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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_蔡某人-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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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侍郎,我尚未追责,你怎有颜面提?”
  说的崔俨也摸不着头脑了:“世子,这话怎么说?”
  晏清源一阵闷笑:“以往你挑的都是些什么人?我这回得的方是南国佳人,卿不闻倾国倾城?”他的笑意越发深了,像是触到什么,“她确实是攻下一座城才能得来的。”
  这些风、流韵、事,崔俨倒没多大兴致,见碰了钉子,世子又一副带笑模样,知道他兴头还没过,勉强也无用,干脆改口,还是谈起正事。
  等崔俨一出,那罗延实在没忍住,往前一凑:“世子,二公子这要是不走了,属下看,八成也帮不上世子多大忙。”
  那是个没嘴的葫芦,跟英明神武的大相国没的比,跟明快聪慧的世子爷,更没法比,那罗延悻悻地想,再抬头,晏清源已起了身,轻声哼笑:
  “锥处囊中,即便大相国不留下他,我也会留他。”
  那罗延忙紧跟两步,觉得世子有些讳莫如深的意思,又好似没有,不禁讪笑:“世子爷这话,属下没听懂呢。”
  晏清源头也不回:“日后会让你懂的。”
  直到夜深,宾客散尽,晏清源毕恭毕敬地来到父亲面前,等着大相国言者谆谆,晏垂此刻喝着酽茶去方才饮食上的腥腻之气,半日无言。直到忽咳起一阵,晏清源忙上前抚背,又有婢子忙不迭托着个茶盘过来,晏垂别过脸面吐了,似留意到什么,抬头说道:
  “你这里器物未免太讲究,都是卢景玉教坏了你。”
  无端扯出已因病过世的卢师傅,而且,父亲并不见得认识,晏清源一笑:
  “刚来邺城那一年,府里设宴,几案上摆的全是些不入流的东西,叫他们好一番笑,我不过做做样子罢了,大相国岂又不知,从洛阳迁来的那些人,不光嘴巴毒,眼睛更毒。”
  父子间就这个问题便不再深谈,晏垂沉吟道:“元日见了陛下,我会奏请让你领中书监一职,依我看,吏部尚书也还是你来兼领的好。”
  这是要移门下机事总归中书,晏清源顿悟,正是为抑四贵,至于吏部尚书,晏清源初到邺都,担的便是此职,此刻再提,仍是用人之故,晏清源一一应下。
  等再次点到晏慎的事情,晏清源终笑道:
  “大相国的意思,还是担忧冀州部曲这一层,只怕外放,更安抚不了晏慎。”
  “尽量安抚,”晏垂“啪”地一声搁了茶盏,“冀州的部曲,还是有用的。”
  晏清源不置可否,只是给父亲续了新茶:“这件事,请大相国不必多忧心。”
  “大相国带二郎过来,看哪个职位妥当?”他自己也倒了热茶,在父亲眼前,直接问了。
  “你做过什么,他就做什么。”晏垂言简意赅,晏清源会意,也不废话,这件事就此先一笔带过。
  等见父亲略显倦容,喊人过来,亲自侍候歇下,晏清源才同晏清河一道从内室出来。
  院子里寒气还是重的刺脸。
  “母亲这段日子可还好?”晏清源一面走,一面拢了拢氅衣,晏清河亦步亦趋,不太近,也不太远,保持适度的距离跟在兄长身后。
  “母亲身体健朗,精神也好。”晏清河的声音,是没有起伏变化的,他说话的调子,仿佛永远在一个点上,所以,平日里,他看起来,既不悲,也不喜,有些淡漠,又有些无谓。
  晏清源收了步子,晏清河便如影子一般,也立刻收了步子。
  “你知道我问的什么。”晏清源负着手,嘴角的笑意半藏于明寐不定的光线里,似有若无,无形释放的压力便也是在这样的时刻,是最重的。
  年轻的上位者,和大相国处事之风是云泥之别。
  夜风刮得一空星河格外清晰,也刮得人格外清醒,晏清河此刻就清醒的很:
  “母亲受北镇爱戴,即便让出主母之位,也还是北镇的主母。”
  话点到为止,晏清源笑了一笑,似是极随意,也极无意地问了句:“母亲有一阵,我记得说要学汉字,是心血来潮罢?她没那个功夫的。”
  晏清河也跟着笑了:“确如阿兄所料,母亲这大半生多与北镇打交道,她本也不喜汉人这些东西。”
  “父亲有意让你留邺城,你自己怎么想的?”晏清源又极快地转了话锋,轻轻呼出一团白气。
  晏清河抬起眼:“我听父亲的。”
  “邺都事杂,你来了正好,”晏清源伸出一只手,在他肩头拍了两下示意,“我的担子也能轻些。”
  晏清河的笑粘在脸上:“邺城的事,我不了解,弟又愚笨,这个大梁还得是阿兄来挑。”
  这时,丫头从里边打帘出来,朝两人禀了事,晏清源听毕,吩咐人带晏清河安置了,自己却是离了府,还是回东柏堂。
  晏清河走到半途,转身时,见他是往大门方向去的,垂头沉默,一面跟着下人,一面道:
  “我阿兄实在太操劳,这么晚,怕还要去东柏堂处理政务,你们做下人的,更要尽心尽力侍奉才是。”
  婢子听他不紧不慢的,初来乍到,就好似是半个主人了,难免心里不快,懒得理他,却因晏清源向来治家严厉,又不敢怠慢,还是规规矩矩应了下来。
  时辰已晚,灯光却还亮着,归菀正对着晏清源新送的玉簪发呆,她若有所思拿起来,端详着,眉头不觉微微蹙作一团,忽就轻轻叹气,晏清源只喜欢给她珠玉,倒不见金银,一时没有一点法子可想。
  她静了静这半日里像野马乱驰一样的心思,刚要下榻,听得外头好一阵动静,没有任何通报,就见晏清源颊上成云地进来了。
  他饮了不少酒。
  归菀心中一动,半趿着履过来朝他行礼,不等他近身,一撩帘子,吩咐伽罗:
  “去备葛花茶来,再拿些白梅子。”
  这一番吩咐,伽罗听不太明白,复又问了一遍,归菀面上攒起了薄嗔:“这也不懂么?”竟不作解释松了帘子,一转身,撞上晏清源笑吟吟的眉眼,归菀拿帕子半挡住面,侧腰往榻上坐了。
  等晏清源也过来同她一挨肩坐下,忍笑问:“怎么,小菀儿也会给人脸色看?她们哪里得罪你了?”
  归菀轻咬红唇,眉头一拧,便有了一滴清泪含在眼中,楚楚看着晏清源:“每日见的是鲜卑人,听的也是鲜卑口音汉话,我不喜欢她们,我想回会稽……”泪是真的,话也是真的,可意图却是假的,她目中朦胧闪烁,恰似一朵要开不开的娇羞水莲,晏清源笑了一声,不接她这话,反倒问起别的:
  “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归菀怔了怔,脑子转的飞快,很快明白过来,避开他直视目光,微微垂首,只留娇怯怯的半张侧脸给他,她知道他会盯着看:
  “大将军今日饮酒了罢?葛花茶可解酒醒脾,这是《神农本草经》说的。”
  晏清源微微一笑,也不说话,顾自开始拿下腰间玉带钩,归菀顿时颤了一颤,难道自己这些话不能得他半点怜惜?他难道不该问一问自己什么?归菀满头满脑的思绪,眼睛斜斜一瞥,见晏清源很快脱的只剩中单,一颗心又跳了起来。
  “我……”归菀有些沉不住气,鼻间忽的狠狠一酸,还未说完,泪汩汩落了下来,晏清源却不着急,先往榻上躺了,一手作枕,一手顺势拿起她未做完的香袋,瞧了两眼:
  “我当你庸线懒针,原来女红做的也这样好。”
  虽未盛香料,晏清源还是放在鼻底一嗅,归菀不说话,晏清源便将东西丢开,手托着腮,笑看着她,她那脸上的泪,在这角度,也是瞧得分明,却还是不启口。
  两人这样僵持着,晏清源无谓,只当欣赏露欺海棠,梨花带雨。归菀的眼泪却真是流不完的,她默默坐着,心中哀愁一波更甚一波。
  晏清源扶了扶额,觉得真有些头疼,伸腿给了她不轻不重的一脚:“不喜欢她们,难不成要我来伺候你?”归菀侧眸,眼睛里仍转着泪水,无声摇了摇头,她还在耐心地等,也是在赌。


第34章 醉东风(10)
  “罢了,日后给你换两个人来,”晏清源忽坐起从身后环住了归菀,两人气息交错,直扑面来,归菀身子发僵,进不能,退不能,由着他一双手往自己领口里探,轻一阵,重一阵的轻薄个没完。
  看她含羞相忍,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蹙,晏清源笑了一笑,替她掠了掠鬓角:“换两个南地的婢子照料你可好?”
  归菀肩头不自觉一缩,含糊间,竟不知是该应下还是不应,殷切了,怕他起疑,不殷切,又担忧错过了难得机会,脑子里正轰轰飞转着,却听晏清源又说:
  “府里是有几个汉人婢子,只是,我看她们都粗粗笨笨的,怕你也看不上。”
  他这个人,太会把攥人情绪了。
  归菀一颗心登时又被提到云端,咬了咬牙,终轻声说:
  “大将军不曾离开故土,不会知道乡音可贵,我还是喜欢听吴音。”
  晏清源不由失笑,刮了下她鼻端:
  “你怎知道我不曾离开故土?我生于怀朔,长于晋阳,如今身在邺都,我自幼说的是鲜卑话,后跟着卢师傅学习典籍,你说说看,我算是哪里人?”
  归菀听他几句就将平生说完了,有些晕眩,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脑子凝滞了一般,呆了片刻,才道:
  “我不知怀朔在何处,是蛮荒之地么?”
  她是江南人,至多自父亲口中知晓晋阳、邺都、洛阳、长安等北地,怀朔却是头一回听说,想北魏这些蛮人定是起居在蛮荒野外,贪得无厌,才觊觎中原乃至天下,在归菀的印象里,那些人茹毛饮血,是未开化的蛮子,风俗教化,也迥异中原,于她而言,完全是未知的世界。
  腰间一紧,晏清源将她彻底拥住了,他下颚抵在自己颈窝,归菀又是一颤,他的呼吸声太分明,语气也似带了分迷离:
  “怀朔,跟江南是天壤之别,它在北方的边境,那个时候,大相国秋天会来洛阳觐见天子,等到春日,再回鲜卑部落,被称为‘雁臣’。而怀朔的人们,逐水草而居,以天地为家,住毡帐,喜狩猎,人人尚武,草原上牛羊成群,不过……”
  晏清源的声音不知为何,染得有些苍凉,“这都是我幼年记忆,如今想起来,邈若山河。”
  归菀默然不语,她实难能勾勒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才生养出晏清源这般毫无心肝可言的人物,又恨他最后一语,竟也是家国之思一样的沉重,叫她说不上来是悲是叹:
  他这样的人,也会起兴慨?
  那一声叹息,仿佛撞在胸口间,久久不散,混着他特有的嗓音,归菀有些出神,定了定,正要开口,忽发觉晏清源凝视着自己,笑意淡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的,又起了身,朝香炉走去,更不知在做些什么。
  晏清源立在案前,摘了炉盖,自袖管中取出一件香合,唇角一弯,置于鼻间低嗅了一阵,放置好了,一面慢慢重新阖上,一面注视着炉盖上的狻猊,张牙舞爪的,仰着大嘴,他的手沿着镌刻的线条上游走了片刻,等袅袅香气,自兽口而出,才住手。
  归菀看他动作,猜他在添香,果然,看晏清源振了振衣袖,却已经岔开话:
  “给你配的木樨香,用的习惯么?”
  她看不见他唇角弯起的笑意,来此间,对其陈设也了无兴致,视若不见,闷闷“嗯”了声,思索片刻,主意一定,还是捡起刚才没完的话头:
  “听大将军方才那样说,怀朔是个四野苍茫辽阔之地,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一辈子在那守着你们的牛羊过下去?”
  真是孩子话。
  晏清源一下被她逗笑:“好孩子,牛羊怎能比得上你?我若是不离开怀朔,怎么遇见你?”
  他调情总是这样手到擒来,拍了拍手,转身回来,就抱住了她。归菀羞恼,从他怀间挣了一挣,晏清源忙压下了她,扳正身子,忍笑戏谑:
  “把你比牛羊不高兴了?”
  归菀抬眼不避他,徐徐摇首:“不,你们有你们的日子要过,我们有我们的,可你们太贪心,总想着占别人的东西,才离开的怀朔,不是么?你们本就是逐水草而居,又不耕作,也不桑织,如今,却来坐享其成了,是不是?”
  晏清源见她一脸正色,掷地有声,神情莫名熟悉,皱眉思忖片刻,到底想起来了,当初洛阳那些文官便不乏这样的神情,同等的质问,同样的不甘,他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
  “这天下,有能者得之坐之,公平得很。”
  见他心安理得,恬不知耻,归菀冷冷一笑:
  “可是这片土地,本是我们汉人世代居住的,不是你们的。”
  晏清源第一回见她如此认真,要跟自己吵辩上似的,越发孩子气了,他面上的笑意也就更重了:
  “什么你们我们,我也是汉人,既然中原王朝可更迭换代,我怎么就不能角逐天下了?”
  他怎么有脸说自己是汉人,归菀气怔怔地看着晏清源,想骂他,半日找不出一句,小脸不觉成含愁模样,晏清源看得发笑,摇了摇她的小下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定是在想,尔等累世北边,习其俗,早就是鲜卑人了,怎还是汉人?”
  归菀面上一白,想起他那些传言来,暗道你学习典籍不过为收买人心,装模作样罢了,行同狗彘的人物,读典籍又有何用?遂低头不语,恨不能问问他是不是未曾读过《史记》的一句话:
  夷狄之人贪而好利,披发左衽,人面兽心。
  晏清源似知晓她腹诽这半日,偏还要存心逗她,和悦带笑:
  “不过,入乡随俗,我日后教你几句鲜卑话,再给你取个鲜卑名,你看如何?”
  这话一出,归菀像被蛰了般,面上难看的很,却是什么也未说。晏清源笑着将她抱过来,边揉着纤手,边又埋首到她跟前:“说这半日无关紧要的,真是耽误良辰……”
  不待她反应,已分了衣襟,开始拉扯她衣裳,归菀挣扎间,乌发照例散乱铺开,汪洋似的,归菀顿时又觉自己就漂荡在这荒芜人间,全然不见半点希望。
  她努力拒着,缩成一团:
  “求你了,我不想再有身子,太疼了……”
  箭在弦上,晏清源哪里听得进去,撩拨着她,不管不顾的。归菀记起上一回的事,一颗心又被他攥得死紧,怯怯看着他那双染透情、欲的眼,本是一池子水一样清亮,可又分明,卷起了漩涡,她忽生了极大的惧意:
  仿佛那漩涡,要将自己吸了进去。
  两人目光对上,晏清源动作也暂时停了,看她娇红双靥,闪着春花一样的光泽,一双含情目,就这么毫无依傍地看着自己,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说还休。
  一股怜惜涌上来,他笑了:“别这样害怕。”
  说着咬噬起归菀红透的耳垂,嗓音暗下来:“菀儿,你怎生的这样香甜,江南的水土,养出的女孩儿……都是你这样的么?”断断续续的话,交织在他抑不住的换气中,格外低沉。
  “我不要再有身子……”归菀耐不住这样的亲吻,无力抵着他的胸膛,徒劳挣扎,晏清源哼笑,慢慢拨开眼前碎发,托住小脸,低喘着:
  “有了就给我生出来。”
  归菀瞳孔猛得收紧:“不,我不要,我不能!”
  晏清源按住她一只手,略含揶揄,戏谑的笑意立时旋入了眉心:“害怕生养?不要怕,有我在。”他不让她再说这些败兴的话,拿唇堵住了。
  熏炉中的香,芬芳馥郁。
  一室内,彻底成为了春天。
  许久,晏清源尚不能平复自己,他扶额摸了摸一头的汗,忽的轻飘一笑,却是笑他自己,这样撑额,一侧目,见归菀还未回神,只是痴痴盯着一处看,娇慵无力的。
  他随手扯来一件衣裳,披上了,走到门口,喊来伽罗:
  “去烧些热水送进来。”
  里头动静大时,即便隔得不近,也时不时被伽罗听见了,此刻红着脸应话抬腿就走。
  晏清源回房,走到几案前,倒了盏茶,微抿了口试温,不热,却也勉强能用,上前将归菀一揽,低笑道:“流了这么些汗,该口渴了。”
  归菀身子仍是颤,扶着他手臂借力,才抬起脸来,晏清源见她一副不胜模样,笑了一声,自己先饮了,吻下去,一时呛住了归菀,她下意识去推,一张脸,又恼羞地飞霞成片,晏清源笑道:
  “怎么,这是嫌我么?”
  他从一堆凌乱中挑出帕子,给她擦拭干净,大喇喇拥着归菀:“方才怎么不嫌?嗯?”
  归菀本就红晕未褪,此刻更是赧然不能言,晏清源也想起那一阵迷醉至死的快感,便勾了勾她小脸:
  “这一回,不疼了罢?”
  烛光映在他的笑眼里,别样温柔,他蹭了蹭她尚湿润的额角,仿佛还缠恋不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归菀浑浑噩噩地听着,长睫兀自发颤,不敢细想两人那一幕,再嗅着熏香,难能定神,身子软透了,好不易捂住胸口,颤颤巍巍想要下榻,晏清源手疾眼快给她裹了半边被衾,“你要做什么?”
  “梳头。”归菀厌恶极了自己现下这个鬓发乱斜的模样,晏清源难免好笑,等她坐到梳妆台前,往身后一站,双手搭在她肩上一瞬,俯身过去拿起银梳:“我都忘记了,菀儿爱整齐,我来罢。”
  她一头好青丝,又凉又滑,只是还带着点潮湿气,晏清源掂在掌心里,同样爱不释手,不辞劳怨似的,一下下给温柔梳理着,往后退一步,搭眼一看,可不是及腰的乌发,怪不得每次,觉得满眼满床的到处都是。
  归菀看他梳了许久,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垂了眼帘:“我自己来,大将军不会。”
  晏清源不勉强,把梳子还给她,好似想起什么,眉头一蹙:“你都是自己梳发?”归菀心口又将将狂跳起来,点着头:
  “她俩个,做事情太粗,我不喜欢,而且我时常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她们也难能懂我的意思,大将军给我换人服侍罢。”
  目标明确,口齿清楚,晏清源面上便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长长“哦”了一声,一错神,答应得痛快极了:“好,险些忘记了,陆姑娘自幼也是娇养的大小姐。”
  归菀手底一松,正要谢他,听外面忽然有了动静,是那罗延的声音,并不真切,只像有点急,显然,晏清源也耳闻了,也要动身,两人就见那帘子一甩,淙淙响缠,径直闯进个人影来。
  “阿兄,父亲咳唠了血!请阿兄速速回去!”进来的是晏清河,苍白的面上,有急色,声音却只是比往常高一分而已。
  归菀见是陌生男子,一双婉怯水媚的眼睛抬起时,羞得就往晏清源身后躲,晏清源倒未见乱,只不动声色挡住了归菀,看着目光始终未曾游移一下的晏清河,脸色微微一沉:
  “去外间说。”
  两人前后走出来,站定了,晏清源瞥他一眼:“怎么回事?”
  “父亲怕是今晚见了故人,饮酒过猛,忽就咳血不止”晏清河忧心忡忡,“我寻不到阿兄,问了下人,才知道阿兄在东柏堂,一时急的无法,”他停顿了一下,又像素日里习惯,低着头,对晏清源说,“这个时候,阿兄应当在父亲身边,他,毕竟有了年岁。”
  话有些长,晏清源没有多少表情,拿过搭在屏风上的氅衣,一面系,一面往外走:“请大夫了么?大夫如何说?大相国这会儿可好些了?”
  他问话极快,晏清河也答得极快,一转眼,东柏堂府门前,那罗延已经伶俐地备好了马车,见两人过来,赶紧迎上去,即便长灯昏黄,那罗延还是看清了,世子爷的眉眼间多了道锋芒……
  正是朝向自己的,只一霎,人影钻进马车,再也瞧不见了。
  那罗延忙不迭跃上去,执缰扬鞭时,心头也透亮:他没能拦住二公子,世子爷,这是动怒了。
  再一想,二公子看着羸弱,劲儿却着实不小,就这么闯进去,自己刚一犹豫,人便拦不住了。
  那罗延咂咂嘴,苦着脸,朝大将军府撒开奔去了。


第35章 醉东风(11)
  晏清源回到府里,疾步朝大相国寝阁奔去,见他过来,本聚在廊下的众人,纷纷识相噤声,那罗延轻咳示意,立时散了。
  进了暖阁,公主也在,周围侍奉的下人立了一屋子,场面倒谈不上混乱,公主见他露面,忙起身相迎:“大将军来了?”晏清源一面点头,一面行到榻前,看大相国面色难看,嘴角仍在隐隐抽搐着,眉心才微地皱起,亲自搭手给大相国把了脉。
  没人敢弄出半点声响,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半刻后,晏清源才起来将医官引到外头,问起话来:“大相国的脉象颇为凶险,你看?”
  医官忙答道:“世子不必太急,大相国舟车劳顿,路上怕无意间受了风寒,加之忽盎然剧饮,气逆上冲,这脉象,虽险不凶,大相国素来体健,歇息一宿,这几日留心饮食睡眠并无要紧的。”
  折腾近丑时,大相国境况渐稳,晏清源要守夜,后日就是元会,忽出了这样的乱子,到底是让人不痛快的事,枯坐到天色微醺,一夜再安然无事。
  卯辰一刻左右,就是大相国平日早起的时候,这一回,晚了小半个时辰,等下人进来伺候,晏清源挥手屏退了,在晏垂坐起时,跪到榻前,低声道:
  “父亲吓死儿子了。”
  说的晏清河也跟着跪下,晏垂却平静如常:“去忙事罢,是我自己疏忽大意了。”
  大相国说一不二,他说无事便无事,父子间不过几句话过去,起来洗漱用饭确是一副好端端模样。等晏清源回到书房,见那罗延鬼头贼脑地早立在门口候着了,看也不看一眼,径自进去了。
  那罗延灰溜溜跟着进来,却见晏清源还是没话说,好不尴尬,瞅准案上的白玉塵尾,呵呵干笑两声掂在手里,没话找话:
  “世子爷这里落了层浮灰呐!丫头们也该教训教训了!”
  正要扬手装模作样拂一拂,晏清源将书一覆,眸光一闪:“放下,你还真把它给我当鸡毛掸子了?”
  那罗延一怔,没大明白,不敢不放,却赶紧顺势把话插进来:“世子爷,这不是用来抹灰的啊?”
  名流雅器,这样的物件,虽然他对谈玄毫无兴趣可言,但有一人定是认得的,晏清源脑子里一回闪,嘴角便噙了丝笑意,他这么一沉思,那罗延就在旁边看着,才片刻的功夫,世子爷面上便放柔和了,晨曦的光,透过窗格打进来,恰落在他那一圈长长的黑睫上,映着初阳,竟毛茸茸的一片,整个人,都和煦了许多。
  分明很愉快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那罗延百思不得其解,再定神时,心里又凉了,世子爷眉眼处的那道犀利光芒同昨晚的一样,煞煞的:
  “下回,再有这样的事,你就不要留东柏堂了。”
  话锋转的措手不及,语气却淡,那罗延头点的小鸡啄米一样,还是露了难相:
  “是属下的错,属下也是想到大相国,唯恐真是了不得的大事,走了个神,二公子就……”
  一下就想到世子爷同那个陆归菀一起时,两道门外立着的一水儿侍卫,自己有时都近不得身,便按捺不住,多嘴道:“世子爷就算想快活,也不必把人赶那么远,万一,属下真是担心世子爷。”
  晏清源闲淡一笑:“我就是要找个地方,忘形半日,还轮不到你来操这个心。”
  目中又冷下来:“你们就没有一个人敢拦他?”
  那罗延一个激灵,还是极不自在:“世子爷,真不是惧二公子,他有什么好惧的,是他拿大相国压我们!”
  晏清源默了片刻,眸光如电:“日后,没我的经许,再有人敢私闯东柏堂,都给我扣死了,不准再有岔子!”
  他吩咐完,睇了一眼那罗延:“顾媛华怎么还活着?”
  “这女人命是真硬,”那罗延听他提这一茬,暗换了口气,面容一肃:“属下本安排了人推她下水,造成个失足假象,谁想她一个大家小姐,竟会凫水,上一回,小晏将军说,这女人最近身子抱恙,属下赶紧推荐了个大夫,照着水分穴狠扎,没扎死人,反倒扎好了她,眼下,属下一时还没主意。”
  晏清源听得忽觉甚是可笑,原来杀一个女人,竟也成了难事?
  那罗延察言观色这半晌,趁机道:“听小晏将军的意思,倒也收心过日子了,眼前是没什么,世子爷要不然,容属下慢慢想?寻着了恰当时机,再?”
  “她本事不小,”晏清源抚了抚唇,眸子沉的如蒹葭丛水,却也没多做要求,“你慢慢想罢,元会当日,去小晏府里一趟,再送些过节的礼物。”
  见那罗延应声要走,忽又叫住他:“我一时走不开,你去告诉陆归菀,元日许她去看姊姊,多给她带两个人手。”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陆归菀?那罗延忽然有些着气,这个女人……要不是昨夜世子爷你贪得她不行,不回东柏堂,哪会有后来破事?幸亏大相国没什么要紧,那罗延恨恨想着,美人总有些祸水苗头的,一想世子爷眼睛惯粘在那女人身上的模样,脸面蔫了吧唧又不敢违抗,悻悻走了出去。
  元日当天,晏清源去赴朝会,归菀既得了他首肯,欢喜坐上马车,朝晏九云府邸去了。
  归菀身边有几个亲卫跟着,又带了两个新拨的婢子,一个盐城人,唤作秋芙,一个泗洪人,唤作花芽;两人年岁比归菀皆长两三载,归菀一问,果真是被虏来在后厨做婢子的,两人见归菀身份,心知肚明,一时间什么也不提,只默默专心侍奉。
  邺都的冬日,刺骨的冷。
  街上时不时传来呼呼的振翅声,撩开帘子,四下里一看,是满枝头的乱鸦,大白日里,就飞在昏蒙蒙的日头下,毫无忌惮,像极了晏清源这个人,归菀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晏清源,眼中本就黯淡的光亮被纷杂的黑影间或挡住了,心头更暗。
  一转念,眼前却又是两人在床榻上的种种,归菀一下又魔怔了,想那样靡艳的一幕幕,他给她的,竟不再全然是痛楚,归菀想的脸直烫,满颗心里,尽是羞耻,他为何要对自己做那样的事?或者,他以为这样,自己便不会再恨他?
  寿春城里,爹爹和老师,和所有大梁将士的血就不在她眼前流了么?
  胃里一阵痉挛,归菀疼的不能自抑,压了压心绪,手底还是紧攥着帘子不放:
  此刻的邺都,又是清净的。
  枯死了的,又被风雪无情折断的树木,沉默地立在那儿;也有年久失修的房屋,砖墙上的裂缝扎眼,全然陌生,归菀心底弥漫起无尽的乡愁:
  这里离江南实在太远太远了。
  远到如梦。
  巷陌尽头,是一座朱门大院,门前同东柏堂一样有持刀侍卫把守,归菀搭眼环视一圈,这才下车。
  因乍听归菀前来,媛华喜不自胜,忙从榻上下来,披了氅衣迎她。
  两人携手往暖阁坐定,归菀见媛华挽了发髻,俨然小妇人模样,眼中一热:“姊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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