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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_蔡某人-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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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就被淹没了。
  王叔武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眼中独晏清源一人,骤然发力,一槊直插,势头极盛,大喊一声:
  “鲜卑小儿受死!”
  晏清源心底冷笑不止,暗道你善守城而已,也敢如此叫嚣,臂上肌肉猛得贲起,两个回合,就将他长槊挑飞,眼角余光一扫:
  似瞧见王叔武通红的怒目,偏要冲他微微一笑,随即主动出手,倒像是戏弄,马槊横着出击,重重打在错身而过王叔武的背上,直将他激得喷出股鲜血,似雾一般洒了。
  趁着这个间隙,再一出击,狠刺在马腹上,良驹陡然吃痛,猛抛起后蹄子,王叔武显然摇摇欲坠,几要从马背上跌下来。
  然骏马受惊,再挟持不住,王叔武身影一掉,滚出老远。
  晏清源笑意鲜明,那颀秀的身姿,在火光映照下,以及微醺的黎明中,越发清楚了,就这样围着他的战马悠悠打转:“国公,跟我父亲对垒时的沉着冷静被狗吃了吗?”
  听他出言不逊,王叔武反倒平静下来,一跃爬起,随手抹掉一把血:
  “我折晏垂七万大军,足矣!”
  说着蹭的拔剑,架在脖子上是个欲要自刎的姿势,惊得那边已经魂不守舍的部将们哭嚎着就要拦下,晏清源眼疾手快,马槊再一挑,给他击飞脱手,颓然落地。
  晏清源森冷一笑:
  “你敢自刎,我屠了玉壁城!”
  知道他绝对是言必行的人物,王叔武一愣,顿时流下眼泪,一群部将又哭得凄凄惨惨,纷纷劝阻不断,一时间,颇是个哀鸿遍野的情状。
  他只得长叹一声:“我关西男儿如何身作俘虏!”
  “贺赖根本视你作弃子,你为他守关西,不如为我守关西,我治此地,焉知不能海晏河清?!”晏清源轻叱一声,满脸不屑,鞭子抽的尘土飞扬,身后,则是一众仍在磅礴兴奋中难以自持的勇士们,似乎不能相信,玉壁城,就这样突袭成功了?
  眼前,就是那个让他们日夜痛恨难安的玉壁守将王叔武?
  生的也不是虎背熊腰,精壮过人。
  众人的目光,炽烈中,似乎又有些微的茫然。
  而晏清源的手臂其实早受了剑伤,此刻汩汩流血,丝毫不觉,还是刘响眼尖,默默上前,从衣袖上撕下一截来,替他包扎上了。
  王叔武只觉眼前年轻人脸皮极厚,又张狂难言,索性闭口不与他言,晏清源似也懒得理他,瞄了一眼被缚将士,却吩咐斛律金道:
  “你们进城,不要伤害百姓,好生安抚。”
  斛律金却深知他绝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意思,乃是怕新胜之下激起民变,再生意外,此刻,心情也兀自激动不能回神间,山羊胡子一撅,被风吹个不住,两眼的皱纹则攒成朵菊花,很想同晏清源说些什么,忍了忍,领命带着人马行事去了。
  “世子,这些人要怎么处置?”蔚景话一落,不想魏军这部精骑里紧跟爆出震天响的“杀!杀!杀!”玉壁一战的恨意充盈正野,沸反盈天的,连蔚景也听的心头微寒,不由的想到那七万人大坑,目中一热,急切地唤了声“世子!”。
  晏清源不为所动,面色冷静,等众人发泄完毕,声息渐弱,微微一整兜鍪,那双秀目里如渊深沉:
  “一座空城,要了也没意思,百姓不杀,愿降者不杀,剩下的,活埋了罢,至于国公嘛,先把他给我捆起来。”
  他轻描淡写说完,不理会身后传来的一阵阵缴械兵器碰撞之声,只携一众心腹亲信,趟过残肢烂骸,因寒冷而凝固的血液,溅上马蹄,一气疾驰到大相国堆砌的高台上,掣紧马缰,朝东一望:
  东方翻出一线明光,原来这一仗,鏖战至朝阳欲至了。
  调转目光,则是大相国英雄梦碎的玉壁城,似乎同几个月前,并无区别,只是主人易手,再往西看去,长安仿佛也就不远了。
  可无论如何,大相国是回不来了,七万英魂,也要永久沉睡此地,来年芳草萋萋,鲜血尽掩,便什么足迹也不留了。
  “世子为何不杀王叔武?!”刘响显然愤愤不平,一把悲恸哽在喉咙里,却只见晏清源如一团乌沉沉雾气滞在那不动了。
  “世子难道想再用他?这个人,自诩关西儿郎,连贺赖也未必能收买住他,世子不杀他,他一点也不会感激世子!”刘响掷地有声,状极关切地望着晏清源,他和所有魏军一样,只想一刀泄恨!
  人已从大胜真假难辨的喜悦中醒过神,剩下的,就是复仇。
  晏清源一回眸,对上那一双双喷火的眼睛,攥了攥马鞭:
  “要杀他,不是在这里。”
  众人愕然,一脸的无措,彼此交换了个目光,晏清源身形一动:
  “刘响,你让蔚景先留驻玉壁城,把那些死活不降的,尤其军官,全都坑杀在这高台前,再有,看好降将,以防哗变,把王叔武单遣几人先给我送回晋阳。”
  这时,胳臂的锐痛似乎才明显了,他轻轻透口气:“让斛律将军他们到平龙镇埋葬将士们的地方来,我在那里等他们。”
  刘响心头猛地一热,答了个“是”,一掉马头,绝尘奔城而去了。
  玉壁城一战,可谓速战速决,晏清源以少胜多,带着诸将漂亮地打了个翻身仗。城外正在清扫战场,城内大火已被扑灭,烧的一片断壁残垣,烟尘呛人,魏军把没疯的马,稀稀落落赶回马厩,又收拾了武库,来日方长,这些都是他们的了!
  守卫河东门户,展望关西的玉壁城真的是他们的了!
  百姓果受惊吓,一个个唬得闭户不出,街上死寂,刘响白日见的猫狗都不出来了,喊杀声早都隐去,空气中却也只剩干冷混着的一团血腥。
  见到斛律金,把晏清源的意思一传达,诸将各自领命,从玉璧城出时,特意往高台那一投望,恍若隔世,魏军还在杀人,这样的抉择,对于常年征战的将军们,似乎瞧的习惯,对王叔武的处置,也成了个疑问,亘在心头。
  赶到平龙镇郊外,那个万人冢一入眼,将军们头晕目眩,几场大雪,几场晴,土色还是新鲜的,这也不过是几月前的事。不远处,是片河滩,在日头下也没融化,只有几竿子芦花兀自在风里抖着。
  这一带,萧瑟凄凉极了。
  就是这里埋骨七万呀!将军们眼里又泛上了泪花子,那一曲《敕勒歌》还盘旋在心头不散,眼前的大雪纷飞,也照旧不散。
  晏清源就立在冢前,身后是一干扈从。
  将军们持剑橐橐而来,一双双马靴上,尽是泥土血渍,晏清源一回首,示意人把酒奉上,众人便以他为首,围着大冢酾洒一圈,拿铁锹新添几脚土,最后才肃然拜了两番。
  “世子,可告慰亡灵了。”斛律金迎风目视着他,“等回去,大相国也可安心了。”
  晏清源先是不语,继而微微笑了:“不错,玉壁既下,大相国是可安心。”
  余将也是欣慰不已,把那股子悲痛伤怀撇去,问晏清源道:
  “玉壁的具体布置,还得请世子再拿主意,不知道世子打算几时赶回晋阳?”
  晏清源把身子一俯,抓起撮沙土,由着它慢慢自指缝随风流泄,那双眼睛盯着日头,犹自出神,他的脸上,并没有大胜后的寻常喜悦,只是很突兀地告诉诸将:
  “兵源要从汉人里补充了。”
  众人虽错愕,但也深知玉壁一战,实在折损巨大,纵使今日夺下玉壁,损失的,却是再不能回来了,晋阳必须及时补充兵源。
  “你们且先回玉壁城,我随后就到,布置事毕,即刻回晋阳!”晏清源把人安排走,自己同扈从把周边枯干的长草拔去,堆了圈石子,以作记号,心里默默道一句:
  大相国已同尔等相会,想必尔等也不再孤单。
  他一抬头,瞳孔深处折射出道锋利的光芒,转身上马,一发力,胳臂沁出血来,也顾不上半分,仍朝玉壁城策马去了。
  大相国府里,王叔武被五花大绑地甫一压到,留守的众人皆惊,李元之同穆氏先是大喜,彼此在对方的目光里,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继而热泪盈眶,只等晏清源回来。
  喜讯顿时传遍晋阳宫。
  碧秀是提裙飞跑进来的,对着还在写字的归菀说道:
  “陆姑娘大喜!世子爷破了玉壁城!”
  归菀顿悟,被这个消息震的头皮发麻,手底笔几乎攥不住,勉强露个笑意:“是么?世子回来了?”
  “世子爷没回来,先把玉璧的守城大将给压回来了,就等着领到大相国跟前……”碧秀话没完,把个嘴一撇,“府里定要摆庆功宴的,不知大相国能撑着出席与否。”
  说着不提此节,一双眼睛里尽剩对晏清源的仰慕与崇拜了:“世子爷这个人,真是天下第一勇将,大相国两个月打不来的玉壁城,世子爷朝夕破了,啧啧,”碧秀眼珠子朝归菀身上一转,笑嘻嘻的,满是艳羡。
  “陆姑娘真是好福气,能跟着世子爷,我看世子爷待陆姑娘也是极有心。”
  归菀这会脑子清明了,却把案头纸笔一推,很果决说道:“我想去探望探望大相国。”


第98章 破阵子(25)
  碧秀实在不敢恭维她这份果决,悄声一拦:“陆姑娘去不成,侍奉大相国的,都是相府里的一等鲜卑丫鬟,而且,除却主母世子参军等人,一般人也不让见。”
  “所以,你们都在这府里,也不知道大相国到底如何了?”归菀惊讶道,看碧秀点头,面上变作个不强求的样子,低首了半刻,忽幽幽一叹,“快过节了,不知姊姊怎么样了。”
  碧秀一听,一副这有何难的表情,把案上纸笔给她重新拾掇开:“陆姑娘写一封家书不就成了?邮驿不给寻常百姓送信,还能不给世子的人送吗?”
  “我不是世子的人。”归菀把脑袋一垂,心底是说不出的烦躁,他要回来了,并没有死外面,他竟然破了玉壁城,这下可好,不知又有多得意了,他既如此能征善战,日后铁蹄过了江,不知多少膏腴之地遭殃,百姓流离……
  自然,归菀念头急转直下,江南也有无数他喜欢的美人,在等着他染指。
  见她低头不语,碧秀只当她害臊,抿嘴窃笑,便不打扰,等再进来时,归菀把信函装起,拿火漆一封,笑盈盈起身,携她手道:
  “我不好意思劳烦邮差,到底不合规矩,还是去街上找过路的商旅捎带就好,不过是姊妹间的寻常琐碎。”
  听她说的也有道理,碧秀点头不迭,用罢中饭,日头开始变得灰蒙蒙一片,好天气不觉变了,不知是个什么兆头,归菀穿戴好氅衣,簇锋几要把小脸遮毕,来到门口,侍卫们见过她数次,没多阻拦,轻易就给放出来了。
  “瞧,侍卫都认得姑娘了,世子即便不在,也不敢拦的。”
  碧秀见侍卫很有眼色,极为满意,把杌子一放,扶归菀上了马车。
  从晋阳到邺城,商旅往来,从不间断,头颅昂然前行的骆驼,在九姓胡商的精明引领下,照样可以穿过贺赖实际难以控盘的西域,不远万里,为晋阳驮起个琳琅满目,吞吐万物的世界,于滇的美玉,康国的胡椒,紫髯碧眼的胡人,敲起羯鼓,纵情淋漓,这一切,再由晋阳,传至邺城,在晴好的天气下,也不过就是十多日光景。
  世子晏清源打下玉壁城的消息送回晋阳这日,半月前出发的商队,也抵达了邺城。
  头戴毡帽的商客,扣响晏府大门时,晃出来个睡意不清的脑袋,把信一接,翻了两遍,看不出名堂,嘀嘀咕咕拿着想给老夫人看,半道就被出来找澡豆子的洗月给截下了:
  “手里是谁的书函呀?”
  洗月打眼一瞄,瞅见“顾姊姊”三字,一把夺去,丢一句“顾娘子的我去送”,把个腰身一扭,飞奔回碧落轩了。
  因晏九云沐休在家,正围着明间火炉子帮媛华剥瓜子,不多时,弄出一小捧,仔细吹了浮皮儿,拿帕子托着,刚起身要送进次间,被洗月打帘透进的冷风,给掀掉了不少。
  见晏九源变了脸,洗月赶紧一福身,扬了扬手中信件:
  “陆姑娘给顾娘子的书函!”
  一句话就把晏九云的火气浇灭,换作了十分的好奇心,一并跟着进来,早听到了明间话音,媛华书一放,略觉惊讶,却多是欢喜,接过来先看一遍,眉头微蹙,把晏九云往外一推:
  “喉咙底下烟熏火燎的,劳动将军给我倒盏茶来,润一润嗓子。”
  “让洗月去,”晏九云嘻嘻一笑,扭头就对洗月立刻板起脸,“你怎么一点眼色也没有。”
  洗月立在几步远的地方,干站着不动,笑等着媛华发话,外头一阵叩门声,家仆来报:
  “将军,有人来看你啦!”
  如此轻快的一声,也不明说,听出忍笑的腔调,晏九云两眼一放光,拍手叫道:“肯定是那罗延来了!”
  自从晏清源去了晋阳,那罗延奔波于府堂两边,给晋阳的来往书函如雪花般频密,晏清源每每回书,则异常简洁,无非“已知”两字,偶提及大相国,也是“日渐好转”语焉不详的,那罗延一颗悬在晋阳的心,始终在半空飘着,落不到实处,眼见进腊月,若在往常,世子爷早吩咐下来给晏府送新年贺礼,怕是在晋阳诸事缠身,再难顾及。
  既然世子爷想不到,那罗延自告奋勇,回禀了公主,携几箱子东西往晏府来了。
  刚进门,见院子里正雁翅似的,林林总总摆了两边贺礼,一打听,巧了,才知道二公子前脚刚走,只同老夫人寒暄两句,便回府忙事去了,连晏九云也未见。
  那罗延搭眼转了两圈,蹭蹭蹭上了台阶,朝碧落轩一进,一眼先瞧见的是一地的瓜子皮,还没来得及清扫,火盆烧的太旺,热烘烘的,晏九云正在斟茶,一扭头,冲他咧开个少年明媚的笑容:
  “那罗延,你可有小叔叔的消息了,他几时回邺城?元日来吗?”
  一打滚的尽是问晏清源,那罗延把帽子一摘,丢在几上,撇着个嘴道:“小晏将军,你这人情可就薄了,我来给你送礼,你不问问我近来可好,只想着世子爷!”
  晏九云脸上一烧,怪不好意思的,其实也就是顺口一问,那罗延来,还能有什么事呢?他把热茶给那罗延递上,忽的发觉一件事,方才那一通,倒更像是习惯,至于,晏清源到底几时回来,元日在哪里过,他似乎并不是真的关心,他的全副精神,已然放在自己府里了。
  一想到这,自己也被吓一跳,如此一来,憋了个片刻,竟无话可说,好在那罗延也只是打趣而已,捏起剥剩下的瓜子,朝嘴里卡啦一磕,摇头叹道:
  “世子爷呀,元日难能回来喽,都这个时候了,肯定是陪着大相国主母过节。”
  说着眼睛里尽是憧憬,把瓜子皮往火盆里一丢,红光映着他失落的脸,“我也真想回晋阳呐!不知道世子爷有没有带上鹞子去打猎。”
  “以往元日,大相国都要来拜会陛下的,今年不能来了,是不是……”晏九云却也不傻,同那罗延一交错目光,满是征询,那罗延却不马上回应,把脚盆踢远了几步,似乎嫌烤的太盛:
  “世子爷说了,大相国虽未痊愈,但见了回头,等开春暖和气一上来,病自然就好啦!”
  听那罗延说的又轻松,晏九云兀自一出神,心里估摸了半晌,然后,蓦地把脸一扬,眸子里写满了疑惑不解:
  “玉壁打的不痛快,大相国是不是心里窝火才病了?玉壁到底打成什么样了?”
  这是他憋了许久的话,早满肚子臆测,这个时候,晏清源忽的就回了晋阳,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可晋阳那边,又确实如一潭死水,没见什么消息递出来,这边邺城,朝政等事,也还都在正轨,但段韶率军入驻,还是让人不能不多思量一层。
  私下里,百官也早将此议了个遍,就是晏九云在禁军里头,也时而见人攒聚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等他一靠近,避嫌似的,又都噤声不提了。
  火苗熊熊,那罗延加上一盏热茶下肚,额头开始冒汗:
  “跟贺赖作战,又不是没失过手,不算什么大事,大相国哪就能因为这个病倒?大约也就是天寒地冻,染了风寒而已。”
  他有意轻描淡写,晏九云一听他这话头,再看他神色,却露出有所觉察的目光:
  “柏宫带着大军早回了河南,我担忧大相国不能来元会,他要是知道了……”
  余话不提,两人目光一撞上,那模样,分明想起了当初从寿春返邺途经柏宫地盘时,他那个不把晏清源放在眼里的做派,这一语,也恰点到那罗延连日来的心事,彼时世子爷那番话,还能一字不差地翻出来,看样子,世子爷倒是信心十足。
  那罗延轻吁口气,顿时没了心思,瓜子丢进果盘,拍了拍手,却仍是轻松语调:
  “柏宫再多的花花肠子,都在大相国眼前晾着呢,放心,他翻不出大相国手心。”
  吃的又干几分,那罗延咂咂嘴,再仰头喝了蛊茶,笑道:
  “不说这些事了,小晏将军改天和我一起打狍子去?”
  话题一转,是两人皆十分感兴趣的了,兴致盎然说上半天,一壶茶,被那罗延灌的见底,临走了,往嘴里摁一把剔透如红宝石的安石榴,嚼的汁液溅腔,甜润润爽口,那罗延才告辞而去。
  隔壁次间里,媛华把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全听了去,再瞧眼底归菀那一手流丽的小楷,在小晏进来时,人已经拿起前几日没完工的一双袜子比划着了。
  “陆姑娘跟你写的什么呀?”晏九云还没忘这茬,兴兴头头地就想往跟前凑,媛华乜他一眼,不动声色往身边篾箩里一压,淡淡道:
  “没什么,就是菀妹妹在那住的不惯,想家了,死冷的天,干的人嘴上都起皮,你们一个个皮糙肉厚的,经得起风吹卷黄沙的,菀妹妹可禁不起。”
  晏九云却不由自主摸了摸面皮,再想小叔叔,忍不住驳道:
  “我们哪里皮糙肉厚了?”
  那白皙俊秀的一张脸,确实不符合,媛华抬眸把他一瞧,眼前紧跟的就是晏清源那含笑清雅的模样,心中恨造化瞎眼,给他们这么一副好皮囊,却没时间纠缠,扭了扭脖颈子,纤指捏几下,像是抱怨:
  “低了这半天头,脖子都僵了。”
  说着一扒拉篾箩,“呀”的一声,像是自语:“金线没了,我正打算给你再绣个荷包呢!”
  晏九云闻言大喜,霍然起身,毛遂自荐道:“我这就给你去后院问婆子要!”
  声音猛的扬起,满是兴奋,媛华一抬眼,一心献媚出头的个表情落入眸子里,她噗嗤一笑,点着他额头:
  “腻腻歪歪在我这多久了,还不快去陪陪老夫人,回头,不过是让别人说我闲话。”
  她起身把衣裙整了整,一面弯腰收拾篾箩,一面笑道:
  “我正坐的腰酸背痛,想出去走一趟,顺便买些来,你赶紧去老夫人那里吧。”
  晏九云赶紧应她,先替吩咐备车去了。媛华等他走开,表情一冷,是寻常无人时的姿态,把大氅一裹,出来吩咐洗月:
  “你不是念叨着连着个把月没回家看你爹娘了吗?我上街去,你也来吧。”
  听得洗月感激涕零,把手炉一捧,又拿上钱袋子跟在媛华后头,喜不自胜出来了。
  远在晋阳的归菀,并不知道她和媛华一般,这个节点上,都在热闹的街市上,然而日头却渐渐被阴霾遮了去,再没乌金色的天空,温柔地笼在头顶,风也就跟着阴冷了几分,归菀钻进马车,胸脯还在不住起伏着,简直压不住那颗遽跳不止的心。
  马车一掉头,原路赶回,碧秀歪头转着手里的玻璃灯,爱不释手摸了又摸,喜笑颜开的:
  “陆姑娘真大方,奴婢都不知该怎么谢姑娘!”
  惠而不费,举手之劳而已,归菀略笑笑,若无其事说道:“要是有人问起你,你就说陪我给姊姊寄了封家书。”
  本来也就是这件事呀,碧秀疑道,陆姑娘去寄家书,自己去买灯,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并不多想,脆生生应一句,又摸着那个灯收不住眼。
  暮色今日下的更早,没到用饭的时辰,几点子雪飘,落到鼻间,一霎的沁凉,让人以为是错觉,再一辨,才知道是真的落雪了。
  很快,暮雪弥漫,深翠的凤尾被吹的窸窣作响,渐被皑皑白雪覆上,归菀站在门口,外头一片寂寂,借着灯光仰首,昏黄的雪花就飞舞在混沌宁静的虚无大荒间,掉进她颈子里,迅速的融了。
  她不禁眉尖若蹙,心神不宁起来,算来算去,她漏算了这糟心的雪,眼睛再看向那透出烛光的窗纸,浑身一燥,恨不能立下逃离了,可要逃到哪里,归菀惘然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什么也没握住。
  即便这样的时节,会稽罕见大雪,有时连着几载一场雪不落也是常事,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母亲的墓冢,此刻,就在黑茫茫的夜里,孤零零拱起,再也不能和爹爹相聚了呀,归菀肩头一抖,泄出丝哭腔,眼泪要掉不掉,眼前身影一闪,碧秀就跑到了跟前,神色激动:
  “世子爷回来了!人马刚到府前头,陆姑娘没见,别提多威风了!一众精锐拥着呢!”
  碧秀把个胸口又是一抚,遥望一眼四下里不住的雪花,夜色沉沉,无星无月,兀自摇头:
  “这该死的天,好在世子爷平安回来!等真下个一夜,就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到家了!”
  归菀身子一错,把眼泪逼回去,定了定神,满脑子的哀愁苦恨顿时烟消云散,前后也不过三四天,他就从玉璧城回来了!
  归菀匆匆“嗯”了声,折身进来,摸了摸陡然起烧的脸,疾步走到雕花架子前,铜盆里的水冷却多时,她拿来手巾,打湿浸透,朝脸上一盖,清醒几分,才取下来,对上碧秀一脸的看不懂目光,温柔笑笑:
  “他回来了就好,你帮我装扮装扮,也好迎世子。”
  碧秀如梦初醒,忙把归菀引到铜镜前坐了,把头发彻底打散,尽情泄下来,乌发如瀑,顿时涨满了眼帘,碧秀梳子一拿,对着镜中那双柔波朦胧的眸子笑道:
  “世子爷肯定很想陆姑娘。”
  这句话,归菀听来,脸上不觉就是一红,微微怔了怔,才轻声笑道:
  “我也想他。”


第99章 破阵子(26)
  上了胭脂,归菀一瞧镜中的那个人,肤若白玉,眉山如翠,樱唇似饱涨了的莓果,一揉,便能裂开似的,一想到晏清源无事盯着此处似笑非笑的目光,归菀把胭脂盒子一掼,拿帕子擦了几嘴,却于事无补,她本就是不点而朱的一口娇艳,此刻,看的碧秀又一头雾水了,目光却舍不得从归菀脸上移开。
  不觉就嘀咕起来,这位陆姑娘,生的也太好了,难怪世子如此珍爱,算了算时辰,出来准备晚饭,走到甬道那,不觉往前走几步,伸长了脖子直瞪,见一行人影过去,认出刘响,把个双手一挥,奈何对方目不斜视,一脸严肃地走了。
  隐约听见声“世子爷”,碧秀一喜,暗道好歹世子爷去看一眼陆姑娘,也不枉,她前后忙活也算有功,便踮起脚,还想再瞧个清楚,一不留神,脚下一滑,从阶上崴掉下去,哎呦大叫了一声,十分刺耳,那边侍卫警觉,早一个箭步过来,把人拎起,灯笼照到张狼狈惊慌的脸上,刘响蹿到眼前,认出她来,随即厉声斥道:
  “你鬼鬼祟祟跑这干什么?!”
  “我给陆姑娘备饭……”碧秀领口还在侍卫手底攥着,话都飘了,劲儿一松,人才跟着喘口气,眼瞥到似惊动了晏清源,赶紧见机朝他远远见礼:
  “奴婢见过世子爷!”
  说着往前一凑,悄声道,“陆姑娘知道世子爷回来了,在等世子爷。”
  晏清源归府,甲都未卸,一身的枪林箭雨肃杀之气依旧浓郁,碧秀不由打了个哆嗦,说完立时后悔多嘴,转身就要走,没想到听晏清源似轻笑了一声,喊住她道:
  “是吗?那让她略等一等。”
  碧秀顿时再受激励,话一下又多了起来,扭头对晏清源小声道:
  “陆姑娘有点想家了,当然,最想的还是世子,今日奴婢陪着她去递了封家书,世子爷……”
  晏清源眉头一蹙,打断她:“什么家书?”碧秀轻轻咳了声,以为晏清源怎会不知她有亲人,遂答道,“就是姑娘在邺城的姊姊啊!”
  她的本意,是要晏清源多关怀下归菀,谁知晏清源只是把眸光一定,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顿了片刻,才问碧秀:
  “之前递过家书么?如何送出去的?”
  碧秀被问的一懵,连忙摇头:“应该没有,今日是头一回,陆姑娘找商客捎带的。”
  “她怎么找到的?”晏清源连声逼问。
  碧秀这时听他口气不对,稀里糊涂答道:“奴婢也不知,奴婢当时在买其他东西……”
  雪扑簌得越发紧了,晏清源往外一瞄,即刻吩咐刘响:“带上她,给我截下来!”
  刘响在一旁早听出门道,把碧秀一扯,知她忍不住要叫,压低嗓子训道:
  “不要嚷!再嚷把人丢野沟里去!闭嘴!”
  吓得碧秀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发生何事,被刘响拖拽到门口,一挟上马,顶着鹅毛大雪,疾驰出去了。
  雪落无声,四下里,除了摇曳的点点灯光,似再无他物,晏清源并没赶去归菀那里,而是遣散了众将,只命亲卫在北宫外院严加把守,任何人不见,一路青石板上脚印子不断,一脚跨进内院,自己先解了大氅,雪一抖,迎上自里头出来的李元之,大氅一掷,三五下卸了甲。
  明间诸物一点不剩,已是个灵堂模样,长明灯里,正燃着烈酒,一口巨大的柏木棺椁停在中央。大相国遗言是要薄葬,弃楠木,选柏木而已,晏清源略作打量,转身进了稍间,暖阁已撤,他一现身,穆氏含泪给他腾出了空:
  “你阿爷不入棺,正是等你最后一面。”
  床上人,面色如生,是生前已经黯淡了的气色,晏清源不语,只是摸了摸大相国冰凉的手,已不能蜷,静静看了片刻,抬头对李元之道:
  “把棺材打开,我抱大相国入棺。”
  逝者远比平日要沉得多,纵是晏清源,也微觉吃力,将人小心卧下,看了看熬得有些脱形的穆氏李元之,这几日的辛苦重压可知,他一撩袍子,同两人一道围坐在了棺椁前,朝脚下长明灯里烧起纸来。
  “玉壁的捷报我稍候就上折子给邺城,至于大相国,我还是那个意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内耗,先不发丧。”晏清源拨拉着火盆,当机立断,“我这就给柏宫也去信,让他来晋阳见大相国。”
  “他不会来的。”李元之没有半点怀疑,果断答道,“世子这个时候给他去信,他焉能不多想?玉壁一战后,他从南路火速撤回了河阳,我怕早就有了谋逆之心,只碍于大相国安在,他不敢妄动。”
  晏清源揉了揉眉头,眼眶子发酸:“那也得写,他来了,我不费一兵一卒擒杀他,他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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