儿耳中。”
偃武面上有丝尴尬,又立即掩饰了过去,说道:“你的丫头刚才过来,东拉西扯,闲话一堆后就跑了,倒惹得忆芳跟我问东问西的,姑娘,你若有事,直接来问我就是了,不必去她那里打听,她不谙世事,被你一吓,又要胡思乱想了。”语气里竟有丝不悦。
寄柔笑道:“忆芳是我妹妹,我怎么会有意吓她?”她将面色一整,说道:“王爷率军出城,诱敌来攻,程崧这两日,恐怕早在城外各处设了伏兵,你连兵营都不去了,恐怕对他的动静是一无所知吧?偃武,温柔乡是英雄冢,你整日混迹内宅,能有什么作为?”
偃武微微吃了一惊,联想到府里近日来的异动,便大致明白了。他无奈笑道:“姑娘,我纵是能上天揽月,下海捉鳖,也不过一个降将,王爷疑心甚重,怎么肯轻易信我?与秦耘一役你也瞧见了,我充其量也不过是程崧帐下一个马前卒而已。如今上头没有号令,我哪敢轻举易动?”
寄柔不以为然道:“王爷重用程崧,不过是因他忠心可靠,若论对敌的手段,程崧哪里及得上你半分?别说王爷不重用你,野利春不过一个蛮子,也可带兵去打许疏,你自己总以降将自忖,行事裹足不前,如何令人信服?若是戴荣攻城,你能立下大功,强压程崧一头,王爷在众将面前,也不好太过厚此薄彼了。”
偃武诧异不已,将寄柔接连看了几眼,好似不认识她一般。之后,却顾左右而言他,“你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必对军中的事这样关心。”
寄柔笑道:“不错,我是个姑娘家,你却是个男子汉大丈夫。男儿家不图建功立业,还是什么男人?你连王爷的信任都得不到,几时能和忆芳出府去?整日里被当成囚犯似的盯着,你不难受?忆芳不害怕?”
偃武不语,良久,才点了点头,却不多说,冲寄柔拱了拱手,便径自下车去了,换了望儿上来。车轮一动,往街市里去了。望儿透过车窗,瞧了几眼外头戒备森严的街市,然而对寄柔道:“姑娘,我刚才在外头等着,看见秀姑娘了。”
寄柔奇道:“她也出府了?”
“她想出府,没有太妃发话,出不来,因此在那里求侍卫呢,结果被人笑了几句,脸都气红了。”望儿对念秀向来颇有微词,方才见念秀对侍卫苦苦哀求,既觉解气,又有一丝不忍,同寄柔叹道:“都说虞韶冒了王爷的名去见戴荣,被戴荣识破了,这会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秀姑娘这是知道自己没指望了……留在府里,太妃容不得她,又没人替她撑腰,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多苦呢。”
寄柔对念秀,是丝毫怜悯也没有了,随口说道:“出了府,兵荒马乱的,难道日子就好过了?”
“出了府,随军往南走,若是虞韶还活着,兴许不就碰见他了?”望儿撇嘴,“反正她走南闯北的,对这种事,也是熟惯了嘛。可惜哟,她想要千里寻夫,虞韶心里可是只记挂着……”望儿顿了一顿,觑了寄柔的脸色,没敢把后半句说出来,吞吞吐吐地问道:“姑娘,你说,虞韶能活着回来吗?王爷会为了他跟戴荣低头吗?”
寄柔眼睛盯着不断晃动的车壁,半晌,才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出了府,不往庙里去,却走街串巷,往城南那一片民宅里去了。一路有望儿指点着方向,马车在一户人家后门的巷子里停了,还未下车,听见门被踢得“哐”一声响,一个半百的婆子,把一个穿青布衣裳的妇人揪着头发从里头拽了出来,一脚往妇人心窝里踹去,踹得她倒在地上,那婆子虽有了些年纪,动作十分灵便,又是中气十足。打了人,手叉着腰,唾沫横飞地骂道:“我是小门小户,不是王府侯府,过的就是这样的穷日子。你自进了我家的门,蛋也不曾生一个,缝补浆洗,样样不会,倒支使起你男人替你打洗脚水了?我呸!还想买丫头来使唤,也不看看自己的嘴脸。原来也不过是个丫头,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不成?”
那妇人捂着肚子倒地不起,死了似的,对这番话全无反应。那婆子胡乱骂了几句,把一盆黄水兜头浇在她身上,见她动了动,知道没死,便松口气,骂骂咧咧地回屋里去了。妇人才胳膊撑地,爬了起来,拂了拂脸上的蓬乱的头发,抹了几把泪,捡起地上的木盆,往前蹒跚走了两步,忽的又一回头,把一张鼻青脸肿的脸抬起来,往那马车上看了看,呆滞的眼神有了丝波澜。
她把木盆一扔,不顾一切地往马车上爬,车夫被吓了一跳,忙把人拉了下来,倒被她挠了个满脸花。她挣脱开来,扑到车门前,欢喜地颤声低叫道:“是王府的马车,太妃叫你来的?太妃要接我回府了?”
望儿被她往前一冲,也吃了一惊,顾不得去捏鼻子,忙展开双臂,把寄柔拦在后头,说道:“芷姑娘,是我们姑娘来看你了,不是太妃!”
汀芷面容一僵,踉跄着站定。她咬着嘴唇,强忍着没有叫眼泪夺眶而出,中间隔着望儿,对寄柔哀求道:“柔姑娘,你救救我吧,在这里再多待一天,我就没命了!”
寄柔摇头道:“我自己也被太妃赶出府来了,尚且无处落脚,哪里能救得了你?”
汀芷厌恶地抹了一把头发滴到脸上的水珠,眼里既有愤恨痛苦,又有渴望希冀,“姑娘,你有王爷宠爱,府里府外,又有什么区别,自然多得是人护着你。我知道你能救我!你等了这么久,不就为了这个吗?如今我也穷途末路了,救了我,以后你就是我主子,就是我的生身父母,我给你做牛做马!”
寄柔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我倒是想救你,只是又怕落个方氏那样的下场。”
听到方氏两个字,汀芷瑟缩了一下。那盆污水,将她浑身浇得湿透,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了上来。汀芷打个寒噤,紧紧抱着双臂,愤恨地看着那户人家的院门,转头对寄柔坚决地说道:“以后我若对姑娘起坏心,叫我一辈子烂在这道院门里,死了魂也飞不出去,在九泉之下,还给这个恶婆子当媳妇,给她那个赌鬼儿子当老婆!”
她这句毒誓,字字郑重,寄柔这才点了点头,对望儿示意,望儿便迅速地下车去了,往那家去敲门,汀芷听见那婆子应门,慌不迭往马车背后躲了躲,神色中有些恐惧,寄柔在车里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不禁讥诮地想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你遇到她,自是秀才遇到兵,纵有锦绣肚肠,玲珑心肝,又有何用?太妃倒是懂得怎么折磨人。
那边望儿和那婆子简短地说了几句,递给她一包银两,那婆子一掂分量,不由大喜,便是自己亲儿子,也肯卖了,何况一个不中意的媳妇,于是二话不说,取了汀芷卖身契来,收了银子回去。汀芷被望儿扶上了车,怕身上骚臭,离寄柔远远地坐着,眼见马车离那毛家越来越远,终于看不见了,她恍如隔世,呆了许久,总算还留有几分昔日的机敏,对寄柔道:“你说你被太妃赶出来了?”
“是呀。”寄柔故意长长地叹了口气,茫然的目光投向街市,“所以这会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汀芷在良王府过了二十多年,对燕京城里的官宦人家如数家珍,这会见寄柔发愁,便思索起来,替她列举了一连串可以暂时投奔的人家,寄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轻轻地一笑,对望儿说道:“去程崧府上吧,叫他捎信给王爷,就说咱们被太妃给赶出来了。”
第64章 一枕梦寒(十二)
消息传到真定时,陆宗沅正在和真定城守贺安说话。贺安每日派去漳河滩查看对岸敌营的探子便来回话,说道戴荣营中仍无异动,照常练兵,入夜便鸣金收兵,连夜巡逻,十分戒备云云。
贺安顾忌一家老幼的性命,迫不得已降了陆宗沅,如今每日在陆宗沅书房里听候支应。他对漳河两岸的地形自然是了如指掌,便说道:“王爷,戴荣军营面水靠山,背后山头有狭长谷地,一有敌军袭营,就可顺势退入山谷,届时以檑木石炮等埋伏,我军凶多吉少呀。”
陆宗沅将舆图卷起放在一旁,说道:“姜是老的辣,戴荣倒也有几分本事。他一路大军有五万之众,若去攻城,程崧必定抵挡不住,要解燕京之围,唯有围魏救赵,抢先袭营。他是料定了我有此一着,因此才选定的漳河滩这么一处易守难攻的地形,想叫我进退两难。”虽然棘手,他倒也不急,沉吟片刻,却摇头道:“以戴荣之能,断不能想出这样的妙计。”
贺安顿悟,忙对探子道:“去打探一下,戴荣帐下幕僚有那几个,都姓甚名甚,什么来历。”
探子忙领命去了。贺安见陆宗沅尚在沉思,似乎有些举棋不定,便问道:“王爷,那如今……是战是退?”若是主动出战,输多胜少,若是退守燕京,集结各路大军,兴许还能抵挡戴荣的攻势,只是这样一来,未免又有坐困愁城的危险。
如今一来,连贺安也忍不住发起愁来。等了些许功夫,只听陆宗沅道:“容我再斟酌吧。”
贺安答声是,便要退下,陆宗沅又将他叫住,问道:“你来和我下一盘棋。”
贺安一愣,未曾想陆宗沅此刻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他惭愧道:“卑职是粗人,不会弈棋。”
陆宗沅“哦”一声,挥挥手,便叫贺安走了。他独自落座,手指将钵子里的棋子拨弄了一会,竟有些意兴阑珊,心里想道:若是有寄柔在,还可陪他手谈几局,兴许就有了破敌之法。可惜她不在。自己与自己对弈,又无甚趣味。于是将棋盘一推,打消了这个念头。
“王爷。”一名侍卫走了进来,将信件呈给陆宗沅,“是程将军手书。”
陆宗沅精神一振,将来信拆开,浏览一遍,见程崧在信的末尾提到寄柔出府,兴许是关系到内宅秘事,程崧语焉不详,只含糊几句,便敷衍了过去。陆宗沅虽然意外,然而此刻心系战事,也无暇他顾,于是只说了句“知道了”,又道:“传信给程崧,令他务必要死守燕京,不惜一切代价,最少也要拖一个月。”
贺安正巧走了进来,听到这句,便知道陆宗沅是下定决心,留程崧独自守城,这边全力攻打戴荣中军帐了。贺安对陆宗沅竟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意,不由说道:“王爷,这一招以攻为守,太险了!”
不论燕京城破,抑或袭营失利,良王便要一败涂地了!
陆宗沅瞥了眼面色复杂的贺安,神色安然,“敌强我弱,只能兵行险招。”
“王爷说的是。”贺安口不应心,又道:“方才我已打听过了,戴荣帐下确有一位极得力的幕僚,名叫卢攸,曾是江左名士,平西王帐下谋臣。”
陆宗沅“嗯”一声,对卢攸此人,并无多大兴趣,然而近日来诸事不顺,虞韶至今也毫无消息,陆宗沅两道英挺的眉毛不由蹙了起来,下意识地拈起旁边的棋子,摩挲良久。又把程崧的书信拿来看了几眼,摇头哂笑:“女人,真是麻烦。”
贺安听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真是满头雾水。斟酌了片刻,试探着问道:“要不要我安排几个丫头来服侍王爷起居?”
陆宗沅道:“不必了。”一面起身,便案上公务全都撇下,说道:“你随我出去走走。”
贺安忙紧随其后。两人骑马上了街市,贺安只做随从,跟着陆宗沅信马由缰,不到一会,到了一处苗玉前。这庙宇墙垣甚新,似乎香火也颇盛,只是近日城中屯军,因此这会庙里除了庙祝之外,一个香客也不曾看见。
陆宗沅一掣马缰,在山门前停住。贺安心下生疑,忽的一个哆嗦,从马上滚落下来,跪地告罪道:“卑职该死!”
陆宗沅目光望向庙里亭亭的古柏青松,口中道:“你哪里该死?”
贺安一面叩首,答道:“此处原本是真定城守冯宜山的府邸,那年王爷进城,府里起了大火,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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