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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美人[金榜]-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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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一直在想。”阡陌无奈地笑,握住他的手,“议事毕了?”

    “兴许。”楚王道,“我见无人,心里想着你,就走了回来。”

    阡陌的心又被甜了一下,双目亮晶晶的,望着他的脸,只觉怎么也看不够。

    她想起自己那些一直打算跟楚王说的话,犹豫了一下,道,“大王……”

    “莫唤大王。”楚王却打断,“你唤我大王,我总觉无好事。”

    阡陌哂然:“那该唤什么?”

    楚王想了想:“侣。”

    阡陌诧异:“可那是你的名讳……”

    “就这么唤。”楚王霸道地说。

    阡陌望着他,心中忽而十分感动。她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还是在郢都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楚王跟她说话,就已经渐渐地不城“寡人”,而是称“我”。她曾经为他们之间的地位差距裹足不已,楚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至少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们十分融洽,没有等级,只有恋人。

    “侣,”她抿抿唇,望着他,“我虽认识芒,但我从不曾想谋害你。”

    楚王讶然,没想到她会主动跟自己说起这件事。

    “我与芒在铜山相识,那夜他行刺,确曾路过霄宫,我也认出了他,而后,你就来了。”坦诚说话需要勇气,阡陌的心扑扑跳着,还是决定说下去,“我一直想与你说起此事,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而后,穆夫人要杀我,多亏伍大夫将我带出城,落水之后,芒将我救起,我醒来之后,已在往棠地的路上。”

    阡陌的手有些发凉:“侣,你恼我么?”

    楚王在子允的供述之中,已经知晓了这些,但是听阡陌自己说出来,还是觉得心情异样。

    “为何与我说这些?”他低低问,“不怕我真的恼?”

    阡陌沉默了一下,道,“侣,我这些时日想了许多,一直以为自己或许活不到见你。那时,我心中最后悔的就是此事。我将你视为最珍爱之人,却连实话也不肯对你说,岂非欺瞒。”

    楚王的喉咙动了动,看着她忐忑不安的眼睛,只觉这女子的心思简直不能用可恶或可爱来形容,却是着着实实让他心疼。

    他叹口气,将她搂入怀中。

    “我若恼你,还来寻你做甚。”他苦笑,“林阡陌,你就是咬定我不舍得责罚你,是么。”

    阡陌愣了愣,抬起头来想说话,却被楚王用力按回去,“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不可反驳!”

    阡陌无奈至极,心里却是软绵绵的,终于露出笑容,伸手环着他的腰。

    “阡陌,我方才见过了游聃父。”楚王忽而道,“他是王子游之后,周王遣去樊国的上卿,你归宗于他族中,如何?”

    阡陌讶然,抬起头。

    “游聃父?”她问。

    楚王颔首。

    她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游聃父为什么出手相助,为什么想要自己送她会郢都,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若是他把自己交给官署,或者蒍贾,那么讨楚王欢心的就不是他,也没有了说话的分量。

    见她不语,楚王忙道,“我思索许久,你无母家可依恃,樊国与楚国是近邻,游聃父又出身周王之族,随他归宗,便可堵了那些嘴碎之口。你也不必做什么,归宗之后,便可行六礼,名正言顺嫁到楚国。阡陌……”

    “我并无异议。”阡陌道,看着他,双眸映着烛光,温柔闪亮,“我只是在想,你做了这么许多,我该如何报答?”

    楚王听得此言,眸光忽而一深,变得灼灼。

    他看着阡陌,嗓音低低,“你……月事还有么?”

    阡陌哭笑不得,这个人竟然把它记得这么清楚。

    “还要几日才到。”她说。

    “哦?”楚王意味深长,“如此说来,要抓紧?”

    阡陌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

    楚王突然将她抱起来,大步地朝榻上走去。

    拥吻和缠绵,如同期待已久的甘霖,水到渠成。

    二人喘着气,吻落在彼此的脸上和身上,手指扯去衣带,探入肌肤之间,如同浸染渴望。

    “大王……”忽然,殿外传来从人的声音。

    无人搭理。

    “大王……”那声音又传来。

    阡陌喘着气,低低道,“有人……”

    “莫管他们……”楚王将她的话语堵住。

    “大王,:那从人道,“棠地急报,叛乱的舒人已经被围堵在山上。大王离开时曾说不得冒进,围住之后,一切由大王定夺,如今司马询问,是否一举全歼?”

    阡陌的目光忽而定住。

    感受到她的停滞,楚王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皆仍带着未褪的□□。

    “棠地?”阡陌犹豫了一下,问道。

    “在我往句澨时,他们就败了。”楚王道,片刻,补充,“那个芒,还活着。”

    阡陌怔住。

    “大王……”

    “知晓了!”楚王有些恼怒,再看向阡陌,神色不定。

    “我去去就来。”他吻了吻阡陌的额头,未几,披衣起身。


65、

    阡陌望着楚王离去;有些怔怔。好一会,她才躺下来;系好衣服;拉上褥子。

    方才听到从人的那些话;她心里震了一下。这些天来,她的心里也一直牵挂着芒;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芒的消息,却是他们战败被围。

    楚王虽没有说什么;但是阡陌知道,他能感觉得出来。他特地告诉自己;芒没有死。阡陌回想着那从人的话;他说,楚王离开的时候曾经吩咐;只消将叛军围住,其余一切等他回去再定夺。

    他离开是为了来找自己,阡陌能够想象他走得有多匆忙,心中愧疚;可想到芒,却又心绪复杂。

    楚王在殿上与众人议事,一谈就是两个时辰,回到寝殿的时候,壁角的登台只剩残火。

    阡陌躺在榻上,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楚王看到她,心中倏尔放松下来,自己到柂前更了衣,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他拉起褥子的时候,阡陌动了动,睁眼看到他。

    “回来了……”她说,声音有点含糊。

    楚王心中一甜,低头吻吻她的面颊。

    “睡吧。”他说,罢了,把灯吹灭。

    阡陌刚才迷迷糊糊浅睡,做了好些梦,如今被吵醒,却再也睡不着。

    楚王躺下后,十分自然地把手臂伸过来,阡陌抬头,挪了挪,贴过去,把头枕在上面。

    夜已经深了,两人都有些疲倦,先前的被打断的激情没有再继续。谁也没有说话,互相拥抱依偎,似乎都在享受这难得而充实的平静。

    阡陌想起,上一次他们这样躺着,还是在高阳宫,楚王离开之前。

    “你要回棠地么?”阡陌终于开口,轻声问。

    “嗯,明日一早便出发。”楚王道。

    阡陌沉默了一会,道,“侣,你带我去,好么?”

    楚王没有回答,阡陌能感觉他的头转了过来。

    外间的烛火光淡淡投来,阡陌望着他,那双眸沉黑,看不出情绪。

    “侣,”她耐心道,“芒虽是反叛之人,但心地仁厚,他反叛,亦不过是为了追随他兄长……”

    “可他依旧视楚国为仇敌。”楚王打断道,“若被围的是我,他会毫不犹豫杀了我。”

    阡陌哑然。

    这话确实,他们的立场,本来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就算芒再好,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感觉到阡陌不语,少顷,楚王叹口气,“我不会杀他。”

    阡陌心中一喜,正要开口,却听他接着道,“但我也不会放过他。一事归一事。他救了你,我可免他死罪,但他们此番反叛,攻城略地,楚人亦有许多人死伤,岂可轻饶。”

    阡陌愣住:“那……”

    楚王忽而捏了捏住她的下巴,有些不高兴,“今日你我好不容易相见,话都说不上许多,你却总提别的男子,什么仓谡什么芒,将我置于何处?嗯?”

    阡陌哭笑不得,忙拉开他的手,“我一直在与你说话,何曾提过多少他们。”

    楚王却是蛮不讲理,翻身将她按住,“我说你提了就是提了!”

    阡陌被他抓到肋下,忍不住笑起来,连忙躲开。

    楚王却不放,继续再挠,阡陌笑得几乎眼泪要出来,连声告饶。

    “阡陌阡陌……”待得两人再躺回原位,楚王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意犹未尽地喃喃道,“你可知晓我多想你……”

    虽然二人的情话说过不少,可是阡陌每次听他这样对自己低语,总是无法抗拒,心里甜甜的。阡陌有时觉得,他吸引自己的地方,大概就是这捉摸不透的性子,时而像个正人君子似的文质彬彬,时而却像个孩子一样撒娇耍横。

    阡陌轻轻抚着他的鬓发,“那……你还带去去棠地么。”

    “带,怎不带。”楚王在她唇上咬一口,“我若将你留下,一转眼又不知会跑到何处,你就是缺一根麻绳捆着!”

    *****

    夜剩下的并不多,第二天,阡陌被楚王叫醒的时候,还觉得困倦得很。

    楚王的精力却是十分好,自己去穿了衣服回来,见阡陌又躺了回去,啼笑皆非。

    他让一脸无奈的侍婢们退下,亲自将她拉起来。

    “天还未亮……”阡陌揉着眼睛,嘟哝道。

    “起身用过膳就亮了。”楚王道,看着她惺忪的娇俏模样,片刻,目光顺着脖颈下去,落在微微敞开的衣领下,“再不起来,寡人亦可纡尊降贵,为你更衣。”

    阡陌过了好一会才发觉,忙捂住。楚王却笑,将她拉过来,狠狠地吻了一下。

    “……未漱口!”阡陌又好气又好笑,把他推开。

    “是你未漱口。”楚王不以为意,揉揉她的头发,说罢,催促侍婢给阡陌更衣,起身出去。

    王宫里的早膳很丰盛,阡陌吃了些粥,又吃了些小食,看到一道糯米团子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仓谡。

    她想了想,委婉地向楚王提起,说仓谡毕竟救过她,她想临行之前,去看他一看。

    出乎意料,楚王没有异议,却说,“伯良的屋宅正好顺道,我与你一道去。”

    阡陌愣了一下,想起他们昨日你死我活打斗的样子,心中囧然。

    “你方才不是说要去点兵?”她说,“我不过去道谢,很快便出来。”

    “此言不然。”楚王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微笑,“点兵事小,夫人事大。既是的救命恩人,我怎可慢待。”

    夫人……

    阡陌哂然,瞅瞅旁人一脸憋笑的样子,只得忍着羞窘,继续埋头用膳。

    *****

    仓谡的伤,的确有点严重。他高烧才退,就强撑着出去,后来遇到士卒,又与之搏斗,旧伤之外,又多了两处剑伤。据说,当他被送回伯良府上的时候,被伯良狠狠骂了一顿。

    但阡陌疑心伯良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生气,因为他吩咐从人取布条和伤药来,给仓谡换药的时候,神色兴奋得很。

    仓谡看到楚王,没有任何表示,躺在榻上,直视着他。

    楚王也神色冷淡,看也不看他,只与伯良说话,一问一答,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阡陌心里叹气,这哪里是出于感激来看什么救命恩人,互相摆着脸色,就差把剑再打一场了。

    不过她心里早有预料,亦不见怪。

    “还疼么?”她走到仓谡的榻前,看看他身上的绷带,两道新的伤口,一道在臂上,一道在腿上,不过盖着褥子,看不到。

    “不十分疼。”仓谡答道。

    “寺人渠,取坐榻给夫人坐。”这时,楚王忽而道。

    众人皆是一怔,侍立在一旁的寺人渠愣了愣,忙应一声,去搬来一张榻,摆在仓谡面前半丈远,让阡陌坐下。

    阡陌无奈,看看楚王,正遇上他得意十分的眼神。

    她不多计较,继续转向仓谡,“昨日你回来之后,可还曾发热?”

    “不曾。”仓谡将目光从楚王身上收回,道,“扁鹊用药甚善。”

    阡陌颔首,见旁边案上放着一碗药,想去端过来。

    “寺人渠,”楚王缓缓道,“未见夫人要取药?”

    寺人渠汗颜,忙又去将阡陌手里的药接过来,奉上仓谡面前。

    阡陌只得不再多动。

    仓谡的神色并无丝毫起伏,从寺人渠手中接过药,三两下就喝得精光。

    未几,外面有属官来,要向楚王禀报事务。楚王走出去,阡陌与仓谡对视一眼,抿抿唇。

    “他待你确实着紧。”仓谡道。

    阡陌听出了揶揄的意味,耳根一热,却露出笑容,“嗯。”

    仓谡看着她泛红的面颊,目光平静。

    “听说他昨日召见了游聃父。”他问。

    阡陌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想了想,把游聃父的用意告诉了他。

    仓谡沉吟。

    “我以为可行。”他说,“樊国地域不小,游聃父与樊君皆有求于楚。别国与之相较,贫弱着不足倚仗,强大着未可轻信,而宗周诸姬,难免高傲。游聃父出身周王宗室,有此诚意,再好不过。你归了宗,便有了倚仗,别人也不会再小觑你。”

    阡陌没想到他也会赞成,有些诧异。

    “我以为你信不过游聃父。”她说。

    “此一时彼一时。”仓谡说,“昨日我等恐慌,乃是知晓太少。”

    他看着她,意味深长,“不过你就算归了宗,嫁给楚王,亦是孤身一人。你想好了么?当了楚国夫人之后,说不定比在深山中遇到山魈还要凶险。”

    阡陌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遇到了他,才走到今日。”她说。

    仓谡目光深深。

    二人正说着话,楚王走了进来。

    “舟船皆已备好,即刻启程。”他对阡陌说。

    阡陌知道他急着返回棠地,不能再耽搁,正要起身向仓谡告辞,却听仓谡道,“且慢。”

    他看着阡陌,道,“我有一事相求。”

    阡陌诧异,片刻,问,“何事?”

    他支撑着起身,深深一礼,“庸人仓谡,受子之恩,无以为报,愿为夫人家臣。”

    众人皆是诧异。

    “家臣?”阡陌更是愕然,她看看楚王,又看看仓谡,忙道,“是你救了我,何言受我之恩?”

    “若非子全力救治,仓谡已丧命水中。”仓谡神色坚定,望着阡陌,“我本庸国大夫,漂泊四方,今深服于子,愿为子驱驰。”

    “什么家臣。”楚王冷冷道,“寡人不许。”

    仓谡亦是寒着脸:“我求于林氏,与大王何干。”

    楚王怒起:“她是寡人未婚之妇,怎与寡人无干!”

    “既是未婚,未行六礼,便与大王无干!”仓谡毫不相让。

    阡陌见楚王眉毛倒竖,生怕他会突然把剑砍人,忙将他拉住打圆场,“大王,走吧。”说罢,恳求地望着仓谡。

    仓谡却一脸无畏,看着她,“我心已定,大王阻挠,亦不可移。”

    楚王面色沉沉,忽而冷笑,“移不移由你,你既知晓她将嫁与寡人,便该知晓可侍奉她左右之人,除了侍婢,便是阉人。”

    他转而吩咐寺人渠,“传寡人之命,郢都阉寺,即日备好刀斧,专待仓大夫登门!”说罢,瞥瞥面色铁青的仓谡,拉上一脸尴尬的阡陌,昂首扬长而去。


66、

    秋天的阳光,颜色冷冽;冲破薄暮;从破旧的屋顶漏下来。

    简陋的屋子里;没有案榻;只有满地的柴草。门上传来些响动,未几,被推开。一名士卒端着碗进来;看了看屋角里坐着的人;小心翼翼道,“公子;用膳了。”

    芒转过头来,被关押许久;他的头发有些乱,身上也有些邋遢,眼睛却依旧精神。

    士卒将碗碰到他面前,芒看去,仍是粥,但比昨日吃的更稀,几乎全是水,看不到多少米。

    芒并无诧异之色,接过来,喝一口,“山上仍然缺粮么?”

    “缺。”士卒说着,有些犹豫,小声道,“公子,大家都说出不去了。山下都是楚人,山上莫说粮食,连野物都要被吃尽了,我等不是战死,就是饿死。”

    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芒想安慰两句,却说不出口。

    他说得没有错,如今情势已经十分明了。

    他们从棠地出发,往舒鸠国,一路攻城略地,起初十分顺利。但是到了常邑之后,一切就变了。舒鸠国的人们,听说了常邑被屠的事,人心惶惶。闻得伯崇来到,没有人再像前面遇到的那样自觉献邑,欢喜迎接,甚至还有人跟着楚人一起反抗。伯崇十分恼怒,曾将一个被俘的舒鸠人提来,问他为何与楚人为伍。那人回答说,他还有妻子父母,楚人告诉他,若不想重蹈常邑之祸,唯有死守。

    伯崇这才知道,他屠灭常邑的事,已经传得四处皆知。他十分愤怒,恨楚人散布谣言,又恨这些国人竟然不肯相信他。可再气也没有用,他们的攻势四处受阻,每下一地,就算人口不足千人,也变得十分困难。而攻入之后,大多人去屋空,再不复夹道欢迎的场面。

    叛军本是四方糅杂而成,受挫之后,斗志不复高昂。各路人马开始盘算如何保全自己手上的人,对伯崇的命令也不再唯唯诺诺,遇到艰难些的事,便是推三阻四。

    这些,芒都是在囹圄中听说的。自从他放跑了阡陌之后,伯崇大怒,即刻夺了他的兵符,派人将他押回了棠地。芒曾经与伯崇争执,但是没有用,还招来了一顿笞打。

    就在他被押到棠地之后不久,他听说,楚师来了。

    他们悄无声息,在一天夜里,突袭了叛军。据说叛军损失惨重,仓皇地后撤,先前攻占的数邑,连脚跟还没有站稳,就被楚人夺了回去。

    叛军人心涣散,出征时的数万人,或死或逃,在退回棠地之后,只剩不到一万。一个月前,众人雄心勃勃,议事誓师的那座离宫,如今连着整座山一起,被楚人包围,成了他们最后的苟延残喘之地。

    芒把粥喝完,将空碗交给士卒。

    “公子若觉得不饱,小人再去要些来。”士卒道。

    芒摇摇头:“我每日无事可做,吃这许多做甚,还是留给别人吧。”

    士卒神色黯然,应一声诺,退出去。

    门才关上,没多久,却又被推开,却见是甲昆。

    他神色凝重,低低道,“芒,我们走吧!”

    “楚人攻进来了么?”芒问。

    “不曾!”甲昆烦躁地说,“我看他们是要将我等困死!芒,长公子如今已是神智不清,每日喊着突围,可楚人那么多,无人听他号令。我等舒鸠之士,如今只剩二百余人,仍抱着追随二位公子之心。可如今长公子已是不成事,只能指望于你……”说着,甲昆眼圈通红,哽了一下,说不下去。

    芒沉默片刻,问,“如今山上还有多少人?”

    “七八千,突围了两次,被杀了回来。”甲昆道,“芒,我等皆楚人俎上之肉。我死不足惜,只是不想这些舒鸠弟兄屈死。”

    芒凝眉沉思,没有回答,片刻,忽而问,“楚人远道而来,为何围而不攻?可知楚王何在?”

    *****

    楚王的船靠岸的时候,司马簟吩缫训群蛟诮摺

    他正待上前,忽而看到楚王身后的女子,面色沉下。

    先前他们攻棠地的时候,眼看就要一举而成,楚王却忽而急急离开,并下令将敌人围住,没有他的命令,不许擅动。

    簟凡唤馄湟猓粗坏米衩D切┡丫还袷薨慊辽⒅玻鹄床⒉焕选?墒墙酉吕凑庑矶嗵炖铮‘椒只能按兵不动,于他实在是个折磨。如今见楚王带回了那个女子,簟泛龆靼姿背跷渭奔崩肟闹械鞘逼铡

    “竟为一女子而弃大军不顾!昏聩!”簟泛藓薜囟宰宓荇‘商道。

    说罢,上前去,向楚王行礼,“拜见大王。”

    楚王颔首答礼,没有废话,望望远处的山岭,问,“叛军如何?”

    “叛军已为我师所困,在山中不得出入。”簟返馈

    楚王颔首,又问了些叛军人数和近来楚师状态的事,簟芬灰淮鹄矗允敲魅贰

    “叛军已围困多日,臣以为,可一举而击。”簟返馈

    阡陌听着这话,心中一沉。看向楚王,只见他望着前方,目光深远。

    “今夜便突袭。”他意味深长,“他们想必亦是急了。”

    簟芬幌玻烀氯ァ

    阡陌听着他们的话,心一直乱撞不定。

    楚王将她带到帐中,坐下用膳的时候,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道,“方才那边有人来报,舒芒一直被关在囹圄中,进攻之时,我让人莫伤他便是。”

    阡陌目光一亮:“果真?”

    “果真。”楚王将一块肉切好,放到她面前,“不过你莫心存太多希望,乱军之中,谁也难保万全。若他拒不投降,我也不会让士卒送死。”

    阡陌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想了想,觉得楚王这话也是实在。这是战争,人在你死我活的状态之下,会做出各种不可预料的事。没有人是救世主,让楚王在芒和自己的士卒之间做选择,他选择士卒亦是理所当然。

    “我能去看看么?”阡陌仍心存侥幸,犹豫了片刻,问道。

    “能。”楚王再将一片肉递过去,不紧不慢,“待战事完了之后。”

    *****

    夜□□下,明月在云中穿行,时明时暗。

    将近子时,簟吠蝗环⒛眩纳笞鳎丝脊セ髋丫

    这些日子,叛军被围得又饿又恐惧,可出乎意料,却没有被一举拿下。楚王闻知盘踞占据高要之处,用滚石落木砸伤了许多楚人士卒,皱皱眉,鸣金收兵。

    “叛军占据山头过久,已囤积了大批木石!”簟菲卑芑担叭舻背醮笸跞贸技纯坦ハ拢匚薮位迹 

    众人都听出了簟氛庋杂镏械谋г怪婷嫦嚓铩3跞次茨张⑹幼乓股碌娜荷剑鬃郧巴彩樱胫谌松烫止フ贾ā

    有人建议继续围困,将里面的人困死。但楚人不远万里奔袭而来,亦有数万人吃住消耗,此法并不值当。

    也有人建议另择别处攻入,可据潜入的细作所报,此山险峻,难以攀爬,而易于进攻的路线,都被叛军牢牢据守。

    几个路子,皆有利弊,一时竟是定不下来。

    阡陌见楚王许久未回来,自己也睡不着,便到营中去看。这里也很是忙碌,许多受伤的士卒被人从前方抬下来,呻吟不止。阡陌问询之下,才知道他们都是被舒人的土石击伤,抬下来的。

    “伤药快用尽了。”随军的医师认得阡陌,叹气道,“我等已经在此地逗留太久,若不能快些回去,粮草也要短缺。”

    阡陌闻言,思索不已。她回到帐中的时候,没多久,楚王也回来了,眉头锁着。

    阡陌问他山上的战事,听他说起困境,沉思了好一会,道,“侣,我记得你狩猎之时,并非直入林中强取,而是令士卒焚烧击鼓,令野兽惊恐而出;在外则围住三面,留出一面,野兽奔出时,方才行猎。如今此事,亦是围而图获,岂非道理相似。”

    楚王听得这话,目光一亮。

    “围猎!”他站起来,在帐中走了走,似乎在快速地思考,神色兴奋。未几,转向她,大笑起来,忽而用力将她高高抱起。

    “妙!正是围猎!”他惊喜不已,“你怎会想到这般计策!”

    三国演义。阡陌心里默默道。

    这个时代,虽然时常有战争,但兵法的运用还十分初级。两军对垒,大多是简单的攻防,靠着人数和兵器取胜;偶尔会有巧战,也有围此救彼之类的战术,但孙武、孙膑那样能够将兵法总结发展成一门学问的人物,还没有出现。阡陌出生于知识爆炸的时代,像她这样的现代人很容易就能够想到的一些的兵家道理,在如今,却仍然是稀罕物。

    “可行么?”阡陌亦笑,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怎不可行。”楚王用力吻了一下她的脸,即刻令人取佩剑来,就要出去。

    “侣。”阡陌拉住他,却有些神色不定,“他们若是肯降,还是莫杀戮为好。”

    “我自有道理。”楚王知道她在想什么,握握她的手,转身离去。

    *****

    芒听闻楚人攻击,大惊,即刻去见伯崇。他是公子,如今境况,囹圄的士卒也不阻拦,放他去了。

    一路上,到处都是神色兴奋的人,芒问了才知晓,楚人被他们用木石击败,退回去了。

    此事对于消沉依旧的叛军众人来说,实在振奋人心。伯崇一面令众人再囤积木石,一面令组织精锐之士,伺机开道突围。

    见到芒来,伯崇亦不追究前面的事,将一把剑给他,“决战在即,宁死勿退!”

    芒接过那剑,亦是心潮激荡。

    他原先手下的士卒,已经被归于伯崇和舒望麾下。伯崇问他要统领何人,芒看了看不远处虎视眈眈的舒望,道,“弟只求带领舒鸠之士。”

    伯崇闻言,答应下来。

    可当甲昆领着芒去点兵的时候,芒看到那些人大多有伤,可拼杀的并无多少,诧异不已。

    “所以我去见你,看你有无他法。”甲昆低低道,“他们动弹不得,一旦再战,他们必死。”

    芒默然,没有多说,拍拍他的肩头。

    他一一查看士卒们的伤情,见这些最初追随兄弟二人而来的人,如今或是不在,或是负伤,再想到那屠邑之事,揪心不已。

    “小人世受国君恩禄,”一人的头上裹着布条,奄奄一息,却语气激动,“如今可为长公子与公子而死,心中无憾。”

    芒的嘴巴动了动,忽而涌出愧疚之意。

    他和伯崇,自从立志复国,他们就一直跟着,无怨无悔。伯崇四处征伐,他们亦是作战最勇敢的人,但是,芒如今忽而发现,无论自己还是伯崇,似乎很少关心过他们,总在理所当然地受用着他们的出生入死。

    如果,他们并不那么值得别人追随……如果,这些人发现,他和伯崇,没有了公子的高冠,其实不过是碌庸凡人,而并不像这些人所以为的那样高尚……

    芒注视着他,少顷,握握他的手,“莫轻易说死,也莫丧气。”

    那人艰难地笑了笑,芒也笑笑,待得起身走开,脸上却被黯然的夜色重新笼罩。

    “芒……”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芒回头,却见是茵。

    她是阡陌在常邑救下的小女孩,一直留在这里。

    看到她,芒的脸上浮起些柔和之色。这些日子,她时常去囹圄中给他送饭,二人也算熟悉。

    “怎么了?”芒摸摸她的头,问。

    “他们说,楚人要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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