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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妻饲养实录-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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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说,有些事,越不想让它发生,它就越发生。夏舞雩想啊想,还真想起她忘了一件大事。
  郑长宁!
  “应师兄,郑长宁那边……”夏舞雩连忙唤道。
  应长安正在把玩冀临霄送来的一支謦红玛瑙梳,光滑鲜艳的玛瑙,纹路如丝絮,品次上好,看得他眼睛都直了。半晌才意识到夏舞雩和他对话,他扭过头去,“啊?”了一声。
  夏舞雩有些急:“我答应过郑长宁,要以你的名义给她赎身,她没有同意,但她攒不下钱,我想私下里给她一些。”
  “行!反正你有钱,还收了这么多聘礼!”应长安高举玛瑙梳,对着窗外射来的阳光,“哎呀,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小娘子还趟床上呢。”
  “什么!”夏舞雩吃惊,“不是说好了我从宫里回来,你就给她解毒吗?”
  “切,你师兄我就那点精力,都用在折腾你这病上了,谁管她啊,又死不了,躺那儿歇着呗。”
  夏舞雩倍感气郁,双臂扒住床头,艰难的支撑起上身,埋怨道:“纵是你那毒要不了她的命,可她是个弱女子,焉能不伤筋动骨?”
  应长安依依不舍将玛瑙梳放在梳妆台上,手朝夏舞雩一挥:“行!哥这就去给她解毒,顺便下点补药,保证不伤她,行了吧?”
  “你赶紧去。”
  “知道了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应长安回来了,居然发髻散乱、鼻青脸肿。
  “他娘的!没想到那混蛋武功这么高!”
  夏舞雩被应长安吓到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迅速冲下床。她拉住应长安,仰头打量他眼窝周围的青紫色,问道:“应师兄,谁打得你?”
  “就是那货!那个姓楼的!上次咱们在教坊司碰到的那个会甩暗器的小子!”应长安咬牙切齿,小心摸了下自己脸上的红肿,痛的“咝”了一声:“真他娘的失策,谁知道那小子这么狠!”
  夏舞雩怔愕了好一会儿,问应长安:“刑部尚书楼咏清……你怎么碰到他的,为什么打起来了?”
  应长安气恼道:“谁想到他竟然在郑长宁房间里!我从窗户进去,正好碰见他在和郑长宁说话!那混蛋!连问不问就出手,哥躲不及,挨了好几下子,幸亏赶紧跑了!你说这他娘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夏舞雩听罢,又心疼被打的应长安,又为郑长宁的毒着急。谁晓得楼咏清会在那儿,搞得应长安没法解毒,这该如何是好?
  夏舞雩说道:“要不过几个时辰你再去?”
  “不去!我才不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应长安使劲的摆手,“爱咋地咋地,这事哥不管了!哼!”
  夏舞雩无奈,望着应长安去给自己上药,她是又心疼又着急,心底更是生出浓浓的愧疚。
  她对不起郑长宁!
  ***
  一边在软红阁养病,一边敦促应长安快去给郑长宁解毒。
  应长安歇了一天,终于鼓起勇气去了,可回来时却告诉夏舞雩,郑长宁的毒被别人给解了。
  夏舞雩倍感惊讶,和应长安互相瞪着对方,诧异的说:“应师兄号称‘辣手毒医’,没有你解不了的毒,也没谁解得了你的毒,是谁救了郑长宁?”
  “听说是那个姓楼的!切!那小子到底什么来路,竟连我辣手毒医的毒都能解!”这关乎面子,关乎名号,更关乎尊严,应长安咬牙切齿的说着,两手摩拳擦掌,特别想找楼咏清单挑。
  夏舞雩同样不敢相信。
  她和应长安师出罂粟谷,他们的师父“鬼医”,医术、制毒、针灸、调香,无一不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应长安自幼脾气古怪,不学别的,专修毒术,将毒术钻研到了极致,人称“辣手毒医”,是个比阎王还教人闻风丧胆的主儿。他的毒都是自己研制的,秘不外传。若说有谁能解他的毒,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师父和沐师兄。
  所以,那个楼咏清,究竟是哪来的这本事?
  师兄妹俩交换了目光,应长安擦完了掌,拿手摸起下巴,阴恻恻的一笑:“这事可奇了怪了,小师妹,你好好养病,我去找丐帮的弟兄们帮着查查那姓楼的底细!”
  由着应长安去折腾,夏舞雩继续养病。
  期间,冀临霄按照成亲前男女不得见面的规矩,没来见她,却派了府里的丫鬟来探望,朝他汇报情况。
  婚期定在九月初八,软红阁这边也在准备嫁妆,一时之间,街头巷尾都在热议软红阁嫁妓之事。应长安悉心照顾夏舞雩,虽嘴上不说,但夏舞雩知道,他对她嫁人的决定颇有微词,还不顾她的阻挠,写信告诉了沐师兄。
  终于,在婚期的前一日,夏舞雩痊愈了。
  软红阁的老鸨将冀府送来的嫁衣首饰捧来她屋里,让她试穿。
  九月初八,她出嫁了。
  花街柳巷从没有在白天这么热闹过,妓。女们也难得的全都早起。临街的每一幢楼的每一扇窗户上,都趴着一排脑袋,全都为了看这难得一见的奇观,更是想一睹夏舞雩穿嫁衣的样子。
  夏舞雩本人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她蒙着盖头呢,大家能看到些什么?
  但尽管如此,她在被送出软红阁的时候,还是听见一片起哄的声音。有人吹着口哨,喊她掀起盖头,她在盖头下冷冷的勾起唇角,心里清楚,他们没把她当官家夫人,仍旧当她是个玩物。
  这无可厚非,因为就连她自己,也对这场婚姻不存有任何旁的想法。
  这只是一场交易,她出卖自己,让冀临霄买单。
  八人抬的轿子走出花街柳巷,走过一条条长街。奏乐声热闹明亮,官媒在前头拎着个花篮子,不断给路人撒礼钱。
  夏舞雩在冀府门口,被官媒扶下车。有人递给她一条红绸子,叫她拿着,视线从盖头下顺着绸子看过去,看见的是一双赤缎黑底皂靴。夏舞雩心中如秋季平静的湖水那样,没有半点波澜。她持着红绸子朝前走,身后有人轻轻拍了她一下,她知道是应长安,也知道他这动作里融着的情感。
  十几年师兄妹,情同手足,纵然师兄对她的决定是恼怒的,也依旧会理解她,站在她的身后,做她的依靠。
  跨马鞍,跨火盆,冀临霄把婚事安排的一项程序都不漏。
  他们拜了堂后,夏舞雩便被送到洞房,等着冀临霄。
  在床头刚坐定,就有丫鬟过来告知,说夫人若是饿了,尽管吃吃喝喝,不用管大人。夏舞雩在盖头下“嗯”了声,有些意外冀临霄还挺体贴的,那她就不客气了。
  桌上的饭菜正热,夏舞雩吃饱,便继续回到床头坐着,等冀临霄。
  丫鬟又过来把床上的红枣、花生等物扫下去,笑嘻嘻对夏舞雩道:“大人说了,夫人才病好,要是觉得累了可以睡会儿,不用一直等他。”
  夏舞雩又是一诧,回道:“看不出你们大人生活上这般细致。”
  丫鬟摇头说:“大人才不细致呢!平时都是为了节省时间好去办公,生活上粗糙的很!现在大人有了夫人,得疼着宠着是不是?一用心了,自然就细致起来了!他对自己却还粗糙着呢!”
  夏舞雩心想这丫鬟挺会说话的,讨好了自己,又把冀临霄美言了一番,这么一张巧嘴,比她主人是好多了。想了想,便拿出个红包打赏给她。这红包是软红阁老鸨事先给夏舞雩装的,让她适时打赏些冀府的下人,拉拉关系,免得被孤立。
  不过事实证明,冀府的下人们都很友善,丝毫没有对她青楼女子的身份有什么芥蒂,反倒一个个的都很为冀临霄高兴。
  夏舞雩又坐了一会儿,是真困了,便打发了丫鬟出去,穿着嫁衣躺下,想休息会儿。
  渐渐的睡意来袭,夏舞雩陷入浅眠。而洞房外,冀临霄靠着楼咏清和冀祥两个好友帮着挡酒,才终于摆脱宾客,来到门前。
  他身上也沾了不少酒味,神智微醺,见丫鬟们全都整整齐齐立在门外,心里蓦地有些紧张。
  他问道:“织……夫人可还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v,更9000,大婚和婚后调。教冀大人……欢迎订阅!

  ☆、第25章 婚后生活开始(三合一)

  “回禀大人,夫人已经歇下了。”丫鬟道。
  冀临霄一怔; 朝丫鬟们摆手; 示意她们只留个值夜的,余下的都回去休息。
  想着夏舞雩歇下了; 他身上的酒味又对她刚康复的身体不好,冀临霄放低脚步; 默默离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 低声对值夜的丫鬟说:“夫人中途要是醒了,就伺候她更衣入寝。”
  丫鬟点头答是; 心里却存了些想法不吐不快,她走到冀临霄跟前; 小声说:“今日可是大人的新婚,把夫人一个人留在洞房; 夫人会不会觉得是受了冷落……”
  冀临霄唇角抽了抽。受冷落?若他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娶个良家女子,自不会让她独守空房。可织艳……冀府这些人不知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自然不明白他现下的行事了; 他也不想解释。
  “照我说的做。”给丫鬟留下命令; 冀临霄双手负后; 无声离去。
  洞房内,夏舞雩在大红色的床上翻了个身; 迷迷糊糊的扯开被子,抱着继续睡。隐约知道蜡烛还烧着,不知自己又这样睡了多久; 直到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忽然划过一道银芒,闪电如蛇,引来雷声滚滚,那低沉轰炸的雷声一瞬之间击到了夏舞雩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她猛地惊醒,一睁眼就看见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雷声轰鸣,夏舞雩惊叫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
  雷声!
  闪电!
  她最怕的东西!
  她永远不会忘记,十六年前,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燕国铁骑攻入蓬莱的皇城,马蹄踏碎他们的故园,泛着寒光的刀刃和剑戟,夺走了她一个又一个亲近之人的性命。
  那时候,她躲在母后的床下,亲眼看见母后被一群畜。生挑断手脚筋脉,按在桌子上蹂。躏至死。母后浑身都是血,还有血混合着脏污的东西从她的双腿间流出来,母后直到死都还使劲的睁着眼睛。
  母后的宫女们也都没有逃过劫难,她们一个个的被扒掉衣服,被轮番侮。辱,最后被剑刺穿了身体,挑出了肠子!她们的肠子从豁口里出来,一路蜿蜒着绞在一起。她怕的浑身哆嗦,难受的不停的哭,那些眼泪混着鼻涕,黏糊糊的粘在脸上,她看着满殿的死人死不瞑目,听着侵略者们放。荡的、庆祝的笑声!
  然后,她被他们发现了。
  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深夜,他们将她从床下拖出来,踩着她瘦小的身体,放声的笑。
  他们用剑,在她身上划出一条条伤痕,她看着自己的血流了满地。
  她只能哭,一个四岁的孩子,只能哭。
  她连挣扎的力气都不具备。
  那些人将她倒着提起来,像剥果子那样,剥掉她的衣服,扔她在地上,哈哈淫。笑着看着她。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开怀的嘴脸,永远记得他们说过的话:“她是刚才那死掉女人的女儿是不是?哈哈,蓬莱最小的公主吧,美人的女儿也是美人,老子尝过宫里这么多美人,还没试过这么小的美人呢,哈哈……”
  那些话,像是诅咒般恶毒。
  那些人的脸,是她从没有见过的禽。兽般的面目。
  电闪、雷鸣,划过夜空的银芒点亮整个皇宫,那瞬间照出的是累累尸骨,是血流成河。
  雷鸣的轰响也盖不住皇宫里的惨叫,那是尸山血海,是人间地狱……
  红色的嫁衣被滚出了层层褶皱,夏舞雩抱着自己的身体,在地上连滚带爬,疯狂的寻找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一切就像是回到了那一年,她无处藏身,被母后塞到床下,却还是被那些人发现,掐着她的脚踝把她拖出来。
  不要杀她!不要靠近她!滚!都滚开!
  她跌跌撞撞的跑着,撞倒了椅子,撞倒了衣架,又被自己的嫁衣绊到,重重的摔在地上,抱着身躯瑟瑟发抖着蠕动。
  洞房外那值夜的丫鬟这会儿已经睡着了,突然被房内的响动吵醒,怔了一怔,起身想要敲门询问夏舞雩,不妨头顶闪电划过,一道响雷炸开,盖过了屋内所有的声音。
  她仰头,见大雨倾盆而下,雨势大的像是把天整个翻了过来,滂沱的雨声夹杂雷鸣,阻隔了洞房内的所有声音。
  丫鬟听不见了,靠在门板上,歪着脑袋昏昏欲睡。而一门之隔,夏舞雩哭着抱紧自己,朝着一个柜子扑过去。
  柜门被她打开,里面的衣物器具被她疯狂的扒拉出来,她边哭边扒,跪着从余下的衣物器具上爬过,爬进了柜子里缩成一团。
  窗外,闪电、雷声、大雨。
  柜子里,无助、颤抖、哭泣。
  一整夜,支离破碎……
  ***
  翌日,当冀临霄在凌乱的洞房里找不见夏舞雩时,整张脸绷的吓人。
  昨晚值夜的丫鬟跪在地上,灰溜溜的低着头,很是自责的说道:“雷雨声太大,小的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但小的确定夫人是没有踏出房间的……”
  冀临霄恼怒的瞪了她一眼,视线在房内徘徊。翻倒的椅子,散架的衣架,挂在桌腿上的嫁衣残片……昨夜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视线,扫到了角落里的衣柜。
  那衣柜前全是衣物和器具,均是原本放在柜子中的。堆叠整齐的衣物,凌乱的洒了一地,冀临霄看向柜子,柜门露出窄窄的一条缝,缝隙里伸出一点艳红色,正是一角嫁衣。
  冀临霄不禁心头一紧,抬脚大步过去,迈过那些衣物器具,停在衣柜前,打开柜门。
  柜门开了,原本黑漆漆的柜子照进阳光,将柜子里的人照得清清楚楚。
  冀临霄委实吓了一跳,身形僵了半晌,才蹲下身,吃惊的看着衣柜里的夏舞雩。
  她睡着了,低着头,把半张脸埋在嫁衣里。他能看见她早就乱了的头发,金银首饰掉在脚边,有些挂在嫁衣上,青丝凌乱披下,把她的另外半张脸也盖住。
  柜子狭小,她却蜷缩成更紧更小的一团,双臂还保持着抱着自己的姿态。
  冀临霄仿佛忘记了呼吸,半晌都还是惊讶的、心疼的表情,眉头紧紧的皱着,艰难的凝视柜子里的人。
  他缓缓的抬手,小心的将她脸前的头发拨开,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的,看见她苍白、充满了痛苦的小脸。白皙的脸,白的像是夏末残蝶那脆弱的翅膀,残留着还未全干的泪水,将妆容破坏得彻彻底底。
  冀临霄仿佛听见内心深处传来沉沉的一声钝痛,袭遍全身,令他抬起的手在她的脸颊边发抖,欲落不落,竟不知该如何触碰到她。
  昨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为什么要把房间弄得如此凌乱,又为什么要跑进柜子里?
  他沉思着,不知不觉加重了喘息,那只手终是小心翼翼落在了她的眼角,将一滴泪珠勾去。
  这动作惊醒了夏舞雩,她发出痛苦的低吟,令冀临霄身子一僵,定定凝视着她。她睁开眼,茫然的看着晒向自己的朝阳,茫然中夹杂着还未散去的浓浓痛苦,对上冀临霄心疼的、探究的表情。
  “你……”
  “大人……”
  冀临霄喉结滚了滚,道:“有话待会儿说,我先抱你出来。”
  夏舞雩看着他,想动,却浑身僵的动不了。冀临霄一手绕过她的,一手揽过她膝下,小心翼翼将她抱了出来。这身子纤弱冰冷,他一下子就能感受得到,心里不免疼惜了些许,他把夏舞雩放在了床上。而她僵硬的身体连坐都坐不稳,一坐下就歪向冀临霄,他只得腾出一手,将她揽在肩头。
  “怎么回事?”冀临霄问。
  夏舞雩靠在他肩上,思绪回到昨夜,想起电闪雷鸣,便知道自己是老毛病又犯了。她无力的喃喃:“没什么,我有梦游的习惯,昨夜恰好发作了而已。”
  梦游?这个答案冀临霄是不信的。梦游的话,怎会看着那么痛苦,还流眼泪?他觉得,她似乎是哭了一整夜的。
  “大人,给你添麻烦了,我没事。今日该是去拜见你义父义母了吧,我收拾一下就可以走,请大人稍等。”
  见她要起身,冀临霄揽住她身子,说道:“你先睡一觉,看你昨晚定是没睡好。”
  “不妨事,大人,我睡得很好。”
  冀临霄皱眉,思忖了会儿,说:“那就先吃点东西再出发。”
  “嗯。”夏舞雩扯了扯嘴角,呈现一抹单薄无力的笑。
  昨晚那样折腾,整个人胃口极差,早饭没吃下多少东西。夏舞雩勉强给自己塞了碗白粥,便回房去梳妆打扮。有时候,她会庆幸自己擅长画这种浓艳无比的妆容,比如说现在,她就靠着这样的妆容掩盖了所有的倦色,也包裹住自己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保护着这块心田不被任何人踏入进来。
  梳妆打扮妥当,她随着冀临霄上了马车,去往冀明鹤的住处。
  在那修竹掩映、海棠绕墙,长满地锦和青苔的古朴院落里,她跟在冀临霄身侧,走过纹路浅浅的青石板转,走入正堂,跪在了堂前的一双主人面前。
  接着,头顶上传来一道苍老沉稳的声音:“抬起头来,让咱家瞧瞧。”
  夏舞雩依言抬起头,入目的是端坐的冀明鹤。他的眼睛很亮,瞳孔深邃而凝视,细细将她打量,他的每一分目光都精细的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
  “义父。”夏舞雩从善如流的唤道。
  “嗯,好。”冀明鹤笑了笑,“过来义父这边吧。”
  “是。”夏舞雩以谦恭的姿态,来到冀明鹤的面前,再跪好,“儿媳见过义父义母,给义父义母敬茶。”
  立刻有丫鬟端了茶来,夏舞雩双手捧过茶,相继奉给冀明鹤和冀夫人。
  冀明鹤笑着接过,给了夏舞雩红包,侧脸问冀夫人:“你看织艳,觉得怎样?”
  冀夫人是冀明鹤娶的寡妇,门第不高,没什么架子,与冀临霄也无母子感情。她只看着夏舞雩笑道:“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多谢义母的夸赞。”夏舞雩笑容腼腆,从冀夫人的手里也接了红包。
  倒是夏舞雩在起身退回到冀临霄身边的过程中,瞧见侧厅的门洞后面扒着个小姑娘,看年纪,比她小些,看穿着打扮,大概是冀夫人嫁过来时带着的那个女儿。
  “巧巧,你偷看做什么?”冀夫人发现了女儿。
  冀巧巧本就不好意思出来,又见夏舞雩姿容绝佳,当真是自惭形秽,此刻听得自己被发现,马上红着脸跑走了。夏舞雩只当是个小插曲,不予理会。
  “织艳。”冀明鹤突然点了她的名字。
  “你随我走走,咱家有话和你说。”
  “是。”夏舞雩快步过去,主动搀扶起冀明鹤,回头望了冀临霄一眼,随着冀明鹤走去后院。
  这座宅子很僻静,走在院里,听不到什么院墙外的声音,偶有犬吠声,还隔得很远。
  夏舞雩亦步亦趋,照顾着冀明鹤的步速。一团五叶地锦松松垮垮的爬在院墙上,冀明鹤停住,盯着看了会儿,悠悠说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夏舞雩见他停下,便轻轻松开他,回道:“义父莫不是在想,转眼之间,膝下的孩子也成家了。”
  “不……我是在想,原来,有些人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了。”
  夏舞雩听得出“离开”两字的意思,乖觉的不再说话。
  “咱家听说,你是三年前来帝京的。”冀明鹤忽然说起。
  “是,儿媳自小父母双亡,从前是流民,三年前到了帝京后,被软红阁收下做起了舞妓。”
  “嗯……临霄也是这样说的。”冀明鹤凝望着院墙上的地锦,说道:“你从前,不叫织艳吧。”
  “是。”
  “哦……那你可以和义父说说,你本来的名字吗?”
  本来的名字,这如何能说?夏舞雩心中不禁苦涩,面上不动声色的说:“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没有别的亲人,所以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是吗,你原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冀明鹤缓缓扭过头来,瞳底像是点着两盏烛火,明明凿凿的看入夏舞雩的眼。
  “织艳,你为什么要说谎呢?”
  夏舞雩顿时心头一紧。
  “咱家在宫中那么些年,不说火眼金睛,至少有些东西还是看得出来的。”冀明鹤道:“临霄说,你嫁给他是因为渴望荣华富贵,但我看得出来,你在说谎,我看得出,你不是个会动心于荣华富贵之人。”
  夏舞雩的心一阵紧过一阵,真不愧是在掌印太监之位上平安熬到退休的人,冀明鹤的这双眼,和火眼金睛也差不离了。
  “义父明鉴,儿媳……是真的不愿再倚门卖笑,是真的……想过寻常女儿家相夫教子的生活。”
  “那你怎么会说服临霄娶你?临霄那孩子我了解,他讨厌青楼女子。”冀明鹤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的传入夏舞雩的耳中,“你……是不是握有他什么把柄?”
  “义父过虑了。”
  “咱家没有过虑,临霄说,你已经是他的人了,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如果是真话,我知道他不会主动碰你,所以只能是着了你的道;如果是假话,那么,他大概是有把柄落在你手上了。”
  夏舞雩一时哑口无言,冀明鹤只用了短短的时间,就将她看得一清二楚,姜还是老的辣,这段数差得真是太大了。
  低下头,垂眼看着地面,不再作声。她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只会越描越黑。
  冀明鹤静静的打量着夏舞雩,良久,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夏舞雩稍稍抬头,平静的与冀明鹤对视,冀明鹤笑了笑,忽然说道:“临霄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夏舞雩眼底闪现些诧异。
  冀明鹤说:“他和你一样,从小就失去了亲生父母,没有人愿意收养他。我想将他收到膝下,奈何我是个宫里的阉人,没法将他带进宫,只好通过朋友的关系,把他送到几十里外的一位隐士高人门下。”
  夏舞雩想到冀临霄的武功,心忖那位隐士高人约摸就是他的师父。
  “可惜啊,数年前,那门中出了叛徒,将同门全都毒杀了,那位隐士高人也不幸罹难,只有临霄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却也伤的不轻。”
  夏舞雩一惊:“后来呢?”
  “后来,临霄拖着一身伤来到帝京,怕给我添麻烦,没知会我。再后来,他瞒着我参加科考,入了都察院供职,凭着本事和尽职的态度,得到英宗认可,坐到了今天的位置。这其中有多少苦,我是难以数说的,但我想,这和你夺得花魁的位置一样,都付出了旁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吧。”
  夏舞雩静默。
  “织艳,虽然我不知道你嫁给临霄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我不会干涉,只想做一个请求。”
  “义父要请求我?”
  冀明鹤缓声道:“我只请求,你能好好待临霄,不要做任何伤害他的事。”
  “这一点,我会的。”她是恩怨分明之人,冀临霄不曾伤害于她,她也定不做伤害他的事。
  冀明鹤得到满意的答案,笑意淡浮,再度将目光投向爬满青苔的院墙。
  起风了,秋风微凉,他幽幽道:“去吧,记住你今日对义父的承诺。”
  “儿媳明白,义父,我告退了。”
  “去吧……”
  夏舞雩后退了几步,在转身的一刻,似乎听见自己心中有石头落地的声音。
  方才被冀明鹤揪出的那一瞬,真是紧张死她了。还好,冀明鹤没有多问。
  沿着来时的路,走向正厅,一路上夏舞雩都觉得冀明鹤在盯着她后背看,她不敢掉以轻心。
  在靠近正厅的时候,她瞧见冀临霄和一人在前方说话,仔细一看那人装束,原是冀祥。想必是冀祥知道今日冀临霄会来此,便请假出来恭贺。
  果不其然,冀祥一个眼尖看见夏舞雩,忙丢了冀临霄小跑过来,噗嗤噗嗤喘着:“小嫂子小嫂子!还记得我不?我是义父的干儿子冀祥啊!”
  冀临霄感到脑后有乌鸦飞过,沉下脸道:“乱喊什么!还不把‘小’字给去了。”
  “啊?啊!对、对!霄哥说得对,是嫂子不是小嫂子。”冀祥春光明媚,给夏舞雩做了个大大的揖,“嫂子好,恭喜嫂子贺喜嫂子,祝嫂子和霄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冀临霄脸色更难看。
  夏舞雩自问脸皮还是厚过冀临霄的,她笑道:“多谢冀少监。”
  “对了。”夏舞雩问:“你们在这里说话,可是义母已经离开了?”
  “没有呀!干娘还在正厅!是刚才来客人了,徐大人家的侧室,跟干娘是朋友!”
  “徐大人?”夏舞雩盯着冀祥,“哪个徐大人?”
  “就是枢密院的枢密使徐桂徐大人!”
  徐桂!
  这个名字触及耳边,宛如猛虎扬起利爪,狠狠在夏舞雩的心口刨出三道爪痕。心随之剧痛,痛苦的同时,又似有一束劲草要从伤了的地方破土而出,疯狂的生长蔓延。
  想起宫宴那日没能杀掉徐桂,就似身体里被埋了一根刺,时时刻刻折磨着她。她要多谢苍天保佑,让她这么快又迎来了新的机会,她说什么也要将机会把握住!
  “既然是义母的朋友来了,我也应当去问候,方能不失德仪。”夏舞雩望向冀临霄,脸上美艳的笑容无懈可击。
  冀临霄点头,她再一笑,施施然而去。
  徐桂的侧室是吗?她在心中幽幽的说:对不起。
  很快夏舞雩就见到那位侧室,娘家姓胡,与冀夫人年纪差不多。这胡氏也是小门小户出身,嫁给徐桂,只能做侧室。见了夏舞雩,胡氏倒是喜欢,更多的是对她年轻貌美的艳羡,不禁拉着夏舞雩的手,热情的很。
  夏舞雩自然也热情的侃回去。
  一来二去,两人说开了,夏舞雩便把冀明鹤一个人在后院这事说给冀夫人,冀夫人只当夏舞雩是好意提醒,便找冀明鹤去。如此,夏舞雩得到了和胡氏独处的时机。
  夏舞雩动动鼻子,凝神似的,问道:“夫人这衣裳好香啊,是用的什么香方?”
  “哎,还能是什么啊,左不过大街上卖的玩意儿,不值一提。倒是少夫人你……”胡氏也嗅了嗅,“你衣裳的香气很特别,我从没有在别人身上闻到过。”
  夏舞雩笑语嫣然:“说来惭愧,我这熏衣的香饼,是托人从西域楼兰弄来的,听说是楼兰宠妃找专人调制而成。她用了此香后,楼兰王甚是喜欢,如今那宠妃已经是王后了。”
  “竟有这等事?”
  “我一开始也不信呢,后来一打听,还真有此事。说是这种香里添加了些男人喜欢的味道,熏在衣服上,就是能有将男人留在房里的作用。”夏舞雩不好意思的说:“我家大人就很喜欢我用这熏香,所以……夫人别笑话我就是了。”
  听了这话,胡氏哪里还会笑话夏舞雩,只心想着这熏香真有将男人留下的作用吗?若真如此的话,那她便要借着这熏香多分些老爷的宠爱,这样才能踩在后宅那些个女人的头上。
  胡氏想了想,舔着脸,堆起诚恳的笑容,问夏舞雩:“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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