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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_蔡某人-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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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缘无故的,眼见事成,忽遭意外,诸将领也是心神不宁,暗道见鬼,彼此一碰目光,只得听晏清源吩咐,各自先回了营地。
这一晚,归菀本猜晏清源定是心绪不佳,他却并没有像她想的那般怒火挂脸,基本如常,她这才想起白日里自己胡掐乱诌的那几句,暗自懊恼,想不知哪儿肯定下了大雨才是,否则,怎么会忽发大水呢?
这样到了翌日黄昏,斛律光亲自来回话,水势有回落的苗头,晏清源当机立断,也不管白昼黑夜,即刻下令立马做堰,把马靴一踩,换了衣裳就随斛律光一道去了。
直到天色微醺,归菀睡的迷糊间,仿佛有人,她把两只眼费力一睁,灯火摇曳间,那个身影渐渐清晰了,她胡乱抓过衣裳,披着坐起,见晏清源坐那不动,背对着她,一道孤峙的身影投在帐子上被拉得格外长,归菀柔声唤了句:
“世子?”
晏清源一夜未眠,眼窝底下微有郁青,回过头,冲归菀微微一笑:
“睡的好吗?”
归菀弯腰,趿拉着绣鞋走过来,站到他跟前:“世子,堰口如何了?”
晏清源抬眼,眉头微挑,笑道:“一夜奋战,眼见要成,水势忽又暴涨,天要下雨,我拿这没办法。”
听他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倒是破天荒,归菀默然,腰肢忽被他这么一揽,拽到怀里,他的手,就停在那摩挲了起来,归菀一惊,朝他脸上这么一瞧,不是个动手动脚的意思,只作沉思。
归菀是站姿,一低首,就能看见他头冠上的簪子,她僵僵被他拥着,忽然很想伸手去抚一抚他发顶,想必也是凉滑如许: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她蓦地想起当初寿春城外他说这句话时,自己就跪在他眼皮子底下,可这一瞬,却让她忽的明白他为何会吟出这样一句诗来,心境复相似,归菀攥了攥掌心,轻轻对他说道:
“世子,你先睡一觉吧,一时半刻怕水也下不去。”
晏清源长吁出口气,松开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朝榻上一躺,喃喃吩咐了句:
“帮我脱靴。”
若在平时,她定要拒绝,这会儿,什么也没说,走上前来替他褪去了马靴,仔细摆好,见他躺得随意,便把枕头朝他颈子下一塞。晏清源被她这一通摆弄,等她要走,忽捉住小手,半眯的眸光和归菀一对,他说道:
“唔,小媳妇真听话。”
见他还有心情戏谑自己,归菀一把抽开,嘴里嗔道:“世子,你好好睡罢。”
晏清源笑笑,很快,呼吸轻缓,就是个熟睡的表情。外头天光亮了,归菀把灯吹灭,再走过来,见晏清源那张俊秀的脸如常,仔细打量,和当年在寿春城外的初见,似乎半点改变也无,□□的鼻管,清晰的唇峰,浓密的长睫,唯独那眉头,微微蹙着,仿佛睡梦中也没有放下心事。
她知道,他一睁眼,便又会是眸如星光,冲人笑时,却又远比星光还要明灿。
这文雅秀致的模样,怎么就是当初寿春城外遇见的那一场噩梦呢?
白驹过隙,日子过的真快。
归菀面上淡淡的,才把思绪一收,听外头似有低语,于是,轻手轻脚走出来,见是刘响,便说道:
“世子刚睡下。”
刘响分明欲言又止,踮起脚,朝里张望了一番,面上的急色没怎么掩饰,归菀耳聪目明,早留意他神情有异,问道:
“是堰口又出事了吗?”
“哦,是,”刘响心不在焉,“陆姑娘,麻烦世子醒来知会我一声,我就在这不走,等着。”
第155章 念奴娇(24)
一轮夏日,烈烈从东山喷薄而出。
似有感知,晏清源睁了眼,起身四下一寻,归菀正坐一旁缝着她自己的袍角,便一边提上靴子,一边笑问:
“怎么,衣裳烂了?”
归菀一愣,把手中活计一放:“世子,你这才睡多久?”她那件袍子,是被野枣的荆棘刮破的,倒没什么打紧,目光高高低低一路追随着他,“刘扈从有事情找世子,还在外头等着呢。”
说着,就要替他把人叫进来,晏清源走过来,一按她肩膀,温柔笑笑:
“你忙你的罢。”
他负手出来,刘响便把他朝前引去,看看附近无人,嗓子压得极低:
“世子爷,那罗延失手了。”
说着,在晏清源那一道忽然晦暗下来的目光中把书函递了过去,等他看完,刘响一观他神情,风平浪静,可这底下的惊涛骇浪,刘响也是大约能猜的出的,小心开口:
“世子爷,这事太蹊跷了,跟慕容大行台的死简直一样蹊跷。”
晏清源咀嚼着来函中的措辞,半晌,忽蔑然一笑:“这出戏,的确有意思,你替我写封回函,告诉那罗延,他不必来颍川了,在家协助丧事,再去知会小晏,让他准备奔丧罢。”
刘响犹自心惊:“世子爷,这后头的人胆子又大心又黑,你不准备彻查吗?”
晏清源眉心乍跳,薄唇抿了抿,一双眼睛里翻滚风云,他余光回瞥了眼后头大帐,里头还坐着个浑然不觉的陆归菀,想了一想,低声对刘响交待几句,掉头回来。
衣裳补好,归菀举在手里抖了两下,又摊在榻上,叠放整齐。忽瞥见枕头上粘了几根青丝,缠绕一处,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或者两者兼有,拈在掌心,很快分清了:喏,又细又软的肯定是自己的,那粗硬些的,是他的,归菀缠在指上,不知怎的,就吟哦出来: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此情此景,甚至这句诗,都发生过似的无比熟悉,归菀一时记不起,正要解开扔掉,被人从背后一揽,一股温热气息就压在了耳后,归菀顺势转过来,两手一抵:
“怪热的,世子……”
晏清源用嘴扯下她衣裳,露出半个肩头,吻了又吻:“嗯,想谁在你这化为绕指柔?”归菀唯恐外头有人进来,哪有应对的心思,急道,“青天白日的,我不要。”
见她抗拒,晏清源不勉强,自己倒替她理好衣裳,盯着归菀,目光从眉眼到红唇,又从红唇到眉眼,过了个遍,看得归菀心里发毛:
“世子?”
晏清源笑了一声,伸手,在她脸颊上轻抚了两下,拍拍她:
“你听话。”
旁逸斜出这么一句,归菀懵然,晏清源已经不理会她,径自朝外走去了。归菀忙跟上,拽住他一片衣袖:
“世子,你又要去监工呀?我也去!”
“你还去上瘾了?不累吗?”晏清源笑,把袖子不动声色从她手里挣回来,一揉她脑袋,“乖,别出去了,你也都瞧过了,见识也涨了,没必要老跟我受这个罪。”
归菀害羞一垂首:“我想跟着你。”
晏清源无奈笑道:“清福不享,你脑子坏掉了?”
话虽如此,还是把人带上了,一扶归菀腰身,如今她机灵敏捷多了,自发就知晓去找马镫,顺势而为,一下跨坐上去,晏清源也上得马来,将人困在怀间,疾驰到了堰口。
连着决口两次,诸将心思活动都不知眼下晏清源是要继续造堰,还是另改计划,絮絮杂杂议论半晌,翘首朝东一看,一骑绝尘,等近了,晏清源翻身下马,把照夜白丢给晏清泽,同诸将走上堤坝,巡视一番,见人似乎都泄了气,蔫头蔫脑的,有坐着的,有躺着的,横七竖八,卧倒一片,见他来了,也都是个浑浑噩噩僵直的脸,茫然得很。
没有人回去,匆匆扒进肚子两碗饭,喝了瓢凉水,倒地就睡,晏清源扫视几圈,蹙眉不语,又折回来,众人见他这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行踪,无从探究,也都跟着回来。
一干人,坐在树下先歇着了。
晏清源手里的马鞭,轻轻叩在掌心,一下,又一下的,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都一言不发,归菀在一旁看得也不敢出声,悄悄离他远几步,小声问晏清泽:
“你阿兄怎么了?”
树影漏下的金光,洒在晏清源脸上,晏清泽也没办法捕捉兄长的心思,无奈冲归菀一摇头,两只眼睛,专注地定在晏清源身上。
良久,晏清源唇边忽扯出个冷峻的弧度:
“明月!”
斛律光精神一振,跑到前来,一副静候吩咐的样子。
“让他们即刻动工!”
水势大约回落稍许,微不足道,这会根本拦不住缺口,斛律光面露难色:“大将军,眼下动工,只怕又是徒劳无功啊!”
“七月流火,雨季快要过去了,我等不起,柏宫已经攻陷了台城,南梁乱成一锅粥了,贺赖见我取淮南,想必正打着巴蜀的主意,我说了,我绝不能困在颍川。”晏清源分毫不为所动,整个人,千年雪山一般凝滞,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几句,落在归菀耳朵里,脸色一白,台城是建康朝廷核心所在……她身子不由一晃,整个人,犹如雷击,不知道这个样子已经被晏清源极快地掠到余光里去了。
斛律光很发愁,人将将歇了这么一刻,地上躺着的,草帽子掩面,只怕还都在睡梦中呢,他把目光朝诸将里这么瞄一圈,大家会意,嘴巴一张,晏清源就算准了似的,手一挥:
“不必相劝,我主意已定。”
这下,无人敢违拗,斛律光便走过去,同河道监察一起,把人都呼喝起来,一根马鞭左甩右落迅疾兜了一圈,打呵欠的,乱嘟嚷的,懒腰伸长明显是个怠工的模样,一一落在晏清源眼中,他冷眸睨着,只是抱肩旁观。
慢吞吞行动起来,散漫无序,这么干下去,光见黄土入水,转眼冲个无影无踪,半日是不见一点成效,哗啦啦的洪水依旧鸣叫在耳旁,欢欣鼓舞地朝前奔流而去。
晏清源忽把马鞭一执,负起手,一路轻颠在掌心,朝河堰的缺口走过去了。
见他人一走,诸将抬脚纷纷跟上,晏清泽也自然要跟上去,一扭头,看着神情有些不在状态的归菀:“陆姊姊,你想一同去看看吗?”
归菀脑子里,被晏清源那只言片语占据着早衍化成一片烟火海中陷落的城,耳畔全是利箭交织,墙头有人不断如惊雁直坠,无数个凄凄惨惨哀嚎不止的身影在她眼前糊出了个鲜血世界……
晏清泽眼珠子骨碌一转,摸了摸腰间弹弓,没空给她解闷,但觉意外,不知归菀忽然走什么神,顺着她那道目光看去,不过是落在远处朵朵游云上,仿佛跟四下里,全然没了关系一样。
心下奇怪,却也无法,提醒她一句:“陆姊姊,你留这歇息吧。”
隐约想变声的童音,已经有几分苗头了,传到耳中,归菀一个激灵,看着他:
“你阿兄呢?”
话音刚落,其实目光已经游移到河堰上去了,他自醒目,即使隔了些距离,也一眼从人群中辨认出了他。
这个当口,晏清源那张脸,铁青有时了,看着不断负土倾倒皆成泡影的堰口,一动手腕,乌金马鞭转了个圈,忽命人拿来胡床,撩袍一坐,八风不动,目光从堰口重新回到旁侧斛律光的身上:
“堵不上是么?”
这话问的,其实是多此一举,斛律光添了添干白的唇,无奈地点点头。
晏清源继续问:“有多少人?”
斛律光一愣,赶紧回道:“近万民夫。”
“够多了,”晏清源一敲马鞭,冷笑出声:
“把土囊砾石和民夫一起给我推堰口去,用人堵,看能不能堵得上!”
听得诸将心头一震,一脸的咋舌,见晏清源那张脸冷淡异常,压下来的目光,却是坚决的让人不容置喙,一时间,无人敢劝,唯唯诺诺的,看看李元之,无动于衷,知道他不打算开口,是没人能劝得住了,斛律光一咬后槽牙,扭头就走。
不多会,就见着甲兵丁手执武器将负土的民夫齐齐驱赶至堰口,连人带土,逼跳了进去,一眨眼,人头就看不见了,这样哪里能见成效?索性把黑压压的一群聚拢,这样层叠推进,尸土交接,扑通扑通的水花声四溅,很快就把惊惶无定民夫的哀求声淹没在深处了。
未免有想要偷溜的,兵丁眼疾手快,一个长矛掷过去,就把人穿透,定在那,吓得余者再无反抗之心,抖抖索索,一个接一个地顺大流跳进了滚滚白浪中。
这一幕,未免惊骇,归菀瞧得一清二楚,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无辜民夫手无寸铁还背负着袋袋土石,就这么被赶进河中,看得人应接不暇,她后退几步,脸色难看的很。
一不留神,跌坐在地上丝毫不觉痛,归菀十分难受,喉头哽着,她呆呆看着远方,耳畔又是声声凄厉,不知是幻听,还是实情,他这个人,实在是太狠辣了呀……
不知呆坐多久,也不知晏清源那头情况如何,归菀摸索着起身,昏昏沉沉地迈开了腿,她不想留在这,仿佛头顶太阳的光芒一下被黑夜吞噬了。
此时,夕照吻上西山,打在她如玉无暇的面上,轻抹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归菀眼睛一眯,才发觉离了熟悉的地方,她方向感极差,东一脚,西一脚,前头是片小土丘,长满半拉拉的青草,被风一吹,草斜下去,本隐藏的两个脑袋,忽然暴露了在归菀的视线中。
三人目光一对,皆是一惊,那黑黢黢的眼,分明闪着锐利的光,归菀一下回神,意识到危险,扭头就跑,她的风帽掉了,一头青丝就在风中飞舞了起来,被夕阳点燃边缘,犹如火鸟翩跹。
后头这两人,本不打算追,没想到飘进眼中的竟是一头乌发,当下做出判断,毫不犹豫就撵了上来。
耳畔尽是风啸,身后渐近的杂乱脚步,简直就是催命的鼓点,归菀怕极了,没头没脑地疯跑起来,她这辈子,也没这么跑过,脑子却也不糊涂,不管其他,攒足了力气,喉咙里拼命挤出一声声喊叫:
“细作!有细作呀!”
身子不再属于自己,几乎要被风卷着上天似的,两脚明明淌过的是长草地,却又觉不沾大地,归菀恨不能此刻腾云驾雾去了,酸风射眸,碎泪隐隐,她没空去哭,脚底下忽的一绊,整个人就摔扑去老远,擦得掌心火辣辣一阵痛,没等她爬起,脚踝子被后头的人一拽,硌着石头,疼得她肠子都打结,只觉天旋地转的,下巴已经让人狠狠捏住了。
巴掌大的小脸这么一露,追上的两人又是一愣,其中一人随即把归菀的嘴捂死了,另一人道:
“行军怎么会带女人?瞧这模样,这肯定是晏清源的爱妾,他这个人,好女色天下皆知,捆起来,咱们带回去,有用没用的,交给大行台!”
说完,狠狠的目光在归菀脸上一扫,归菀发不出声,只扑闪着眼睛,两片睫毛,如急颤的蝶翅,她惊惧极了,仿佛命运又要拖着她栽进另一处绝望深渊。
一时间,脸上血色褪尽,趁他们撕自己衣裳还没堵上她嘴那手劲略有松动,对准腕子,卯足劲一张口,听得对方一声惨叫,归菀又蹿了出去。
这一回,她疯了般大喊大叫起来,嘶嚎的什么,自己都不清楚了。果然,她这么狂奔一气,发出的求救,顿时引得魏军骚动,堰口刚合上没多久,众人兴奋劲还没过去,忽入耳女人的声音,立马执械上前,到底训练有素万分警觉,从两侧包抄,就等人入榖。
后头赶上来的两人,收步一辨动静,彼此对视一眼心知肚明,怕是要闯进东军的包围圈了,后悔不迭,却也只能放手一搏,上前把跑不动的归菀这么一扑,就捉了起来。
“娘的,好歹试一试!”
话音刚落,果然就见东军小心翼翼露了脸,朝这边逼近了,遂拔出匕首,朝归菀的脖子上一架,给搡挡在了眼前。
“你是晏清源的姬妾,是不是?”问毕,拽住归菀一缕头发逼着她仰了脸,归菀吃痛,却死咬唇不吭声。
对面一阵骚动,人群中赫然走出了晏清源,众人自觉避开,他波澜不惊往那一站,手中马鞭还在,一旁紧跟着晏清泽,和兄长相比,七郎瞧见归菀的刹那,惊讶多了。
晏清源压根看都没看归菀一眼,把这两人一打量,冷笑道:
“你们是高景玉的探子?”
一看这人甚是年轻,一张面孔又煞为俊美,猜出是晏清源,可这两人明显底气不足,只能把归菀又勒紧了一把,手一动,她那白皙如瓷的脖颈就染上了一点鲜红。
“你是不是主帅晏清源?”架着归菀的一人问道。
听得诸人顿时怒火中烧,晏清源眼风一打,示意众人噤声,这人紧跟嚷道:
“这个女人,肯定是你的!你放我们回去,退到安全的地方,我们自然放人!”
“拿一个女人威胁,算什么男人!”魏军里不知哪位将军带头吼了句,这人哈哈嗤笑,显然知道晏清源攻打寿春旧事:
“那要问问你们的主帅晏清源了,当初,是怎么拿人家女儿要挟的陆士衡!我们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语落了,倒惹得四下鸦雀无声,晏清泽忍不住看向兄长,晏清源却只是微微一笑,手一扬,弓箭手顿时成阵,开弓搭箭,箭头立下瞄准了这三人,成合围之势。
“拿女人就想威胁我?做梦,”说着,眸光乍冷,下令道:
“全部给我射杀!”
第156章 念奴娇(25)
话音落时,眸光一锐,他随即落下的却是个禁令的动作,就在对方愣怔惊愕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子快似流星,飞弹出去,惨叫声一起,匕首丁零落地,这人猛地丢开归菀,捂着眼睛连连跌退了几步。
七郎手稳眼毒,对准连发,两人的眼睛就都废了。
“放箭!”晏清源复又下令。
利箭嗡鸣,几是擦着耳畔,一阵黑雨从归菀身边斜掠而去交织成诡异一道光幕,独独把她晾在中间,直到弓箭手们忽然收手,归菀纤弱的肩膀一颤,强撑着竟没有厥过去。再一定神,魏军收兵,竟无杂音,已经有条不紊往回去了。
晏清源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留给她一个决绝无情的背影,很快,拨开人群,走到前头去了。除却收拾残局的兵丁,只剩晏清泽,把弹弓朝腰间一别,走上前,好声问她:
“陆姊姊,你的伤有碍吗?”
归菀还没能回神,怔怔地朝脖子间一摸,半掌的血,这才疼得嘶了声,于是,把袖管中帕子费劲掏出,捂在上头,瞥一眼他腰间,苍白的面上勉强浮起个笑容:
“是你用弹弓救的我呀?”
当日打掉她发间玉簪的孩童游戏,鬼使神差的,化作今日救人利器。
那弯弯笑眼,温柔几许,晏清泽倒不好意思了,把脑袋一挠,嘟嘟囔囔也不知嘀咕了句什么。
“多谢。”归菀气息不稳,脸色难看的厉害。
两条腿,沉得拉不动,归菀忽发觉嗓子眼也疼,是喝了太多风,再一垂首,掌心亦火辣辣跳着。脚底不知踩了什么,疼得厉害,浑身上下,就没有对劲的地儿,归菀只得忍痛,一瘸一拐的,不知怎么煎熬到堤堰附近的。
晏清源和众将不紧不慢商议着事情,仿佛也没把刚才一幕放在心上,等说完要务,命七郎把照夜白牵来,回头一看:
那边归菀脚下更痛,金鸡独立一般把重心让另一条腿支撑着,看起来很蠢。她无力等着,四肢百骸都漂浮发软,目光时不时地朝堤堰上瞧,剩下的民夫,稀稀落落地散在各边还在做最后的查缺补漏。
晏清源负起手,走到她身边,毫无表情瞄她一眼,把人扶上马,归菀情怯,脚只能悬空着,不敢用力,颇费了番功夫才坐稳马背,等晏清源上来,听一声低斥,奔回了营地。
抱她下马时,听她“暧呦”一声,不知又碰着哪处归菀自己也不曾知道的伤处了,晏清源冷眼睨她一眼,是个十分不快的模样。
见他心情恶劣,归菀这回听话,紧紧搂着脖子不放,不再推三阻四的,可脑中闪过些什么,手底又是一松。
进了大帐,晏清源把她朝榻上一放,褪去鞋袜,捞起那只雪白的脚丫偏头看了几眼,对她说:
“别动。”
转身从药箱中取来银镊,浇了酒,小心将脚掌扎进的刺挑起,他动作很轻了,却明显感觉到归菀还是疼得一抖,脚丫不自觉蹬了蹬。
晏清源一抬眸,看她额间尽是汗,一张本就不点而红的樱唇,咬的更是鲜艳欲滴,却也是倔,一声都没吭。
不知不觉间,她再也不是那个寿春城里娇娇气气的小女孩了。
这一回,她竟然没吓哭。
刺一取出,她那娟娟眉眼,便渐渐舒展开来,见晏清源轻车熟路地做完这一切,两只清眸,在他身上驻留少顷,两人目光忽的一撞,归菀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晏清源覆过身来,开始替她脖颈上金疮药。
她身上那股香气,混着汗,反倒更浓,晏清源这才疑心归菀是不是自带体香,否则,怎么无论几时颈窝里总是散发着这么一股股让人迷醉的馥郁?他无声一笑,把她身子扳正了。
一番忙碌,他问道:
“哪儿还有伤?”
归菀温顺地把手一伸,晏清源看两眼,先拿湿手巾把泥渍擦净再上药,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归菀看在眼里,想了一想,方才要问的话又慢慢吞咽回去了。
倒是晏清源,状似无意瞥她一眼:
“你想说什么?”
归菀一愣,迟疑着轻轻摇首,冲他柔柔笑言:“没什么,我想说世子肯救我,我很感激。”
晏清源回她一记淡笑:“你下次再给我捅娄子,不要怪我袖手。”
说完,见归菀面上忧郁,便弹她香腮:“你小命既然保住了,还哭丧着脸?”
听他这样说,归菀因思绪而蹙起的眉宇放平,轻声细语的:“我以为你真的也会和爹爹一样要射死我。”说着,抬眸,清清澈澈的眼波看向他,“世子,你也是真想要射死我的罢?”
她的声音太轻,幽幽的,晏清源看向她,眸光落在归菀半垂的脸上,小巧的鼻端,微翘的唇角,还是一如当初纯洁又无辜,如何教人不怜爱?也许,就是她这个模样太会骗人,他一顿,语气不觉温柔,不答反问:
“怕吗?”
归菀心里发苦,酸涩一笑:“要说不怕,那是骗人的,可怕也没用,不是吗?爹爹当初要射死我,是怕我受辱,世子要射死我,是厌恶别人威胁你,我想的通。”
这语气,果然无怨无叹,她小脸抬起面上还只是似有若无的忧伤,晏清源眸光和她一对,心头软下来,伸手揉了揉她肩头,却是问道:
“你今天为什么会遇上那两个探子?”
本还未从险中惶然彻底回神,归菀抬起眼,竟毫不避讳回答了:
“我不喜欢看世子杀人。”
仿佛是笑她天真,晏清源冷嗤一声,把金疮药一丢,踢来胡床,坐在她对面,翘起腿,嘲弄地看着归菀:
“所以你给我瞎跑?”
她没办法否认,很不虚伪地点了头承认得干脆。
晏清源懒得跟她解释,马鞭一伸,抬起她下颌:“今天,如果是我手下士兵随性妄为,我早拉出去军法处置了,你,我念在是初犯,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世子用无辜性命去堵堰口就是不对,无论什么原因,视匹夫性命为草芥,世子是不会得人心的。”归菀回嘴,“你,你如果真想得天下,就不能这样行事。”
不提还好,她偏提,既不知内情,也丝毫不觉自己有错,晏清源忍了半日的怒火,终于泄出,语气极冲,“你给我闭嘴!”
一张脸,陡得变作阴沉,马鞭一抬,归菀以为他要抽她,一个瑟缩,两手一撑,朝后掣了掣身子。
他罕有冲她疾声厉色的时候,此刻,好不烦闷,袍子一撩,一脚踢开胡床,忽而一笑,冷眼睇之,“我的确早该让乱箭射死你。”
说完,走到案头,端起碗凉茶,仰头饮尽,重重一放,大步走了出去。
是啊,你本来就要射死我的。归菀心想,实实在在打了个寒噤,那双秀眉,又微微蹙起来了。
外头篝火哔啵,晏清源的一张脸随着行走的步伐,忽明忽暗,瞧见前头火光里走来熟悉的身影,眉头不经意一皱,站着不动了,等刘响领晏九云过来郑重行礼,他才颔首说:
“你节哀,有那罗延帮衬着办后事,你不用多操心。”
火光映照里,晏九云的五官看的分明,那张原显青涩的一张脸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变作了成年男子的轮廓,一双黑眸,哀伤地望着晏清源:
“小叔叔,我没有家了。”
晏清源不大忍心看他那双眼睛,手一伸,拍了拍他肩头:
“活着的人,要往前看,逝者已矣,你不要哀毁太过,我给你点了队人马,明日就启程吧。”
言尽于此,他也没什么太多要啰嗦的,示意刘响把人送一送,不多时,刘响回来,晏清源问道:
“事情都交待好了?”
刘响把头一点,犹犹豫豫的还想说什么,刚才回营,已经把今日自己不在场发生的意外听了个只言片语,见他一走近,说话的兵丁又都噤声了。
脸上神情这么一显露,晏清源心如明镜,却不想多提,折回大帐,见归菀已经歪在榻头睡的香甜了。走近了,才发现她两只手紧攥着薄衾的一角,眉尖微蹙,身子则蜷缩得厉害,犹似身处惊惧。
晏清源默默看她有时,走到榻头,上来把她额发一撩,分去两边,蓦地想起归菀没用饭,在脸颊上爱怜地捏了一捏,归菀倏地醒了,这一刹,分明惊恐,忽的坐起用力推过来,这般戒备,把晏清源也弄得好笑:
“你发什么疯?”
看清是他,归菀起伏不定的呼吸才变得悠长平缓,面上红红的,低声说:“我做梦了,不知道是世子。”
晏清源深深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让人起来吃了饭,洗漱过后,他也早睡,这一夜,两人各据一边,倒相安无事。
翌日一早,归菀醒来,枕边无人,她刚下榻找鞋,塞进去,只觉脚底发胀,走一步,果真还是疼,忙又龇牙皱眉地坐了回去,门外亲兵低头进来给她送饭菜时,归菀问道:
“世子呢?”
“今日要攻城,大将军早就出去了。”
“他要亲自攻城么?”归菀也不知自己为何急着问,话一出,觉得不太妥当,亲兵倒无所谓,告诉归菀:
“是,大将军会亲临城下督战。”
“哦。”归菀有些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应了声。
也不觉饿,草草用了些白粥,把榻头包裹打开,取出本书来,没翻两页,觉得那一行行字头一次那么碍眼看不进去,遂把书一合,忽发觉他那件袍子不在了,目光再一调,架上那整套的铠甲自然也没了。
归菀眼波不动,出片刻的神,又缓缓躺下了,把书朝怀中一搂,抵在下巴尖,不知怎的,嘴里情不自禁就哼起了《敕勒歌》,两只眼,定在被风吹得微微拂动的帐幕上,暗想道:
什么时候,能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也便好了。
如果他真的能做到呢?归菀脑中一掠这个想法,极快的,没再继续往下想,那首《敕勒歌》漫出大帐飘向远方了。
坝上,晏清源巡视过水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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