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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你病我娇-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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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沉说,昨日王院正的马车在雪地里打了滑,王院正摔伤了,告假回家休养了。”
  楼音没有睁眼,懒懒地嗯了一声,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席沉越来越得我心了。”
  枝枝也笑着挑眉,从马车帘子的缝中往外看了一眼,“呀,质子府呢。”
  楼音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也没睁眼,只听见枝枝自言自语说道:“也是奇怪,这几日公主卧病在床,听席沉说,季公子也成天请大夫去质子府,连大门都没有踏出过一步。”
  原本枝枝提到质子府,楼音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拂了一下,可听她这么一说,妙冠真人的话又回响在她耳边,她突然坐直了,打开小小的窗子,看见银装素裹的质子府外,只有侍卫挺直了腰站着,没有闲人走动,紧闭的大门前偶尔有几片雪飘过,看起来像是常年无人居住的府邸一般。
  马车驶得慢,直到质子府在慢慢隐藏在风雪里,楼音才收回了目光,她用双手摸着自己冰凉的脸颊,问道:“周国使臣呢?”
  “还在大梁呢。”枝枝答到,“皇上病中,太子倒是松了口,但齐丞相与皇上是一个意思,现在正和周国使臣僵持着呢。”
  枝枝叹了一声,说道:“也不知道季公子是什么意思,愿不愿意回去。”
  季翊作为一个质子,回不回国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他的意思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周国的使臣还在大梁,楼音心里却也不是滋味,她不想季翊回国,但如今心里的想法却也有些变味,她不知道自己想留下季翊是为了报仇还是别的什么。
  车辙在雪地上滚动着,静谧无声,慢慢停了下来,席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提醒楼音到了淮河边了。
  接近年关,又是寒冬,连天香楼也显得冷清,岳大人已经在雅阁内候了有一些时辰了楼音才姗姗而来。
  雅阁内装潢典雅,新鲜的花束还散发着淡淡清香,岳承志煮着一壶热茶,惬意地合眼养神,听到了动静才起身行礼。
  楼音笑道:“岳大人有这闲情逸致煮茶,莫不是请本宫出来喝茶的吧?”
  岳承志讪笑着,引着楼音落座了才说道:“下官多年来有个毛病,心里越是没着落,便越爱煮茶。”
  他这一说,让楼音提起了心,“什么意思?”
  “下官这几日从钱庄顺藤摸瓜,查到了赃款的去向。”岳承志用手指蘸了一些茶水,往桌上一划,说道,“从平州,一路往南。”
  楼音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平州原本就属于大梁边远之地,再往南,那便是边境了,而南境之地,能拿捏住陈作俞的人,怕是只那一个。”
  话说到这里,楼音的心已经开始极速跳动,岳承志的话却停在了嘴边,“公主可知下官的意思了?”
  虽然心里有了底了,但楼音还是要岳承志亲口说出来,她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遮住自己脸上的慌色,说道:“岳大人但说无妨。”
  岳承志知道楼音慌了,但是事情查了出来,事实就是事实,她不想承认也无法,“南境常年被外地侵犯,尤铮将军镇守着,几年来相安无事,但尤铮将军也成了南境说一不二的主,天高皇帝远,尤铮将军在南境敛财屯兵也是有可能的。”
  楼音的手一抖,连茶水都撒了出来。岳承志不慌不忙的擦了茶水,神色平淡。此事他已经尽可能委婉地说出来了,就他掌握的证据显示,这些年来陈作俞贪下的钱绝大多数确实是落入了尤铮的手里。
  尤铮何许人也?尤大将军的独子,年少成年,征战沙场战无不胜,是大梁闻名的少年英雄,当年打败周国后,还自动请缨戍守边疆,让世人对他的尊崇又多了几分。
  除了这盛名外,他还是楼音的亲表哥,是楼音自小到大唯一崇拜的人,是她心里战神一般的存在,似乎他从来就与世事的污秽不相关,如今岳承志透露出尤铮才是陈作俞身后的人,楼音竟是如何也不愿相信。
  岳承志看了看天,起身说道:“下官不宜出来太久,免得惹了别人生疑,这便走了。”
  看楼音神情恍惚的样子,他也不多说,径直走了下去。
  来的时候为了避嫌,岳承志叫人将马车停在了别处,此时要回去便免不了要不行一段,他笼紧了大氅,迈步往外走去。刚踏出天香楼,就见季翊迎面走来。
  季翊像岳承志见了礼,抬头看了一眼楼上,问道:“公主在上面?”

☆、61|第 61 章

  岳承志走后,季翊站在天香楼楼下,倚靠这画柱,低头转动拇指上的扳指。那是他的师父送给他的,多年来一直带在身边却很少佩戴,青灰色的玉质有些独特,乍一看像是劣质的货色,那些街边小贩拿来骗人的,但这种玉名为浑山玉,外面清灰的玉层包裹着里面通透的玉心,珍贵无比,为了保留其特性,拥有此玉的人很少将外面的一层玉石打磨掉。
  郁差远远站在街边的角落里,手里拿着黑色鹤氅,注视着季翊身边的来往之人,几次想上前把手里的鹤氅交给他,但看到他孤傲清冷的身影还是没能迈出脚步。
  不知站了多久,天香楼内华丽的楼梯上终于有了脚步声。几个锦衣卫在前面开路,枝枝领着楼音慢慢走了下来。
  楼音身着弹墨绫薄棉袄,外面披了金丝飞凤纹大毛斗篷,与这奢华无比的天香楼融为一体,像是一个锦绣牡丹图。
  她走得慢,思绪还留在震惊中尚未回神,脚下踩了空也不知道,幸好枝枝眼明手快扶住了她,身边几个侍卫也是吓得不轻,以为周边出现了什么情况,立马警惕地环视四周。
  季翊从门外的缝中看到这一幕,突然勾起一丝浅笑,将拇指上的扳指取了下来放进袖口里,负手站在檐下,目光随着飘雪飞向远处。
  楼音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噔”了一下,上上下下的,眼神飘忽不定。
  可季翊根本不看她,像是入定了一般站着,连雪花飘到他的睫毛上也没有动作。
  “你在这里做什么?”
  季翊终于有了反应,拂了拂脸上的雪,说道:“躲雪。”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落雪一般飘进雪地便没了踪影,楼音来不及说其他的,枝枝已经撑好了伞,等着她踏上马车。
  她没有多做停留,径直上了马车。
  枝枝收了伞,动作麻利地登上马车,放下厚重的帘子,将一片雪白的世界隔离在外,她似无意地说道:“奴婢以为公主要和季公子说一会子话呢。”
  楼音抱着双臂,瞥了枝枝一眼,“为何?”
  “奴婢猜测而已。”枝枝用一块儿貂皮包裹好了手炉,塞到楼音怀里,说道,“前些日子一提到季公子,公主总是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骨头的样子,但这几天,好像没那么严重了。”
  枝枝在楼音面前随意惯了,这些话也像平时一样只当做聊家常一般,但这一次,楼音却听进了心里。
  “我还是恨他。”楼音自言自语着,也不管枝枝听不听得懂,“我还是恨他那么狠心。”
  果然,枝枝没听懂楼音的话,脸上挂着一幅茫然的表情,楼音深吸了两口气,说道:“先不回宫,去赵国公府。”
  今日岳承志说出的事情让她一时无法相信,可尤铮远在南境,尤将军又去了北疆,如今整个赵国公府只有尤夫人一人。虽说尤夫人一届女流不会知道什么内情,但如今楼音也只能去她那里探探口风。
  “赵国公府?”枝枝说道,“如今赵国公府可是空无一人。”
  “尤夫人呢?”
  枝枝说道:“自尤将军走后,尤夫人便搬去了京郊的庄子里,那里有许多她的老奴,只当是作伴了。”
  楼音想也不想便说道:“那就去京郊。”
  那处庄子小时候她常常和尤铮尤暇一同去玩,那里有活泼好动的小猫小狗,夏天还有茂密的芦苇荡,曾是她除了皇宫外去的最多的地方。
  车夫得了命令,立马调转马车,往京郊驶去。
  经过东市时,见张记糕点铺还开着门,楼音便让枝枝去买一些糕点,“尤夫人喜欢张记的糕点,你去买一些翠玉豆糕和玫瑰莲蓉糕,咱们带到庄子上去。”
  枝枝应声下去了,楼音依靠在车璧上,透过狭小的窗子看着外面的景象。临近年关,又天寒地冻的,很多商户都关门闭户的,路上行人也少得可怜,只有几个裹着厚厚棉袄的百姓匆匆走过,像是走在一幅白色的画卷上。
  外面冷得很,枝枝买好了糕点几乎是跑着回来的,跳上马车搓了搓冻得发红的耳朵,却看见楼音依然在注视外面。
  “公主,怎么了?”
  楼音皱着眉头,左右看了一下,说道:“总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这样的事情枝枝不敢大意,她又跳下马车叫上席沉一同观察了周遭一圈,确定没有可疑的人以后才又回了马车。
  “没有呀。”枝枝疑惑地说道,“席沉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
  但是这种感觉来得太强烈,又有一股莫名的熟悉的感觉,挥散不去,楼音总觉得自己被人盯着。
  “会不会是……”枝枝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季公子?”
  毕竟亲眼目睹过季翊像疯子一般做那样的事,枝枝觉得楼音的感觉完全可能来自于季翊。
  但楼音却摇摇头,“我总感觉不止是几个人。”
  马车依然在行驶着,出了京都城,周遭的行人便更少了,方圆十里也见不着一个,四周寂静得知听得见车辙滚动的声音。
  楼音合着眼,宛若睡着了一般,静谧地如同小猫。但是枝枝知道她没有睡着,她的睫毛一直轻颤着,这是她心里极度烦闷的时候才有的表现。
  忽然,楼音睁开了眼,说道:“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咱们先回宫,明日传尤夫人进宫便是。”
  枝枝不知道楼音心里的不安来自于哪里,许是过于敏感,对于一草一木都报着警惕的心态,她将身子探出去,吩咐车夫调转马车回宫。
  “已经出了京都城老远了,眼看着就快要到京郊了。”枝枝盯着身旁的糕点盒子说道,“明日这糕点就不新鲜了。”
  楼音嗯了一声,说道:“你想吃便吃吧。”
  枝枝像捧着珍宝一般捧起了糕点,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放心口中,香甜可口的粉糕入口即化,她满足地笑着,又伸手去拿另一个盒子里的糕点。
  玫瑰莲蓉糕粉粉嫩嫩的,枝枝拿在手里都舍不得下嘴,刚递到嘴边,马车一个闪动,她手里的玫瑰莲蓉糕瞬间掉了下去摔得粉碎。
  主仆二人的脸色一下白了,楼音更是眉心一颤,她的预感果然是真的!
  枝枝猛地掀开马车帘子,看见外面十几个人围着马车,手里持着刀剑,与锦衣卫目光相接,交战一触即发。
  他们都穿着最普通的衣服,灰的白的,棉的绸缎的,光看穿着就像行走于京都城中最不起眼的百姓,但各个都用棉布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透出一股凶狠的目光。
  怪不得楼音感觉有人盯着她们,却没被发现。
  而此时手里拿着刀剑,他们就像煞神一般,棉布麻衣也掩盖不了浑身的杀气。
  对方有十几个人,看样子各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而楼音只带了几个锦衣卫,她心里一紧,不由得握紧了双手。
  那几个刺客出手狠辣,每一次袭击都直指锦衣卫的命脉,席沉带着人死死抵抗,让他们无法近到马车周围,但对方人多势众,楼音怕席沉等人最终会体力不支。
  可这荒郊野岭的,她能像谁求救!
  她看了一眼四周,这场景太熟悉了,她清楚地明白这不是出现在梦中的景象,而是她前世真真正正经历过的。那一次,也是在接近京郊出,四下荒无人烟,一群来路不明的刺客突然出现,各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绝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能比的。
  而这一次,即便席沉多带了几个锦衣卫,与对方相抵抗还是略显吃力。双方谁也没有伤亡,但刺客们却渐渐处于上风,逼退了席沉的进攻,逐渐逼近马车。
  枝枝坐立难安,焦急地观望着外面的情景,“这是哪里来的刺客!莫不是太子派来的?”
  前世一幕幕从脑海里闪过,若真是前世的事情重现了,那么这群人便依然会像前世一般只割去她一缕发丝,而非要了她的命。
  枝枝不知楼音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只能焦急地看着外面,手抚上腰间的软剑蠢蠢欲动。但是没有楼音的命令,她不敢妄动,直到席沉的腿被三个刺客同时击中,他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腿间的鲜血瞬间使得暗红的衣袍变成了一片青黑。
  “公主,奴婢去协助席沉!”
  枝枝一个飞身便下去了,楼音来不及阻止她,她本就只是会一些拳脚功夫,如今下去无疑是个锦衣卫们添乱!
  可她却像是扑火的飞蛾一般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一把拉起了席沉,然后胡乱挥舞着手中的软剑。
  几个围攻席沉的此刻被这一变动岔了神,反应过来时席沉已经站稳了将枝枝护在身后,目光凛冽地看着他们。
  而马车这边,早已有了此刻瞄准了楼音落空的档子,冲出锦衣卫的刀光剑影,飞身将剑直指楼音。
  楼音躲无可躲,她浑身只剩眼珠能动了,她在那刺客的眼里看到了杀意,是□□裸的杀意!
  她想错了,这不是同一批人,这些人就是来取她性命的!忽然,腰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她大脑内轰地一下嗡嗡作响,只剩一丝意识感觉到腰间一股暖流,鼻尖传来一阵血腥味儿,夹杂着浓浓的死亡的味道。
  但那剑却没有继续深入刺穿她的身体,她模糊的双眼看见刺客的动作停滞了下来,一双洁白修长的双手袭上那刺客的双肩,像猛兽的爪牙一般,死死扣住了刺客的肩膀。明明只是一双手,楼音却似乎看到了那双手的主人此刻是如何一幅凶残的神态。
  而比楼音的想象更凶残的是,那双手的关节忽然泛白,扣着刺客的双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生将他撕成了两半。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那双手下,竟像走禽一般被撕成了两半!

☆、62|第 62 章

  楼音见过午门外的斩首示众,也见过五马分尸的场景,可那些或利用砍刀,或用力马匹,却从未见过这样血腥暴力的场面,季翊苍白的脸上迸发出嗜血的气息,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仅凭双手撕碎了一个个冲向楼音的刺客。
  他就像一个煞神一般,眼眸里没有生命的光亮,只像一个躯壳,见人就杀,身上的青灰色袍子被血染得青黑,比刑场上的刽子手还要麻木。
  不知是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到了,还是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熏住了,楼音的脑袋浑浑噩噩的,眼前模糊不清,只觉得残缺的断胳膊断腿在她眼前飞来飞去,所有人的轮廓都变得模模糊糊,只有带着杀伐之气的季翊越来越清晰。
  即便季翊下手如煞神,那些刺客还是不要命地冲向楼音,而楼音耳力只听得见骨骼断裂的清脆响声和血肉之躯被生生撕裂的闷响,像是从死亡的深渊传来的回音,明明那样清晰却让楼音觉得不真实,直到有刺客的血溅到了她的额头上,顺着眉毛留下,刺激到了她的双眼。
  刺客们一个个倒下,死状惨烈,血流成河的场面让楼音一下子想到了书中描绘的修罗场,这情形,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枝枝和席沉停了下来,呆若木鸡地看着季翊。饶是手下人命无数的锦衣卫也愣在了原地。
  人说战场杀伐无情,尸骨堆上了天,想必也没有眼前所看到的来的震撼。他们每一次执行任务少不得要沾上人命,可冷兵器下割断的喉咙总显得那样理所当然,收剑离去,渐渐也就习惯了这样速战速决的方式。而眼前的景象是,一个个健步如飞的死士冲向马车,而季翊站在马车前如神邸一般,却伸出他那修长洁白的双手奋力将一个个血肉之躯撕裂。
  他的额角青筋暴起,真正的杀人不眨眼。而她身后被保护着的楼音却轻微张着唇,看着季翊的背影入了神。
  直到季翊喘着粗气,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尽是血迹,从鼻梁蔓延到下颌,像是血脉浮出了肌肤一样。
  楼音愣了一下,右手战栗着抬起,用手指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血迹。指尖触及的肌肤细腻却冰凉,每每擦过湿腻的血迹,楼音的呼吸都像停滞了一般,渐渐的,她干脆用手掌覆上他的脸颊,既想擦掉他脸上的血,也想给他的肌肤带去一点点温度。
  可擦来擦去,他脸上依然满满是血,楼音的手掌也被染红,季翊突然一把抓住了楼音的手腕,往里一推,本就魂不守舍的楼音一下子跌进了马车内,却还是睁着双眼凝视着季翊。
  枝枝这才一下子回了神,尖叫一声便跳上了马车,用自己的袖子胡乱地擦着楼音脸上的血,一边哭一边说道:“公主您没事吧?都是奴婢不好,不该下车的,害刺客有了可乘之机,呜呜呜……您杀了奴婢把。”
  枝枝的哭腔充满了悔意与后怕,可楼音浑然不觉,她只是看着季翊,见他默默转身,然后从死去的车夫身上抽出马鞭,扬空一甩,打在了马车身上,马儿立刻跑了起来,奔着前方的大路驶去。
  席沉即刻飞身跳上自己的马,执起缰绳的那一刻突然回头看着季翊,眼神里有不解与疑惑,更多的,却是从眼前的血腥中幻化而来的无奈。
  楼音的车马驶远了,季翊看到他从小窗中探出头来回望,可季翊的双眼渐渐模糊,直到看不清车马的身影他才缓缓跪倒于地,用双手撑着地面才维持着自己的身体不倒地。
  这时,远山深处飞奔出一匹骏马,骏马身上的人一身黑衣,腰间一把佩剑,踏着白雪奔驰而来。
  “吁……”郁差似乎不敢相信他亲眼所见的景象,忘了下马,半阖着嘴唇呆呆望着满地残缺的尸体,猩红的血水将周围的一大片雪地染红,远远看着像是一截一截的尸体飘在血湖里。
  “这……”郁差跳下马,目光呆滞地扫视了一圈,说道,“殿下,您把他们全杀了?”
  季翊没回答郁差的话,他低头按住自己的腰间,额头上的冷汗流到下颌然后滴到雪地里,顿时与雪化为一体。
  郁差知道季翊如今的身体状况,可还未从震惊的状态中回过神的他再次问道:“殿下,您把这些影卫全杀了?”
  一个个被生生撕碎,裂开的躯体血肉模糊,这残忍的手法,一看就是季翊的作风而不是楼音的侍卫所做的。
  “殿下!”郁差忽然跪了下来,眼里充了血,“这些都是为您卖命的死士啊!”
  依然得不到季翊的回应,郁差的双手开始发抖,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这下,要如何与丞相交代?”
  季翊终于抬起了头,他的双眼第一次在提到丞相时露出了冷意,“我早已说过,任何人,包括师父,都别想动她一根头发。”
  郁差后背一凉,他抬眼看着季翊,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又可怕。当一个人心中多年来的信念被另一个执念代替了,永远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将他们,推下去。”季翊淡淡开口,指了指身后的悬崖,仿佛就像在说把几块儿冰凉的木头退下悬崖一般。
  郁差还未开动,季翊已经站了起来,拎起地上那些残缺的尸体,一块块丢了万丈深渊。
  郁差立在原地,就看着季翊来来回回地毁尸灭迹,直到地面上只剩一滩滩血迹,他没想到丞相会真的想要取楼音的性命。
  丞相得知季翊的心境变化后,早已按捺不住,怕季翊沉迷于儿女之情误了大业,三番五次警示过都被季翊无视,可这一次,丞相被逼急了,季翊也被逼急了。这是他在季翊身边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季翊如此决绝地反抗丞相的意思,虽然手段残忍,可郁差却觉得,这才是他大梁未来的国君该有的气魄。
  即便丞相对殿下有救命之恩和栽培之恩,但事事对丞相言听计从,日后若真的得登大宝,丞相不肯放权,那季翊岂不是成了傀儡皇帝?
  看着季翊趔趄着的脚步,风雪刮在他被血迹抹花了的脸上,袍子上的一大片红色使得他犹如着冰天雪地里的寒梅。
  或许,丞相多虑了。郁差这样想着,若是以前,季翊心中单单只有王图霸业,只想登上周国的皇位。可如今他心里有了别的执念,那执念是大梁最璀璨的明珠,要想将这颗名珠捧在手心,他必须是胜者,他必须以一国之君前来佩佳人。
  郁差突然勾唇一笑,有些无奈,有些心酸。一个皇子十几年来受的屈辱与折磨,竟还不如一个女子带来的信念强烈。
  他趋步跟上季翊,牵着马缓缓走着,“殿下,您的伤势?”
  季翊挥手阻止了郁差的发问,他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在翻滚又像是在互相撕扯,身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可他紧抿着双唇,不发一言。
  *
  回到摘月宫,一身是血的楼音差点将款冬姑姑吓晕了过去,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说道:“这、这是怎么了!”
  拉着楼音来回看了一圈,问道:“哪里受伤了?”
  楼音干笑着,说道:“姑姑放心,不是我的血。”
  “在公主出宫之前奴婢就说了多带点侍卫多带点侍卫,公主怕什么惹人眼目,这京都内有多少人想将您生吞活剥了您不知道吗!”款冬姑姑说着便哭了起来,“任何事情,都不能大意,八个侍卫就敢往京郊去,公主您真是太大意了!”
  “知道了。”楼音低声说道,“下次一定多带侍卫。”
  看着楼音的面容像是累极了,款冬姑姑憋住满腹的话,又瞥了一旁低着头的枝枝和席沉,说道:“前去洗漱,奴婢给公主准备了热水。”
  摘月宫内修建有浴池,其大小可容纳几十余人同时沐浴,当然,这里是楼音一人的浴池,她屏退了所有侍女,独自将头埋在水里憋气,直到呼吸困难头脑发昏才抬起头来。
  浸泡在温热的水里能给人虚无感,楼音静静坐着,胸口的水波轻轻荡漾,拍打着她的肌肤。
  水里有新鲜的花瓣,殿内点着熏香,可楼音还是觉得入鼻的全是血腥味儿。她只要一闭眼,便全是季翊那种带着血的脸在她眼前晃。她不知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擦他脸上的血,她觉得就像伸出去触摸恶魔一样,可他脸颊上的冰凉却让她舍不得将手拿开,好像她一放下手,他就会坠入地狱一般。
  他变得不像个人了。楼音这样想着,以前那个温润而又谦和的少年彻底变成了一个恶魔,或许,他根本就是这样黑暗的人,那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他的伪装,如今他终于露出了自己最原本的模样。
  想到这里,楼音捂着脸在浴池中无声地哭了起来。
  不管是他变得不像个人了,还是他原本就是个恶魔,他好像都是因为自己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境地,一点点地撕去自己赖以生存的面具。
  胸口像是被冷箭击中一般,明明泡在温水中,楼音却觉得寒意四起。她总是说季翊像个疯子,可她每次落入险境中,都是季翊像个疯子一般把她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她总是想着要杀季翊报仇,可自己这条性命竟也要靠季翊一次次地挽救。
  即便重生为人,她好像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63|第 63 章

  没有几日便是除夕了,但因皇帝卧病在床,宫里也不曾有丝毫喜庆的气氛,合宫肃穆萧瑟,比平日还要寂静几分。
  楼音在养心殿外低头徘徊着,长福从里边儿出来,鞠了一躬,说道:“公主,皇上传您进去呢。”
  楼音嗯了一声,却没有急着进去,她不急不缓地与长福说道:“父皇昨夜睡得好吗?”
  说到这个,长福一张脸尽是愁容,他摇着头叹气,脸上褶子都多了几条,“夜里皇上就说心里闷得慌,打开窗户通气又怕冻着,就这么来回折腾着,御雄殿的钟声响了那会儿才睡着。”
  御雄殿的钟声响起便是早朝之时,这么说来,皇帝几乎是一夜未睡了,楼音无声叹气,说道:“想必本宫昨夜遇刺的消息长福公公也知道了,没传到父皇耳朵里吧?”
  “奴才掂量着,到现在还没说。”长福说着又鞠了一躬,“还望公主见谅,奴才想着怎么也要皇上先睡上一会儿,不然皇上要听说了,不知又该如何担忧。”
  楼音双手掖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往殿内走去。
  不知何时起,养心殿已经如同太医院一般被浓厚的药味儿包围着,而合宫的人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味儿,觉得这就是养心殿的常态了。
  皇帝穿着明黄色中衣,坐在床边,双脚未着袜缕,看样子是自己坐了起来。楼音提着裙角迈大了步子跨过去,蹲下身子为皇帝穿鞋。
  皇帝突然有些局促,“阿音,这些事用不着你做。”
  楼音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她低着头说道:“即便父皇是天子,女儿该尽的孝道依然要尽。”
  说完,她一抬起头便看见倒落在一旁的的牡丹纹瓷瓶,空荡荡的,里面的丹药想必已经吃完了。眨了眨眼,她站了起来,扶皇帝坐到窗边的榻上。
  皇帝走得很慢,几乎是一步一步移动过去的,楼音慢慢搀扶着,也不催,等他缓缓坐稳了,这才坐到他身旁去。
  案桌上摆着一套茶具,茶壶里没有热茶,皇帝近些天来日日喝药,早不想再去饮茶,但一只空的茶杯却压着一张文书,楼音觉得上面的字迹有些熟悉,便多瞟了几眼。
  皇帝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便伸出手扣了一下桌子,说道:“你且看一看。”
  楼音便拿起了那文书,迅速过目,眼神随着眼前的每一行字而变换,时而惊诧,时而阵痛。
  阵痛是因为,文书上的内容,正在一点点地印证岳承志的话。
  “表哥他不愿回京?”放下文书,楼音已经调整好了表情。
  皇帝抿着唇,嘴角的弧度让人摸不透他现在的心情,“朕只是略提了要他回京,他倒是一片丹心,誓死戍守边疆,可要尤家父子俩都上边关去受苦,即便朕的良心过得去,也愧对你九泉之下的母后。”
  他说着,楼音只是低头听着,也不回话。
  但到底是抱着对尤家有所猜疑的态度,皇帝话只说到这儿便点到为止,又转了个话头问道:“朕给了你摄政之权,你这几日为何却从不踏进前朝?”
  楼音心思还沉浸在尤铮的事情上,皇帝突然这么一问,她先是愣了一下,仔细品味了一下皇帝的话后,说到:“公主摄政,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儿臣是要与太子并肩站在前朝,还是垂帘听政?儿臣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就在摘月宫躲懒了。”
  她的话让皇帝一噎,可仔细想来,却有别的意味儿,皇帝手指攥着八卦玉符,问道:“阿音,你想不想要这天下?”
  在这富丽堂皇的养心殿内,皇帝穿着中衣,轻描淡写地问了这么一句,似乎像是小时候问楼音喜不喜欢他送的糕点一般。
  如果他的女儿不想要这天下,他会既高兴又遗憾,高兴的是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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