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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_蔡某人-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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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说了,防着你别又咬舌头自尽,便宜你了!”
这狱官冷笑一哂,转脸又“咔擦”一声锁上了。
等归菀回了东柏堂,直奔晏清源的书房,遥遥一目,见那点灯光还在,心中松口气,提裙跑了进来。
里头却并无晏清源,归菀一愣,抓住正在收拾案几的婢子问:“世子人呢?”
“世子在听事会客。”
归菀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听事跑,一口气奔来,临到跟前,屏气凝神,果然听得隐约一片人语,不觉收紧步子,廊下立着的不消看,一打眼就知是那罗延。
隔了数丈远,归菀也能感受出他那道目光里的嫌恶,便背过身去,束手而立,静静依在阑柱上,等着晏清源了。
就在归菀到的前一刻,新一份军报又飞进东柏堂,晏清源看过,传阅给这几人:
“魏平守不住寿春了,我准备让他先诈降了柏宫。”
几人把军报一一看毕,有脸上一副认同的,有一脸纠结不定的,晏清源则负手踱起步子,在个烛光下,来回缓行:
“他还想学陆士衡,柏宫一反,整个淮南对他呈包围之势,学陆士衡,除了伤亡将士,毫无意义,淮南丢了,我势必要再拿回来,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世子,颍川……”李元之欲再度提慕容绍,晏清源知道他要说什么,手一扬:
“我明白,不过眼下,没有再瞒着的必要了,乱党既除,我得回晋阳发丧,好让大相国入土为安,我走前,唔,明日就将这批乱党送到东市行刑。”
“世子是要直接砍头?”
晏清源眸光微动,冷酷一笑:“造反不是么?我不会让他们死得这般轻巧,这一回,让百官皆去观刑,我要亲自到场,斧钺汤镬!”
第114章 西江月(12)
听事里的人影鱼贯而出,归菀闻得脚步声,赶紧回眸,躲在阑柱后探了几眼,仿佛有两个眼熟的,却也没心思去辨认,这边,那罗延白她一眼,留神端详了,是个翘首相盼的意思,心底更是一声冷笑,见晏清源过来,倒也自觉,给归菀留出了路。
本满脸的冷肃,一见归菀扑到眼前,那娇俏俏的身影一现身,春燕似的,晏清源便露了笑意,在她面上这么一溜,边走边问:
“成了?”
夜风温暖,归菀浑身却在发颤,也不知是怕是喜,声线明显走样:“卢伯伯他,想要避世著书,世子看这样成吗?他不会再想着杀你了!他答应了我!”
“哦?是么?他可不是志在长林丰草的人,”晏清源漫不经心应付一句,面上毫无波澜,“你说说看,你是怎么劝下来这把硬骨头的?”
听他是这么个评价,褒贬难辨,归菀有些羞赧,小碎步紧跟着他,裙裾摩挲得直响,一脸的殷殷期许:
“我劝他,不如一展所学,把华夏教化传播四方,也是功德一件,那样对世子也是有百益而无一害,世子不是最喜文学典籍的吗?卢伯伯的意思是那倒也无不可,愿做个北郭先生!”
晏清源“嗯”一声,步子一停,上上下下打量起归菀,腰如柳,面似莲,娇羞羞的一个小姑娘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小看她了,他若有所思笑笑,赞赏道:
“你劝人,很有一套呀菀儿,这个说客当的不错,”说着爱怜在她掌心一捏,“他要是早能想通,何苦至此?”
一听这话,归菀赶紧把脸一扬,睫毛微颤:“世子,你这是答应了吗?”两只眼,视线再不动的。
晏清源就势揉了揉她脑袋,笑道:“人,你劝下来了,就放他避世南山,同你再无瓜葛,怎么样?”
一听他当真松了口,归菀欢喜不已,好一阵雀跃,又不好太外露,压抑着语调:“卢伯伯也说了,不许我再去找他,他不愿再见故人,这倒无妨,等他著作皆成,刊行于世,那个时候世子能不能……”说着说着,觉得未免想的太远不好开口再求晏清源,暗道来日方长,遂把个唇一抿,低声说,“世子宽宏大量,我替卢伯伯谢你。”
“他是这么说的?”晏清源笑一声,“很好,他还不至于糊涂。”说罢把归菀身子一扳,按住双肩,目不转瞬看着她,“你要怎么谢我呢?就凭一张嘴?陆归菀,你倒乖觉,脑子里尽想好事!”
说的归菀不好意思失笑,却又难为情:“我给世子当丫头好不好?缝缝补补,铺床叠被,浣衣做饭,我都会,不会的也能学!”
看她掰着手指头算起来,晏清源忍不住也笑了,一弹她脑门:“我不缺丫头,我呢,就缺个小媳妇,还缺个小世子。”
这话一出,归菀脸色分明一变,笑容登时凝固,却佯装不懂,胡乱从裙角边掐了片绿叶捏在手里,很煞风景说道:
“我还是给世子当丫头……”
晏清源冷嗤一声,将本来握着的肩头一松,大步朝前去了,归菀顿悔,怕他一怒之下又反悔,忙追上去,大着胆子拽了拽他衣袖:
“世子别生我的气。”
“已经生过了。”晏清源头也不回,把袖子一挣,甩归菀个趔趄,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归菀一怔,还是马不停蹄跟到了书房,一言不发,扎煞着手,在那杵着了。
晏清源见她这么安静,两只清水眼,借着灯光,才瞧得出有些红意,想必是在牢房哭的,轻叹一声:“你也该饿了,折腾这么一大圈,去用晚饭罢。”
归菀犹犹豫豫站那不动,目光黏他身上:“要我伺候笔墨吗?世子用过饭了吗?”
话说完,却见晏清源用一种古怪又暧昧的眼神看着自己,忽的短促笑一声:
“你居然不累,这样的身子骨,日后我看生三个五个的,丝毫无碍。”
愣怔片刻,归菀才明白他意有所指,霎时红透了脸,轻啐他一口,含糊说句“那我去用饭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逃了出来。
一抚发烫的脸,归菀不禁抬首瞧向那漫天的星子,心头是大喜过后的空荡,花香甜蜜如许,夜风温柔如许,忽听见几声杜鹃啼鸣,不觉眉宇染愁,定了定神,慢吞吞朝梅坞走了。
一顿饭吃的,味同爵蜡,盯着青釉盘子直发呆,心头猛地一跳,真的似个惊弓之鸟,抓着秋芙就问:
“蓝将军人呢?”
秋芙被她冷不丁这么一下,惊到了,拍拍胸口:“蓝将军他,还在后厨呀?陆姑娘你怎么了?”
归菀身子一松,“哦”了声,一颗心渐渐又安定下来,只道既是宫里的事,牵扯不到蓝将军,把个异状遮掩了,这才发觉脖颈里黏黏糊糊出了层冷汗,脚底下也跑的又涨又热,正微弄衣领,业消智朗似的,问秋芙:
“秋姊姊,你穿过木屐吗?”
秋芙给她换了新茶,往自己脚上一过,轻声笑起来:“倒见过人穿,露着白花花的脚丫子,踢踏踢踏的,我是穿不惯。”说着“咦”了声,好奇看着归菀,“陆姑娘,江左时兴这个,你到了夏日也穿它么?”
“在会稽时常穿,后来去了寿春,便不怎么穿了。”归菀道,目光往外头一瞧,夜色早深了,于是,抿了口茶,先给花换了清水,偏着个头,左打量,右打量,拿起把剪刀,正要修剪,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出片刻的神,继续忙活了。
“陆姑娘,我看你,今日好似很开怀?”秋芙帮她重新把花,一枝枝地插到白颈长瓶里,觑着她神色,归菀则浅浅一笑,也不否认:
“嗯,因为我做成了一件事。”
余话不提,又将花芽找来,归菀兴致盎然,把新掐的茉莉花拿线串了两串,朝藕荷色的纱帐上一挂,暗香浮动,一室幽幽,归菀便在这茉莉花的作伴下沉沉睡去了。
翌日一早,廷尉署奉命把乱党几十余人押至东市,又召来百官,黑压压站了一群,此时,大相国晏垂病逝的消息一并放出,舆情乱滚,众人七嘴八舌的,也不知先议论哪个是好了,东谈西说,见晏清源并未在场,对着驶来的囚车开始尽情放言高论。
一时间,鼓舌摇唇的,场面不乏热闹。
少顷,东市架起一口三足大鼎,粗粗一看,有一人之高,底下瞬间堆满柴火,又爽爽当当浇了遍油,瞬间,熊熊之火直舔鼎底,两排荷刀侍卫,一脸的肃穆杀气,这边油锅火煎火燎,那边人群里则传来一阵骚动,马靴子整齐划一响的震天:
大将军晏清源驱马到了。
他刚一下马,便被众扈从簇到监刑台,众人目光倏地聚到他身上来,定睛一看,晏清源依然一派闲雅从容之姿,唯独有所改变的,是那雪白孝服在身,哪里还是凡夫,恍恍一目,更似神仙中人。
那罗延着廷尉署的一干人马,把乱党几个为首的,一并提溜上场,先由廷尉监慷慨激昂宣读了三司会审结果,此召由文士润笔,直把乱党罪行列得罄竹难书,擢发可数,洋洋洒洒好一通,才算作罢。
四下里,不由得一片鸦雀无声,目光只在前一刻还锦绣华服,这一刻就赭衣裹身的宗室皇戚们的身上感慨琢磨。
烹杀之刑,自古有之,此一刻,鼎内翻滚不住咕嘟咕嘟的声音尤为刺耳,这些个宗室,皆被以糠塞口,除了露两只惊恐得要凸出来的眼珠子,胆小的,抖抖索索,已经溺了一身,两腿早软作一团,面条似的,因在亲卫手里拖拽着,才不至于坐倒地上。
这一套路数,廷尉署大理寺明显更为熟悉,附在晏清源耳畔低语两句,他把头一点,面容冷肃:
“用刑罢。”
见晏清源也没说个准话,那罗延小心思一打,朝廷尉监使了个眼神,这边,卢静便先被推到了眼前,三木加身,状极潦倒,然神色不变,泰然处之,在卸掉刑具的刹那,忽跪倒于地,朝着南方郑重行了三叩九拜大礼,那佝偻的身子一晃,显然是最后一刻的极力支撑。
晏清源默默看他动作,却也无话可说,目中的遗憾一闪,随即逝了。
他这么一套动作,看得百官也自是一凛,众人只彼此交汇个目光,人群里是死寂了一般,见卢静缓缓起身,把个破烂衣袍一抖,脊背一挺,目不斜视从从容容地就走向了大鼎。
火光映的他这张老脸,红光满面,犹似壮气在耳,花白的须发则随着热浪的催袭一颤一抖的,他忽微微一笑,冲人群里的一个身影似是瞥去一眼,不等人动手,纵身一跃,便决绝投入到沸水油锅之中,连声的痉挛惨叫,霎时撕破了广袤晴空。
晏清源平静而视,良久,等淮南王几人也一并投了进去之后,惨叫声已变得短促发闷,不多时,一口大鼎里,便将人煮得骨肉分离,只余滚泡与火烧之声,愈发清晰。
风向不觉变了,烟火星子朝晏清源这边一斜,道不出的一股味道,简直令人作呕,李元之上前来:
“世子,既已惩戒天下,布告四方,请世子早作回晋阳的准备。”
晏清源透一口气,一掸方落下的层浮灰,并无嫌恶之色,立起身来,朝西北方向一望,眉头微微蹙起:
“参军,给段韶去信,告诉他我后日启程即赴晋阳。”
言罢,余光瞥见个一闪而过缩进人群的身影,再一定目,那个也开始两鬓微白的脑袋,已经耷拉下去了,还未启口,那罗延已瞧得分明,早留意到这一幕,凑过来狠声道:
“世子爷,是温参军,他来送卢静的,我看还掉了眼泪,罪人中他可结交了不少!乱党一事,属下看他脱不了干系!”
一鼓作气,把个心中的疑虑说完,因温子升才名,常是邺城贵戚家中坐上客,与诸王结交,也非一日,晏清源只眉头一动,忽淡淡笑了:
“温参军么,我还等着他给大相国写碑文,不急。”
第115章 西江月(13)
洗月的尸首,是这日被水池子泡起来的。
本正在凭栏撒鱼食的小丫头,看那飘来的一团,仔细一认,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东西一扔,尖叫着提裙疯跑而去,闻风而来的其他人,见此情形,瞬间就把晏府弄成了个鸡飞狗跳。
成日躲佛堂不出的老夫人一听,先是一慌,后来得知不过是个丫头溺水死了,便将府中上下骂了遍,末了,忍不住又骂起晏九云,一面抹泪:
“家里就他一个男人,偏还要往外跑!如今一有个风吹草动,让我指望谁去?”
眼见老夫人呼天抢地,闹的不行,众人又是抚背又是递茶,乱哄哄一气,去请了崔氏出来主事,崔氏一听说是媛华身边的得力婢子,便不肯再多插手,只吩咐把事情报与媛华,又命人把尸首处理了,自己留在佛堂,抚慰起了老夫人。
碧落轩里媛华对镜掠着鬓发,得了消息后,面上并无多少惊诧,只是心中一沉,昨夜洗月丢的蹊跷,一打眼,去后院拿些手头用的琐碎,就再等不到人了。她没敢惊动旁人,另带着两个小丫头把园子翻遍,实在晚了,毫无所得,只得作罢。
青天白日的,便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顾娘子,难怪昨夜找不到人,唉,原是洗月失足落了水!”小丫头吓的个脸惨白,声音也跟着飘了。
媛华定定看着镜中人,眉尖微蹙,出半日的神,才叹息道:“人有祸兮旦福,你去稍间,把我首饰盒子拿来,给她家里多点体恤吧,好歹主仆一场,我也尽几分情意。”
小丫头连忙答应了,飞快跑去,一面暗道洗月命苦这般倒霉,一面又赞媛华有心,末了,忽明白过来未尝不是自己的机会,洗月没了,自己眼头活些,没准,能做个大丫鬟哩!这样一盘算,再出来时,见媛华还在出神,唤了声:
“顾娘子?”
媛华抬眸,把东西一接,对着满盒子的首饰也是毫无兴致可言,把个盒子一闭,顺手推开:
“都拿去变卖,给她家里吧。”
“啊?”小丫头吃惊,媛华是个一脸的说一不二,懒得再解释,而是起身朝洗月所谓失足落水的池子去了。
这几日半点子雨也没落,干燥得很,媛华在岸边走了两圈,四顾里一看,忽把脚尖一转,就疾步朝大门奔来,逮住一个守门家仆问道:
“昨天晚上,有人来府里吗?”
“有,昨晚大将军遣人来给老夫人送些补品,再无他人。”
媛华蹙眉不语,一颗心顿时沉到底,甫一转身,外头风风火火跑进个小厮,嗓门奇高:
“你猜我今日上街,看见了什么?!东市正在烹杀乱党呐!啧啧,那么一大口锅,把人全煮啦!”
这一声,不啻惊雷,劈得媛华心神俱裂,好半日,后头那小厮说的唾液纷飞天花乱坠也再听不清楚,唯有“南梁”“俘虏”等断续字眼,直钻耳朵。
她没有回头。
卢伯伯被下狱,她已经猜到了他的结局。
就像此刻,她也看见了自己的结局。
媛华许久没哭过了,她的眼泪,早哭干了,此刻也只是把一双眼隐忍得通红,硬是不掉眼泪,晃荡着个身形,深一脚,浅一脚,如踩棉花似的回到了碧落轩,她并没有慌乱,手一攥帕子,忍过那阵锥心的痛,反倒冷静了:
他先把利刃悬在了自己头上,随他高兴,便会狠狠刺进头颅取自己身家性命。
可眼下,他不是还没真正动手吗?
媛华嘴角露出抹讥笑,扭头往窗外一瞧:
碧空如洗,风拥着云朵往南走,叶簇着花朵艳艳地开,就连燕子,也忽高忽低翩跹着两翅,剪出个漂亮的影儿,得意地飞。
那凭什么,她先把自己吓得汗不敢出,人不敢动,遂把衣裙利索一整,挽起袖子,亲自研墨抻纸,斟酌许久,一落笔倒写得极快,把个火漆一封,喊来小丫头,镇定吩咐:
“首饰还没送走是不是?拿来,你陪我亲自去一趟。”
这小丫头一愣,等明白媛华说的什么,立下羡慕起洗月来了,做人奴婢的,有这样一个主人也是三生有幸啦!却又备受鼓舞,把个精神一整,二话不说,鞍前马后,按媛华所吩咐行事去了。
此时的东柏堂里,晏清源草草用过饭,便忙于前线粮草辎重运输一事,泡在了值房里,从度支手里过了遍幽、青等州的盐铁税,又查阅了粮仓计薄,部署下去,再出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风声缭绕,鸟语花香,他不由朝梅坞方向看了一眼,问那罗延道:
“都交待清楚了吗?”
那罗延分明不大情愿,心底犹似一只气鼓了的鹌鹑,羽毛都炸直了,面上却不敢:
“世子爷放心,绝对无一人敢泄密。”
暗道陆归菀要是知道了,恐怕要寻短见呐!啧啧,再一想,顾媛华还活着,不免记起被弄死的那个丫头,还不清楚世子爷又是个什么态度,咽了咽唾沫,就见那双本对着梅坞的马靴尖,此刻,一转对外,晏清源道一声“回府”疾步出了东柏堂。
大将军府里,公主正亲自清扫着他书房,唯恐虫蛀了书,案落了灰,就连久未有人动的一盘棋,也打了清水,一颗颗又洗又擦,事事亲为,简直比最勤快的奴婢还要尽职。
黑的黑,白的白,光滑玉润,这么捏在手里,果真别样舒服,公主发起呆,一想到他那拈子不语,微蹙眉头的模样,越发迷醉,无奈自己棋艺潦草,做个看客都难能瞅出个门道……一想到这,公主落寞一笑,把棋盘刚要收起,觉得眼前罩上来一片阴翳,一抬眸,顿时惊喜万分:
“郎君你来了?”
说着眼睛朝外一瞥,抱怨道,“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这丫头……”
晏清源笑着撩袍一坐,摆了摆手:“我没让她禀报,怎么,公主有心情当起了丫头?”
这话一说,自己倒觉得分外耳熟,眼前蓦地闪过个身影,他那嘴角的笑意,不觉间,是个温柔味道了,公主知道他今日去了东市,难得心情尚佳,便也不多问朝事,唯恐他不豫,把个心里微微的芥蒂一抹,又拿帕子,不慌不忙地擦起了棋子:
“郎君这里虽不大来,却也是读书写字的要紧地方,妾怕下人毛手毛脚的,一不留神,跌坏了东西可就糟了。”
一盏奶酪子随即给捧了过来,本是她要用的,她不喜饮茶,总觉一股子怪味,也不懂晏清源平日里品咂着个什么味道,此刻,忽想起来,怕他嫌似的,又要端走,晏清源却若无其事遮袖用了,余光在她脸上一走,见那抹子憔悴,怎么也不褪了,一搁手,把人拉到眼前:
“该下人去做的,就让下人做,什么都大包大揽的,不累你累谁?”
虽是个责备的话,责备的意思却不浓,口气反倒莫名柔和,公主摇首一笑:
“妾不累,不过琐碎些,哪就能累着人了?”
晏清源瞧她眼底那两抹子乌青,眉头微拧:“还说不累?面皮都熬黄了。”
本是无心一句,公主立刻警觉,暗道这是嫌难看了?急的不行,恨不能立刻奔到镜台去看,因热孝缘故,她每日穿的素极,涂脂擦粉的更是免了,此刻,被晏清源这么一说,又不好真拿镜子落实,只是把脸一抚:
“许是昨夜没睡好。”
好在晏清源也不关心,只笑了笑:“春夏之交,人易疲倦,没什么精神也正常,只是,恐怕接下来,还得扰你睡眠。”
公主早猜出了事由,心中一酸,却还是强撑笑脸:“妾知道你要回晋阳,料理大相国丧事,可妾,到底是晏家的媳妇,不随着去,让外人怎么说大将军?”
这么拐弯抹角地把要求一提,一颗心,就悬在半空等着了,这一回去晋阳,再不带着自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吧?
晏清源如何听不出弦外之音,捉定她手,把她从那擦不完的棋子中解救出来,温声说:
“我不让你去,事出有因,大相国一走,茹茹公主是个麻烦,你也知道我如今处境,北有柔然,西有贺赖,南边柏宫正得志猖狂,萧梁老儿也势必想要趁火打劫,我同家家拿了个主意,只是,怕要委屈你。”
话刚起头,公主便听得不大自在,等这末了一句,挑得明明白白,她心口一窒,被撞得生疼,眼眶子再忍不住红了,颤声反问他道:
“郎君的意思,是要娶茹茹?”
晏清源眼波一动,点头道:“不错,我知道委屈公主了,权宜之计。”
公主把手一抽,胳膊肘子碰到了无辜棋盒,瞬间,那些黑白棋子跳珠一般滚洒了一地,撞出些个清脆声响,滴溜溜得直打转,往四下里去了。
她这一颗心,却没棋子坚固,好似个玻璃做的,跌得粉碎。
“你要我做妾,我断不能,”公主眼泪直流,也不管那些棋子,咬牙道,“我自己不要颜面,也得顾着元氏的颜面。”
公主性情柔和,这些年,从未曾冲撞过自己,事事遂心,忽这般刚硬起来不肯让步,也是意外,晏清源皱了皱眉,并不生气,平静道:
“臣知道,对公主而言,这事实在太难,你既然不肯,臣就另想办法。”
没想到他会这样轻易转了口,再看那张俊脸,眉宇间分明藏着一抹忧思,一想他那几句剖析利害的话,公主心头烦乱至极,又替自己委屈又替他难过,一个没忍住,忽扎到他怀中攥着衣领子悲泣不已。
晏清源一愣,顺势揉住她肩头,轻拍了几下,被她一头枯发蹭得下颌不适,忍下嫌恶,安慰道:
“臣都说了,不勉强公主,就不要再哭了。”
本也是半试探半不甘,破了胆子争一回,以为他要大发雷霆毫不退让,未曾想,竟这样就作罢,一点也不像他那个说一是一的性子,公主一时间心念百转,哭得肝肠寸断,等他劝尽了好话,才抽抽噎噎抬首:
“郎君这样体谅妾,妾再让你为难,焉能称人?”
说着拿帕子把眼角一拭,“既然家家当初能做到,妾,妾跟着家家学便是……”
晏清源闻言,目光在她身上一睃巡,心中一哂,暗道你同家家差着太远,却还是握紧了她手:“公主待臣的好,臣都记下了,权宜之计而已,公主以为我真的想娶那个茹茹?”他在她耳畔私语两句,忽把公主听了个破涕为笑,帕子一掩,拿拳头捶他两下:
“郎君这张嘴太坏了!”
夫妻两人虽干戈化玉帛,公主心中,还是怅怅的不散,却也知闹了闹了,哄也哄了,男人心里既有自己便没什么可再计较的了,再争,便是自己不懂事,遂听他把去晋阳的计划说了,才低声道:
“妾不为别的,就是为送大相国,也想随郎君去一趟晋阳。”
一颗泪珠子,悄无声息的,又从眼角跌了出来,想自己今日已经失态够多,无声一擦,抬眼看晏清源,他那目光落在对面山水小花屏上,也不知在想什么了。
“你操持大将军府邸上下,已经是尽孝了,倒不是不想你去,而是你去了,见了那茹茹,徒增不痛快,何必呢?”晏清源一回神笑道。
公主摇了摇头,幽幽一叹息:“郎君既要娶她,她还不是要跟回来?到时一个屋檐底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早晚还是要碰面,到时妾往哪里躲去?妾既然愿意让位了,还怕晋阳见她一面不成?”
心里又是好一阵发酸,可她句句在理,晏清源想了一想,朝院子里一瞧,笑言:
“家里没你主事,我走的真还不放心。”
“家里的事,我本也都是交给薛氏段氏两个理着,不过等我点个头,过一过目,她两人,郎君也不是不知道,哪个不伶俐?”
这么一说,晏清源也不再反驳,而是道:“梅姐还小,几个小郎的课业也不能懈怠,你这一走,交给谁能行?总不能都带着晋阳?若在平时就算了,柏宫的事还压在眼前,我不想节外生枝。”
公主暗道梅姐有姆妈,小郎君们也自有师傅,可听他口气,已经是不容置喙,只得委婉道:
“妾把家里事打理打理,布置好了,晚几天过去也不行吗?”
说来说去,还是要跟着同去,晏清源已然不耐,却念在她确是受了委屈,把头一点,丢一句“我还有事”起身就往外头走了。
送到门口,待那袭挺拔身影远了,公主呆看许久,一挪眼,见一墙的凌霄花正开得太平盛世般热闹,乌泱泱的一叠子红,自己心里却还是白惨惨的,两相一对比,看得厌烦,扭头蹲下身,亲自去捡拾他那些棋子。
第116章 西江月(14)
一面捡拾,一面多了个心眼,吩咐身旁婢子:
“你快去看看,大将军出了府,是不是又往东柏堂去了?”
不多时,丫鬟气吁吁跑回来,捂着个胸口:
“回公主,早没影了,我问了侍卫,说大将军是往东柏堂方向去了。”
言毕也知她心结,东柏堂里大将军养了个南梁女人,没有人不知道的,整个邺城都在传是个天大的美人,小丫头撅着个嘴,暗道能多美,再美也是个野路子,不定哪天就甩手不要了,刚要把这话劝公主,公主却已经冲她招手:
“你傻站着做什么,帮我捡棋子呀!”
一溜那棋子,个个油光锃亮,再一瞄旁边水盆,小丫头更觉气闷,忍不住道:“公主,大将军如今来的稀,你还费这个劲……”
话没完,见公主把个脸一冷:“你要是不想在府里呆,这就走人,多嘴!”
吓得小丫头赶紧噤声闭嘴,埋头捡棋子了。
如侍卫所瞧,晏清源是回了东柏堂,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他哪儿也没去,径自就朝梅坞来,还没近寝阁,从见春亭那边传来了隐约人语,步子一掉头,临近几步,隔着一片花枝树影眺望过去,隐隐绰绰是有个人影,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晏清源嘴角翘起,先掐了几朵新开的栀子花,才循声走过来,只见个着丁香色上襦、鸭黄长裙的身影,又娇又雅,把个豆青飘带垂出老远,背对着人,正坐在绣墩子上伏案而动,只把个一搦掌中腰留给他,神神秘秘,不知到底做些什么,旁边竟一个人也无。
唯独她那一把软糯甜美的声音,驻足仔细听了,便直落人心尖上头:
“黄桑柘屐蒲子履,中央有系两头系。小时怜母大怜婿,何不早嫁论家计!”
翻来覆去的,就这么两句,和她先前唱的又不是一个词儿了,晏清源听得失笑,尤其最后那句,他简直要立下上前打趣她了。
“哦?菀儿想嫁人了?”晏清源忍笑,绕到人前头,垂首一打量,满石桌上摆的全是作画用的几样材料,归菀吃了一惊,乍闻人语,以为是秋芙给端瓜果来了,没想到是晏清源。
她不觉把手底草图一挡,一脸的发窘,似在犹豫着是否要起身见礼,晏清源干脆朝她对面一坐,饶有兴味盯着那张含羞半敛的小脸,一伸手:
“我看看,你画的什么,是不是描摹的心仪情郎?”
归菀愈发困窘,把个脑袋轻轻一摇:“不是,我还没画好呢,世子这会别看了。”
“我偏看。”晏清源从她肘底一拽,归菀惊呼一声,怕给撕烂了,只得让步,由着他拈起了那草图,果然,晏清源没看出个头绪,一蹙眉,笑问道:
“唔,是双木屐啊,你画这做什么?”
归菀绞着两根豆青带子,鼻间沁了层细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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