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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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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有昭婕妤楚楚可怜地说了今日在沧池边如何叫只黑猫吓着,而后又有合欢殿掌事宫女珊瑚说昭婕妤下午哭了回在后,楚御医自然明白了昭婕妤的意思,当下便顺着昭婕妤的口风说,只说昭婕妤是惊悸劳累着了,虽动了胎气,好在无大碍,只是不好再受惊,也不能再有悲喜刺激,又开了张温补的药方子下来。
  因赵腾是乾元帝遣了来的,楚御医十分知机地将脉案与药方誊写了份,一份交予金盛去抓药,一份递与赵腾,好给乾元帝过目的。赵腾接了,当时看过,折了折收入怀中,转向玉娘道:“臣赵腾告退。”倒退三步,转身大步去了,走动间猩红的袍角翻飞如烈火一般。
  赵腾回温室殿覆旨,先将脉案药方呈与乾元帝看了,又将楚御医的话与乾元帝复述了回。乾元帝听着楚御医说玉娘是受了惊吓在先,已伤了气,又哭了回,更是动了根本,两下里一夹攻,玉娘本就禀赋柔弱,自然扛不住。好在前些日子保养得好,还没大碍,只是不好再受惊动,不然只怕有早产之厄,越发觉得今日设局的这人罪不可赦,就道:“朕许你同陈奉两个便宜行事,与朕仔细查。”
  赵腾领旨,转身出来到了掖庭。
  陈奉早知赵腾会过来,一早备了薄酒素菜相候,见着赵腾,离座一躬身:“赵将军。”赵腾在桌前坐了,自己斟了杯酒喝干了,将酒杯一放,把陈奉看了眼:“陈公公,这回偏劳你了。”陈奉将双手拢在袖中,富家翁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彼此彼此,你我总不能辜负了圣上与婕妤。”
  赵腾又替自家斟了杯酒:“在下一介武夫,不免不知轻重进退,凡事还要请公公指点一二。”听着这话,陈奉便知赵腾肯出手收拾残局了,脸上笑得格外和气,又亲手替赵腾斟了酒,又给自己倒了杯:“不敢当指点二字,圣上即有旨,你我总要精诚合作,不叫圣上与婕妤失望才好。”两人一碰杯,各自一饮而尽。
  说来玉娘与陈奉安排下的这场局,算得是个妙局,几乎将所有人都算了进来。
  绿竹是唯一一个局中人,故意引得景淳春情勃发,青天白日做那等事。又在行事故意弄出声响来引人注意,以至于事发。更在李皇后跟前有意激怒景淳,也是赌景淳性子冲动,会当着李皇后的面儿动手。定下这条计时,玉娘就知道,一旦事发,不独绿竹活不成,便是那个青柳也一样不能活,果然景淳一叫乾元帝发落了,青柳立时就叫李皇后杖毙。且当时叫李皇后扣住的十数个宫娥太监不过是叫绿竹引过去的,对其中缘故全不知实情。即不知情,那便是严刑拷打都无用的,顶多熬不过刑顶多不过胡乱攀扯一番罢了。便是那只黑猫,也早叫陈奉杀了。
  这条几乎已好算绝户计,唯一可虑的还是绿竹,他虽身死,可他家人还在。若是真心向下探查,可往他家去探查,也未必查不出究竟。
  看着绿竹的言行,明白人都知道,他是故意为之,自寻死路。若是以常理推测,使人为之卖命,所能用的无非是威胁利诱。而能叫绿竹连命也豁出去,威逼二字只怕不够,只怕还有利诱。又因这一回的利诱是买命,便不是些散碎银两,些许好处能做到的。既然绿竹在宫中的住所查不出东西来,那自然在他的家中。金锭银锞首饰之类都有标记,来路清晰可辨。而若是大额银票,票号更都有记录,顺着记录看下去,不愁摸不着来路。再将绿竹家人一拘,仔细拷问了,问问绿竹可曾提过在宫中与哪些人交往密切,再从中排摸,多少总有线索。
  是以玉娘同陈奉两个唯一不能掌控的便是绿竹的那一对儿弟妹。倒不是怕在绿竹家中查出什么,而是怕查不出什么来。
  若将这对兄妹一块儿杀了,再将绿竹的家一把火烧个干净,倒也能绝了后患。可这样动刀动枪的事要做得不留后患,也非玉娘与陈奉能力所及,是以赵腾这里便十分紧要。
  于是玉娘便趁着乾元帝歇在温室殿,赶往温室殿,假意看望乾元帝,实则寻机与赵腾碰面。是以玉娘故意在乾元帝跟前提着那只黑猫,做个害怕的模样,引得乾元帝心软,指令赵腾送她一路。
  乾元帝这人,看似温柔多情,实则是个反面无情的,只好以柔情打动。而赵腾此人,看着冷厉,却是个多情的,要他做决断,却是要软硬皆施。是以玉娘先用旧情相讽,引得赵腾愧疚,而后又做个哀伤模样,借着赵腾对她余情未了将他心肠打动,使他肯出手相助。
  赵腾即决定出手,便是雷厉风行,一面遣了心腹军校扮成窃贼漏夜赶到绿竹家中。也不知是幸与不幸,绿竹家原是精穷的,不然绿竹也不能净身做了太监,后来绿竹在宫中得了些银子,就在离了原先住的地方,在城西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买了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是以绿竹的弟妹在被绞杀时就没惊动邻居。待得火烧得旺了,才惊动四邻来救火,那时火势已成,也不过是勉强没殃及邻居罢了。
  赵腾自己在宫中又将押在掖庭暴室的那些个太监宫女提了来,一个个细细拷问。那些宫女太监都是受了池鱼之殃的,便是酷刑加身,也招不出什么来,不过都是些胡乱攀扯的话。一夜拷问下来,未央宫中半数的太监宫女竟都有了嫌疑,照这样看,未央宫里大半的妃嫔都脱不了干系,莫说是李皇后了,便是高贵妃竟也有了几分嫌疑,这还如何查问得下去。
  于是赵腾拿着供词来见乾元帝,只说是问不出,又请旨要问景淳。到底景淳是乾元帝儿子,又不是犯下谋逆大罪,乾元帝自然不能答应。
  赵腾这才将捉拿绿竹家人的话与乾元帝说了,只说是绿竹虽死,可他家人还在,许还能从他家人口中问出一二线索来,乾元帝自然准奏。赵腾便亲点了八名神武营的军士出宫,到得城外绿竹家中时,果然见一片火砾废墟,围着许多人,又有对儿中年男女围着两具尸首哭,想是绿竹的亲眷,故意使军士上前问了。
  在当场哭的便是绿竹的叔父叔母,他们也是才得了信赶过来的,正哭绿竹的家当付之一炬的时候,看着赵腾是个大官的模样,哪知道大祸临头,只以为有人好替他们做主,捉拿“谋财害命的江洋大盗”,过来哭诉一番。
  赵腾早在陈奉那里知道,绿竹兄弟三个与他叔父几乎已断绝了来往,听是他们,倒也不怕他们会知道些什么,反放心地将人一锁,先交予陈奉看守,自己则来见乾元帝复旨。
  乾元帝听着绿竹的弟妹已死,自家竟是棋差半招时,即惊且怒,到底还稳得下神,又命赵腾将绿竹的叔父叔母仔细拷问,无奈绿竹与他叔父几乎算是断了亲的,自然问不出什么。到得后来,乾元帝也知查不下去,只得将涉事诸人都处置了,以做了局。
  虽说乾元帝也知道景淳这会是叫人算计了,可他当着嫡母李皇后的面杀人,却是实打实的,行为这等荒唐狂悖冲动,这可不是冤枉的,是以乾元帝一时也不愿将景淳从掖庭放出来。
  而朝堂上的官员们哪里知道其中关窍,只晓得皇长子忽然获罪没入掖庭,如此一来,原先想着皇长子妃位置的那些闺秀们只怕乾元帝忽然指婚,纷纷定亲,直将高贵妃一系气得咬牙切齿。
  
  第118章 抽芽
  
  事到如今高贵妃自是明白这回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可又能如何?景淳已折了进去,莫说乾元帝如今根本不将这个儿子放在眼中,不然也不能明知他是叫人陷害还继续关着。便是乾元帝依旧疼爱景淳,如今景淳已有了“荒唐狂悖”的考语,又如何去争大位?
  高贵妃不禁有些心灰,可到底景淳是她头一个儿子,自不能眼看着他在掖庭关着吃苦,是以几次求见乾元帝要替景淳求情,无奈乾元帝只不肯见她。到高贵妃去到宣室殿前脱簪请罪,为景淳求情时,乾元帝叫昌盛出来传话,令高贵妃将心思好生用在看顾教养景明上,不要使景明做了第二个景淳。
  高贵妃从前还是宠妃时,就是皇后也在她手上吃了多次亏,这样的话从来只有听乾元帝同人说的,她还能做个好人。如今轮着她自己了,高贵妃脸上仿佛着了两掌一般地热辣辛束,自觉无有面目见人,把帕子捂着脸回到昭阳殿,痛哭了一场,又咬牙切齿地道:“若是叫我知道是哪个在背后害我景淳,我誓不与她干休。”当下便命柳海去宣嫂子徐氏进宫。
  景淳这一折,高鸿与徐氏在外头也是气个仰倒。原是从前高贵妃有皇长子傍身,李皇后又是膝下无子,高贵妃又得宠,朝堂中多有趁着灶还没烧到大热过来添火加油的。不光高鸿兄弟有人捧着,便是徐氏妯娌在外交际,也颇有脸面,不比公侯夫人差多少。便是后来高贵妃失宠,因有皇长子在,依旧有人奉承。如今景淳出事,原先围在高家兄弟妯娌周围奉承的人,顿做鸟兽散,竟是走得七七八八。
  且从前徐氏进宫,从守着司马门的神武营的军士、黄门太监起到未央宫中的宫人太监,哪个不是客客气气,如今徐氏递帖子,李皇后虽未驳回,可那些太监宫人们果然冷淡了许多。徐氏不开口,他们也不说话,徐氏要问些什么,客气些的还肯答上几句,就有眼皮子浅的,只做听不见,徐氏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
  偏外命妇椒房探视,还要先拜见李皇后。李皇后也知道了乾元帝斥责高贵妃的那番话,心中得意异常,见着徐氏过来,有意讥讽几句:“阿淳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圣上叫他在掖庭思过也是为着他好。左右阿淳还小呢,想得明白了还是好出来的,圣上还能委屈他吗?总少不了一个郡王,到时也是富贵平安一生。你同贵妃姑嫂两个甚是说得,把这话多劝劝她才好。”
  这话异常刺耳,偏李皇后身份在那儿,徐氏一句也不能辩驳,还得答应着。她原就憋着一肚子委屈,再受了这么场气,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李皇后看着徐氏双眼含泪,手上帕子团做一团,才觉着出了口气,方道:“我就不碍着你们姑嫂说话了,去罢。”徐氏忍泪拜了几拜,从椒房殿出来,忍气吞声到了昭阳殿见着高贵妃,姑嫂两先是手拉着手哭了场。
  高贵妃当着徐氏的面儿咬牙切齿地哭骂道:“他一见着那个妖妖夭夭的小淫妇,就跟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只搁在手心宠着,要星星不给月亮,如今连着儿子都不顾了!只巴望着那妖精肚子里那个,我等着瞧那贼婆娘能生个什么来!莫说还不知道男女呢,便是个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大!”
  徐氏原也揣了一肚子的火,可听着高贵妃这场泼骂,脸上也吓白了,顾不得上下尊卑,站起来把手去堵高贵妃的嘴:“我的娘娘,今时可不同往日了!您说这话若是叫圣上听见了,妾得不着好便罢了,您也有不是,您就是不为您哥哥想,也总要为三殿下想想。”
  高贵妃听着景明,倒是住了口,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拉着徐氏的手道:“好嫂子,如今我也为着景明活罢了,若是景明争气,我们母子兄妹还有活路,若是景明不争气。”高贵妃身上不禁抖了抖,拿眼看向清凉殿方向,万贵太妃的例子可在呢,虽不好说是生不如死,可度日如年却是半分也不夸张。
  徐氏便在高贵妃身边坐了,轻声道:“这回的事,妾个无知无识的村妇也知道必定是有人陷害,到底是哪个人,娘娘心上可有没有数?”高贵妃一面拭泪一面道:“还能有哪个?左不过是景淳碍着她们的路了,皇后有皇五子,淑妃有皇三子,那个小妖精肚子里也揣着呢,虽说御医说了是个公主,可扯谎哪个不会?拿着公主当幌子,到时生个皇子下来,自是个惊喜,这点子把戏,就把咱们圣上唬得团团转,真真可笑。”
  高贵妃讥讽乾元帝,徐氏却不敢接口,只道:“皇后未必有这这样的心胸手段,敢问娘娘,护国公夫人这些日子可来过?”高贵妃想了想,就将柳海叫了过来,只叫他去打听近些日子护国公夫人唐氏可有进宫,又来得几回。徐氏忙道:“再瞧瞧护国公夫人在皇后那里耽搁多久,见过哪些人。”柳海依言退出。
  高贵妃看着柳海出去,又同徐氏道:“皇后那里多少眼睛盯着,倒也好查问。只是合欢殿那里,圣上一旬里总有七八日歇在那儿,圣驾所在,哪个不要命的敢去探听?如今竟是一丝儿风声也踅摸不着。”
  徐氏脸上就露出笑来,左右一看,见昭阳殿中站着人,便又向高贵妃凑近了些,轻声道:“合欢殿探听不着,还有外头呢。”高贵妃心上疑问,皱眉看着徐氏。徐氏拿帕子掩着唇笑了笑:“原是你哥哥在一家私女昌馆子见着个女孩子,据说才十五六岁,还识得些字,能写会唱的,也是个美人。合欢殿那位的嫂子你也见过,不过中人之姿罢了,人又严肃,且也不年轻了。谢郎中多少也是个才子,想来是不能如意的,所以你哥哥将那个女孩子送到了谢郎中面前,那女孩子果然有手段,一下就将人勾住了,如今已接了家去好些日子了,听着倒是鸦雀无声的,想也站住了脚。”
  原来景淳出事以后,徐氏同高鸿两个仔细商量了,觉着李皇后固然十分可疑,可一径说她这一胎是个女胎的昭婕妤也未必清白,便想到了翠楼。
  翠楼自叫冯氏赎出之后,高鸿也想知道动静。无奈谢家十分节俭,所用的下人都是阳古城带了来的,平日也不大外出,一时也勾搭不上。卿卿虽和翠楼熟识,可身份低微也不能上门。高鸿与徐氏更是无由开口,只得以卿卿的名义写信去探听一二。
  寄给翠楼的信,自然先过冯氏的手,冯氏原样抄了预备着留给谢显荣看,再将信封口给翠楼送过去。莫说翠楼年幼识浅不能分辨信是拆过的,便是她知道了信早叫人看过,她正寄人篱下,也不敢声张的。
  翠楼颇爱颜面,不肯说她叫冯氏接回去后只在后院住着,莫说是谢显荣了,便是冯氏的面儿也没见几回。在回信上一概说是谢显荣待她极好,主母冯氏也是个宽厚,如今日子颇颇过得,又谢过卿卿相救之情。
  卿卿接着信就把与高鸿看。只这样红口白牙地说着翠楼过得如意,高鸿倒也不大放心,便又引着谢显荣再往卿卿那儿去,又旁敲侧击地探听了一回,谢显荣对高鸿早有提防,他又是看过翠楼信的,故意做个恼羞成怒的模样,拂袖而去,倒叫高鸿信以为真起来,只以为翠楼这个钉子伏下了。
  如今高贵妃这里出了事,高鸿等要探查玉娘与此事是否有关,便想起“得谢显荣宠”的翠楼来。翠即楼是外乡来的,倒是好找个妇人,只说是翠楼亲娘,由卿卿带着寻上门去看望女儿。虽说是妾的亲娘不是岳母,到底母女天伦也不是轻易就能隔断的。只消人能进去,多少能问些话出来,若是能住下,自然更好。
  高贵妃听了,只把眉头皱起,迟疑道:“若是那翠楼一心跟着谢显荣去了,只跟我们虚与委蛇,甚而扯些谎话,我们又如何能知道。”
  徐氏就道:“娘娘所虑甚是。只是合欢殿水泼不进,也唯有从谢家想些法子了。”又笑道:“且人心总是巴高望上的,妾只不信那翠楼是个安分的,能叫她背后做些耗,搅得谢显荣家宅不宁也好。”
  高贵妃出身原不高,只擅弄小巧,又靠着乾元帝撑腰才赫赫扬扬地过了十数年,如今不得乾元帝青眼,先是她叫禁足,才放出来没几日,她的长子景淳更惹上了大祸,不免将胆子吓小了些,仔细想了回,觉着虽不能有功,倒也无过,这才答应了,又细细叮嘱徐氏几句,只叫谨慎,万不能叫合欢殿抓着把柄,徐氏满口答应。
  在徐氏出宫前,柳海也回来了,脚下匆匆,脸上带着焦急,道是:“娘娘,夫人,奴婢听着些话儿,一时不能作准,因看着夫人出宫的时辰要到了,还是先来告诉娘娘与夫人知道,也好商议商议。”看着柳海慎重,高贵妃与徐氏不禁对瞧了眼,高贵妃因道:“你说。”
  柳海便道:“护国公夫人这一个月已来了五回,回回在椒房殿总要坐上一个多时辰,说话时又屏退了左右,连着黄女官与俞永福都不叫在内伺候。奴婢记得,护国公夫人往常椒房探视,一个月也不过两三回,殿中总有许多人在。”在这当口儿一个月多了这么两回,又避了人说话,其中情弊端不问可知。
  高贵妃与徐氏也明白,若以实情来说,这会子景淳失了圣意,第一个得利的倒不是合欢殿那位,便是她再得宠,便是她一举得男,只要李皇后还在皇后位上坐着,就没那么容易。前头有景和、景明更有养在皇后膝下的景宁。是以这回景淳失势,她不是得利最大的那个,连着木头一般戳一下哎一声的陈淑妃还不如。倒是李皇后虽无宠爱,却有权柄,,她是个糊涂手软的,奈何护国公夫妇一个是久经战场的煞星,一个工于心计,自然是他们更可疑些。
  高贵妃即起了疑心,就将事发后李皇后的种种言行都回想了回,前后一串,脸上就青了,扯着徐氏的袖子道:“如今我明白了,从头至尾都是唐氏那个腌臜短命的老婆子害我!扑合欢殿的那只黑猫便是她的主使,若是当时合欢殿那位小产了,圣上再不能放我过去,我即害了他的心尖子,他自恨我入骨,连着景淳景明两个都不能入眼。不想合欢殿那位命大,竟躲过了,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来摆布我的景淳!”
  绿竹那个短命贼叫压在椒房殿,于情于理哪有他说话的地,偏李皇后要叫绿竹解说,分明是故意要使绿竹攀诬景淳,好激得他动手!
  徐氏再想李皇后说的那些话,倒像是得意忘形了一般,更是恨得将银牙紧咬,冷声道:“娘娘,这真是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了,只恨我们从前心慈手软,以至于养虎为患!”
  她们姑嫂两个在这里冲冲大怒,将唐氏与李皇后恨得咬牙切齿,几乎恨不能当面与李皇后撕扯一回,也好出些恶气。却不晓得柳海探听着的李皇后与护国公夫人密谈虽是实情,却是无关与景淳的。
  原是护国公夫人看着高贵妃虽失了宠,昭婕妤却是怀着身孕,若是叫她生个儿子,以乾元帝对她的宠爱,一样是景宁大敌。偏李皇后在乾元帝跟前一句话也说不上,唐氏与护国公商议了好一会,要替李皇后寻个有力的外援来。
  
  第119章 有缘
  
  又说高贵妃与徐氏这里还谋划着要借翠楼好在谢显荣家中探听些消息,不想谢家后宅已然有了变化。
  说来那翠楼在后院住着,原倒也安分。只那小小院落就她与端午两个,日子一久,寂寞难遣还罢了,更有翠楼看着谢显荣似乎将她忘在了脑后,冯氏等闲也不见她,自然忧虑起前程来了。翠楼为人也算乖巧,知道谢显荣是靠不着的,若要出头,只好着落在冯氏身上,就要奉承冯氏。
  她身无长物,吃住都是谢家供给,所幸她女红上颇能拿得出手,看着冯氏一双儿女都在,央了端午找了针线碎布来,替冯氏的一双儿女一人做了双小鞋。
  待得鞋子做好,翠楼要亲身给冯氏送去。端午虽知自家奶奶不太愿意见着翠楼,可瞧她为着做鞋费了许多心思功夫,一时心软,也就道:“姑娘还等婢子先去瞧瞧,若是奶奶得空,再来请姑娘过去。”翠楼答应,又拉了端午的手道:“劳动姑娘了。”
  端午过来见了冯氏,将翠楼的举动言行回了,冯氏原不是狠心的人,听着翠楼替孩子们做了鞋,倒不好意思不见她,迟疑了回,道:“叫她过来吧。”
  端午答应,走回去请翠楼过去。翠楼听说冯氏肯见她,十分欢喜,将鞋子捧在手上,就要出去。端午忙过来笑道:“姑娘是客,姑娘做鞋已是劳动了,怎么好再叫姑娘亲手捧着。”探手要接,翠楼侧身避过,微笑道:“不妨事,两双鞋又能多重呢。”倒是当先出去了,端午只好跟上。
  到得冯氏房中,翠楼捧着鞋儿盈盈蹲了半蹲,口称:“问奶奶安。奴闲着无事,替哥儿姐儿做了鞋子,不知大小,针线也粗,奶奶万不要嫌弃才好。”
  冯氏瞧着翠楼这副娇怯怯的做派不大喜欢,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只得过来双手扶住,又笑道:“翠楼姑娘太客气了,你是客人,安心住着便好,如何做这些。”倒是亲手接过,见谢骥的鞋面绣的虎头,姐儿的鞋面上是狸猫戏蝶,阵脚细密,尤其那虎头,胡须根根精神,显见得花了许多功夫,可见是个细心稳重的人,不由将翠楼高看了眼。
  因收了翠楼一双鞋,冯氏只好留翠楼吃茶,偏又无甚话与翠楼说,两个枯坐了会,翠楼只得起身告辞,冯氏客套道:“无事你来坐坐,与我说说话。”翠楼却拿这话当做了真情,满口答应了。由此以后竟是三天五日的就往冯氏这里走一趟,好在她走得虽勤,倒都是挑着谢显荣不在的时候才来,也算小心,冯氏倒也罢了。
  且翠楼手上又不停,不多久,竟又替冯氏做了双鞋,纳的千层底儿,浅褐的鞋面,绣的是嫩黄的迎春花儿,倒也别致。冯氏看着翠楼这样殷勤,就有些心软,又知道她来意,无非是忧心前程罢了,正打算着寻个身家清白的男子,陪些妆奁将翠楼嫁过去,也算是相识一场。
  不想冯氏这里满心要替翠楼打算,翠楼这里却是有些运道。
  说来谢怀德与齐瑱两个到京备考,冯氏在前院替他们两个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两个住下,以安心备考。到底谢显荣是长兄,冯氏是长嫂,冯氏更照应着他们吃住,虽不用晨昏定省,也免不了时要问候一番。那一日谢怀德与齐瑱两个到内院略迟,谢显荣已出去了,他们在冯氏这里略站了息就出来了,正要往前院去。
  也是天缘,恰翠楼过来找冯氏说话,在走廊上经过,就叫谢怀德与齐瑱两个瞧见了。
  谢显荣是同谢怀德私下提过翠楼的,只说此人面目与玉娘有几分相似,沦落在平康,偏还是玉娘在宫里的对头人的哥哥引与他认识的,为了免得叫人做拿去做文章拖累玉娘,就赎了出来。是以谢怀德见着翠楼面目,便知道是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齐瑱原没将走过来那女子看在眼中,因谢怀德多看了两眼,不禁也顺着谢怀德的目光看了过去。也实在是巧,翠楼今日身上穿的是一条翠色细褶裙,恰正与齐瑱初见玉娘时她身上衣衫是一个颜色,偏翠楼面目与玉娘又有几分相像,齐瑱猛一见着,只是格外震惊。
  这也是谢显荣过于小心,他只以为翠楼像玉娘这事儿与玉娘来说不体面,且齐瑱同月娘不睦,谢显荣便不能将齐瑱当个自己人看待,故此齐瑱这里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有了准备,倒还好些。
  又说谢怀德往前走了几步,因不见齐瑱跟上,回过头时,齐瑱已跟了上来,而那时翠楼已进了冯氏屋子,便没往心上去。却不料齐瑱因看翠楼依旧是个姑娘装扮,知道她不是谢显荣的内宠,他原就对玉娘有些心思,只以为今生无缘的了,不想老天厚待,又把这个翠裙女子送到面前,不免心猿意马起来,到得晚间走到谢怀德住处,请问谢怀德那翠女子是哪个。
  谢怀德把齐瑱看着,片刻才道:“我竟不知道你如此轻看我们兄妹。月娘便是不懂事儿,你一字半句不教就将她撩在一边,我还当你年轻气盛,不大懂也是有的。如今你竟问我旁的女人,由此可见,你心上就不曾将月娘当你妻子。”
  齐瑱也知道自己莽撞,话出了口本已后悔,叫谢怀德说了这几句,倒是恼羞成怒,红了脸道:“当日结亲,我只当着是玉娘,若知道是月娘,我也不能答应娶她。”话音未落,脸上已着了谢怀德一拳。
  齐瑱也不还手,只是冷笑道:“打小我就立志要娶个绝色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心思,看着我与月娘说亲,只冷眼看着我闹笑话,这也是做人好友的?你只说我,可有好好想想你那个二妹妹,无有颜色也就罢了,德容工言,她又有哪样?”说了转身出去,回在自己房中略坐了会,心中知道谢家是住不得了,就盘算着要搬出去住。
  谢怀德与齐瑱破口之后,细想了回,总觉得不妥,问着谢显荣已然到家,正在书房,走到书房见着谢显荣就将今日如何撞到翠楼,齐瑱如何意动又说了回:“我只当着他不过是少年心性,如今三妹妹身在宫中,日子久了,他也就歇了心思,不想他倒是情根深种,见着个略像的,就起了心思。这前后院住着,日常天久的,只怕要出事。”
  谢显荣听着齐瑱竟是瞧上了翠楼,一时也恼怒起来,将桌子一拍,怒道:“我好心好意留他住着,又引着他见了多少大儒,他就这样回报我吗?莫说是月娘他不在心上,只怕连你我,他也一样看轻!”当下扬声喊了长随来,要他去请齐瑱,“去请姑爷过来。”
  长随前脚出去,谢显荣拿起桌上的冷茶一气儿灌了下去,倒是将火气浇灭了,将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沉吟了片刻,又抬头瞧了谢怀德一眼,见他脸上还带些怒气,就道:“他比你还小着一岁,又是三代单传,任性些也是有的。你才同他破口,这会子在这里只有火上浇油的,你只管回房,有甚话,我劝劝他就是了。”谢怀德自然答应。
  齐瑱听着谢显荣相请,便知道是谢怀德过去将自己打听那个翠裙女子的事说与他知道了,饶是他任性,也有些臊,脸上红红地过来,见着谢显荣长长作了一揖,垂首站在一旁。
  谢显荣把齐瑱上下仔细打量了,见他十七八岁年纪,面如傅粉,俊眉修目,果然是个翩翩年少,少年中举,又有这等才貌,骄傲些也是有的。而月娘的品性容貌,便是他这个当亲大哥的也知道,多拿不出手,说不响嘴,也难怪他心上不足。那翠楼虽接了回来,只也不好长关在后院,夜长梦多。若是将她许给外人,先不说翠楼为人有些虚荣,能不能安分,人出了这个院子,便不好掌握动向。若是将翠楼给齐瑱当妾,到底也算自家人,凡事好说,再则齐瑱前程家私品貌,翠楼再不能不愿的。
  当下计较已定,谢显荣过去将书房门一关,过来同齐瑱道:“妹夫请坐。”齐瑱预备着谢显荣将自己一顿训斥,不想谢显荣客客气气地,摸不著头脑,就在椅上坐了。谢显荣在他上手坐了,把手搁在扶手上,手指在扶手敲了敲:“我知道月娘性子不好,莫说是你,就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她也不见得有多尊重。”
  齐瑱万不料谢显荣开口先是说月娘不是,倒是一怔,脸上红得越发深了些,却不接口。
  谢显荣这话也是故意为之,若是齐瑱替月娘分辩几句,他们夫妇就还有转圜余地,将翠楼送给齐瑱,多少有些对不住月娘。可看着齐瑱沉默,谢显荣便知至少在齐瑱这里对月娘并无半分情谊,即无情谊,齐瑱又年少,绝不能一直素着,总要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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