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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艳露凝香-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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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儿压低了声音,很有几分耸人听闻的意思,“就怕不是妖,是鬼呀。你昨晚不还给梦魇着了?还有那个茂哥,我每次见他,都觉得心里慌慌的,也不知道他整天心里都在想什么。”
  寄柔吃一口茶,想了想,道:“娘娘生前待人那样好,就算殁了,变成鬼,也不会随便出来作祟。”
  “那可保不准呢。”望儿发愁地叹气,“娘娘是被汀芷害的,说不定变成鬼就要来找汀芷索命。只要汀芷还在王府里,咱们就得跟着倒霉。”
  寄柔用盖儿浮着茶沫,随口问道:“汀芷那,太妃怎么说?”
  望儿道:“听说太妃要把汀芷嫁人,许的就是外头铺子上的毛二。毛二快四十了,先头老婆死了,一直没再娶,听说他手里也攒了几个钱。可汀芷死活不愿意,跪在太妃的院子里,把头都磕破了,血流了一地,太妃硬是不松口。”
  寄柔一边听着,心想:汀芷也是个死不悔改的,她要是乖乖嫁了,兴许太妃还能多惦记她几分,这样闹死闹活的,太妃恼羞成怒了,直接给安个手脚不干净的罪名,送到官府去,就不知道要吃什么苦了。
  “姑娘,”望儿惴惴不安地看了寄柔一眼,“昨天晚上你去延润堂,汀芷不知道怎么的,披头散发地跑了过来,说要姑娘替她跟王爷求情。又说,那个毛二爱灌黄汤,又好赌,她嫁过去,早晚是个死,要是姑娘见死不救,她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她在这里叫嚷,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提,太妃那的人就把她又给捆回去了。你说,她回去了该不会在太妃面前胡言乱语吧?”
  寄柔先是眉头一皱,思索片刻,又释然了,说道:“她还没到非死不可的那个地步,这个时候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与她有什么好处?况且我也不曾做亏心事,没什么可攀诬的。”
  望儿见寄柔这样笃定,提在半空的心也落了实处,只是想到昨日汀芷那副狼狈状,又觉不忍,问道:“姑娘,那你真不管她了啊?”
  “我哪管得了她?”寄柔道,眼睛往门外一瞧,见茂哥手里举着一个小弹弓,正拣了小石子打笼子里的鹦鹉,他准头虽不足,胡乱射了一气,鹦鹉被关在那方寸之间,躲也躲不及,一边痛苦地嚎叫,四处飞窜,翎羽扑得到处都是,茂哥打了个喷嚏,用袖子把鼻子一抹,又玩起弹弓来。寄柔看了一阵,幽幽地说道:“人命债,人命偿,天经地义,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望儿听了,心里也难受,便答了声是。寄柔把茶盅一放,走出去将茂哥手里的弹弓夺了下来,解救了那只鹦鹉,然后抚了抚茂哥的乌发,笑道:“茂哥,咱们去园子里骑大红马?”
  茂哥一听说骑马就害怕,然而这鹦鹉也着实打得无趣了,于是犹豫着点了点头。寄柔便拉着他的手,一大一小两个人往园子里来了。四月间的园子,春光别样明媚,一树树的垂丝海棠娇红点点,一丛丛的鸢尾如紫蝶翩飞,白瑞香花儿是堆云簇雪,一团团绣球样招人眼。寄柔和茂哥也不急,一路走一路看,两个人在太阳下晒得脸颊红透,各自攥着一把花,到了四神祠,也不见马奴,兴许是去哪个假山背后打瞌睡了。寄柔遂领着茂哥,径直往马厩里去了。
  马厩里两匹良驹,亲亲热热地依偎着,一匹夜照白,一匹胭脂马。一个穿着缁色深衣,素带素履的背影,挽了袖子,拿着沾了水的毛刷,正在替夜照白刷洗。尚离着数十步远,他已察觉到异样,回头看来,眉目深秀的,竟是虞韶。
  寄柔有些意外,不由得把步子停了。茂哥却把小手抽开,往后噔噔退了几步,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瞪着两匹马。寄柔握着茂哥的两只胳膊,让他在原地站好了,“茂哥就在这等着,千万别跑。”叮嘱了茂哥,自己进了马厩,把赤兔的缰绳解了下来。
  赤兔温顺地在她掌心里嗅了嗅,夜照白也跟着嗅了过来,被虞韶轻叱了一声,拽着缰绳将马头扯了回来,一边喃喃地安抚着略显焦躁的夜照白,手下一丝不苟地刷洗着它背上的毛发。
  两个人既不对视,也无话说。
  寄柔把赤兔牵出马厩,绕过了假山,走到虞韶看不见的地方,才对茂哥招了招手,笑道:“来呀。”
  茂哥僵硬地走了过来,仰头把马一看,两腿打颤,一张红红的小嘴瘪着,立即就要哭出来似的。寄柔软硬兼施,他就是不敢上马,只是一个劲地往后退。寄柔无奈极了,扯着他的胳膊,蹲着身子耐心地问道:“茂哥不是爱荡秋千吗?骑马跟荡秋千是一样的。你在马上骑得高高的,可以看得很远很远,还能看见王府外头大街上耍猴戏,捏糖人儿,拿大顶的,这些你都不想看?”
  茂哥天人交战似的,半晌,才点点头,也不知道是想看还是不想,寄柔便权当他是想看了,手在肋下一抱,就要把茂哥送上马。寄柔力弱,茂哥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虽然瘦弱,也有几分沉重,寄柔抱着他,十分费力,又得防着他东扭西扭摔了,还得眼睛盯着他的靴子去踩马镫,半晌,人没送上马,倒急出了一身汗。赤兔等了许久,早不耐烦了,蹄子一撒就想跑,寄柔被它带着往前冲了一步,险些两个人都栽倒在地上,忽觉手上一轻,也不知道哪里伸出来一双臂膀,接过茂哥,往上一送,就扔到马背上去了。
  茂哥吓了一跳,往前一扑,抱着马脖子就哇的哭了起来。马身一动,他哭得越响。他一哭,虞韶就有些窘迫,一见寄柔的眼神,分明是带着几分埋怨,他憋着气,只得把这个没用的侄子又抱了下来,有意要惩罚他,抱到半空,忽然往上一抛。茂哥“啊”一声惊叫,挥舞着两手又落了下来,呆了片刻,忽然嘎嘎笑起来,叫道:“还要!”
  寄柔“咦”一声,见茂哥突然地开口说话,也是意外之喜,又见茂哥两只胳膊紧紧搂着虞韶不肯撒手,心想:茂哥整日和王府里一群女眷厮混,怨不得这样懦弱。便对虞韶说:“你再逗一逗他。”虞韶眼角把她一瞥,也不做声,一手抱着茂哥,翻身上马。不顾他一路哇哇大叫,赶着赤兔,来来回回慢慢踱了几趟,等茂哥终于不怕了,虞韶打个呼哨,那马奴揉着眼睛从假山背后跑了过来。
  虞韶说道:“你牵着马,慢点走。”自己便下了马,把缰绳往马奴手里一丢,走回马厩去了。茂哥见陡然失了倚仗,僵着身子骑在马上,动也不敢动一下,只满脸委屈地把寄柔看着。
  寄柔对他鼓励地一笑,见马奴牵着马走动起来,便走开几步,远远地看着。
  虞韶安静地坐在干草堆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寄柔的背影。她穿的浅黄撒花水绿领的襦裙,黄栌色的宫绦,将纤腰一束,发间毫无缀饰,别着一排白玉兰花儿,行动间,一朵花就从肩头落在地上。眼见的她不自觉的后退,快要退到跟前了,虞韶蓦地开口,道:“我小时候,从来没人教过骑马,我自己偷偷半夜跑来马厩,解了一匹马,结果被踩了两蹄,胳膊都折了。等胳膊长得差不多,又来了几次,就学会了。”
  这么一提,他才记起来,原来自己幼时,不论骑马射箭,舞刀弄枪,都是自己磕磕绊绊地摸索会的。
  没来由的又想起来野利春的话:骨子里的天性,是谁也无法抹去的……虞韶心烦意乱,一张脸也冷了下来。
  寄柔背对着虞韶,听他说话那一句,就没了下文,忍不住回头一看,见虞韶长长的身子躺在干草堆上,嘴里叼着一根干草,眼睛望着头顶的棚子出神。
  她把目光一收,就要走出去,虞韶出声道:“等等。”然后一跃而起,走了几步,从地上把那朵沾了尘埃的玉兰拾起来,吹了吹灰,垂首之间,幽幽的芬芳,随着风送入鼻端。香气这么馥郁,也分不清是花香还是人身上的了。虞韶才一抬手,寄柔察觉到他的意图,警惕地往后一退,他那只有力的手,把她胳膊牢牢地握住,不容她动弹分毫,然后把玉兰重新别进了她的发间,又将散乱的发丝理了一理,把手放开了。
  
  第58章 一枕梦寒(六)
  
  寄柔从园子里走回去,见房里没人,将绡纱的袖子卷起来一看,上臂上印着几个微红的指印,倒也不疼,就是碍眼。她十分气闷,把袖子放下来,又把头上的玉兰花儿一朵朵取下来。望儿敲了门进来一看,便去拣了个天水碧的汝窑大碗,盛了半碗的水,把花儿放进去,让它们随水荡着,原本在太阳下晒得有些萎了,吸足了水分,翻卷的花瓣都舒展开来,寄柔用手把那几片花拨了拨,想了一阵心事,问望儿道:“忆芳哪去了?”
  “去牢里看三爷和那个齐将军了。”望儿觑着寄柔的神色,“姑娘,她三天两头往牢里去,王爷也不拦着?上回咱们去,王爷还说要砍我的头呢。”
  “王爷吓唬你的。”寄柔搪塞她一句,余光见忆芳正从院子里走过来了,于是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等忆芳走进来,望儿福了一福,把门带上退出去了。寄柔说道:“坐。”忆芳头也不抬地在椅子上坐了,望着瓷碗里的玉兰花,心思重重的。寄柔在旁边观察着,心想:忆芳在徐府时,虽然时常是安静的,眼神却灵动极了。后来把她从金陵教坊接回来后,面貌虽未大改,却多了几分轻愁,自己虽不甚了解,但教坊里的日子又哪是好过的一时也是难过,捉住忆芳的手,问道:“芳儿,有什么心事,都别藏着,跟我说说,行吗?”
  忆芳眼睛一眨,有颗泪珠子早忍了半晌,忽的就掉了下来,她往寄柔怀里一扑,哽咽道:“姐姐,我今天去牢里看见三哥,心里真难受,他那样的人,哪里吃过这许多苦?我有时候想着,真还不如在抄家前就死了算了,起码死的清清静静,不像这会,爹娘兄弟都没了,就剩下你我和三哥,可是没有一个人不在日日煎熬着。我原来是不喜欢二姐姐的,可这会,我真想她也好好的,跟咱们在一块,放河灯,看舞狮,一起笑,一起玩……”
  寄柔无言以对。忆芳哭个不止,好似要把自家破人亡之后这两年受的所有的苦都化作泪哭出来,直把寄柔的前襟都打湿了,哭声才渐渐低下来,她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摇了摇寄柔的袖子,说道:“姐姐,你……我看王爷还是顾忌你的,你去求求王爷,把三哥放出来吧?”
  寄柔心里苦涩难言,掠了掠忆芳的鬓发,说道:“我去求王爷,兴许他还死得更快了。如今只怕牢里还安全些。”
  忆芳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了,自然知道寄柔的难处,当日在校场上良王命人将偃武斩首,是何等冷酷她不禁打个寒噤,急道:“那偃武大哥呢?王爷会不会一想起来,又要去把他斩首了?”
  陆宗沅这会忙着布兵排阵,哪有功夫去理会偃武寄柔倒是不担心。她念头一转,笑问忆芳:“你每次去看三哥,顺便也要看偃武都和他说什么呢?”
  忆芳脸上一红,低了头嗫嚅道:“只是送他点心吃,东拉西扯,说些闲话。”
  寄柔一见她这个神情,越发笃定了,偃武历经沧桑,早已看破世事,唯有忆芳这样心地纯善的姑娘才不至引起他的戒心吧?“芳儿,”寄柔也不和她绕弯子了,直接问道:“要是偃武被放出来,你愿不愿意跟着他?”
  忆芳大吃一惊,睁着眼睛看寄柔。
  寄柔道:“偃武我认识了也有十多年,人品是极好的,你跟着他,我也放心,只要你不嫌弃……”
  忆芳脸上到脖子里,全都红透了,臊得手足无措。半晌,却又把头一摇,泪珠儿成串地撒下来,“我哪有资格嫌弃他,我只怕他嫌弃我……”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说道:“今天我在和偃武大哥闲聊,他没头没脑的,忽然跟我说,说他是个粗人,这辈子都无福娶妻生子,否则只会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姐姐,他这么说,是不是……”
  忆芳说到这里,伤心得难以成句。寄柔只听这三言两语便明白了,偃武是提防着呢,所以想早点打消忆芳的念头,然而这件事,哪是忆芳做的了主的又哪是偃武说不要就不要的她去了帕子,替忆芳沾了沾脸上的泪,问道:“芳儿,你只要答我一句话,你自己愿不愿意跟了偃武?”
  忆芳两颊赤红,半晌,才点了点头。
  寄柔把她的手一拉,忆芳便倚在了寄柔肩膀上。寄柔一边在她背上抚慰地轻拍,良久,呢喃道:“好芳儿,你听我的话,以后我拼死也会护着你,让你下半辈子都过得安安稳稳,无忧无虑。”
  不过余日,野利春与赵瑟奉命开拔,前往攻打西北三镇。赵瑟身负监视野利春之职,每封战报里都私自夹带了书信给了陆宗沅,将野利春每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和谁说过哪些话,事无巨靡地禀报给陆宗沅知道。陆宗沅看过了,见野利春还算规矩,便暗自放下心来。
  这几日间,王府里又有一桩不大不小的事,就是汀芷被太妃打发出了门子,汀芷是外头买进来的奴婢,无父无母,太妃既是她的义母,便打发她从后苑的小楼里出嫁了。因王妃新丧,并未大操大办,不过是毛二在外院摆了几桌酒席,汀芷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坐了花轿,绕着王府转了两圈,便娶进毛家去了。自后三朝回门,太妃自称身上有恙,并未召见,汀芷只得在院子里磕了三个头,便退出来了。
  彼时寄柔扔在四神祠前头,教茂哥骑马,两个人溜溜达达走了几圈,见一个红裳的人走过来了,正是汀芷,只是脸上并没有新嫁娘的喜气,鬓间疏疏得别了几朵红绒花。走到了马前,汀芷仰了头,和寄柔对视片刻,笑道:“姑娘,你在府里的日子是越来越自在了。王妃没了,和萧氏的亲事也黄了,过两年,你要稳坐王妃宝座了吧?”
  寄柔把缰绳交在茂哥手里,自己跳下马来,轻轻抽了一鞭,待茂哥远去了,才说道:“也是拜你所赐。”
  汀芷恨得银牙快要咬碎,脸上不见怒容,反而讨好地笑了,“太妃那里,我可是多余的话一个字也没说出去。日后姑娘发达了,别忘了我的好。”
  说完对寄柔福了一福,便离去了。寄柔命茂哥去园子里玩,自己走回院子来,叫望儿道:“你去打听打听,那个毛二家在哪,汀芷嫁过去过得好不好。”此举其实多余,对汀芷而言,即便嫁给天王老子,哪及得在王府里威风八面?她那满腔的怨气,不定哪天就爆发了,总是防备着好些。
  正在这里琢磨着,忽觉手里的笔被人从背后抽走,沾了满手的墨汁,寄柔扭头一看,见陆宗沅走过来,用笔杆敲了敲她面前的素笺,说道:“在想什么?这样专注。”寄柔垂眸一看,那素笺上积着一团墨汁,是自己提笔许久,未曾下落所致。她便一笑,把素笺推开,叫望儿打水来盥手。身侧的等身大铜镜里,正照着陆宗沅的身影,见他把炕几往旁边一推,一手靠着绣枕,一手靠着炕几,头抵着顶柜,双目微阖,轻轻打着鼻息,竟然已经熟睡了。兴许是姿势不大舒服,眉宇纠结着,脚上的靴子,勉强地挂着,险险就要落地。
  自王妃朔祭那日,他诸事缠身,两个人,倒有半个月不曾碰面了。
  他熟睡之后,眉头皱的越发紧了。寄柔冷眼看着,不带感情地想:你也会做噩梦吗?会梦见丧命在你手上的千万亡魂吗?
  她走过去,把他脚上的靴子轻手轻脚地退了下来,隔了片刻,又往他脸上看了几眼。余光在身上一扫,见他腰间挂着一个素缎绣虎头的荷包,荷包上,有一个尖细的凸起,看那形状,仿佛是自己被他硬生生夺走的金簪。寄柔心跳顿止,敛衣靠近,才把手探上荷包,隔着布触到金簪,忽的被他的手按住了。
  陆宗沅“扑”的一声轻笑,手一按住,就不松开,翻身把她反压在榻上,睡眼迷离地问道:“怎么觉也不让人安生睡?”
  寄柔一窒,说道:“这么睡不好,王爷还是解了外头的衣裳,去床上吧。”
  陆宗沅从善如流,立即就去解腰带,笑眯眯道:“美人自荐枕席,甚妙。”
  寄柔气急,忙又反手把他的手一摁,说道:“我听见外头有人来了。”
  “谁这么不长眼睛?回头赏他几百个鞭子。”陆宗沅笑道,把寄柔压着不动。寄柔感觉到他兴致盎然,吓得不敢动了,两只眼睛闭紧。陆宗沅才把那只松脱的荷包重新系了回去,然后在她鼻尖一点,笑道:“送了人的东西,怎么可以自己擅自取回?”
  寄柔道:“王爷要它,也不能戴,作何用途?”
  “早已说了,是定情信物,只为做个表记。我先替你收着,你也不必心急,有哪一天我也跟它的原主一样,灰飞烟灭了,这只尚存的金簪,就留给你做个念想,不好吗?”
  寄柔一听,浑身发寒,蓦地将眼睛一睁,见陆宗沅脸上,俱是浅淡的笑意,哪有半分论及生死的肃穆?她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冯夫人的面容,那样光洁饱满的额头,两只碧玉耳环,悠悠地荡着,如昔日静谧的岁月……她忍无可忍,做含羞状把他使劲一推,就往外面去了。才一过门槛,就见虞韶在廊檐下站着,眼睛看着天边最后一丝云彩出神。
  原来她刚才听到的脚步声不是望儿,而是他。
  寄柔生生地把脚步停了,虞韶不经意地回头,见到寄柔,倒是不以为意,只是见她眼里似有水光,他便起了疑,还未动作,寄柔又退了一步,他便不再造次,越过她往屋里去了。
  陆宗沅已经起了身,见虞韶进来,他也不意外,只问道:“都布置好了?”
  “布置好了。”虞韶答道。
  寄柔跟着走了进来,见他们两个一问一答,如解谜语似的,不由疑惑。
  陆宗沅不等她发问,便笑道:“这件事,也该告诉你了。毕竟是你的妹子。我见偃武和徐三姑娘近日来越发情投意合了,大敌当前,也不必拘泥,就让他们早点成就好事,岂不彼此方便?”
  寄柔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什么好事?”
  说完,见陆宗沅一脸忍不住的笑意,知道自己问错了话,只是顾不得害臊了,追问道:“王爷布置了什么?”
  “我看了黄历,今天是个好日子,就叫人在王府里布置了一间喜房,叫偃武和徐三姑娘早结连理,不好吗?”陆宗沅说的轻松,笑的和悦,他走过去,在寄柔手上一捏,附耳低语道:“你的美人计,见效太慢,我要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
  寄柔愕然,也不知是反对的好,还是赞同的好。陆宗沅哈哈一笑,对虞韶道:“你安排几个人去听房,听完了来禀报。”
  虞韶也忍笑,说道:“是。”便往外头去了。陆宗沅笑了一阵,回来仍旧坐在榻上,吃茶静候,寄柔心不在焉地陪着,等到入夜,虞韶才回来了,笑着说道:“成了。”
  “哦?”陆宗沅奇道,“怎么成的?偃武不是死活不肯吗?”
  虞韶道:“起先是不肯,两个人跟不认识似的,离得老远坐着。坐到入夜,徐三姑娘忽然哭哭啼啼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偃武又去相劝,大概是说了几句重话,徐三姑娘气得晕了过去。我便传了医官去,顺便叫人替偃武送了盅好汤,后来就成了。”
  寄柔听着,因涉及到洞房秘事,又是忆芳,简直不好意思听下去。那陆宗沅却听得眉飞色舞,大概男人总是对这种风流韵事津津乐道,两人又玩笑几句,陆宗沅打趣虞韶道:“你在军营里,果真学了不少东西。那个何氏,也算个知情知趣的佳人,又何必非赶她走?弱女子一个,在这乱世,生计也难,就留她给你做个丫头吧。”
  虞韶脸上的笑容,顿时停了,那双有着异族血脉的深秀的眉眼,如雪山上突兀的两道黑羽,桀骜不驯地横着。他这沉默的半晌,陆宗沅也不催促他表态,只是慢慢吃了一口茶。等他放下茶盅的时候,虞韶终于把眉头一展,答道:“好。”
  这一个字,奇异得令三个人都沉默了。空气正凝滞时,忽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院子里闯进来了。有个延润堂的侍卫,也不及通报,进来便道:“王爷,朝廷派遣安国公,武威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北上,已经快过江了。皇帝有令,要围攻燕京九门!”
  
  第59章 一枕梦寒(七)
  
  安国公戴荣是员老将,曾有平定西川之功,年过六旬,精神矍铄。陆宗沅一听皇帝起用了戴荣,便知自萧泽退隐,朝中实际已无人可用。如今石卿让之乱已被镇压,西羌八部残余远退戈壁深处,皇帝已无外忧,只余内患,这一仗只求稳,不求快。戴荣率军自南而来,一路跋山涉水,便是到了九门之外,恐怕也是许久之后的事了。因此陆宗沅也不慌乱,将戴荣帐下前军是谁,中军是谁,押后是谁,一一问来。说到最后,睡意全消,将靴子重新上脚,与虞韶一道往延润堂去了。
  翌日,望儿来回寄柔,说偃武如今无人管束,因此一早便出府去了,只留忆芳在房里。寄柔便往旁边这一间暂时充作喜房的耳房里来了,见虽是喜房,实际陈设器用,一如寻常,毫无喜气,忆芳身上仍穿的素色的衣裳,正对着镜子凝望。镜子里那张少女的脸庞,含着几分清愁,几分娇羞。
  见着寄柔,忆芳如海里遇见了浮木,忙紧紧将寄柔两手一抓,问道:“姐姐,大哥去哪了?还回来吗?”看她那欲哭无泪的样子,想是以为偃武大怒之下,抛下她离去了。
  寄柔安抚地在忆芳肩头一按,说道:“别急。偃武有几个亲信还在牢里,因此他一早去兵营找人放他们出来了。”
  忆芳半信半疑地,问道:“那他以后就跟随王爷了吗?”
  寄柔道:“王爷把你许给了他,他为了你,也会留在此地,哪都不去了。”
  忆芳孩子心性,对寄柔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因此破涕为笑,也顾不得害羞的,立起身,对着天双手合十,拜了几拜。寄柔离她甚近,听忆芳嘴里喃喃的,是在告慰她父母在天之灵,说女儿终身有靠,叫他们不必挂怀云云。寄柔听着,只余微笑,不去打断她。
  忆芳拜过菩萨,喜笑颜开,对寄柔道:“大哥跟着王爷,若是能得王爷赏识,兴许请他跟王爷求个情,三哥就放出来。”
  寄柔笑道:“说的也是。”
  忆芳这下便全然没了心事,一时娇羞无限,对着镜子,把鬓发抿了又抿,只盼着偃武回来,能多看她两眼,又说道王府虽好,她却不喜欢,只等偃武回来商议定了,去外头赁一个小院子去住,这么一番唠叨忙碌,果真有个新嫁娘的样子了。寄柔这时还哪忍心告诉她,自己方才进来的时候,分明看见两名陌生的丫头在门外守着,必是陆宗沅派来看守忆芳的,所谓要出去单住,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两个人各怀心事,词不达意,闲话几句,寄柔便告辞了,走在院子里,正见偃武穿着一身芒鞋短打,大汗淋漓地走了进来,两人视线一对,偃武略一犹豫,便往旁边走了几步。寄柔心知,他是为了避着忆芳说话,便也跟了过来。
  偃武虽然被良王设计,但他不是矫揉造作之辈,如今木已成舟,难道还去抱怨忆芳不成?于是一早去兵营,让人把自己曾经两个亲随放了出来,又练了几路拳,发泄了一通,见着寄柔,心情平静不少。他把袖子一放,斟酌许久,说道:“姑娘,忆芳毕竟是你妹子,你不该这样利用她。”
  寄柔见他这样直白,一时无从辩解,沉默片刻,说道:“我把忆芳当亲妹妹,有朝一日,拼着自己的命不要,我也会护着她周全的。”
  偃武正色对着寄柔作了一揖,说道:“当日校场上多谢姑娘以命相护,偃武感激不尽。至于忆芳,她既然许了我,日后我自然会护着自己的妻子,不劳姑娘费心了。”
  寄柔一听他这话,虽然说的客气,却是摆明车马,不肯再信任她了,寄柔除了苦笑,还能怎样?难道她能对天赌咒,在看到忆芳欢喜地告慰父母在天之灵时,自己也有一丝感同身受的欣慰?
  两人话不投机,各自都无言了。寄柔举步要走时,被偃武又叫住了。偃武深深地看了寄柔一眼,说道:“姑娘,伴君如伴虎,你好自为之。冯大人在天有灵,也只会盼着你这一生平平安安的……我欠姑娘一条命,日后自会图报,只是偃武一旦奉了良王为主,那等背主弃义的行径,就绝不会再做了。”
  寄柔毫无异色,只点头道:“说的极是。如今朝廷大军要围攻燕京,你有这样的忠心,就早日去跟王爷表明,若能在此战中立了功勋,日后还怕谁对忆芳不利?”
  偃武称是,与寄柔告辞,便往房里去了。寄柔在院子里站着,听见忆芳“啊”地叫了一声,欢喜不已,两人徐徐说着话,真有几分新婚夫妇的亲密无间。寄柔听着他们在那里说些家长里短,恍如隔世,忽的回过神来,心想,人家一对儿说私房话,自己在墙根听着,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忙不迭地走了。
  余后几日,陆宗沅像把偃武这个人忘了似的,也不叫他。偃武得闲便去校场上练练拳,忆芳闲来无事,只和寄柔一处坐着,因她也不乱走动,是以还不知道自己那两名丫头是来奉命看守自己的,寄柔也不去提醒她。这一日,忆芳急急地往寄柔这里来了,一放下帘子,便说道:“我看见秀姐姐了。”只是脸上殊无喜色,只是忧虑。
  寄柔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她也不惊讶,只全神贯注地描着花样子,随口道:“哦,在哪里看见她了?”
  忆芳道:“在园子里看见的,她也没跟我说几句,说太妃要叫她去问话,就急忙地走了。”忆芳本来与念秀也不很亲近,后来得知她与愍王之事,私下里对念秀尚有几分鄙夷,只是如今一见她那副落魄情状,也不忍苛责了。忆芳叹息道:“秀姐姐,也可怜。原本做了太后的人,如今要沦落到做个丫头,我若是她,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寄柔道:“活着,兴许还能做回太后,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忆芳不以为意,念秀再做回太后,那是绝无可能了,然而一想,寄柔不也是闺秀小姐,如今还不是在良王身边做个无名无分的侍妾?恐怕自己方才那番话,也得罪寄柔了。于是脸上一热,后悔不迭,用别的话头岔开了。
  她们女流之辈,在府里悠闲度日,不知府外已然天翻地覆。戴荣一路向北,每日里延润堂急报频传,得知戴荣的前锋秦耘已率先头部队逼近河北。彼时程菘已奉命回援,在延润堂与陆宗沅商议军情,依程菘之意,燕京城墙稳固,九门守卫严密,足以抵御敌军,合该守城,虞韶却和他大唱反调,说道:“戴荣又不急攻城,若是他率军围城,一围数月,难道我们也守城不出?燕京方圆百里内的城池,还有才刚打下来的蓟辽,又如何是好?眼看着它得而复失吗?若是戴荣一步步蚕食,将周围尽数攻克,我们岂不是要被瓮中捉鳖了?”
  他一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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