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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宰辅在上-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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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然眉头陡然蹙起,心里头又是怒意翻腾又是心疼不已,劈手便将她手里头的簪子夺过扔到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闻昭见这人竟没走,还进来了,当下斥道,“出去!”趁着这痛感带来的清醒还没过去,闻昭急着要将他推开。
  然而眼前的男子那般好看,身上也是好闻的气息,闻昭心里的火舌再一次舔上来。
  担心自己会贴上去缠他,闻昭再一次从头上拔下一支发钗。
  “你做甚么!只知道伤害自己,你怎么不去将那幕后之人宰了?!”陆然心里恼怒,说话也不如往日从容。
  再一次将钗子扔出去,陆然转而环臂箍住了闻昭,下颌抵在她馨香的发顶上,闭了闭眼,声音低了下来,“不要伤害自己了……”他的话语温和柔软,里头还带了几分企求。
  “如果那人……是自己的妹妹呢?我要将她宰了吗?”这一句低不可闻,又带着死灰般的平静。
  怀里的姑娘陡然安静了下来,陆然心里却更慌,一只手捧过她的脸,竟见她已是泪流满面。
  她不再挣扎抵抗,转而双手环上他的脖颈,紧贴着他,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想要嵌进他的怀里。她比任何时候都热情,眼泪却越流越多。
  她的味道除了一贯有的清甜,还多了一股子泪水的苦涩。
  这苦涩直往陆然心里头钻,再一次拉开她,道,“我带你去看郎中。”他的呼吸声有些重,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
  一把将她抱起,出了房门却陡然听见了人声,似是有不少人往这边走来。
  那背后之人竟是想彻底毁了闻昭!
  陆然第一次有了可怕的念头,他想要毁了那背后之人。哪怕她是个姑娘。
  听兰本不欲进行这最后一步,若是二姐姐真与容许做了什么,瞒下来嫁给他就是,可若是被看见了,名声就会彻底坏掉,连带着国公府其他姑娘也会受影响。可司马毓却丝毫不留情,竟是威胁她若是不配合下去,就将她做的事告知于姜府的长辈。
  听兰觉得自己像是与妖魔做了交易似的,轻易逃脱不得。
  可她的心里却异常平静,自庄府寿宴起,她日日活在纠结挣扎中,周遭的人那么简单快乐,却都与她无关。她的心里住了一只妖怪,叫她难以安宁,直到将这妖怪放出来,她反而平静安宁了许多。
  秦氏也觉得闻昭出去得太久了,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听兰这么一提议,便要过来看,却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到了闻昭的房里,却没看见人,也没有听兰和司马毓料想中的旖旎场景。
  “昭昭这是哪儿去了?”秦氏疑道。
  这一瞬间,听兰竟是松了一口气,接道,“可能在府中哪处消食吧,二姐姐说她吃得有些多。”才说完这句就见几步远的司马毓不满地看过来,听兰移开目光假装没有看到。
  秦氏稍稍放心了些,却仍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扫了一眼司马毓,心里想着平日里也没见这姑娘和昭昭玩耍,今日却这般关心的模样,有些奇怪。
  昭昭莫不是又溜出去玩了?秦氏心下嘀咕着。
  一行人本就是吃好了的,回去的时候贵女夫人们基本上都在说笑聊天,席面差不多也该散了。
  关系远些的宾客开始陆陆续续地告辞,留下些亲近的人家及姻亲,却仍是热热闹闹的,调侃着说要闹洞房。
  外头人声嘈杂的,闻昭这边儿却只有些微水声,两个人。
  盛夏正是莲花开得最好的时节,此时的湖面上是接天的莲叶,粉粉白白的娇荷点缀其间,露珠盛满了月色娇憨地在这些莲叶芙蓉上头滑动,可湖心的姑娘却将这美不胜收的景致给比了下去,她比水莲更娇艳,比月光更皎洁,像是莲中的仙子趁着月华正好出来修行,不谙世事又蛊惑人心。
  陆然的脚尖踩在未长出湖面的荷叶上,抱紧了怀里的人儿。
  闻昭浸在清凉的湖水里,心里头的火像是被浇熄了一些似的。她的神智清明了,却仍不能推开这个抱着她的男子。在水里她只能依靠他。
  “如何?不须看郎中了?”陆然在那紧要关头突然想到,若是自己中了这药会如何解决,于是就有了二人在湖心的这一幕。
  闻昭在他怀里点点头,这般清醒地被他抱着,羞得她不想说话。
  闻熠从前院回来,听秦氏说昭昭离了席便不见了。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便开始在府里寻她。遇见了扶摇芙蕖,连忙问她们,两人只道姑娘突然说腹中有些不适要回屋休息,还说不必看郎中。
  两个丫鬟说完就觉得事有蹊跷,若只是不舒服为何要叮嘱她们不必跟着?
  那边要如何寻她且不提,此时的莲叶间却是宁静安谧,陆然絮絮地叮嘱她,“下此遇到这种事应当第一时间求救,而不是将自己藏起来,知道吗?”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很日常的柔和,就像老夫老妻之间说的一声吃饭了。
  陆然知道今天这遭让怀里的人受了苦,就算是叮嘱的话也没有用郑重的语气,“你若是怕坏了名声,就叫丫鬟悄悄去寻你的父亲兄长,他们是你的至亲,不会因此就看轻了你,只会心疼你……”
  闻昭低头不语,她回想起来也觉得应当向三哥求助才对,可她当时却只想着远离所有人。
  陆然陡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且越来越近,低声提醒了一声便立马将闻昭一同拉进水里。
  闻昭年初落水时便知道如何闭气能坚持地久些,此时自然也不会被呛到水。
  闻熠找了一圈没有结果,心里越发不安,此时靠在望月亭的柱子上,细细思索着闻昭可能的去处,或是有谁能在国公府里头劫走她。
  此时的荷塘宁静安谧,湖里头仿佛有游鱼戏水的声响,这般静好的景致却抚不平他的心绪。
  闻昭觉得胸口开始难受起来,忍不住吐了一串泡泡,陆然见此忙给她渡气。
  水中的吻与屋顶那次一般冰凉,却要柔软许多似的,如池水一般将她包围。又是这样,在清醒时分与他纠缠不清,却不能推开他。
  陆然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躲不了多久,且听脚步声应当只有一个人,很好制住。
  这样想着,便与闻昭出了水面。
  她的簪子发钗早就被摘了下来,发髻已然松散,被湖水这一浸湿,便绸缎一样披在肩上,长发如瀑的模样,在月色下当真像一个仙子,或是偷偷溜出来玩耍的美人鱼。
  可现在却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陆然见来人是闻熠,心下松了一口气,拦腰将闻昭抱出了水面。
  闻熠见竟有人从水底下出来,愣了一愣,待看清了闻昭之后,胸腔里那颗不安的心仿佛找到了个落脚之处。
  总算寻到她了。

☆、第44章 犯名讳

  可一看旁边还有个男子,且是那之前就对闻昭不一般的陆然,闻熠揽过闻昭,皱眉沉声道,“陆然你给我个解释。”得,又直呼其名了。
  陆然觉得闻熠这一生气就喊他名字的习惯有些直爽的可爱,可当下却不是笑的时候,他言简意赅道,“姜二姑娘在席上被人下药了。现在不是追究我的时候,应当先不动声色地将她带回房间。”
  闻熠一贯爱听陆然的建议,此时听他这般说,便感受到闻昭竟在瑟瑟发抖。夏夜里浑身湿透也是冷的,闻熠当下便不与陆然多说,带着闻昭就要走。
  走了几步陡然停下,回过头与陆然道,“你去我的房里换身衣裳。”
  陆然笑着点头,他的这个好友,在他的“嫌疑”还未洗清的时候仍记挂着他会否着凉。
  闻熠将闻昭抱进了屋子,滴滴答答地一路滴着水,门口的丫鬟刚来就见到这副场景,皆是一愣,闻熠径自走进了房间,见闻昭的两个大丫鬟还没有回来,便吩咐那两个来帮闻昭沐浴更衣。
  闻昭泡进温热的水里,浑身暖和了些,将这两个从未伺候过她沐浴的丫头挥退了,这才自在了些。可心里却是乱糟糟的,她要如何与三哥解释?
  说她被下的是那种药,下药之人还是那温和良善的三妹妹?
  听兰啊……给她下这种药有何用意呢,是想让她失了清白吗?可听兰是喜欢陆然的,自然不愿陆然与她……
  不对,听兰不知陆然会来。闻昭捏了捏眉心,觉得思绪有些混乱,心里也闷闷的,像是有情绪要决堤,她却加高了堤坝。
  沉下身将头也浸在水里,仿佛这样就能捋顺这事似的,却在这时候陡然想起方才在水下陆然的那一个吻来……
  闻昭觉得心里越发烦乱,为何这一世她与陆然这般纠缠不清的,难不成就是因为三年前那一次施恩?
  不得不说,这一世因为种种原因,荣国公府的处境倒是比前世好多了,起码闻昭不必时时担心会被抄家……
  前世这个时候的姜家虽然炙手可热,却已经一脚踏出了悬崖,只需给皇上一个契机,便能让国公府万劫不复。
  这时候外边响起了脚步声,扶摇芙蕖在门口见到了三公子,三公子说姑娘找到了,两人连忙进去。
  “姑娘是去哪了?吓坏扶摇了……”
  刚说完这句便被旁边的芙蕖使了个眼色,仿佛在提醒她不许多过问主子的事情,可她真的担心死了……
  闻昭默默无语,瘦瘦小小的一个人,抱臂坐在浴桶里,两个丫鬟心里头都陡然生出些心疼,可到底在心疼什么,她们却说不出来。闻昭站起身的时候,两个丫鬟看见了她手臂上的伤口,立时低呼了声,对视一眼,忙将伤药取来。
  给姑娘擦干净了身子,上了药,又换上了干爽的衣裳,正为她擦着头发,就见三公子进来了。
  “你们先退下吧。”
  闻熠取过芙蕖手里头的干帕子,为闻昭擦起了头发,一下又一下的,在安静的屋子里头沉默又温和。
  闻昭由着他,垂眸看着三哥的云纹靴,上头绣的金线一圈又一圈的,直将她的心思也绕了进去。
  “三哥……”这一声唤得像虚弱的小兽,刚舔舐完自己的伤口,委屈又坚强。
  闻熠心里一颤,手上稍稍有些不稳,他的昭昭真是被……欺负了吗?
  “三哥,我好难过啊……”她的声音里夹杂了哭腔,闻熠心绪翻腾,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闻昭觉得眼前之人让她心安的同时,却将她心里头掩藏的脆弱都勾了出来。
  上前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他的衣襟温暖又带着些淡香,闻昭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三哥,昭昭不明白……昭昭好难受……”
  闻昭稍稍长大些之后就没有哭过,这次竟然这般伤心,闻熠心里酸涩又怒意盎然,一下一下抚着闻昭的背,自己却气得直发抖,“那陆然果然欺负你了么?三哥这就去找他!”
  怀里的妹妹直摇头,滚烫的泪水透过他的衣襟烫进了他的心口,“不是他……是听兰啊……我想不通……听兰她……”
  闻熠听到不是陆然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捧着闻昭被泪水浸湿的小脸,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轻柔又专注,“昭昭可否说与三哥听?”
  这夏天的夜晚,月色温柔朦胧,院子里还有些许虫鸣,屋里头说话声絮絮。
  在三哥沉默的包容里,闻昭才发觉自己错了。
  闻熠出去的时候,披了一身的月色,他一步一步的,像是踏在雪地里。
  他何尝想过那个温和的堂妹会做出这种事?但事已至此,欺负了昭昭的,都是他的敌人。捏紧了拳,又慢慢放开,闻熠觉得前头房子的暗影,像是一只蛰伏在夜里的凶兽。
  若非他遇见了昭昭从水里头出来,她是不是打算独自一人吞下委屈?为何一个豆蔻年纪的半大姑娘,会习惯自己在暗处舔舐伤口呢……
  翌日是新妇敬茶的日子,阖府上下都齐聚在寿延堂。
  听兰一进来,就有两道视线凝在她身上,她咬紧了牙关,别过脸去。她早先就知道做坏事会遭报应,可她的内心驱使着她,她抑制不了,停不下来。
  假如她将二姐姐推下了悬崖,她也将跳下去。
  闻昭觉得眼睛有些酸涩,闭了闭眼。她不会再管这个三妹妹的事了,她能否得到上辈子的幸福安宁,自此都与她无关。
  走在回春澜院的路上,闻昭低声吩咐身后两人,“叫阿竹多多留意近日里谁与三姑娘来往得近。”
  两个人纵然疑惑却不多问,“诺”了一声,扶摇又道,“画兰说阿竹想去学些功夫。”
  “是吗,可他还那么瘦小……”
  “可阿竹执意想学,还说等他身板长好了就更不好学了。”
  “罢了,允了他吧,你们在府里头找个功夫好的护院先教教他。”
  闻昭行了几步又突然想起一茬,“画兰才十六吧,阿竹也有十三了,你们回去跟说画兰不必照顾他了……”
  扶摇芙蕖刚应了一声,就听旁边的道上传来一声,“哟,闻昭院里还有个叫画兰的丫鬟啊,可是兰儿的那个兰?”
  正是晏氏,她后头跟着听兰听月及几个丫鬟,“难道二姑娘这样懂规矩的,不晓得丫鬟不能犯了主子的名讳吗?”
  她如何不晓得?
  那画兰刚买进府的时候,说她叫陈晓兰,是她去世的母亲取的名,小小的丫头跪在地上,求娘亲把她名字里头的“兰”字留下来。虽说画兰的年纪比听兰大,可她进府的时候听兰已经到了会跑会跳的年纪了,娘亲有些为难,可她却是个心软的,这丫头这般怀念她的娘亲,私心里便想给她留个念想。
  从那之后,画兰便从没有出现在三房面前,偶尔在路上遇见了,都是垂着首极力避免被三房的人注意到。
  闻昭心里一紧。丫头犯了主子的名讳,这种事就是祖母也不能偏袒她,因为大家族里最是注重规矩。祖母总说,坏了规矩就是一个家族衰落的开始。
  深吸一口气,若是改了画兰的名字,闻昭总觉得天上的娘亲会不开心。她该怎么办?为什么受了委屈的人一句话都讲不出,那些恶人却可以站在正义的立场上呢?
  “三妹妹呢?你希望我给她改名字吗?”闻昭看向三婶身边的画兰,语气平静,眼神却锐利。若是听兰对她有一点点愧疚……
  听兰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将脸稍稍别过去。
  “哟,二姑娘要用姐姐的身份压我家兰儿吗?可我这个做娘亲的还在这里呢……”三婶越发阴阳怪气,还带着掩不住的得意。
  闻昭平日里行事小心,总叫她拿不住把柄,可这回却将把柄送到了她手里。
  这就是所谓的姐妹吗?闻昭心里一点一点凉下去,闭了闭眼道,“闻昭这就去给她改名字……”
  三婶一叹,“可那般不懂规矩的丫鬟怎能轻易饶过呢?想三年前我的老仆可是被仗毙在留香院呐,这次怎么着也得打上几板子,让她长长记□□……”
  闻昭咬紧了牙关,心里一团黑色的浓雾翻腾,漂亮的桃花眼上染了一层戾气,当下冷声道,“三婶竟还有脸提三年前的事,闻昭还以为三婶这样没心没肺的,早已经忘了阿酉为何早产,到现在还是体弱,而闻昭那时才十岁,为何会被污为谋害嫡母!”
  晏氏陡然被噎住。“你,你……”这人怎的这样与长辈说话?晏氏指尖发颤,瞪着闻昭。
  “我如何了?我说错了?”,闻昭踩着宫廷步子,一步一步靠近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三年前祖母为了听兰听月两个,不想她们那般年纪如我一样没了亲娘,所以将这件事情带过去了,三婶便能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听兰你呢?事到如今你还相信你的娘亲是清白的吗?”
  “一向温和良善的三妹妹也脏了手,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闻昭冷哼一声,仿佛再看她们便会脏了眼睛似的,转身扬长而去。扶摇芙蕖两个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忙跟了上去。
  晏氏摇晃着身子,一副急怒攻心的模样,她一个做婶子的,被一个晚辈这般冷厉责骂,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可她在方才那一瞬,心里竟是有些害怕的,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会害怕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可……一个豆蔻年纪的姑娘,眼神里为何会有那般浓重的戾气?那一瞬,她仿佛见到了铺天盖地的黑云席卷而来。
  一旁的听兰眨了眨眼才没让眼里的泪水滚落下来,动了坏心思害二姐姐是一回事,可被她这么挑明了骂还是会难受得不可遏制。
  听月张了张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三年前她只是个八岁的小丫头,一门心思只知道维护自己的娘亲,而听二姐姐的语气,她是维护错了吗?她的娘亲……是存了心思要害二伯母与二姐姐吗?在她的印象里,娘亲虽然小家子气,总爱说大房二房坏话,可却是没有真的害人的,可如今,二姐姐说她……
  她的眼里泪意晕染,若是她的娘亲做了这样的事,她如何有脸与二姐姐一同玩耍呢?而二姐姐竟是背负了这些与她们来往?二姐姐又是如何做到与仇人的女儿毫无芥蒂的玩耍说笑呢……
  “娘亲……你告诉月儿,二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晏氏见听月呆愣愣的立在那里,眼里仿佛没有了生气,忙抱住她,“月儿你别听她的话啊,娘亲是清白的……”
  晏氏还没有说完就被听月一把推开,她的小女儿脸上是陌生的神色,看着她时眼里充满了失望痛心,而这样的眼神足以让一个母亲窒息。

☆、第45章 遭报应

  这日下朝后,陆然在白玉阶上叫住了姜闻熠。
  姜闻熠为前日错怪他一事拱手道歉,陆然随意地摆摆手,“无碍,换做我也会那般想。”
  眼前这人总是比旁人多一份温和的包容,闻熠会心一笑,陆然便道,“今日闻熠先别急着回府,到我这里来喝杯茶吧。”
  闻熠听出了这是有话要与他说了,当下点点头。
  夏末的空气浓稠,压在人身上,直教人喘不过气。闻熠出陆府的时候,眼眶有些红,站定在大门口,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迈出下一步。
  八月十五这日,祖父与大哥没有回来。姜府的团圆日稍显冷清,三房的气氛更是有些不对劲。
  只有闻昙闻酉这样的小家伙丝毫不受影响似的。
  头顶的圆月银辉流转,闻酉指着那银盘咯咯笑,“五姐姐,你看,月亮真圆!”
  闻昙伸手包住闻酉伸出来的食指,肃容道,“阿酉不能指着月亮,娘亲说月亮会在你睡觉的时候,把你的耳朵割去呢!”小小的脸儿正经起来有模有样的。
  闻酉仿佛想起来了这茬似的,另一只手连忙捂上耳朵,过了会儿又转了转眼珠子道,“可娘亲说的是像镰刀的月牙儿啊,阿酉现在指的是盘子一样的月亮呢!”
  “阿酉这个你就不知道了,镰刀和盘子都是一个月亮呢,等她从盘子变成镰刀之后,会找阿酉报仇呢……”
  报仇……吗?闻昭看着两人嬉闹,在这样的温馨惬意中,她的心里竟有一丝荒凉。
  在院中吃团圆饭的时候,众人说说笑笑的,府上几个大些的姑娘却瞧着有些沉默,祖母关切地问她们,听月强笑着说昨晚没有休息好,听兰默默无语地看着听月,眼里神色复杂。
  她的妹妹才是最干净的那个,而她与娘亲的肮脏让她不适了……
  盘子里的月饼甜得腻人,也只有这种日子她才会吃吧。闻昭放下月饼,却感觉到眼前似乎有一片暗影。抬起头,见头顶竟不知何时聚了一片乌云。
  这乌云飘在幽蓝的夜空里,将那银辉遮了一角,像是吞噬人心的凶兽,要吞掉那最后一点光明。
  筵席到后边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那满月了,连闻酉都不满地嘟起嘴,其他人虽觉得扫兴,却没有像小家伙一样表露出来。
  回到房里,闻昭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坐在窗前,外头已经看不见月亮了,只有无尽的黑暗。原来在人低沉失落的时候,上天也是不肯垂怜的。
  正准备上榻休息,就见一个身影站在她的窗前,闻昭一时不知该以何面目对他,心底有些慌乱。
  那人却隔着窗子看着她,眼里有些她看不懂的神色。
  “想不想看月亮?”
  闻昭一愣,月亮不是被遮住了吗?难道他还能把月亮摘下来不成?
  陆然一声低笑,将手递给她。黑夜里,他眉目舒展,他伸出的手仿佛能带她去寻光明的地方。
  闻昭静静立着,陆然仍是伸着手笑看她,大有不罢休的意思。闻昭半信半疑地搭上他,陆然稍使劲将闻昭从屋里带出来,揽紧了她,语气笃定,“你会看到的。”
  越过几处屋顶,风声在闻昭的耳边“呜呜”的,闻昭问他要带她去哪里,陆然只说带你去看月亮。
  最后也不知是到了谁家的房顶,陆然抬头往天上看,闻昭仿佛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倾洒而下的月辉,将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银光。闻昭跟着抬起头。
  头上仍是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乌云,但却像是被哪个仙人捅出了好些窟窿似的,其中一个窟窿刚好嵌着之前消失了的圆月。那银盘那么圆,那么亮,那么完满,嵌在层层的乌云之后,隐约可见月光一束一束地倾泻下来,仿佛这儿应当有一处阶梯,有缘之人可以一阶一阶地踏上去,然后在乌云的背后,看见辉煌的月宫。
  闻昭微微睁大眼,她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最美的月色。
  这样的月光有穿透黑暗的力量,它光明,圣洁,震撼人心。
  闻昭眼睫微颤,她的心里头有一角被撬开,留下清透的泪水来,陆然看着她被月色照得莹白生光的小脸,和上头两行晶亮的清泪,柔软无奈地一叹,抬手捧住她的脸,将那些泪水一一吻去。
  随后闻昭在这样的月色里尝到了泪水的味道,它清苦,却又甘甜,它用柔软的力度将她包围,叫她逃脱不得,它纠缠,追逐,不放她走,直到她也放出心中住着的小兽。
  这样的月色叫她恍惚。
  她的小兽柔弱,带着出生不久的娇嫩,不谙世事,又跃跃欲试,笨拙地探出洞口,却被外头的亮光吓得缩了回去。可外头迷路的行人正在烤他的午饭,那香气馋得它忍着害怕探出爪子,随后才发现外头的世界那般美好,比它幽暗的洞口有趣许多。
  小兽放弃了日复一日枯燥的苦修,要与行人一同下山去那繁华人世。
  耳边的呼吸声渐重,闻昭睁开眼,推开他,声音发着颤,“带……带我回去。”
  陆然是那个吃饱喝足要带小兽下山的行人,笑得眉眼间全是惬意,拦腰抱起她,离开前还在别人家的屋顶上转了个圈。
  当晚,闻昭躺在榻上,身上的绸被轻薄,她的心也仿佛少了些重量似的,轻飘飘的,安定不了。
  翌日,闻昭去寿延堂请安,却见祖母的神色凝重。
  “兰儿现在如何了?”
  晏氏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边拭泪一边道,“将她手脚都绑起来了,来的郎中都说没法子……”
  闻昭微微睁大眼,听兰是出了什么事了么?
  “哎,到底吃错了什么?怎么痒成这样!”老夫人沉声叹气,眉间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闻昭这才了解到昨日听兰不知是怎的,竟然浑身发起痒来,不住地挠,三婶见她都将脸上挠出几道血痕了,才觉得事态严重,叫了郎中过来也不奏效,只好将她的手脚绑起来。
  这样听兰便不会再抓伤自己,可这样也苦了她,据说呜呜地哭了半夜,只求晏氏将她松绑了让她挠一挠。
  晏氏旁的都可以答应她,这个请求却只能狠心拒绝。
  闻昭皱着眉头,也想不出其中缘由。
  晏氏见闻昭不发一言的样子,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上前指着她激动大喊,“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害的兰儿!你怎的这样狠心?!她是你的三妹妹啊……”
  闻昭冷冷看她,“三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们院里出的事,如何就赖上我了?哦不对,饭也不可以乱吃,三妹妹大概就是乱吃了,三婶为何不好好查查你们的吃食,偏在这里撒泼?”昨日那般多的菜品,海鲜也不少,就是有一两样让她发痒的也不是不可能。
  老夫人一跺拐杖,“老三媳妇!没有证据莫血口喷人!闻昭丫头……与你三婶说话客气一些……”
  闻昭垂眸称是,那晏氏却还是瞪着闻昭,仿佛要在她身上瞪出窟窿似的。自从听兰将那日闻昭的“三妹妹也脏了手”解释与晏氏听之后,晏氏便防备着闻昭的报复。
  这不过几日,她的兰儿就出了事,不是她是谁?
  此时却见闻熠站在了闻昭的前头,“闻熠觉得三婶不分青红皂白便一通乱咬,实在不符一个长辈所为,既是如此,闻昭何须将她当作一个长辈尊重?”
  他的背影那般高大,说的话也是铿锵有力,叫人不好反驳。
  祖母的神色更疲惫,仿佛老了一些似的,三哥忍着心酸愧疚,仍是站得笔直,将他想要守护之人牢牢挡在后头。
  闻昭看着三哥高大的背影默默不语。晨光正好,三哥的轮廓被镀上了一层光晕,温暖又洁净。
  晏氏深吸一口气,“你是她亲哥自然偏袒她!可兰儿也是你的妹妹啊,就因为不是亲妹妹你们就要欺负她吗……呜呜……”晏氏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闻熠的眼眶发红。他的昭昭被欺负成那样的时候,他恨不得毁了整个三房,现在这个三婶却说他们欺负听兰……难道他还要好好保护那个欺负了昭昭的人么?
  自从听兰害了昭昭,且他还从陆然那里听到了她更为歹毒的计谋,他就不会再将她当作妹妹看待了。
  “三婶。”闻熠冷声喊道,平静有力的声音衬得晏氏的呜咽声有些尴尬,“三婶总说是昭昭害的,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难不成是因为你们三房做了对不起昭昭的事,所以觉得这是报复?”
  晏氏一噎,他完全说中了她的心思,只是她却不能在老夫人面前坦白。
  把泪一收,晏氏讪讪道,“闻熠这是说的什么话……”
  “那三婶是什么意思?恕闻熠愚笨,不明白三婶的意思,望三婶给个明话,好叫闻熠知晓三婶为何一心想着污蔑自己的侄女。”
  晏氏底气弱了些,“是……是三年前那事,闻昭总觉得是三婶我下的手,所以心里记恨!”
  她刚说完就传来一声低笑,闻熠道,“三婶是将我们当傻子糊弄么?昭昭若是记恨你,为何要等三年才动手,且这三年里她待三妹妹四妹妹如何,旁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这时一直沉默的听月开口道,“月儿相信二姐姐。”平日里活泼灵动的姑娘此时却是诡异的平静,不哭不闹的,眼里也没有多少神采。
  “是娘亲……对不起二姐姐……”听月的语调终于有了波动,微微打着颤,像是飘落在湖面的残叶,随着水波轻颤。她澄澈的眼看向闻昭,里头泪光盈盈。
  听月……
  闻昭觉得自己努力要保护家人是有道理的,就算府里有心思不纯的人,可也有四妹妹这样良善纯净的人。
  “哇啊……”听月看见了闻昭眼里的怜惜,心里的酸涩再也忍不住,绝了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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