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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调-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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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珩刚想礼貌地拒绝,卿羽却是抹了一把眼角,伸手接过来咬了一口。
细软滋润,清凉甜香,卿羽红着眼睛笑了:“嗯,真的很好吃。”
**********
回到宫里,卿羽一言不发,秋菱察言观色,不敢出声,悄悄沏了茶送来。
她兀自倒了一杯,又倒了一杯,直到一壶茶水见了底,她握紧了空空的杯子,良久忽地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带我去冷宫。”
她语气冰凉,惊得秋菱一愣,又迅速反应过来,料想公主是要去探望被废的江皇后,可是……
听不到回话,卿羽侧眼看她,见她一脸欲言又止,凝眉道:“怎么?”
秋菱压低了声音,道:“冷宫里的那位,今早上薨了。”
卿羽蓦地顿住步子:“你说什么?!”
秋菱赶紧低下头,小心翼翼道:“奴婢是中午的时候听小路子说的,冷宫里的那位,今早上发现的时候咽气了,太医诊断之后,说是昨天晚上就薨了。”
曾经的皇后,现在的“冷宫里的那位”,当真是世事无常,命运造化,如今她死在偏僻荒凉的冷宫里,萧承望却不出昭示,看来,是连追封都不想给她了,落到此般凄凉下场,皆是她咎由自取!
只是,主子死了,奴婢就能另择其主改头换面了么?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好事都让它凤仪殿占全了?!卿羽冷笑,连同眼神也淬了寒意:“本宫记得,从前皇后身边有两个用得十分趁手的宫女,叫什么红缨、绿萝的,你去把她们传来,本宫有话要问。”
秋菱不敢多言,当即就去传人了。
没过多久,秋菱就带了红缨和绿萝进了清平宫,二人惴惴不安地进了殿,跪下就磕头:“奴婢参见清平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卿羽看了她们一眼,端起手边的茶杯开始喝茶。
寂静空荡的大殿里,只有杯盖儿触碰杯沿儿时发出的极轻微的声响,但每一下都宛若刀光剑影划过红缨和绿萝的心上,仿佛下一刻就是鲜血流尽后的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卿羽放下茶杯,起身走下座椅,她的脚步连同说话的声音都很轻缓,甚至还携了几分笑意:“本宫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醒来百思不得其解,想起母后身边有两个聪明伶俐的人儿,这才请你们过来,给本宫解疑答惑,还请你们不要嫌麻烦就好。”
红缨绿萝二人连忙磕头,惶恐道:“公主言重了,能为公主排忧解难,是奴婢们的福气。”
卿羽淡淡一笑,不疾不徐道:“是这样,本宫昨晚在梦里见到了襄岚,她哭着跟本宫说,有人威胁着逼她做坏事,对方杀了人,也把罪名嫁祸给她,她洗不清冤屈,含恨而死,因为死得冤,不能投胎转世,孤魂野魄只能在外游荡。本宫见她哭得实在是伤心,心里不忍,就答应帮她找出那个凶手,送凶手去见她,让她瞑目,也好早些投胎做人。”
红缨绿萝听得瑟瑟发抖,卿羽走到她们面前,停住步子,居高临下问道:“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依你们所见,逼襄岚做坏事,又杀人栽赃给她,害她至死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语气虽缓和,却让听见的人手脚发凉,红缨咽了口唾沫,稳了稳心神,道:“奴婢愚钝,想不出凶手何人,请公主恕罪!”
绿萝见状,也连忙磕头道:“奴婢也想不出,公主饶命!”
卿羽看着趴在地上的二人,如同看着两只不听话的野狗:“你们……果真都不知道吗?”
她浅浅笑着,红缨蓦然抬头望见她的笑,不由心底发毛,却仍是坚决道:“奴婢粗笨,惭愧不能为公主分忧,这种事情,公主不如寻钦天监的大人过来询问,他们见多识广,定会为公主排解疑惑。”
“是吗?”卿羽笑容更深了几许,“可是,本宫觉得,只有你们才会为本宫排解这个疑惑啊。”
绿萝年龄偏小,心思不若红缨成熟老练,此时吓得快要哭出来了。红缨却仍是一副硬骨头扛到底的模样。
不愧是江皇后带出的人,胆子大,心机深,嘴也硬。卿羽面上的笑容如花瓣凋零,手形一闪,手中落了根皮鞭,敛去笑容的她犹如一头愤怒的小兽,扬手照着红缨就是狠狠一鞭。
“啪”的一声,极快、极锐利的声响在沉寂的氛围里赫然炸开,红缨脸上已是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淌了一脸。而她一声尖叫,痛得倒地打滚。
“既然你说不知道,那么本宫就让你知道!”卿羽低喝一声,手上发了狠,照脸又是一鞭,另半边脸瞬间血肉模糊溃不成样,红缨发出凄惨的哭喊,捂住血淋淋的脸连声告饶。
卿羽却是不为所动,她咬住嘴唇,手里的鞭子飒飒生风,一下又一下地抽在红缨身上,每一鞭下去都带起一串雪珠子,不多时,红缨浑身浴血,身上的衣服被鞭成了碎片,染了个透,整个人就像一只被剥皮的动物,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形状甚为可怖。
一旁的绿萝早就吓得晕了过去。
卿羽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发出一声冷笑,扬手将皮鞭丢到血泊里,道:“拉出去,乱棍打死。”
秋菱默默地喊来几个胆大的小太监,将二人抬出去,又叫了两个小宫女过来,把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小宫女手脚很麻利,不多时,地面就洗刷的干干净净了,卿羽看了一眼溅了几滴血的外衫,也褪下来丢到地上,命人拿去扔了。
窗外莺啼鸟啭,花红柳绿,可是任这世间再美,襄岚她也看不到了。
不多时,有小太监迈着细碎的步子进来复命,说红缨绿萝二人已经断气了。卿羽淡淡道:“死了两个贱婢这种小事情,也值得你特意通禀我一声?”
小太监骇然,一时说不出话,秋菱道:“往常那些个病死的奴婢都是怎么处理的?为防止出现什么不干不净的传染病,不都是拉到乱葬岗就地掩埋的吗?怎么今天却忘了?”
小太监恍然,连声告退了。
**********
晚膳里没有荤菜,清一色都是素的。何当过来巡视一番,脸色很难看,嘴巴撅的老高。
沈云珩悄悄吩咐了常余几句,常余欢快地拉着何当道:“厨房里还蒸着一只鸡、焖着几只猪蹄呢,是我专门孝敬大师父的,想来现在已经熟透了……”
话没说完,何当就率先扯了他往外走:“好小子,不枉我平日疼你!哎,有酒吗?”
“有的有的,前几天我特意从宫外打来的竹叶青,醇的很!……”
何当和常余一路嘻嘻哈哈地走了,室内余下一片寂静,沈云珩在饭桌前落了座,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儿:“过来吃饭。”
卿羽慢吞吞挪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他一连夹了好几筷子青菜搁她碗里:“发什么愣?一会儿该凉了!”
她窘然一笑,就着菜叶子扒拉了几口饭,忽然有些感动:“你对我这么好,我突然有些不忍心了。”
下午她亲手将红缨打了个半死,血肉模糊的惨状至今闭上眼睛都能清晰地看见,又下令将她们乱棍打死扔了乱葬岗,这般杀生做法,说起来确实有些残忍,估计往后的几天,她都吃不了肉了。
沈云珩竟然懂她,吩咐了厨房做的晚膳都是素食,这般细致贴心,是她没能想到的。
“现在才知道我的好了?我的优点多着呢!”他邪邪一笑,“日后嫁到成王府,为夫的闪光点等你慢慢发现。”
卿羽默不作声,只顾埋头吃饭。
沈云珩看她心事沉重的样子,也逐渐收起了不正经,怜惜地望着她:“我杀的人,可比你多的多。”
卿羽蓦地抬头看他,他唇角微勾,烛影下隐有几分冷冽的气息:“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刚满十五岁,平日里弓马练的再好,待真刀真枪的去拼杀了,才发现刀柄都握不稳。当时的主帅是本朝威武将军张启阳,亦是我的武学老师,他将我丢进包围圈,头也不回地策马走了……”
“那后来呢?”
“后来?”沈云珩笑笑,“后来我突破重围,活着走了出来。对方共有十二个人,我一人一刀,把他们的脑袋全割了下来。”
第九十七章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到这里,看到卿羽发愣的样子,遂温和笑了:“吃饭的时候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遂又夹了一筷子青笋给她:“快些吃吧,明天一早就要赶路了,十几日的路程,有你受的。”
卿羽看着自己碗里冒尖儿的饭菜,全是他满桌子夹过来的,不知怎么,突然就食之无味了,她抬头看着他,勉力扯出一丝笑来:“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一直都在骗你……”
他为她夹菜的筷子顿在半空:“什么意思?”
她仍是笑着,声音变得很柔,很轻:“从明天起,世间再无清平公主,所以,你与清平公主的婚约,便不再作数。”
他凝眉望着她:“阿羽,你在说什么?”
面前的女子容颜倾城,她依旧带着浅浅的微笑,一双剪瞳明净清澈,弯如天边弦月。
只是,她的脸越来越模糊,仿佛有无数个她,在眼前不断地晃啊晃。混乱的影像中,她缓缓站起身,朝他一步一步靠近。
他抓紧了桌沿,全身虚软无力,终于“哐”的一声,跌在地上。
她面无表情道:“我下了药。”
他看着她模糊晃动的脸越来越近,他抓住桌脚,想要站起来,可他办不到。
“对不起,我实在想不出比迷晕你更好的摆脱你的办法了。”她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将虚脱的他扶在自己腿膝上,“我是一直盼着离开梁宫,远走高飞,但是,我从未想过跟你一起走。当初应下你的求亲,包括在梁宫的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之间的亲密,都是骗你的,目的是获取你的信任,哄你高兴,让你全力协助我做事。如今,我要做的事情都已完成,我们之间也便结束了。”
他的心犹如刀割般的疼,他努力要张开嘴巴说话,可他全身绵软,根本使不上丝毫力量。
“我既要离开梁宫,也就绝不会再回来,清平公主也会从此消失,到时或是病死了,或是失踪了,都无所谓了。”她低头对视上他痛苦愤怒的眼神,挤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我不想再骗你,也骗不过自己,对不起,我终究……无法爱你。”
疏离昏黄的烛光,在他眼底折射出微弱的光芒,他勉力抬起手,想触碰她,可他拼尽了全部力气,却只抬到一半,便颓然落了下来。
她握住他冰凉的手,忍住眼中的酸意:“沈云珩,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从大燕到大梁,你为我做了很多,可我无以为报,只好先欠着吧。如果有来生,恰好再遇见你,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她忍住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水滴,语气坚定决绝:“不要去找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今日一别,但愿我们后会无期。”
说完,她放开他,拿起了早就藏在床尾的包裹。
他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冷汗淋漓,却只能远远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阿羽,你何其狠心,你竟然如此欺骗、背弃于我!
阿羽,你不要走,你若再走半步,他日我就发兵大梁,让你悔恨终生!
不要……
不要走……阿羽,我求你,不要丢下我……
卿羽将包裹牢牢缚在身上,她踏过高高的门槛,瘦削的身影隐匿在夜色之中。
沈云珩双手紧握成拳,他沉重地喘息着,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即使那里已是空无一人。
更加沉重的昏沉感涌来,他缓缓阖上了眼睛,遮住了眼底盈然的泪光。
从大燕到大梁,八千里路云和月,他穷尽一生追逐的,不过一场幻影。
他身心俱付,义无反顾,到头来,他还是失去了她。
既是蓄谋已久,出宫就变得尤为顺利,一个时辰后,她站在了大梁皇城外。
何当先她一步,已在那里等着了。看到她出来,他麻利地跳下马车,星光下他一向清冽魅惑的笑意变得有些温润了:“真决定了?不后悔?”
出了梁宫皇城,她再不是大梁的清平公主,而是要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蝼蚁小民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都说由奢入俭难,但她将荣华富贵视为过眼云烟,说弃就弃,没有丝毫留恋,怕是世间没多少人能有这份魄力。
卿羽摇摇头,给他一个宽心的笑:“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当初稀里糊涂入了梁宫,被封公主,一朝风云变幻,尊享无上荣耀,但无数个日夜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脱身,如今细算来,时间已过去七个多月,今天终于能达成所愿。
是啊,她等这一天,真的是等了太久了。
何当率先上了马车,伸手向她,恢复了笑眯眯的风流姿态:“我的乖徒儿,快些随为师逍遥快活去吧!”
她展颜而笑,搭上他的手掌,稍一借力便也进了车去。
马蹄踏着急促而工整的节奏迍迍而行,身后的宫门愈来愈远,终于渺不可见。
大梁,别了。
父皇,皇兄,感谢你们对清平的爱护和信任,请原谅我的任性,我会祈祷苍天福佑大梁,但也祈祷苍天让我们此生不复相见。
何当看着她沉默的表情,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笑道:“怎么,一想到要见到周顾,就兴奋得要傻掉了么?”
听大师父说到那个名字,卿羽有丝微微的怔然,待回过神时颊上已染了红晕。她将包袱丢过去,嗔道:“大师父!——”
何当哈哈大笑,拿起包袱垫在脑后闭目睡去了。
再狭小的空间也阻挡不了大师父睡美容觉的决心,卿羽替他驱走在脸上萦绕的蚊子,掀开帘子看着夜景。
马车行得很稳,顺利地出了城门,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两边的灯火渐次灭了下去,高大的树木无言矗立,在眼前投下重重暗影。
头顶是苍茫高远的夜空,星子密密麻麻,前方是看不见的遥远路途,万籁俱寂,唯余马蹄哒哒。
大师父说,从大梁洛安城到陈国西境边陲,约莫要颠簸上个十几天,比去大燕月凉城还要远。且要经过几道山路,很不好走,所以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卿羽归心似箭,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大师父直取笑她这是千里奔情郎,最难销魂美人恩,若周顾见到,再硬的心肠估计也要软下去了。
是的,他们此番就是要与远在陈国西境边陲的师兄周顾和二师父严城汇合。大师父说,如今他们贩马和走镖的生意就安在了那里,以后生意的重心会向陈国境内发展,很可能就不会再回露鼎记了。
当时说起这些时,卿羽难过了许久,若她随大师父去了陈国西境,就意味着从此要与师姐白露天各一方相见无期了;但若是回露鼎记……她放不下周顾。
明明已经死了心,在他一次又一次拒绝自己的时候;明明就要放下了,在自己一腔情意屡次被他的冷漠寒透了心的时候。
但就是去年冬天那次她病重时,原本连大师父都无可奈何了,可她却奇迹般地好了起来。果真是沈云珩府上的刘太医妙手回春?不过是场巧合罢了。
她为周顾伤心至深,丧失了要自己好起来的意志,这种在心底里埋下的病根,饶是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法治愈。若要得解,也只有心药了吧。
周顾就是她的心药。
那时的她,病得昏昏沉沉,意识迷乱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一步步靠近的气息。
他握住她的手,战栗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仿佛是破茧成蝶刹那间的光明,那一刻,他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再不能故作冷傲,他放开了自己,也解禁了她。
他不能无休止地伤害一个坚强善良的女孩,更何况,他原也是如此深深地喜欢着她。
“等我。”他俯在她耳边,说出这两个字。
就是这两个字,传耳入心,如滚烫的烙铁,烙在心上,支撑她慢慢好了起来。
她知道,一切都不同了。曾以为失去了他的她,从那时起,她的世界,冰雪消融,温暖如春。
可当她第二日醒来,发现他又接了紧急任务,连夜远走了。她将那个他们之间最隐秘的承诺深埋心底,等候着他的归期,却是戏剧化地等来了李平岳派出寻她的白翼。
不得已,她只得随白翼回了大梁,被困梁宫长达七个月。
若非他临别时的那句“等我”,她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在梁宫坚持下去,为了他的那句话,她忍辱负重,咬牙硬撑,从一个天真傻气的愣头青,变成了一个玩弄心计的狠女人,先是设计扳倒李平岳,再是步步紧逼赢了江皇后,担惊受怕的日子里,他是她唯一能坚持下的理由。
她做的这些,无非只是想尽快离开梁宫,回到他身边,而要离开梁宫,就要排除万难,甚至利用了沈云珩。
待到柳暗花明,她收获了无上尊荣恩宠,却又果断抛下一切,远去异国塞外,只为能追随他之左右。
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再多的困苦和黑暗,又算得了什么呢?她爱他爱了那么多年,这份情愫早已在心里从一颗小小的嫩芽儿,长成了参天大树,没有了他,大树就会轰然倒塌,将她砸得遍体鳞伤。
师兄,我这就来找你了,等我。
马车摇摇晃晃,直到东方天际被丝丝缕缕的朝霞涂抹了红彤彤的一片,她才忽然感到了疲倦,趴在大师父的腿膝上,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们师徒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一直到了山路,才打发走了马夫,二人各骑一匹马,开始进山。
他们曾在山林里生活了十年时光,对于地形早已熟稔于心,过山路绕林子是件很容易的事,即便这样,他们还是绕了整整两日,才终于绕了出来。
站在山腰处,何当手搭眉骨往远处望了望,美美地笑了:“奔波了这么久,终于要到了。”
卿羽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在他的角度朝山下望去,但见一片白白的像蘑菇一样的圆东西,不由纳闷道:“师父们做的生意不是贩马和走镖么?怎么……也养起羊来了?”
何当叹道:“行情不好,钱难赚,只得另寻出路。”说罢,催着她赶紧走了。
一直到下了山,入眼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二人朝那白蘑菇一样的“羊群”策马狂奔,卿羽也逐渐看清楚,那一大片所谓的“羊群”,竟然是帐篷。
何当依旧是风流快活的笑容,目光却是染了几分肃杀,他狠狠抽了一鞭马肚子,骏马撒蹄疾驰,直冲向前方。
无数个帐篷连绵交织,气势如汹涌海洋,耳畔渐渐传来操戈练兵之声,军号响彻云霄。
卿羽这也才意识到,这里,并非某个草原部落的大本营,而是……安兵扎寨的军营。
第九十八章 并肩
纵然她有太多疑问要问,但这时的大师父策马疾驰,朝军营疾奔而去,她也只好紧随其后,催马赶上。
二人一路赶到大营前,把守的统领模样的将领认出何当,喊了声“何太医”,就迎了上来,殷勤地接过他手里的缰绳,看到身后大汗淋漓的卿羽,疑惑道:“这位是……”
何当哈哈一笑,低声道:“主帅家属。”
统领明显一愣,但也是个聪明的,当即就笑容满面地上去嘘寒问暖,将何当的马递给身后跟着的小兵,自己亲自去替卿羽牵马。
“马屁精。”何当虽然恨恨地骂了一句,但还是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地走了。
卿羽紧走几步跟上他,忐忑不安道:“大师父,这是……”
何当头也不回继续朝前走着,伸手打了一个禁止的手势,止住了她的满腹疑问。
不时有巡视的兵将或拎着钢刀或执着长矛踏着整齐的步伐铿锵而过,目之所及皆是一派肃穆景象,卿羽只觉脊背发凉,不敢再多说话。
帐篷扎得遍地都是,偏偏何当轻车熟路,直奔目标,掀开帐幕就进了去。卿羽也连忙跟着进去。
帐内空空如也,何当失落不已,叹道:“原想给他一个惊喜,看来不凑巧呀!”
话音一落,帐幕又被打开,进来一个提壶的小兵,恭敬道:“何太医一路辛苦,先喝口水歇歇吧。”
何当倒也不客气,招呼着卿羽过来一起坐,问那小兵:“金子,主帅去了何处?”
叫金子的小兵答道:“今日有一战,天没亮主帅就率兵出征了。”
何当瞅了瞅帐外的天色,略有所思,遂遣金子出去了。抬眼看见卿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无声笑了:“为师知道你有许多问题要问,不过别着急,先听为师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很长,向来没什么耐性的大师父,此刻语气低缓,一言一语讲得很慢。
以前也听大师父长吁短叹地说起过,师兄周顾本是出身富贵人家,忽有一日家道中落,外戚趁火打劫谋了他的家财赶他出门,得遇二位师父寻了庇护之所,从此颠沛流离风尘仆仆,只为打点好师父们在外的生意,以报答养育之恩。
这个故事没有任何隐瞒的成分在里面,若要细究,便是其中人物的真实身份。
师兄周顾确系出身富贵之家,只是这个富贵之家不是一般的富甲贵族,而是陈国的皇室。周顾原名周汉旗,乃大陈先皇周勋之子,亦是前陈太子,当今大陈皇帝周宣,乃是周勋亲弟,周汉旗的亲叔叔。
大陈国的江山在周勋从祖辈那里接手过来的时候,埋了数十年的隐患就开始渐渐浮出端倪,各地藩王羽翼渐丰,拥兵自重自立为王,明里暗里挑衅朝廷,威胁越来越大。
周勋把持了朝政后,与几位心腹重臣开始实施削藩之策,为防藩王们狗急跳墙,联合起来对抗朝廷,周勋先拉拢了三位权势最大的藩王,稳住他们,他的亲弟弟周宣就是其中之一。
削藩是个十分棘手的事情,这一削,就削了四年。四年后,周宣起兵了。四年的时间,足以让他暗里招兵买马,囤积粮草,他选的时机很好,削藩期间的陈国政局动荡,又逢百年不遇的三年大旱,民间哀鸿遍野。
周宣趁势指使安插在宫里的内线操作了几起巫蛊事件,搞得人心惶惶,最终以“天命所授,奸佞惑众,誓以死清君侧”为名,堂而皇之地挥军闯京,血洗禁宫。
十八年前,周宣杀兄篡位的事迹震惊天下,那个深沉得令人窒息绝望的寒夜,那场将禁宫上头一片天空燃得血红的熊熊大火,是大陈国历史上改朝换代的前夜最后一个画面。
时年八岁的皇太子周汉旗,由大内侍卫严城与太医何当护着拼死逃出城,为掩人耳目,他们师徒相称,隐姓埋名十八年。
十八年来,他们联合前陈孤臣旧部,操练兵马,囤积粮草,只待时机成熟,揭竿而起。近些年周宣的荒唐无道在民间已惹得民怨沸腾,尤其是近两年,大陈国旱灾水涝天灾齐发,恰是举事之机。周汉旗以前朝遗孤、正统皇族之身,势要夺回失去了十八年的江山。
大师父说得不疾不徐,卿羽却听得犹如雷霆万钧,多年来萦绕于心的困惑全部迎刃而解。
她终于知道为何周顾是那样隐忍冷漠的性情,像一根矗立于天地间的荆棘,孤零零的,却又无比冷厉刚强,让人可望不可近,原是他身上压着天大的秘密。
他们师徒长期隐居祁嵇山,就是为躲避当今陈帝周宣的眼线,他们遭到黑衣死士痛下杀手,皆是周宣对他们的穷追猛打。
师父们频频出远门,借言是生意上的事情,可细想来,这十年来,她并未亲眼见过师父们处理过任何生意场上的事务,也从未听他们说起过市场行情,月凉城里那座几乎废弃的镖局不过是他们与同党会面密商要事的地方。
贩马与走镖的生意,其实所言不虚,往大了说,便是招兵买马和囤聚军饷。
这一两年来,周顾出远门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回来时步履沉重愁眉不展,疲乏得仿佛随时会倒下,原来,举事之机将近,他为此劳心劳力,彻夜不能眠。
这么些年来,他的疲累和心事,皆源于此。
故事讲完,一壶水也见了底,卿羽问道:“师姐知道这些么?”
何当道:“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非你执意要追随少主,连你也定是要瞒着的。”
周顾与师父们名义上互为师徒,但私下里,还是谨遵君臣之道,称呼周顾为“少主”。
见卿羽仍是一副迷茫震惊的表情,何当站起身来拂了拂袖子,一脸困顿打着呵欠道:“为师先去补个觉,这一路颠簸的,骨头都散了。你若还有其他要问的,等周顾回来你亲自问他吧。”
何当晃晃悠悠出去了,卿羽一个人在帐篷里如坐针毡。
她生平头一回进军营,头一回住帐篷,好奇地东瞧瞧西看看。
想来,这个大帐就是周顾的居所,里面日常用物一应俱全,床铺衣物都叠得整整齐齐,她寻摸了一番,在坐席上坐下,默默地等了一会儿,拿胳膊枕着脑袋就睡着了。
马不停蹄地在路上赶了半个月的时间,她身心俱疲,遁入梦乡睡得很沉,最终还是被一阵错落沉重的脚步声惊醒的。
草原上的风劲烈,高高扬起帐幕,她抬头一看,赫然发觉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案前燃了一盏灯,想来是金子放的。揉着又酸又麻的胳膊堪堪站起来,便见帐幕一掀,几个人影转瞬已入帐内。
为首的那个人铜盔铁甲,一边进来一边解下黑色的战袍,他深深蹙着眉头,脸上虽然倦意深沉,目光却仍鹰隼般锐利冷峻。
风来沙移,寒光铁衣,卿羽望着眼前的人,一时喉间哽咽得厉害,她极力忍着翻滚的情绪,朝他身侧同样戎装铠甲的人露出一个笑来,喊道:“二师父。”
一丝惊异自严城眼中一闪而过,他微微点头,算作答应,遣了其余几个将领模样的人出了帐去。
灯花哔啵一声,在一派寂静如梦的气氛里尤为清亮。
自别后,忆相逢,但此际真真切切地看到他了,她的心里却满满的都是惶恐。
他们分别半载之多,这么久的时间将他们磨砺成了另一番模样。记忆中的周顾多穿黑衣,那黑色仿若他本人,是夜里星光之下的赶路人,有着冷寂沧桑之感。如今他一身将军扮相,虽然英姿飒爽,可她看到的却是他血肉之躯扛着的如山重担。
他沉默地望着她,烛影摇曳中,他向她走了几步,声音如暗夜下的松涛低沉:“路途遥远,一定很累了吧。”
对视上他深邃的目光,她心慌地匆忙别开,摇头道:“不太累,路上一直有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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