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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的公主妻-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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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林缜到底有多喜爱他的妻子,也就不知道他最后会有多难过。
  她忽然道:“那你帮我买点东西吧。”
  林缜笑着问:“你想要什么?”
  “买点纸钱和香烛吧。”
  “……你,”林缜发觉,他真是完全看不懂她,“买这些做什么?”
  李清凰莞尔一笑:“今天是我头七的日子啊,我买点纸钱香烛捎给自己呀。”结果她当真认认真真地点起了香烛,烧起了纸钱。
  林缜屏退了院子里的下人,坐在她身边的台阶上,看着她一张张认真地纸钱扔进火盆里。她的侧颜映着红彤彤的火光,显得格外宁静,若是忽略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大概也算是有点岁月静美的意味。
  “你现在活得好端端的,烧这个有什么用?”林缜笑着问。
  李清凰道:“也许除了我自己,就不会有人给我烧纸钱了。那我就自己烧一点吧。”
  林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确实可以对她说,也许她的母亲和姐妹都会惦记她,可是一想到她的性情,估计她和别的公主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如何融洽。而女帝谢珝,为人父母的温情极少,更多的是称帝的野心和在朝堂上的铁血手腕。她或许可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但是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好母亲。
  “你还记得我的大姐姐襄阳公主吗?”她忽然道,“我给她烧过很多很多纸钱,但是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收得到,天冷了,衣裳够不够暖,吃得好不好,习不习惯,人生地不熟的,她会不会在下面受委屈?就算再有人欺负她,我却再也没法赶到她的身边了。”
  襄阳公主李柔月,已经故去整整四年多了。
  林缜知道她们情谊深刻,李柔月简直就是她的逆鳞,她可以忍下一时之气,但那绝不包括忍受李柔月受到的任何一点伤害。他用温柔清润的嗓音安慰着她:“每个人都有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襄阳公主也有她自己的责任,她做了所有她该去做的事,或许她并不需要你时时刻刻地保护着她。”
  她没有说话。
  林缜默默地注视了她一阵,小心地伸出手臂,轻柔地揽住了她的背脊,虽然有些冒犯,但是她并没有挣扎。平远城的夜晚本就格外寂静,转眼间就进入了温暖的春季。这座城的春意比长安还到来得更早一些,日光融融,杏花和桃花盛放,杏花似雪,桃花胜火,满城余香。
  李清凰道:“如果说一个公主必须要承担她应当承担的责任,可是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终生幸福,甚至连性命都丢弃了,难道还不够偿还吗?”
  她抓住了林缜的衣袖,指关节微微泛白,轻声道:“你知道吗?明明当初要和亲突厥的人是我啊。”


第22章 她的软肋和逆鳞002
  五年前。
  突厥人再次派来了使节,来同西唐商讨和亲的事宜。
  女帝谢珝以最高的国宾之礼接待了突厥的使纳王子。王子复姓使纳,他还有个汉名叫做连城。他身材高大,手臂上肌肉遒劲,全身上下都充满了一股危险的味道。他看人的眼神很无礼,从一进殿就紧紧盯着坐在一侧的女眷,就像一头猛兽盯住了瑟瑟发抖的弱小猎物。
  西唐一直都有和突厥和亲的传统。
  最开始和亲的是李家的公主,后来就成了宗室女子,没有哪家是真心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远离家乡,去那种野蛮而又不开化的不毛之地。
  这位使纳王子看人的眼神太露骨,简直就像是在挑一件能看得上眼的货品。在场的妇人只想把自己的女儿藏起来,不让他看见,而年轻的女子则低垂着头,生怕被他看上。
  只有这个时候,长楹公主李叶原才会老老实实地躲在姐姐们的身后,生怕不小心被对方瞧上了。
  整场宴会,大部分未婚女子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那个被选去和亲的人是谁。
  李清凰坐在最前面,并没有躲闪,因为根本躲不开。从前宫宴的时候,公主们都会用尽心思打扮自己,想要艳压群芳。可是现在,却恨不得扮丑自己,让使纳王子连多看一眼的心都没有。她坐在女眷之中,就显得格外的显眼,更加显眼的则是她的态度,她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选中,她慢慢地喝着酒,又挑了自己喜欢的菜多尝了几筷。
  林缜已经从龙图阁的小小修撰调任刑部,官职还是不高,不过是从七品变成了从六品的刑部侍中。就算再被皇帝看中,他也没有资格参加这种宫宴,顾长宁也没有,他们挑了一个茶楼的雅间,品尝着春茶。
  “每年这个时候,但凡家中有女儿的,就会特别不安。”顾长宁道,“就怕被皇帝点名去突厥和亲,又或是被突厥人看上了,不得不去和亲。前几年突厥王来访西唐,偏偏就看中了颍川公主,当时颍川公主才十三岁,哭昏了却还是被抬上和亲的轿子,结果还不到一年,她就客死异乡。你猜是怎么回事?”
  林缜百无聊赖地望着茶楼外面的那棵杏花树,现在春日已尽,杏花极盛而衰,空留满树残色。
  顾长宁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无论你是回应,亦或是不回应,他都能一个人自问自答把话题继续下去。
  他慢慢地饮尽了杯中的茶水,呼吸着空气飘荡着的香气,有点神不思蜀地思考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突厥人特别不讲究,他们是父子共妻的。”顾长宁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不光是父子,就是叔侄、兄弟之间,女人也是可以共有,咱们李唐皇室当年也有父子共娶的丑事,但大抵也知道都是摆不到台面的,结果他们可好,他们就是大张旗鼓这样做,甚至还不以为耻。那位颍川公主到了突厥不足一年,就香消玉殒了。”
  他摆弄着手上的折扇,又问:“你猜,这回和亲的又是哪位?”
  大概没有人认为女帝会把自己最宠爱的安定公主推出去和亲,安定公主的名声就是突厥王子也有所耳闻。可是有所耳闻是一回事,当真见到真人又是另一回事。
  李清凰便在太液池边赏花的时候被使纳王子拦住了。
  她微一挑眉,有点诧异地望着他。
  使纳王子盯着她,露出了白生生的牙齿:“安定公主,我听说过你。”
  他的汉话不算太流畅,还带着浓重的口音。
  李清凰面不改色,回以一个疑问的眼神。
  “他们都说,安定公主是西唐最美貌的公主,我见了公主你,就知道这根本是错了,”使纳王子道,“你不光是西唐最美貌的女子,就连在草原上也是那朵最美丽的花。如果皇帝陛下愿意割爱,我是愿意同我的父汗争一争,娶你为妻。我管辖的那片草原,有无数牛羊和充足的水源,只是还缺少一颗最明亮的明珠。”
  李清凰冷笑一声,抬脚欲走:“是吗?可惜我对草原没什么感觉。”
  使纳王子张开手臂拦住她的去路:“你不愿意跟着我吗?”他的笑容有点不怀好意:“我觉得你还是再仔细想一想,跟着我,比成为父汗和各位叔伯的共妻要好得多,我可不会将你和我的兄弟一道分享。再说我父汗的年纪对你来说太大了,他对他的妻子们也很粗暴,你们从前那位颍川公主的下场,难道你不知道吗?”
  李清凰骤然逼近两步,突然一拳痛殴在他的腹部,趁着他因为痛疼而弯下腰的一刻,又毫不客气地踹了他几脚,还小心地避开了容易被人看到於痕的部位:“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她压低声音道:“你要是真有本事娶我,我也不介意大喜之夜就守寡的,你可明白?”
  使纳王子被她拳打脚踢,简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他喘着气,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丝:“我喜欢驯服那些野性难驯的野马,尤其是漂亮的胭脂马!”
  真是有病。
  李清凰掸了掸衣袖,实在懒得理他。
  她倒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被送去和亲。就是单纯看这个突厥王子不顺眼。她是公主,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若是去和亲,那也是承担了她身为公主的责任而已。她得到了多少,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她走过太液池边上的幽径,那是一条回到自己住的幽和宫的捷径。李柔月面色苍白,正在小径的尽头等她。她快步走上前去,笑着道:“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学会做了一种糕点,想去做给你尝尝。”她似乎有些魂不守舍,跟她走在一起的时候还连连回头,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李清凰回头望了一眼,满眼幽绿,却又空无一人。
  ------题外话------
  一个突厥王子对公主说了一些土味情话。
  公主没有感到心满意足,反而揍了对方一顿。


第23章 她的软肋和逆鳞003
  幽和宫的名字是有由来的,当初她出生的时候,天边有凤凰展翅的火烧云,她的父皇便给她取名清凰,还调侃说,清凰将来定有周幽王的褒姒之貌,说不准还有不少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君为博她一笑而烽火戏诸侯呢。她当然是当不成褒姒,可是她这些年游历在外,的确是和她们这些留在长安、深锁深宫的公主完全不同。
  她的天地应当更广阔,她的人生也应当更顺遂。
  李柔月不知为何今日全然心事重重,虽说是为她做糕点,结果不是忘放了什么,就是误了火候,最后做出了一笼半生不熟的糕点。李清凰问道:“姐姐今日怎么了?好像有很多心事似的。”
  “心事倒是没有,”李柔月道,“就是觉得那位突厥王子看上去十分蛮横,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李清凰哼了一声:“色厉内荏罢了。”
  被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突厥王子,就会放一些大话,她最讨厌这样的人。
  天色暗了下来,李柔月就告辞了。她没有回自己住的仙乐宫,而是去了陛下的承正殿。
  她站在巍峨的宫殿外面,掩藏在宽广衣袖下的手指紧紧攥着,银牙紧咬。
  隔了不多久,就有内侍前来为她带路:“襄阳公主,陛下传召您觐见。”
  李柔月对于这位女帝其实有种天然的、不自主的畏惧,很多时候,她并不想面对她,总觉得她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内心。她跟在内侍身边,踏进了承正殿。
  谢珝正躺在长榻上,一手托着腮,一名美貌的少年正轻柔地揉捏着她的双腿。女帝的容颜其实柔媚多于威严,她闭上眼不动也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只不过太过美貌了一些。可等她睁开眼,不动声色注视着你的时候,又很容易会去联想到蓄势待发、富有攻击性的雌豹。
  她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深深拜下:“襄阳见过陛下。”
  “柔月,”女帝缓缓道,“你说,朕把安定许配给突厥王好不好?”
  李柔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前几日李清凰还跟她抱怨说陛下竟想把她许给林缜,可这书呆子竟然连想都不想一下就断然拒绝了,她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妙。林缜是女帝手上的一把刀子,她将要用他为自己扫除门阀世家的障碍,她把自己亲生的安定公主嫁给林缜,就是为了拉拢他,驱使他为自己卖命。可是林缜拒绝了,就在突厥和西唐商讨和亲的当头拒绝了。以她对这位女帝的了解,她绝对会把清凰送去和亲。
  她怕天下说她夺了李唐的江山,怕别人说她把自己丈夫和别的妃嫔生的女儿送去北面的苦寒之地受苦,她想要成全自己的名声,就会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平阳公主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年为了扳倒皇后,她不惜打折了平阳公主的右腿,嫁祸给皇后,为了让先帝对她产生愧疚之情,她甚至都不肯给自己的女儿好好治腿。
  她觉得亏欠了平阳公主,这些年事事都依着她,就连平阳公主在宫外开府后圈养了一大群男宠,她也装作不闻不问。
  现在,终于轮到李清凰了。
  她摇了摇头:“陛下你不能这样做!”
  “你说朕不能?可是朕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朕不能做的。”女帝意味深长地问,“其实朕这些年来就是有点看不透你,你倒是说说,为何朕不能这样做?”
  “陛下难道忘记了颍川公主的下场了吗?”李柔月渐渐平静下来,她的语气很冷酷,不复平日的温柔,“难道陛下就一点都不念着母女之情,非要这样去逼迫清凰吗?陛下明明知道我们和突厥的和亲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交易,说白了,也不过是明码标价的皮肉生意罢了,突厥人可以父子共妻,叔伯共妻,兄弟共妻,送去和亲的公主简直比秦楼楚馆的妓子都不如。”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女帝怒道,“谁准你这样对朕说话!”
  “为何不能这样说?您宠着清凰,令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大家都说清凰是您最宠爱的女儿,可是实际上呢?她病倒在榻的时候您会来看一眼吗?您只是想着把她养成现在这样的性情,然后把她送给突厥人,您真的把她当成过自己的女儿吗?”李柔月跪在地上,却挺直了背脊。她不复往日的温柔柔弱,径直盯着女帝的双眼。
  谢珝笑了,她踢了一脚正在为自己捏腿的美貌少年,将他踢倒在地,又慢慢坐起身来:“襄阳,你现在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可你同清凰交好,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利用她的心思吗?你想想看,她犯下的事里,有多少回是在帮你讨回公道?你有什么资格数落朕呢,嗯?”
  “所以,襄阳这才来找陛下。”李柔月重重地叩下头去,嘭得一声,额头砸在地面上,“襄阳对突厥王十分仰慕,请陛下成全。”
  谢珝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李柔月是姚昭仪的女儿,姚昭仪过去得早,她便养在了自己的膝下。她看似温和柔弱,可从小心机就很深,她知道凭着自己是不可能在深宫中过得好的,于是就刻意和李清凰交好。李柔月心思不纯,可这么多年下来,李清凰就像是一点都没有觉察到似的,谢珝赐给她什么,她都会分一半给李柔月,还为了她和顾长宁交恶。
  李清凰当真就没有一点感觉吗?她不确定。
  可她绝对没有想到,李柔月却是愿意为她远嫁突厥。
  “你觉得你去了突厥,还能活多少天?”谢珝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若是清凰去,说不定她还能活下来。又说不准,她还能在突厥闯出一番新天地。要知道,突厥从前也是出过一位女王的。”
  李柔月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她的额头已经有了青紫的於痕,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怎么会有这样的皇帝?!
  所有的子女在她眼睛里就是一个个可以利用的棋子,每一枚棋子都各有用处,她甚至都不希望棋子会有自己的思想!
  她竟是可以用这样冷酷的语气提起自己的女儿,用这样残忍的心态去断送她将来的幸福,还能用这样冷静的心情去分析她是不是能在突厥人的草原上闯出一片天地!
  李柔月道:“陛下到底是太放心清凰,还是根本一点都不在意呢?一个西唐女人不远万里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那里的人本就痛恨我们西唐人,一个个都是虎狼之心,他们只会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就算换成陛下这样的人物,也不可能在突厥过得好的。”她平静地抬起头,毫不退让地望着谢珝:“何况是刚过十六岁生辰的清凰呢?”
  谢珝阴森森地望着她:“襄阳,这就是你跟朕说话该有态度?就算姚昭仪当年和朕算是交好,朕收养了你,也算是全了当年和姚昭仪之间的情谊,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胆敢如此对朕叫嚣!”
  “……陛下当真不肯收回成命吗?”
  “朕不送安定去,哪还有谁能去?你吗?你以为突厥王能看得上你?”
  李柔月缓缓地爬起身:“那就请陛下拭目以待。”她甚至都没等谢珝回话,就行了个礼,径自退下了。
  谢珝不怒自威,对着跪伏在她脚下的俊美少年道:“你过来。”
  少年膝行着爬到她的塌边。
  她轻轻地抚摸着少年的侧脸,语气轻柔:“你来说说,真的是朕做错了吗?”
  少年瑟缩了一下,复又认真地回答:“陛下所说的话必然是有道理的,陛下做出的决定自然也是从全局着眼,绝非常人能够领悟。庸人自是没法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
  谢珝高深莫测地看着他:“哦,你真是这样想的?你倒是乖觉。”
  少年低下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谢珝自言自语道:“我倒要看看,襄阳最后会怎么做。”
  ------题外话------
  今天是2018年的最后一天,祝大家2019年过得更加红红火火。
  我已经在存过年期间的存稿了,过年也不会荒废更新的相思才是好相思。


第24章 她的软肋和逆鳞004
  李清凰觉得这几日李柔月并不太对劲,不,应该说是很不对劲。她近来总是回避着自己,就连她想叫她一道出宫散心也是十次中有八九次会被回绝。她还问过李柔月身边的大宫女,结果那宫女也是莫名其妙,说并未觉得公主最近有什么不对的。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因为在突厥使节到访的第十日上头,宫里突然出事了,而出事的却是向来都极少行差踏错的襄阳公主李柔月。
  最初撞破这件事的是一个清和宫的小宫女。
  清和宫还是先帝在位时曾宠爱过的萧淑妃的寝宫。后来萧淑妃在争宠中落败,清和宫就成了冷宫。萧妃病死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一个几个小宫女,连皇帝都没来探病过一回。后来也有人说,因为萧妃死不瞑目,怨气森森,这清和宫到了夜晚就变得特别阴冷,但凡经过的人都能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子嘤嘤哭泣的哀婉声响。这样的传闻越来越多,清和宫就彻底荒废下来,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只是会有些做洒扫的宫女在白日里清扫一下庭院和主殿了。
  那日那个洒扫的小宫女推开清和宫的大门,却感觉不太对劲,往常紧闭的宫门大敞,里面似乎还有人声。她害怕得要命,很想要拔腿就跑,但又想着这青天白日,就算闹鬼,这鬼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吧?于是她叫来了另外的洒扫宫女,一起兢兢战战地进去查看。
  清和宫内依然保留着当年萧淑妃还在时的布置,窗台下的铜炉中升腾起清甜的熏香烟气,木质的地板用松香保养,还散发出一股松枝的香气。
  这地板上一路都是被人抛落的衣衫,歪歪扭扭地落了一路,似乎急不可待,等不及到榻上再行此事。
  既然是人不是鬼,她们也就把心落回了肚子里。
  突然,她们听见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异族男子从珠帘后冲了出来,身上只披着一件亵衣,敞着前胸,连中衣都没有穿。
  清和宫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外男?!
  她们面面相觑,根本不明白此人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又如何会在出现在清和宫里。
  那个外族男子一边拢着亵衣的前襟,一边不停去捡扔在地板上的衣裳,嘴里还用她们听不懂的话骂骂咧咧。他一抬头,就看见这几个小宫女堵在路上,他正要把人推开夺路而走,突然脸色剧变——他透过完全敞开的大门,正看见西唐女帝谢珝站在外面,面如凝霜,不怒自威,她的身边还跟着一大群宫女和内侍。
  他正穿衣的动作一顿,胡乱系好了衣带,连忙躬身行礼:“陛下,小王只是刚巧路过这里,看庭院修得漂亮,就在里面赏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女帝漠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微微露出了一个满是杀气的笑容:“使纳王子真是好心性,竟还来这里看花,王子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突厥王子笑得极是尴尬:“这……我还真不知道,还请陛下指点?”
  “这里是曾经萧淑妃的寝宫,”女帝语气淡漠,“萧妃过去多年,每到夜深人静时,这里就时有女子哭泣之声,并非什么好地方。使纳王子就算是要赏花,还是去到别处比较好。”
  女帝这样的态度反而让突厥王子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现在这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谁还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位女帝竟然全然不动怒,竟还跟他扯起了什么赏花。可就是她这样的态度也让他定下心来,他现在是代表突厥前来和谈的使节,就算是女帝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她现在的反应就说明了这个问题。
  突厥王子道:“原来此处当真有些玄机,难怪小王一进庭院,就像是被魇住了,莫名其妙就睡着了,结果当真是有女鬼啊!”
  女帝看着宫殿深处,那深处的光景都被一幅轻纱帘幔遮挡住了,她看不真切。她微微敛下眉眼,并让人看不出喜怒,可常年跟在她身边的内侍却是暗暗心惊:女帝每回露出这样的表情来,那就说明她实际已经心生杀机。
  她朝身边的教礼嬷嬷看了一眼,那位老嬷嬷心领神会,想要越过突厥王子进去查看。突厥王子打着哈哈,心里却是很紧张:“陛下,这里面乱得很,也没什么好看的。”
  女帝微微一笑,容色艳丽,却自有一股威严:“有些事情是西唐人的事,实在是不方便让王子旁观。使纳王子不如先请?”
  “可是……”他陡然看到女帝那张艳丽的笑脸,骨头就有些酥了,只是晕忽忽地想着,这位陛下不愧和安定公主李清凰是亲母女,两人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却又各有各的风情。可他虽然胆大妄为,依仗着西唐不敢跟他们翻脸,却不敢再拂了女帝的意,便道:“可是陛下既说宫中有女鬼,小王又怎么能放陛下涉险?”
  一旁等得心焦的长楹公主李叶原忙帮腔道:“陛下,既然使纳王子这样说,那就是盛情难却了。”
  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插嘴,她应该把自己完全撇干净,可是她就是有点沉不住气了,看突厥王子这副样子,她是绝不可能相信他当真只是在里面单纯地睡了一觉,他现在这种态度和模样,摆明了就是心里有鬼。既是抓奸,自然要拿双,若是现在放了他走,等下陛下若是偏袒里面的人,就这样含混了过去,那怎么可以?
  “无妨,朕既然是真龙天子,自然有老天护佑,又会有什么危险。”女帝森然道,“王子殿下,真是多虑了。”
  突厥王子见她这样说,自然也只能没什么好说的,告了罪就离开了。
  教礼嬷嬷绕进宫殿深处,隔了许久才低着头回来了,附声在女帝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李叶原听不真切,只是隐约听见襄阳公主几个字,心下一喜,虽然放走了一个突厥王子,可还是拉下了一个襄阳公主李柔月,也不枉了她特地去请求陛下出来赏花。就算突厥王子已经脱身,可是刚才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他衣冠不整从里面出来,谁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也有办法把这件事变成真的。
  女帝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红玉扳指,她肌肤雪白,衬着那枚血色红玉,红色白色,更显得触目惊心。她缓缓道:“把她拖出来。”
  ------题外话------
  2019年到了,祝愿大家新一年红红火火万事顺心。也祝我自己能不卡文也不掉头发,有次梦见头发都掉光了真的哭着醒过来。


第25章 她的软肋和逆鳞005
  如果说她刚才跟突厥王子说话还有几分喜怒难辨,现在却是实实在在地动怒了。虽然她现在的帝位是从丈夫手上抢夺过来的,可她的铁腕严苛和君主威严,都要远胜于先帝。她一发怒,便是人人都要自危。
  几个老嬷嬷恭敬应是,很快就从里面拖出了一个人来。
  那是襄阳公主李柔月,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亵衣,一张清秀如水的面容上根本没有胆怯、害怕之类的神情,她甚至只是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似乎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整个人完全都呆滞了。
  很快有宫女给取来了一张椅子,放上软垫。
  女帝缓缓坐下,又接过了宫女呈上来的热茶,那茶水的温度也是正好,笼在手心,既有热度,又不会烫口。她扯了一下红唇,根本就没看李柔月一眼,似乎是对她现在这个样子感觉很糟心:“襄阳,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李柔月没有反应,听见女帝的问话也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愿说?”
  李柔月沉默许久,只是伏在地上,低声说了一句:“陛下明鉴。”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长楹公主李叶原有点不明白,难道是觉得丑事都被当场撞破,她连求饶都放弃了吗?
  女帝轻启朱唇,缓缓地品了一口茶:“朕明白了。”
  明白?到底明白了什么?李叶原心急如焚,却还是强自忍耐,她刚才跳出来说话肯定已经引起了陛下的怀疑,再加上先前还是她求了陛下出来赏花,只要有心去想,又怎么会想不到?所以她现在就什么都不能说了,明明可以用一两句话把女帝的怒火挑得更高,让李柔月的处境更艰难,可她竟然什么都不能做!她不甘心,真是太不甘心了!
  “那朕,就成全你,”女帝道,“既然襄阳你对突厥王子有心,朕又怎么可能不成全你呢?这次和突厥和亲的人选,就是你了。但是——”
  她顿了顿,忽然把手上的茶水泼到了李柔月的脸上:“在出使突厥之前,襄阳公主禁足仙乐宫,谁都不可探视,谁也不可再来求情!”她衣袖一拂,重重地擦过李柔月的脸颊,怒气冲冲地返身离开了。
  李柔月在谁都没有看到的瞬间,嘴角扯起了一丝笑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才刚出了清和宫,迎面便碰上了李清凰。
  她也是听说身边的宫女说李柔月出了事,她就急急赶了过来。宫里若是发生什么事,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可等她赶到了,竟是已经迟了。
  她连忙避驾:“陛下。”
  女帝侧过身,目不转睛又从头到端详了她一番,她用这样挑剔的眼神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李清凰的容貌像她,但是也很像她的丈夫,她几乎是结合了两人的优点来长的,可是她的姐姐平阳公主李荣玉却不同,平阳更像她。她轻声道:“襄阳很快就要出使突厥,这几日都必须得在宫里好好地绣她的嫁衣,切勿再去打扰她。”
  李清凰一下子愣住了,这个消息恍如晴天霹雳炸响在她的头顶:“可是陛下——”
  “朕知道你和柔月交好,既然她要出嫁了,你这个当妹妹的又怎么能不好好为她高兴呢?”女帝说完,拂袖而去。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宫人。
  李叶原落后了两步,在经过低着头一脸震惊的李清凰身边,掩唇笑道:“姐姐,柔月姐姐看来真的很喜欢那位突厥王子呢,他们之前还在清和宫里幽会,现在连陛下也成全了他们,你和姐姐交情这样好,肯定是会为她高兴的,是不是?”李柔月是绝不可能看上什么突厥王子,也绝对不可能和对方幽会。
  李清凰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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