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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莲上舞-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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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旖旎,月光如银似水,沧澜江的风带着冰凉潮湿的风吹来,她风帽滑落,落下满头银丝,和少年栗色卷发交织在一起,犹如一张精美的织布。
少年的唇,从她眉心移开,轻柔而试探地、眷恋地、虔诚地落在她唇上。
而女子,微合着眼眸,没有一丝抗拒。
殷红的血再次从额头溢出,滑过莲绛的眉眼,犹如一条被人用刀将头劈开所留下的伤疤,狰狞而触目惊心。
他如鬼魅立在暗处,不动声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将女子拦腰抱起,背离莲绛而去。
莲绛亦快步跟随,直到上了楼,看到两人进了同一房间,他依然立在阴影处。
对面的楼梯上,艳妃裹着披风,周身都在发抖。
她方才突然放心不下莲绛,欲悄然去看,却发现莲绛所在房间的门开着,而人竟然不在了。
她正欲出去寻找,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慢慢上楼。虽然只是一眼,却让她如跌冰池。栗色如海藻般美丽的卷发,如兰的倾世容颜,闪身入了对面的房间。再往其后,她果然看到了莲绛。
“这……”火舞震惊地站在艳妃身后,“他们怎么在这儿?”
“我哪里知道!”
为了不让莲绛发现两人的窥视,艳妃带着火舞迅速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艳妃坐在雕花榻上,双手因为内心的恐慌而发抖,咬牙切齿,“她怎么像鬼一样阴魂不散?”
“她走那日,是冷去探风。”火舞沉声道,“他们的人,的确是往龙门方向去了。按理……”
“不管!”艳妃站起来,在屋子里焦急地走着。头上的帽子落了下来,一头黑发竟然全白了,在昏暗的光下看起来枯燥如稻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接近莲绛!莲绛突然变成这样……一定和十五有关!这个贱人竟然跟踪到这里,一定有阴谋。”
火舞震惊地看着艳妃突然变成这样,又见她语无伦次,不由担心道:“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艳妃一下凑过来,双眼充血,“那贱人在这里,我们才有事情!”说着,她激动地抓着火舞的衣服,“你看到今晚陛下那样子了吗?他的头颅在渗血,还在问我谁是十五!啊!”她大叫一声,揪着火舞衣服的手更加用力,“我知道了,是那贱人搞的鬼!”
“她……”火舞很少见艳妃这般失态,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贱人跟踪我们到这里,然后趁我们不备,接近、勾引陛下,企图唤醒陛下的记忆……”艳妃喘了一口气,神色又是惊恐又是害怕,“就是这样!那贱人什么都不管了,她豁出去了,她就是要报复我。”
“你冷静一下好吗?”火舞一把将她推开。
艳妃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也许这一推真的用了力,艳妃跌坐在地上半天没有反应。
火舞忧心,上前将艳妃扶了起来。
哪知道艳妃脸色突然恢复了平静,眼底寒光阵阵,唇边扬起深长的冷笑,“好……这是她自寻死路。”
火舞微微蹙眉。
见火舞迟疑,艳妃冷笑,“这是为了整个月重宫!那女人什么来历,难道你不知道?否则怎么解释她出现在这里?”
火舞沉思了片刻,出了房间,看到莲绛还如石雕般立在暗处。
待她走近,她发现莲绛脸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犹如一条刀疤。
“陛下,外面风凉,请回去休息吧。”
莲绛未动。
火舞想到艳妃的话,道:“西岐那边来信,催促殿下早些回到月重宫,明儿一大早我们需要赶路。”
“月重宫。”莲绛如梦初醒,抬头盯着沐色的房间,眼底掠过一抹寒光。
三镜异动,月重宫有人闯入。这是父亲信中的原话。
“你回去吧。做好准备,明天早上出发。”
火舞不敢忤逆,但是又不放心莲绛站在此处,只得后退几步,远远地站着。
莲绛低头看着手心里那两粒五石散,全数吞下,转身上了楼。
等行了几步,火舞发现,莲绛进了自己原来的房间,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又走出来,最后停在了艳妃的房门前。
艳妃在屋子里依然六神无主地走来走去,心中担忧莲绛是否能听明白火舞话中的提示。
正思忖间,她突然看到门前一个身影。那熟悉的影子让她浑身一凛,转身进了内室,和衣躺在床上。
果然,门开了,莲绛走了进来。
艳妃闭目装睡,不明白莲绛怎么晚上会过来。不等想透彻,她已经感到莲绛立在了身前,正盯着自己。
屋子里漆黑,但艳妃却被莲绛的眼神盯得全身发毛。
她在想,到底要不要醒来,朝莲绛行礼?可她心中却又期待和好奇莲绛来这里做什么。
无形的压迫气息传来,艳妃只感觉到莲绛蹲在了床边,又将她干枯的白发捧在了手心里。
“怎么头发乱了?”
黑暗中,他的声音虚弱而低沉,还带着几分空洞。
感觉到莲绛正用梳子替自己梳头时,艳妃浑身颤抖,一下想起昨晚马车里,莲绛那诡异的举动。
“咦,你的头发怎么沾着烟花末?你是不是乱走了?”
低沉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怒意,艳妃只感到头发被用力一扯,“本宫允许你乱走了?你怎么能背着本宫去见别人?”
艳妃一下坐了起来,惊恐地看着莲绛。
莲绛见她醒来,也是一愣,坐过去,一下拉住她的手,声音无比温柔,“蓝禾曾说过,最完美的描色人偶,是只听从主人命令的。”他冰凉的手指捧着她的脸,低低地笑道:“放心,本宫会尽自己所能将你做得完美!只要你听话,不乱走,不乱跑,不离开,静静地站在本宫身边,本宫会满足你需要的一切。否则……”他勾唇,笑得阴森,“本宫将你一截截地斩断,丢入傀儡池,再重新做一个。来,躺下!”他声音又带了一丝诱哄。
艳妃周身寒凉,不知道莲绛是不是梦游,又不敢叫醒他,只得躺下。
莲绛也和着衣服躺在她身侧,手摸着她的白发,道:“别像今晚那样,让本宫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否则,砍了你的手脚!”
和别人一起?艳妃瞬间想起了方才沐色和十五的情景。
艳妃仰躺在床榻上,侧身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双眼盯着房顶,内心的不甘和恨意交织成泪水,从眼眶中滚落。
在这一瞬,她终于明白了那日莲绛蹲在雪中,那凝视着她的眼神。
他不是在看她,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她也终于明白了,当时火舞那句:但愿,他真的是对你说的!
她明白了为何他突然这么温柔,为何明知道她从来不穿白色,却送来两套白色的衣服,明白了他为何要将她头发染白。
莲绛从头到尾都知道,他留不住那个女人!所以,一开始就计划了要将她做成描色人偶留在身边。他要的是一个不会离开他的十五,哪怕是一个人偶!
“呵呵呵……”
黑暗中,艳妃眼中闪过一抹蓝色,那包裹着纱布的左手开始变化。
蓝禾最后五年将所有东西都传授给了她,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什么是描色人偶——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活人,和傀儡无异。只是,傀儡会变异,会听从命令,可人偶连命令都听不懂,只是人偶!
而莲绛正一步步地对自己这么做。
第11章 梦中佳人(3)
耳边悄无声息,他似真的在疼痛的折磨中昏睡了过去。
艳妃仰望着头顶:莲绛,我为你倾尽一生,却如此负我!
如僵尸一样躺在地上,如艳妃所猜想的,莲绛后半夜再次醒来。
他蹲在她身边,双瞳碧色渲染,如地狱幽灵,表情阴森地盯着躺在床上的她。
他俯身,手指一点点地抚摸过她的脸,梳理她的发丝,整理她的衣服,最后,扣住她的右手腕。
做描色人偶,需要取出活人的鲜血,通过某种禁忌之术,让她变成无意识的人偶。
如蝉翼的刀片划过手腕,鲜血点点滴落,在寂静的夜色里,艳妃几乎能听到鲜血凝成珠,滴落在碧绿杯子里的声音。
稍后,他起身,拿着盛满鲜血的杯子如鬼魅般离开。
艳妃起身,坐在床榻上,透过外面如银的月光看着自己被切开的手腕。
疤痕狰狞,殷红的血不停溢出。
艳妃低头,嘴角扬起冷笑,漆黑的瞳仁里开出两朵蓝色的蔓蛇花。她摘掉左手上的纱布,那齐腕斩断、白骨森森的手在肉眼可见的状态下恢复,长出一双新的手。
只是这只手却柔软无骨,像五条蓝色蔓蛇攀附在手腕上,而指尖,果然是五条舌头,狰狞恐怖。
她曾有一双惊绝天下的手,她曾是大洲天下最神秘的医者,与南宫世家齐名,她被称为鬼手风尽。
她的一双手才真正能让人脱胎换骨,起死回生!
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能留在莲绛身边,纵然被他发觉自己和蓝禾勾结,甚至养了世间上最阴毒的蔓蛇花,他到底没有处置她,那是因为她是他“舅舅”,里面有一份割舍不开的亲情。甚至,当她告知他自己乃是女儿身时,他也只是稍微惊讶,却没有多问,再次纵容她。那个时候,她错以为,除开那几十年的亲情,应该有其他感情,否则他怎么能容忍她的欺骗,甚至满足她提出的那些要求?到此刻,当亲眼看到他要将自己做成人偶时,她才醍醐灌顶,瞬间清醒。
她先前是因为有手,手的价值让她得以留在他身边。
失去了双手,她恰有和十五一模一样的面容,这又是她留下来的价值。
原来,这么多年来,对他来说,自己始终是一个可利用的物品。
“呵呵呵……”艳妃发出一串疯狂而压抑的自嘲,“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要毁灭,大家一起毁灭!”
天将明,门再次被推开,艳妃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莲绛进来,将她带到镜子前。
铜镜前的女子,有着一张绝世容颜,可眼神却没有一点光芒。
“殿下,要起程了。”
“先歇息,本宫自有安排。你先进来,替她梳妆。”
门口的火舞一愣,似乎没有明白莲绛口中的“她”是谁。
一抬头,才想起这是艳妃的房间,可她却更加疑惑起来。
莲绛不管对谁,都直呼其名,从不用这类词代替。这听起来有些怪异,感觉像是在说一个物品。
“是。”
火舞推门而入。屋子里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几分甜味,让她微微不适。
莲绛正依在梳妆台前,低眉,看着安安静静坐在镜子前的女子。
看到艳妃神情呆滞地坐在梳妆台前,火舞不由得一愣,“艳妃娘娘怎么了?”
莲绛笑得极其优雅,伸出手摸着艳妃的发丝,“这是本宫的描色人偶。你可要服侍好了,否则,本宫拿你是问!”他语声里透着阴狠。
火舞浑身一哆嗦,手上的梳子差点掉落。
她跟随莲绛的时间不长,只有八年。莲绛虽然生性孤高,对下属严苛,可从未有这种阴狠的神色。火舞小心翼翼地替艳妃梳妆,最后替她戴上莲绛准备好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漂亮却呆滞的眼睛在外面。
“殿下要离开吗?”火舞紧张地问。
“那北冥女人,本该在昆仑,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莲绛面色一沉,“本宫倒要看看她还想搞什么鬼!”
“是。”
看样子,殿下真的怀疑那女人了。也不怪,按理说她该赶回昆仑,却悄然出现在此处,定是有什么阴谋。火舞长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瞟了瞟艳妃,却发现她依然静如木雕,心中不由骇然:这艳妃不会是真的被做成了人偶吧?!
从来没有睡过如此深沉的觉,一夜竟是无梦,只是脑子里有些许空白,身子绵软无力。
十五睁开眼,看到小莲初撅着屁股像一只猫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
她低下头,忍不住亲了亲孩子粉嫩的脸颊。
她扫了一眼屋子,发现窗前的小榻上正端坐着一个人。
那人白衣如雪,长发如海藻散落,侧脸轮廓温柔而美好,外面阳光透进来,仿似给他镀上了一层光,那卷长的睫毛轻轻搭在脸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惊心之美,看得躺在床上的十五不由微微一怔。
那人正在整理东西,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缓缓侧首,朝她一笑。
那一笑,紫眸妖娆,似烟花绚丽。
十五不由一怔:是沐色!
我……我怎么了?竟然看沐色看得出神了。
“胭脂,你脸红了。”沐色睫毛闪动,笑道。
十五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怀里的小东西惊动了,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情是凑过来亲了十五一口,然后回头看着沐色,亦甜甜一笑,“大爹爹。”
“你……”
十五正要纠正,沐色已经从榻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件衣服走过来,递给十五,“昨天你衣衫脏了,这是新买的。你试试。”
他俯身而来,栗色卷发落在身侧,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眼眸弯弯,眼瞳不似往日那种清澈明亮,而是一种宛如漫天花海般的妩媚,眉宇间更是溢出十五不曾见过的能摄人心魂的美丽。
那种美,像一片羽毛,轻轻撩动着你的神经。
十五怔怔看着眼前这美得近乎让人窒息的脸,迎着他静和的目光,似受到蛊惑般,竟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捧起他一缕发丝。
“大爹爹,我饿了……”
阿初软糯的声音传来,十五似如梦初醒,慌忙收回手。
沐色扬起漂亮的唇,将阿初从床上抱起来,转身朝外面走去。
待沐色出了屏风,十五才从自己的举动中反应过来。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一时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不对,应当是睡太久了。
她拿起沐色放在膝盖上的衣服——柔软的质地,上面还有淡淡的香气,这香气和沐色身上的香气一样,让人莫名安宁。
穿好衣服,十五走了出去,看到沐色正在替阿初穿衣服。
他动作十分娴熟,一边帮阿初穿衣服,一边拿着勺子,喂他吃早餐。莲初也格外乖巧,竟难得没有挑食。
“不用这么急的。等他穿好了,再让他吃早餐。”
沐色看着十五,“今天我们不是要离开南岭吗?”
他眼眸总是那样明亮,十五却不敢对视,将头扭到一旁,脸上掠过一丝苦楚。
脑子里是莲绛昏迷苍白的脸和深陷的双眼,昨晚本欲偷偷去看他,却不知怎的睡着了,她心中如何都放不下。
“难得来一趟南岭,”十五有些尴尬,坐在沐色对面,“晚一点吧……”
“晚一点是多久呢?”沐色停下手里动作,认真地看着十五。
“明天吧。”
沐色替阿初穿好鞋子,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娘,你的眼睛怎么了?”方才在床上倒是没有注意,现在十五就坐在沐色和阿初对面,小东西终于发现十五左眼有点青。
十五扭头看向旁边的镜子,道:“是没有睡好。”
“阿初,去开门,让屋子里通一下风。”沐色将小莲初放在地上,从旁边的盒子拿出一个小瓶子,对十五道:“来。”
只是一个字,却有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魅惑。十五只觉得胸口里像多了一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起身,坐在了沐色身前,双手垂在身侧,有些不自在。
阿初将门打开,一室阳光,十五不适应地闭上眼睛,已感到沐色执着瓶子的手托起自己的下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竟能让人打着你?”他略带责怪的声音传来。
十五忍不住睁开眼,却发现他凑得很近,淡淡的紫罗香气扑在她脸上,好似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围,要沉溺其中。本能地,她伸出手抓着了他的衣服。
他睫羽轻闪,专注地将瓶子里的药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此时,对面房间的门恰好打开,莲绛撑着伞,欲跨出的步子僵在门栏上。
他隔着柱子看着房间里动作亲密的男女,如玫的红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握着伞柄的手亦暗自用力。
沐色凤目微挑,目光扫过莲绛这边,才收起药瓶,托着十五的下颌,又看了几番,才放心地道:“好了,看不出是青色的。”
“其实也无所谓。”他手离开,她顿觉松了一口气,“反正出门戴着面纱也没人看得到。”
“你不说出门,我都忘记了一件事。本以为今天要走,方才我已经退了房了。”
“退了?”十五微微惊讶,“那我这就去续吧。”
“那我在这里收拾东西等你。”沐色微微一笑。
“娘,阿初吃饱了,阿初要和你一起。”
十五起身抱着阿初,发现身上还是有些无力。昨晚耗尽的内力,并没有恢复。
客栈是圆形设计,且只有一个上下楼道,十五抱着阿初刚到楼梯处,便看到前方有人撑伞而来。
长发未束,似黑色锦缎垂在身侧,面容依然苍白,可一双碧色眼眸却透着让人无法观望的幽深,抿着的唇像刀刃般,寒厉漠然。他走来的瞬间,十五就感觉到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凛然气质,强大冷酷的气息逼近的瞬间,让她呼吸一滞。
十五几乎本能地掀起袍子将阿初遮住,侧身看向远处。
原来,他没事了!
原来,自己担心得太多了。
他旁边的女子,一身精致白色华服,戴着面纱安静地与他并肩而行。
他终于再次找到与他并行的人了。十五垂首。
似没有注意到十五的存在,他冰凉的眼神扫过,没有任何停留,转身面向楼梯口。
“慢点。”那一瞬间,他淡淡开口,语声温柔。
十五听得一愣,才发现,他说这话时,正侧首看着旁边的女子。
怀里的阿初一下冒出脑袋,认出了莲绛,开口就要喊,却被十五捂住了嘴巴。
那白袍女子走在莲绛的右侧,转向楼梯时,恰好贴近十五。
被近身的瞬间,十五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卷住自己的脚踝。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黑色的蔓藤。
那蔓藤用力缩紧,将她往楼梯处狠狠一拽,要将她和阿初一同扔下去。
几乎本能地,十五一掌就击向那白袍女人。
这女子,不用猜,十五都知道是谁。为此,她这一掌,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毫不手软。
掌风飞出的瞬间,莲绛突然回头,碧瞳中闪过一丝冷冽和震惊。他旋即长袖一挥,拦住十五的掌风。
可十五掌风去势刚烈,被截住的瞬间,自己亦被惯性反弹,抱着阿初整个人后退。
莲绛神色一慌,伸手欲抓住十五。可手刚碰到十五的袖子,对方身影被人抱住闪电般后掠几步,远远地站定在日光下。
一双紫色的眼眸远远地盯着莲绛,睫毛下阴寒的杀气一掠而过。
莲绛收回手,眯眼盯着紧紧相拥的两人,负在背后的手暗自握紧。直到旁边传来火舞的惊呼声,莲绛才侧身,看到方才那掌风虽被拦,但是艳妃靠得太近,整个人还是被余气带得摔下了楼梯,额头撞在台阶上,鲜血直流。
而艳妃似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神色茫然而呆滞,像人偶一样被扶起来。
莲绛的目光逐渐阴沉下来,回首,阴鸷地看向十五。
风从江面吹来,出完方才那一掌,十五的风帽掉落,素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有些狼狈,可比起满脸鲜血的艳妃,她实在好了很多。
“霜发夫人。”莲绛开口。四个字,却是冷漠疏离的语气,甚至带着几分腾腾杀气。
“陛下!”十五喉咙一紧,应了一声。
身后的沐色似感受到了她的惧怕,扶住她腰的手,微微用力。
“呵,”莲绛眼眸寒气森森,跨步走向十五,“如果没有记错,本宫给了二十天时间,让你滚回昆仑,彻底消失在大洲!”
凌乱的白发下,十五的脸骇然苍白。对方的阴鸷眼神,如利刃般落在身上,看得她全身发凉。
两人距离只隔了五尺,但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睥睨气势,如潮水般负压而来。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难过,她下意识地后退,可这细微的动作却更像是躲藏在沐色怀里,寻找一个庇护。
莲绛脸色一沉,深邃冷厉的双瞳暗自血丝密布,负在身后的手,五指悄然屈起。
站在他身后的火舞瞧见这个动作,脸色亦吓得微微苍白,这是莲绛要杀人的警示。
沐色侧身,将十五挡在身后,凤目微挑,淡淡地看着莲绛瞬间阴沉的脸。
十五张口,最终却只得垂首,说出两个字:“抱歉。”
“抱歉?”莲绛森森一笑,眼底没有丝毫波澜,“霜发夫人,你这‘抱歉’两个字是对本宫说的,还是对艳妃?”
“对陛下!”
“内容?”
十五抿了抿唇,已不愿多说,“陛下给了我二十日时间,这才十七日。我保证守约,能在期限内离开大洲。”说着,十五从沐色怀里退开,轻声道:“走吧。”
沐色抬手,将十五的风帽整理好,遮住那满头银丝,随她离去。
“站住,你去哪里?!”他声音竟然有一分遏制不住的慌乱。
“卫霜发即刻起程,离开大洲。”
莲绛的唇瞬间一白,终扬起唇角妖娆地笑开,“希望这一次霜发夫人言而有信。若再让我碰到,本宫绝不手软!还有,南岭是大冥与南疆相接的地方,不管何种理由,霜发夫人都不该出现在此地。要知道,擅闯南疆圣地者,杀无赦!”
十五当然知道,莲绛这并非单单的警告。南疆和西岐对大洲的重要性,十五比谁都清楚。这一次,的确是她逾矩了。
“告辞!”说完,十五跨步离开。
“等等!”
莲绛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十五步子微微一滞,侧首看着栏杆,“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向本宫道歉了。那方才霜发夫人对艳妃娘娘一掌呢?”
隔着十来尺,可十五唇角一抿,那个细小的动作,依然清晰地落在莲绛眼底。
她在讥笑。
清冷的眼眸远远看来,这是两人碰面,她第一次敢抬眼,迎着他的目光。
“卫霜发不明白陛下说什么,什么一掌?”十五微微眯眼,“若陛下要说我一掌打了艳妃娘娘,艳妃娘娘身上可有内伤?”
莲绛微微愣住,却没想到十五突然抵赖。
“艳妃娘娘方才明明是自己没有站稳摔倒的。难道说陛下也要怪罪于我?”她脸上的讥笑变成了嘲讽。
“这才两日不见,霜发夫人竟变得口齿伶俐了。”
“过奖。”十五目光扫过满脸鲜血、眼神呆滞的艳妃,“艳妃娘娘伤得不轻,陛下还是赶紧给娘娘看看伤口吧。”说着,她又颔首,“告辞了。”
这一次,十五的步子没有做任何停留。沐色一声不吭地跟在十五后面。
莲绛看着十五的背影,身后的手,终究无力地垂落。
艳妃的血不停滴落,旁边的火舞上前,摘掉她的面纱,小心地替她擦拭。身后却传来一声尖叫,没等火舞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黑,艳妃再一次被人推下楼梯。
莲绛闻声回头,看到一直站着的安蓝不知道突然怎么发了疯。
“照顾好她。”莲绛开口,声音没有丝毫情绪。
“是。”火舞起身拉起艳妃,却听到莲绛声音一沉,“本宫让你守好安蓝郡主。”
火舞垂首,放开了艳妃。楼梯处狭窄,很容易受伤,火舞不得不死死抱住安蓝。
莲绛独自下楼,留火舞一个人控制场面。
走到房门处的十五听到动静,亦忍不住回头。
“那小姑娘,被人下了蛊。”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沐色,漂亮的紫眸幽幽看向安蓝。
“沐色懂蛊?”
沐色清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懂一些。胭脂要我做什么?”
十五一惊,沐色总能一眼看出她的心思。
她低下头,“我欠了人情。沐色有没有办法给她解蛊?”
“我建议胭脂还是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
“那姑娘……中的是回生蛊。”沐色再次抬眼看着安蓝离开的方向,“她被下蛊时,想必已经命在垂危,有人不希望她死去,因此给她种了这回生蛊。而这蛊年份已久,若解掉,她必死无疑。”
十五怔怔地看着安蓝离开的方向,有些无力地垂下头。
她想起当日冷出现在她身前那颓败内疚的样子。
他说:对不起。
他说: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她还记得当时质问莲绛为何不管安蓝被下蛊一事,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涩。
十五仍旧记得艳妃那晚跪在地上,厉声大喊“我不能死”时莲绛眼中的挣扎。
第12章 梦中佳人(4)
小鱼儿体内有生死蛊,但是,却只能保持半年。后面的十年,那孩子都会极其虚弱。他时常陷入昏迷,却是另外一种保持体力的方式。
“胭脂,你讨厌那个女人吗?”沐色略低沉的声音传来。
“哪个?”
“偷你脸的那个。”
提到艳妃,十五只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我懂了。”沐色突然低头,唇落在十五额头上。
那一瞬,十五只觉得胸口的弦被突然撩拨,一丝异样的感觉凝聚在心头,恍然间她竟然忘记了避开沐色如此亲密而暧昧的动作。
“胭脂,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从头上响起,带着某种让人难以抗拒的蛊惑。十五想也没有想,跟着道:“嗯。”
对方牵着她的手,直到上了马车,十五才似从恍惚中醒来,而马车此时已经出了城门。怀里的阿初一直没有说话。十五不由得低头看去,发现孩子埋着脸,身体竟在微微颤抖。
“阿初?”十五担忧地将孩子抱起来,发现小莲初竟是满脸泪痕,“阿初,你怎么了?”
孩子睁开泪眼,看着十五,哽咽,“娘亲,二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他口中的二爹爹是莲绛。因为先遇到的是沐色,对他来说,沐色就是大爹爹,而莲绛,只能屈居第二。
方才在楼梯,莲绛一席话,阿初全听在了耳朵里。
“娘亲,二爹爹为什么要赶走我们?他真的不要我们了?为什么?”
孩子一连问了三个为什么,可十五却一个都答不上来。
她只有双眼负痛地看着窗外,默不出声。
看着她和别人牵手离开,看着她凝望着那人的背影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莲绛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地下沉。
他刚才走廊上说的那些内容,不过就是为了逼她能和自己说几句话。逼着她,能够看他一眼,而不是相见却不相识。
“祭司大人,他们离开了。”暗影在角落处禀告。
能称呼他为祭司大人的,必然是月重宫的暗卫。莲绛唇角一动,勾出一抹苦涩,“跟着他们。”
暗影退去。
“等等。”他抬起手指,暗处,他脸色苍白,唇没有血色,“务必安然护送他们到昆仑。若他们停滞,靠近沧澜江,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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