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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策-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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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枫的眼眶渐渐红了,苍白的唇紧抿,脸色灰白,说不出是痛心还是委屈。心中的无力感如枝藤裹覆,绝望如斯,泪珠颓然滑下来。
慕容素未再看他一眼。紧握的拳颤了几颤,最终的话语平平送出。
“——除非是死,不然,你什么都无法改变。”
第55章 艺女
敬北王府矗立在云州城南最为寸金之地,修设得极其雍容繁华,这座恢弘富丽的府邸本是前朝燕国帝王慕容念为其女慕容素所兴建的定国公主府,然而三年前大燕国灭,凉国新帝李祁晟即位称帝,设立新政,整饬朝纲。凉帝为念其分离数年的亲弟祁景,故将整座府邸翻整修葺,颁为“敬北王府”。
相传敬北王府内珠玉遍布,穷奢极侈,银砖铺地,彩琉为瓦。远瞧雾气沼沼,瓦窑四潲,几乎可同皇城一般壮阔。其中一座最高的高台耸峙卓立,望之仿若融进天光。
王府占地极大,足有数百亩,共设九座府苑。东南西北各隔一处,为四座主苑,风格各异。其中东苑最广,是敬北王李祁景的起居住所,除却一些等级较高的近侍婢女,他人无召不得擅入。南北两苑较东苑稍小,却布局精致,花草沁人,奇草鲜藤遍布,宁寂清明的环境极适于修身养心。
西苑的苑门一直紧闭着,无人知晓这处院落是何作用,只知这是王府的禁地。苑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从旁行过,襟袖只余一抹微弱桃香。
除却东南西北四处大苑,周围还零落着五处小苑,分被设成了些浣衣房、练武场等杂地。相比其他院落,后苑最为繁杂,乃府中下仆婢女的居所。百里挑一的艺女虽迥异于普通奴仆,但在府中仍属地位低下,自然居于后苑,以一墙之隔出差别。
沿着游廊一路往前,穿过石子甬路,九曲回桥,终见那处径直高耸的建筑。琉璃彩瓦,清漆朱柱,檐上八角飞翘,层层相垒建得极高。最底的一层挂着巨大的匾额,墨底金字,上书“凤凰台”。
引路的嬷嬷步下一停,为众人做出讲解,“这是凤凰台,是府内最高的瞰台,没有王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攀上,你们记住。”
走马观花地行过了整座府邸,嬷嬷下颌微抬,昂然道:“这里的规矩繁多,你们要尽快熟悉。入了王府,你们便不再是民间的艺女。在府中行事,少说多做、恭敬遵从方为上策。你们虽与普通婢子不同,可行至也要遵从府内规矩,否则稍有行差踏错,可是十个脑袋都不够赔命的,所以行为言语都要加倍小心,可明白了?”
众女哪敢不从,纷纷垂首低声应了。
再往前便是府内的花园,而今初春,院内暗香疏影,草长莺飞。沿着旁侧方行不久,远处忽有一阵琴音传出,闻及若隐若现。
淡淡的琴声如泓水过溪,引着众人遁声而寻。隔着清池,便见远处亭中珠帘倾泻,帘后一道人影拨弦抚琴,黛青衣衫,风姿卓立,仅轮廓便尽显殊然气质。
众女早知这府中等级森严的规矩,能在府内这般畅所欲行的人,身份可想而知。讶异过后全部化为一片暗赞。未曾想入府的第一天便可见传闻中的敬北王,又是这般的姿态俊逸,自然禁不住惊喜。
许是莺莺燕燕的谈议声惊到了远处的人,悠扬的琴声突然停了,亭中的人远远望来一眼,又向身侧吩咐了什么。未已,一个男子朝这边走来。
领头的嬷嬷眉目一厉,骇得众女立即噤了声色。待人行近,立即屈身施礼,“见过岳侍卫。老奴不知王爷在此,扰了王爷清修,还望王爷赎罪。”
“云嬷不必多礼。”男子止住她的动作,目光平平朝众女一扫,道:“她们便是此次入选的艺女么?”
“回岳侍卫,正是。”
岳忠沉吟,视线在众女身上流转片刻,始终不苟言笑,“王爷不喜吵闹,派我过来吩咐月亭那边不必去了,待观过王府,你尽快带她们回归后苑。”
“是。”
一行人立即随着云嬷下阶出院,无声地远离了。行出很远,岳忠依旧自原地望着,许久,视线最终落上队末的白芷。
·
入了深夜,敬北王府的后苑万籁俱寂,灯火低迷。
后苑的一处偏院内,前厅的大门被猛然推开,数个神色萎靡的女子踉跄着走进来。经过简单迅速的沐发洗浴,女子们径直回房,几乎倒在榻上便瞬时入眠,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曾说过。
——这处偏院每一天的此刻都是这般场面。
当日数百名艺女中被选责中入府的仅四十名,经过为期半月的训择,最终只余下十五名,成为王府内的正式艺姬。
十五个女子被敕令居住在这座狭小偏僻的院落内,每日卯时起,戌时息,除却用餐入寝,其余的时间都在训练中度过。没特殊旨意,不得擅自出府,更不许踏出后苑一步。自宫内来的典宾每日会教授她们各种舞乐技艺,禁内礼仪,稍有疏懒便会遭遇训责,严苛得无法想象。
入府半月,慕容素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未过多时,也大抵摸透了这些女子的性情。
这十五名女子除她之外,皆是些家世贫寒,自幼被送或被卖入艺场学艺的艺女,极能吃苦,体力与毅力也较普通女子强劲。偶时连续几个时辰的高强训练,连一般男子都未必能受,于她们而言却易如反掌。这些女子们所长各异,特色分明,唯一的共同点,便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而十五女中,仅有一人颇为特殊。
——择选当日盛气凌人,恣意生事的红衣女子,举国闻名的红袖坊头牌舞姬沈妙逸,是这一种艺女中最为瞩目的焦点。不同于其他十四女,她自入府起便颇受照顾,连日常所居都是独辟一间,不必同其他女子一般两人一所。半月以来,她极少出勤,也不常露面,多数都是匆匆到来又匆匆离去,却从不曾被质责。
又经过了一段时日,慕容素逐渐发觉了些许异象。
十五个女子朝夕相处,外部看似氛围谐的氛围,其下却仿若隐有暗流,竟是逐渐分裂出了两个小小的党派。多数以沈妙逸为首,每日亦步跟随,鞍前马后,足令另一些人对其异殊心生妒恨,不愿与之为伍。更少的几个如她这般,每日独来独往保持中立,免不了受两方拉拢打压,日子颇为难过,时日一久,也便有了趋势。
这座王府的主人当属敬北王李祁景。自那日遥远一瞥后,这些艺女便再没机会见过。初时女子们还心存好奇,纷纷纳异他此次征集了她们要作何作用?更有甚者遐想何日可再一睹俊颜,或能走幸被就此看中,从此飞上枝头,再不必屈与人下,为生计而奔波困苦。
可时日一久,更多有关李祁景的传闻逐渐漫开。府中传说敬北王生性冷淡,并不好色,身侧终日只随一名侍从,更无贴身侍婢妃眷。日子一天天过去,李祁景始终未曾召见,就连有关正选艺姬的谈言都慢慢淡了,渐渐的也便无人谈及。
白芷在择选当日的表现所知之人入府不多,但她以“斩雀”一舞出类拔萃的消息却不胫而走——这点尤为令沈妙逸深忌。好在对于慕容素而言,那女子平日的些许为难掣肘宛若游戏。自入了王府,她有意隐蔽锋芒,谨小观微,事事独行独往。这离群的性情直令其他女子对她远而避之,日子过得倒还算安妥。
算起来,入府已有数月。如今一切稳定。而她若想再进一步,目前最需做的,便是要先接触到敬北王——李祁景。
·
下了场微雨,天空还蕴着些许灰濛的水汽,空气清新,漱去了入夏沉郁的酷热。
李祁景方自行武场归来,一身墨青的劲服更显潇洒英俊。此刻沿着窄长的院道信步而行,望花赏景,神色疏懒散漫。
身侧的岳忠低声禀报:“阮氏拉拢谋逆,以权谋私,陛下已下旨,将阮氏三族流放漠北。阮美人虽未降位,但前日被查出自寝殿暗行巫术,目前霜云宫已封,与冷宫无异。”
“前日巳时,昨日申时,以及今晨朝后,吏部司史张拓,大理寺卿穆愠,以及广威军首领司马偈,皆秘密私入了淇府,恐有倒戈之向。”
“昨夜府卫在府中寻到一可疑人,看势是安插的暗桩。虽誓死不认,但经探查,应该是蛾网的人。”
……
一则则密报入耳,李祁景默默听着,似乎不甚在意,“还有吗?”
“还有一件事……”话语略停,岳忠尽量让语气平常,“右相昨日进宫请旨,但请陛下为乔氏的二小姐与淇家公子赐婚,陛下……应允了。”
“乔氏?”这一句终于让他有了反应,侧眸望了一眼。
“是。”
静了少许,李祁景冷笑一声,“看样子,乔氏势要与淇氏公开联盟了!”
两相若达成联盟注定权倾朝野,届时之势于皇权可谓滔天的威胁。岳忠细想了一番,低声开口,“王爷,你看要不要……”
“罢了。”他弹了弹手,拂去袖上一片碎瓣,“皇兄既已应允,想来自有策略。先不必动作,看看这淇乔两家究竟要做什么。”
“是。”
近来凉国的朝野可谓跌宕诡谲,变换莫测。
六部官员逐一落水,九卿明哲保身视若未见。恰逢边界滋事频生,异国屡犯边境寻衅。权利更迭,内忧外患,教人人心惶惶。
左相淇啸天一手遮天,右相从旁推波助澜,更是将整个朝局一面倾压。如此局态之下,根基尚浅的帝王隐忍不发,看似更像是两相操控的傀儡,轻轻拨弄即可聊控驱策。
看来……
眉目的冷鸷一闪而逝,他继续缓步前行,“近来后苑那边状况如何?”
岳忠自然知晓他问的是什么,立即回答:“目前顺利,无日或断,王爷放心。”
“成果如何?”
“据云嬷回报,此次的艺女条件皆优,不乏出类拔萃者。例如红袖坊的舞姬沈妙逸基础牢靠,天资超群;一坊同出的徐韶冉身纤体柔,可塑性强;以及乐女中的荆家姐妹,都属条件上佳者。”
静了一静,李祁景似随口问道:“那个白芷呢?”他犹记得他曾说过那个女子技压沈妙逸。想来非常。
“白芷……”
岳忠的话语略顿了顿,李祁景多了一丝兴趣,“怎么?”
沉了口气,岳忠说道:“不瞒王爷,那个白芷有些奇怪。”
李祁景眉目一挑,“为何?”
“回王爷。”仔细思索了一下,他低声回答:“照云嬷所言,择选当天以白芷之技,按理说当称众女之首。可据昨日云嬷回禀,按近段时日的训练来看,那白芷却表现中正平白无奇,虽无错处,可也并不出彩,甚至在十五人中也仅排名末端。凭她现在的技艺,逐她出府都不足为奇,云嬷也是念在她当日表现惊人,想再观察些时日才额外破例。可是照现下的状况,却的确教人奇怪。”
表现平庸?
李祁景有些讶异。默然细思了片刻,慢慢的竟淡笑了起来。
岳忠只能想出一种可能,“王爷,您说会不会是这白芷本就平庸无奇,仅是精熟那‘斩雀’一舞?”若当真如此,恐怕以欺瞒之罪将她论处都不为过,逐出王府都是轻了。
“未必。”李祁景隔了少顷开口,语意中却隐含叹赏,“凤落鸡群,先隐其芒。只怕你们都被表象蒙蔽了。”
岳忠怔了一瞬,“王爷是说,白芷是故意表现如此?”
“有可能。”
“为什么?”他愣瞪了半晌,始终不理解。
抚弄着腰际间似雪的佩玉,李祁景无声而笑,“那些女子貌美善妒,抱团生事,她若技艺超群,又天性清傲不愿与之为伍,恐怕只会沦为众矢之的。为避繁难,也只有先隐藏实力,等根基稳固再做他算。”说着他忽地哼了一声,似乎有些微讽,“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愚蠢。”
岳忠恍然了悟,似又突然思及什么,面庞透出疑惑,“那这样一来,我们又如何知晓她真实实力?王爷不是正——”瞥眼望见主人的目光骤然微厉,他未说完的话立即又隐了下去。
李祁景微微一默。
“怕什么,她若真有实力,实力隐现也是迟早的事,何必急于一时?”
眸中忽地划过一抹精锐,他微微笑起来,“左右她已入了府,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凤凰,还是野鸡!”
·
回至东苑,一名暗卫已等候良久。见至来人,立即按例施礼,旋即低声上前,“禀王爷,有线索了。”
李祁景的眸光微动了一下。
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立即递至跟前。
木盒三尺余长,入手微沉。平滑的紫檀木上未刻一物。他未曾打开,反复地掂望许久,淡淡垂下眸。
第56章 锥心
朝阳初升,皇城厚而沉重的宫门逶迤开启,现出冗长而潮湿的乌砖宫道。两侧龙纹螭首的宫墙绵长深远,视觉望处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雄浑而壮阔。
御居殿内整洁而空阔,烛灯淡燃,空气里弥漫着微明的龙涎香气。殿内陈设简单,一个男子坐于案前,执笔研墨,认真描画着什么。
绯红的晨光穿透窗棂,映撒在男子脸侧的轮廓,呈出玉般的温润的光泽。狼毫过处,洁白的笺纸墨痕清隽,每一笔都轻逸灵动。
少顷,一丁点微光自半空升起,如廖星轻烁。
逐渐光芒越聚越多,竟是无数的萤火虫无声飞舞。他一直未动声色,直至落下了最后一笔,终于抬起眸。
那一双如渊的瞳眸似数年前一斑幽淡微明,唯有的不同,是看似少了几分情绪,多了几许莫名的凌厉。他瞥了眼这一室的萤光,视线落向殿门外,淡声道:“藏够了,便出来吧。”
立时一道身影自殿外利落一跃,带出了一声慵懒的浅笑,“你怎知是我?”
“敢在御居殿内为所欲为,除却你又能有谁?”
得到的回答并不令人意外,李祁景漾起了笑容,“也对,这满朝上下都再找不出一个比我更闲的人,除了我,也不会有人能与你这般恶作剧。”
执笔的手似偏了一瞬,微微一默,李复瑾的目光颇为复杂,“辛苦你了,祁景。”
他这一句颇具含义。李祁景却恍若未觉,仍旧笑意疏懒,“我成日游手好闲,赏花打马四处玩笑,有何辛苦?倒是你……”话语顿了一顿,他未再继续说下去。听者亦默契地没有言语。
略略撂了笔,李复瑾抬起头,“你平日最不愿来这皇城深宫,今日又怎会突然来此?”
紫檀长漆盒立即被置在了案前,落桌闷沉一响。
李复瑾一怔。
双指一挑,光亮的木盒被打开,一柄长刀赫然现至眼前。
那是一把陈旧的乌鞘刀。长三尺七寸,柄首处的镶木如石光亮,似已用了很多年。
默默凝视摩挲许久,他举刀横面,缓缓拔出鞘——
锋锐的刀身清泓如水。刃光似雪,倒映出一双漆黑的眼。
李祁景饶有兴趣地望了半晌,问出了心中积淀已久的疑问,“这柄淬锋刀是谁的?让你下这番心力去寻找。”
执刀的手略停了一停,寒砺的雪刃隐隐吞没,李复瑾收刀还鞘,“你管这个做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倚住案几,随手挑起了一枚杏果,“传说前朝定国公主的身边有一护卫,武功诡谲莫测,刀法出神入化。蛛网的杀手各个百里选一,数十却抵不过其一人。”
“而他使的,便是这柄淬锋刀,可是当真?”
李复瑾的目光微微一黯,启手封住了木盒,没有回答。
“皇兄。”寂了一刻,李祁景的面庞变得正色,“你真的相信定国公主没有死?”
“……”
身侧许久未曾回音,李祁景叹了一声,目光落向案侧未完的画,“不是说早在宫变后便寻到被焚毁的尸骨?嫁衣无虞,身上还配着她的剑。”
画卷上勾勒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子,面容未施,仅可望出一个大抵的雏廓。丝发如水,纤指细白,姿态鲜活而动人。
长久的静默后,李复瑾终于开了口,“至少不能确认那女子就是她。”
淡漠的声线中有种倦怠的沙哑,“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绝不会放过。”
凝望着画中的女子,他的神情含混难明。幽淡的萤光自他的脸侧辉映出一抹深暗的阴影,许久的静默。
“……”李祁景彻底不懂了。
·
从御居殿出来时时辰尚早,紧邻殿侧的宫苑花浓柳翠,香染怀袖。李祁景随意自苑中赏景漫步,恰时遇见一人。
“祁景。”
那声不大不小的呼唤自不远处传来,柔软入骨,声媚如燕。未见其人,触耳已教人神魂先酥了一半。李祁景停住脚步,回身而望,迎面而来的果然是意料中的人。
“淇娘娘。”
淇玥一身杏黄的宫装,淡扫双眉,鬓发高垂,极致得华贵尔雅。她自曲径之处翩然行来,行至仪态显尽宫妃该有的端雅,温婉微笑,“许久不见你入宫,不知今日吹的是什么风,竟会在此赏景。”
李祁景亦心觉此次偶遇颇为意外,可业已行至此处,又不能堂而避开,只能浅淡一笑,道:“冬季天寒,成日躲在府中懒散惯了。而今百花始盛,再藏下去,可是辜负了这春景。”
“哦?”淇玥巧然一盼,姣好的眉目分外灵动,却有一丝轻讽闪过,“可宫中千百芳华再如何繁盛,又怎能及敬北王府的花团锦簇?那可是整座云州城都知晓的。”
她话中的隐然含义颇深,李祁景自然听得出来。
而今帝都上下皆传敬北王玩物丧志,纨绔懒散,耗重金集天下绝色,终日颓靡王府深苑,以酒色腐蚀心志,大肆豢养艺姬艺女,嗜色荒淫,实为大凉皇室之耻。
漫天铺地的传言他自有耳闻,却似丝毫不曾过心,容色轻漫地一哂,“娘娘说笑了,王府再大也不及皇廷,何况野香庸俗粗鄙,又怎能与宫中的娇芳相及?只不过……”含笑的神情全无一丝愠恼的痕迹,他的眼神却隐隐透着复杂,“向来春至花繁,宫中却意外百花零落,也不知是折在了谁的手上。”
他话一落,淇玥的脸色略微一僵,“什么?”
“娘娘自然明晓我在说什么。”清隽的面庞始终的笑意萦润,目光却微微有些偏冷,“不过祁景斗胆,奉劝娘娘一句,娘娘想在这花繁叶茂的后宫一枝独秀,自然无可厚非。只是若是使的什么其他无法告人的勾当,可要着实小心些。否则花无百日红,又有谁能预料,那些半途被折了的花的下场,不会是这独秀一朵的明日?”
他的声色平和而无害,出口的话语却如寒蛇吐信,听得淇玥后脊微凉。猛地一扥,漫漫花池中倏地落了一朵绽得最繁的牡丹,血红的碎瓣零落一地。
淇玥面色刹时一白。
“我还有事,恕不能奉陪娘娘许久,祁景告退。”他不再多言,好整以暇的神色里透出薄淡的傲意,转身便走。
“祁景!”淇玥叫住他,“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宛来的事怪我?”
前行的脚步蓦地一顿,李祁景立在原地。
“宛来的事,我——”
一线寒若冰霜的视线阻住了她的话语。
李祁景的笑容没了,唇角紧抿,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一股森冷的诡意,目光仿若隐有杀机,彻骨的凉寒。
“与宛来无关。”静静定了许久,他冷冷地开口,语气如风过雪,“只不过望娘娘好自为之!多行不义必自毙,娘娘曾做过什么,心中自有所数!”
冷冷地说完这数句,他没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话音落在耳畔,淇玥静默许久,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背影,狠狠咬住唇。
·
入了夜的皇城如死水一般沉寂,一轮明月万缕银辉,辉映着夜阑人静的皇城。
宫道冗长,交叠着一座座恢弘耸立的宫殿。视野所及之处烛光漫漫,触目光带绵延,灯火辉煌,延伸得极远极远。
沿着宽长的道路一直前行,终于在一座静谧的殿前停下来。他抬头望,夜色中的殿门沉而厚重,几乎融进了暗夜。
这座宫殿崭新而雄伟,却如死一般静默。整个大殿只火未燃,清寂空阔,更不似有任何生气。
在空旷漆黑的殿苑中来回盘桓很久,李复瑾脚步停住,许久,闭上眼——
当年他赴出云州,前往陵阳调遣人手,本是算准了归时,不想途中却被他事绊住脚步,竟教淇啸天寻了空当,先他一步,送她回了皇城。
他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来不及回驿站,彼时天时人和,必须立即按照计划进行。多年的隐忍与筹谋,他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刻,怎会让心血白白东流?而当他知晓她已回宫,整座汝坟殿已成了半座废墟,死尸遍布,惨不忍睹。
下令搜查,侍卫最终只在外城的宫道中寻到一具着着嫁衣,被焚毁的女子骸骨。那具女尸遍体铅黑,完全已看不清面容,仅在袖中,隐着一把短剑——一把独一无二的浅金短剑。
侯平说那是她,淇啸天也说那是她,验尸的仵作反复确认,确凿了体型年纪皆为相符。他却不愿相信。或许,这一切只是巧合,更或许——
所以他暗中拜托祁景,自世间搜寻一切与她相关的事物。又下旨花耗重金,对汝坟殿进行彻底的修复。而今的汝坟同当年无异,一切都仿若是她还在的时候。殿苑溪池的水荷开开谢谢,仿若尤可见她的纤影矗立殿中。或看花练剑,或翩然起舞……轻轻回眸,笑靥明艳清浅……
无数日夜纷绕的回忆令心中炙热如焚,沸腾的思念在暗夜中静静蔓延,更似火灼般痛彻胸扉。
恍惚间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一个女子自后殿深处走近,兰衣素言,轻纱颜面,仿佛身置梦中。
“素素。”他唤了一声,猛然转过身去——
那人却不是慕容素。
“参见陛下。”身形窈好的女子欠身施礼,眉目轻垂,语气犹如霜雪淡漠。
激悦的心情迅速下落,转瞬变得冰凉。
“陛下不该来这。”女子淡淡地道:“这里如今只是一座死殿,已无当年的定国公主。”
心中犹如被热火烧灼,李复瑾面上不动声色,黯黯垂下眸,“是我冒昧,抱歉。”
一柄长刀轻置面前,他道:“我此番来,是为了——”
长刀入怀,神色清冷的女子微怔,似乎不敢置信,眸中某种情绪突然变了,抚刀的手微微颤抖。
“淬锋……”她低声呢喃,黑眸逐渐蒙上薄薄的水雾。
“我知这数年你坚守汝坟殿,宁死不侍他主,就是为了这个。”他凝视望着她,语调寞然空洞,“我能做的,仅有这些。你……保重。”
浅浅地叹了一声,他缓缓转身。
“陛下!”
一声寒刀坠地的鸣响。女子忽地跪下来,清冷的声音变了,她以额触地,“奴婢斗胆,敢问陛下,淬锋刀的主人何在?”
沉默了很久,李复瑾轻声开口,“不知道。”
细弱的肩膀微颤了一颤,女子没有出声。
“祁景自一家当铺发现这把淬锋刀,寻到的时候,仅有这一把刀。莫钰他……”
静了静,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默默定了少晌,启步离去。
荒寂的夜似乎漫着无限的哀凄。久久地抱着冰冷的刀鞘,女子面庞凄怆。沉沉的刀身上还似有少年淡漠的温度。静了许久,她终于泪如珠落,心底浸透荒凉。
第57章 坠梦
艺姬在王府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每日起居有律,点滴有序,除却些微细小的波澜,总算得上风平浪静。
慕容素本以为,在李祁景召见这批艺姬之前,日子会一直这般安宁地过下去,未曾想这一日却徒生了意外,打破了许久以来粉饰的太平。
那一日正逢端阳,连续月余以来的日日训练,这些艺女难得迎来一日休憩。彼时午时方过,室外的日头烫得灼人,慕容素尚在室内补眠,却忽然被苑中一阵嘈杂声所惊醒。
“贱婢!”
“手脚这么不干净,别以为除了红袖坊我就无法奈何你!”
“就你这种贱人,还妄想配那么名贵的发簪,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不要脸的贱骨头!”
……
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咒骂高亢惊人,瞬间便漫过了艺姬所居的院落,引来数人的关注。连续不断的叫骂声中夹杂着一个女子尖厉的啼哭,在停顿间隙偶尔流出来,“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姑娘明鉴!”
响亮的巴掌隔断了话语,伴随着一道尖刻的骂语,“还敢嘴硬!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愤懑的诅咒连连而难以入耳,又恰时是在闷热的初夏天,更是愈发聒噪恼人。慕容素本不愿看热闹,可愈来愈大的声响根本嚷得人无法入睡。无奈爬起身,透过门扉朝外望去。
内外一片乱哄哄的,小小的庭院内挤满了人。只见群人环绕之下,淡衣素面的沈妙逸立在中央,怀中抱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她的面目厌恶而狠厉,淡化了原本姣丽的容色,横眉冷对着身前的另一个女子。
透过些微的间隙隐隐可见一个女子跌在地上,身上伤痕遍布,泪痕肆意。争执中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频频滚落,可无论如何辩驳,却丝毫无法打消对方的质疑,几欲昏死过去。
略略听了一会儿,慕容素从咒骂声中打底听出端倪。原来是一晨,难得休憩的沈妙逸本想出府采物,却意外发现少了一根发簪。她自成名起便养尊处优,所用之物非金即玉,即便最次等的饰物,也断不是普通艺女可能及的。何况据她之言,那支不见的雕鸾金簪为一个贵人所赠,意义非常。
正焦急时,沈妙逸恰此在门外遇见此女。万物方歇的大清晨,此时现身着实鬼祟,便认定了金簪定是为她所窃。然而这女子却决然矢口,无论怎般打骂逼迫,都咬定了不肯承认。
庭院的大门这时忽地嗒然一响,一队人马破门而入。这边的动静终是闹得大了,惊动外苑的丫鬟唤来云嬷。不甚耐心地听完前因后果,云嬷眉间骤时一拧,怒声道:“将这丫头送去罪奴所!敢在王府行窃,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
女子顿时嘶声惊喊。罪奴所肮脏破败,是专门关押云州皇城贵府所处的罪奴之处。入了彼处的女子,最好的结果也是变卖为娼,此生不得善终。
挣扯间一只小狗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四下横冲直撞,猛地冲开了纷扰的人群。沈妙逸指尖一滑,怀中的木盒蓦然坠地,一匣的金银珠玉散落一地。
凌乱的饰物耀眼生辉,其中一只雕鸾的金簪格外瞩目。金簪遍体足金,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彩鸾,若一朵金莲漫然盛放。却少了一翅。尾部的裂纹清晰可见,望之令人惋惜。
争闹的中央突然默了,猝来的安静如同一场瘟疫逐渐蔓延。一院的丫鬟艺女们面面相觑,又纷纷望向云嬷,僵滞着不知该作何动作。
沈妙逸的脸色通红,望着金簪,憋了许久,一脚踢上小狗,“何处来的野狗!这金簪千金难求,竟是叫这死狗叼了去!”
尴尬的氛围凝滞良久,云嬷咳了声,“既然不是这丫头偷的,那便罢了!”她草草寻了个由头,几句话敷衍过去,带着一众丫鬟们很快离去。
沈妙逸半羞半恼,愤愤地立了好一会儿,冲着女子居高临下地道:“今日之事实属乌龙,且先饶了你。他日若再让我看见你在我屋外鬼鬼祟祟,我定不轻饶!”言罢转身离去。
一场吵闹竟这般结果,众女心怀戚戚,三三两两的也便散了。被冤枉的女子无人敢扶,径自埋臂啜了半晌,终于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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