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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绘梦-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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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都办不成了。”
那罗欢喜地应了一声,又拿起了一张面饼往嘴里塞。
她那浅茶色长发如流水般蜿蜒而下,犹如闪闪发光的瀑布。琉璃色的眼波如阳光下水色微澜的孔雀河,闪着潋滟的光芒……就像是沙漠尽头珍贵清澈的一眼甘泉,又似酷暑盛夏迎面吹来的一阵清风。
傅介子用某种不明意味的目光凝视着她,那双幽黑的眼睛沉沉如子夜,深邃不见底,似乎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晓的秘密。
转眼之间,那罗在傅介子的府中已住了好些天,府中的下人们将她服侍得妥妥帖帖,每天更是变换不同的菜色博她欢心。但大王子哪里却是迟迟没有回音,儿她也不被允许随意出府。虽说这是傅介子的一番好意,但总让她有种被看管住的不适感。大王子的态度也令她心生疑惑。若是他知道她来了,应该迫不及待很想见到她才对啊,难道是有什么别的苦衷?她免不了为此胡思乱想,又按耐不住问了傅介子几次,可对方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让她耐心静等大王子的回音。
约莫又过了半个月,大王子的质子府终于来了信,说是请那罗过府一见。
去见大王子的那一天,那罗特地梳洗打扮了一番,还入乡随俗地换上了一身汉家女子的服饰。身着绿衣的她犹如风中细柳,纤巧柔美,姿态可爱。浅茶色的头发也被梳成了汉家女子常见的发式,一双迷人的琉璃色眼睛昭显出她和汉人截然不同的血统,更多了一种神秘低调的异域风情。微微晃动的碧色翡翠耳坠衬得她肤色莹白细润,竟是犹胜那白瓷花瓶几分。
傅介子在后院见到她时,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色,伸手折下了一朵浅蓝色的兰花,轻轻插入了她的鬓发中,笑道:“这样就更合适了。”
“谢谢小昭。”那罗此时心情大好,那雀跃兴奋又略带紧张的神色在她脸上表露无遗。
傅介子微微一笑:“收拾好了我们就出发吧。质子府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一会儿就能到了。”
正如他所说,大约半个时辰后,马车就打了质子府的门前。府中出来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侍女,对傅介子行了个礼就将那罗领了进去。
小侍女让那罗在花园中稍作等待就转身离开了。那罗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连忙深吸了几口气才让心情平静了一些。
趁着无人之际,她悄然打量了一番四周。只见园中海棠盛开,美丽如织锦,更有亭台楼阁,精巧又不失大气。看起来,这质子府竟是比傅介子的府上还要奢华几分。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一个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声音:“那罗……”
她的身体微微一震,像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脑里空白了好几秒才缓缓转过头去。
出现在她面前的年轻男子依然眉目如画,优雅秀气,只是面上多了些沉重疲惫之色。往日那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不知为何布满了血丝,更显得憔悴了几分,似乎是这几日都没有睡安稳。但即便如此,也丝毫不损他那皎月清辉般的高贵气质。此时,他的浅茶色眸子敛着谁也无法看懂的复杂神色。当他的目光在她的孔雀石上略作停留时,眼中恍然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伤感。
他好像对这次重逢并不是那么激动,甚至连客气都算得上勉强,只是淡淡道:“那罗,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句话,那罗的身体蓦地一僵,不自觉愣在那里。不对啊,她想象过无数次的重逢不该是这个样子……伊斯达见到她不该是这么疏离冷淡的表情啊……
伊……大王子……我想见见你,所以才离开匈奴……“她本想像以前那样直呼他的名字,但见他毫无笑靥就下意识地改了口。几乎是同时,她感到仿佛有一面无形的巨大屏障横在了彼此之间。有些珍贵的东西,好像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既然探视过了,那就早些回去吧。长安毕竟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她只觉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高涨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万分,原先想好的千言万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她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习不习惯,她想告诉他自己在匈奴遇上的那些事那些人,她想告诉他这一路上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过来的,她想要抱紧他,听他在耳边倾诉是如何想念自己,她想告诉他……她从来不曾忘记他说过的那句话……此生不弃……
可是……
她有些发蒙,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强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茫然地问了一句:“大王子,你在这过里过得还习惯吗?”
“这里很好。”他的面色胡斯缓和了一些,顿了顿,“那罗,就算以后我不再是质子的身份,我也不会回楼兰了。”
她心头大震,脱口道:“为什么?楼兰才是我们的故土,为什么不回去?”
他侧过头,避开了她追问的眼神:“你不会懂的,那罗。”
那罗咬了咬下唇道:“我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以往的种种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抹掉的。就算你有苦衷也好,难言之隐也好,如果你不想回楼兰,那么我也会在这里陪着你。”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暗沉,转过身道;“我一会儿还要见客,你先请回吧。”
那罗点点头:“好,我先回去。不过,我一定还会再来的。”
他的脚步似乎略微一顿,很开还是继续往前去了。
那罗出了府就上了还等在门口的马车,接着沉默地坐在了一旁。
傅介子见她眼圈泛红,却又强装出没事的样子,心里涌起些许怜惜,展颜一笑道:“那罗,我们回去吧。”
她有些无力地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马车缓缓行进在长安的街道上,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异样的安静下似乎涌动着某种淡淡的伤感。
“小昭,长安真的这么好吗?”她突然幽幽开了口。不等他回答,她又抱住自己的双膝,将头埋了下去,闷闷道,“他说他不想回楼兰了。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你知道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吗?”
傅介子的目光闪烁,隐约竟还有几分怜悯之色:“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或许他只是怕隔墙有耳,才故意说这番话吧。”
“他再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再也不想和他分开了。”那罗抬起了头,眼神执著地看着他,“小昭,我要按自己的心意活下去。”
傅介子感到胸口有点微堵,但还是笑着伸手扶正了她鬓边歪了的兰花:“好啊,你愿意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汉地的枫树吗?叶子红如火,明艳如朝霞。我在府中也种了不少,虽然现在还是一片翠绿,但到了秋天就能见到漫天红叶飞舞,那情景你可一定要见见。”
她的眼中透出了一丝笑意:“那到时我就摘上满满一匣子放起来,再替他串一个漂亮的枫叶帘子。到时风一吹,帘子轻轻摇,一定会很有情趣吧?”
傅介子孜然牛肉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眼眸低垂敛去了捉摸不定的情绪,嘴边的笑容略显几分僵硬。
回到傅介子的府中,那罗特地留意了一下他所提过的那些枫树。此时那些呈手掌状的叶子还是如碧玉般翠绿晶莹,尚未变成浓艳的红色,但已可想象出红叶连绵如火般燃烧的美丽情景。
“经过了冬天的冰冻风霜、春天的繁华纷呈、夏天的酷热炎炎,到了秋天,那伤痕累累的叶子会全部舒展开来,就在那一瞬间,呈现出令人惊叹的美丽。”傅介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身后,“那罗,在我心中,你一直就是那样的女子。无论是遇到怎样困难的事,你都能坚强以对,深植于你心底的那些骄傲,一直都不曾失去过。”
那罗没有出声,半响才低低道:“小昭,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
“我不会看错的,那罗。”他的右手轻柔地放在了她的肩上,“所以,答应我,即使将来遇到了无法接收到打击,也不可以失去这份坚强和骄傲。”
那罗心里顿觉不安,对方的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让她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再想到之前那个人的冷淡态度,她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心底隐约还有阵阵细微的痛楚……她微蹙着眉抬头望向那些枫树,每一片叶子都朝着阳光的方向尽情舒展着自己单薄的身体,竭尽全力吸收着生长需要的一切养分,等到了萧条的秋天时绽放自己最为绚丽的瞬间。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内心好像有一股热流在涌动着,让她有种重新振奋起精神的冲动。对!她不应该这么轻易地退缩,她和他之间的深厚情谊,还有那沉甸甸的约定和誓言,不是用冷淡的态度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她不是告诉过他自己还会再去吗?
既然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么就再去见见他吧。
 
18、 打击

过了几天,那罗以出去买东西为借口,好不容易甩掉了跟着她的下人,又偷偷溜去了大王子的质子府。这次她索性来个突然拜访,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虽说现在长成大姑娘了,但那罗爬树的本领是一点也没退步。凭借着围墙外的一颗参天大树,她不费吹灰之力攀着枝干翻墙而过,稳稳地落在了那个庭院之中。
院子里的海棠依然开得热烈奔放,在夕阳的斜照下浮现出一种艳丽的、几近妖冶的色泽。就在这时,从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罗身形一晃,连忙躲到了一块假山石后。只听伊斯达的声音蓦地传入耳中:“今日天气有些热,你也该歇一下了。口渴不渴?要不要喝些水?”
这语调是如何温和,满怀怜爱,充满柔情……和上次那个冷淡的他截然不同。
可这个温柔如云絮的他,才是她所认识,她所想念,她即使陪上了性命也想见到的那个他啊。
那罗心中一酸低下头去,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声响,一角女子的裙摆赫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那是汉人女子平常穿的裙子款式,裙摆宛如花朵微微展开,每一处都绣上了精致的海棠花,让人忍不住想象穿这条裙子的女子该是有多美丽。
 
那罗的身体猛地僵在了原地,一股贯穿心脏的疼痛,压迫住了她的呼吸,喉咙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灼热无比。可有一股森森凉意是直蹿向了头顶。
“大王子,妾不渴。只要您陪着妾就好。”女子轻轻柔柔开了口。那声音好像有些耳熟,但听在那罗耳中一变成了一阵隆隆作响的惊雷,连她的大脑也成了空白一片。那女子裙摆上的海棠花纹在她眼中纠缠交织,渐渐蔓延到她的全身,如绳索般用力地束缚着她的心脏,无法在跳动,无法在呼吸……她的身体依旧僵硬,可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动起来……。
“你现在可不同以往了,事事都要小心些……”伊斯达正嘱咐着,忽听身边女子轻轻惊呼了一声。他抬头望去,只见假山石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浅茶色头发的异域少女。夕阳的余晖从枝叶缝隙间落下,仿佛在她脸上笼下了一层哀伤的阴影。
“那罗……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似乎吃了一惊,但并没有惊喜,浮现在脸上的事难以掩饰的尴尬。
那罗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只是静静望着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面容。他比上次相见时气色好多了,栗色的头发如汉人般束起,合体的汉服将他衬得如同那天边的月华星辉,真正是芙蓉难比 的绝色姿容,眼底眉梢俱是温润迷人的折春风姿。只是,此刻那浅茶色的眸子里只有 相距千里的疏远冷寂,甚至还有一些不便流露出来的不耐。
“原来是那罗。怎么,你不认得我了吗?”那个女子倒笑着在一旁开了口。
那罗一愣,再仔细端详了那女子几眼,不禁万分震惊地喊出了她的名字:“曲……曲池!”
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是曲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曲池染了重病吗?她怎么又会在长安?还出现在了伊斯达的身旁?而且,看起来还是如此亲密……
曲池笑得更加令人捉摸不定:“那罗,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还真是难得呢。”
那罗用充满疑惑的目光望向了伊斯达,后者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开口吩咐道:“来人,先扶夫人去休息。”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两名侍女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了曲池。
“殿下,那妾先告退了。”曲池一脸娇羞地行了礼,还不忘朝那罗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着那绣满海棠花的裙摆渐渐远去,那罗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听到那个妾的称呼时,她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可还在安慰自己那不过是自己听错而已。直到那声夫人传入耳中,她才感觉到心里仿佛有什么在慢慢地扭曲紧绷,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伊斯达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着你了。曲池她……病好了就只身来了长安找我。”在沉默了片刻后,他终于缓缓开了口,“她一个弱女子,为了我长途跋涉不顾危险来到了这里,我无法不收留她。”他叹了一口气,似是在斟酌着合适的措辞,“在长安当质子的这些日子比我想象中要难熬。那罗,你无法想象在这里的生活,孤单、寂寞,还有那种无法逃避的恐惧和不安。幸好这段时间里……一直有她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分担所有的这一切,所以我和她……”
那罗静静地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她知道,有什么东,正在心里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地碎去。或许是伤到极致反倒有点麻木了,她的嘴边忽然浮起了一丝无力的笑容:“伊斯达,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他的神色一暗:“对不起。”
对,不,起。这轻轻的三个字却像是最残酷的刀刃,将她这片勉强装出的镇定平静切割得支离破碎。那罗只觉得自己被这三个字打击得体无完肤。可她的身子还是站得笔直笔直。
不要!师傅不要!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不要娶别人!你怎么能忘记那个誓言!她很想不顾一切地大喊些什么,可喉咙深处闪烁着灼灼光华,“她……已经怀了身孕。那罗,在这个远离故土的地方,我就要有自己的亲人了。你能体谅我这种即将为人父的心情吗?”
他的眼底闪烁着的光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因为,那样的光华也曾为她闪耀过。可此时此刻,同样美好的光华却是为了别的女人而闪耀。
那罗无法抑制地浑身颤抖,彻骨的心寒仿佛将她身体的力气一点点抽离。她紧紧握住了胸口的孔雀石,想要从中得到力量来让自己不至于被击垮,想要维持自己最后的一点自尊。她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伤痛隐藏在眼帘后,从心底深处不断弥漫出来的哀伤,在睫尖微微颤抖着。
“那就恭喜大王子了。对了,这个也还给你,把它送给你真正想要守护的人吧。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她飞快地扯下了那颗孔雀石,将它扔在了他的面前。孔雀石在地上转了几转,撞到石壁上停了下来。
那罗跌跌撞撞跑出了质子府,她觉得自己的胸口那里好像空了一大块,空荡荡的,用任何东西都无法再填满。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远离这里,离开这个有他的地方。
远处的天边忽然劈下了一记惊雷,天空毫无预兆地就下起了倾盆大雨。路上的行人纷纷找地方避雨或是加快脚步归家,只有她还一脸茫然地在大雨中步履不稳地往前走,任由冰冷的雨水不停地打落在她的脸上、身上……直到一个踉跄摔倒了地上……她似乎已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索性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雨水之中,浑然不觉周围的一切,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只是往昔时光的一幕幕……。
生病时他送上羊肉粥的一瞬间,她一位看到了黑暗中的一线光明。
被困在树上跌落下来,是他用温暖的双手牢牢接住了她。
当她被别人欺负时,是他让那颗孔雀石代替他保护她。那一刻,少年深邃的瞳孔中映着自己的身影,那里有的只是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当他将她从碎琉璃中抱起来时,那一瞬,那个笑容,她发誓要用她的心去记住,牢牢地记住。再也,再也忘不掉。
是他用比孔雀河的潋滟水波更柔和的眼神看着她,告诉他:“好啊,那罗,我就等你长大。”
是他缓缓低下了头,无比认真地在她的手心里落下了轻柔如绒花的一吻——就像是无声的誓言,宣告着他一辈子的答案。
还有那一句——此生,不弃。
此生……不弃……
 
她一动也不想动,就想躺在这大雨中自生自灭。如果不用醒过来那就更好了……就这样吧,就这样算了吧……就在意识渐渐模糊时,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雨水交织的空间,从她的头顶传来:“那罗,出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家了。”
她缓缓抬起头,隔着雨水看到了那个人宛如踏月而来的神祗,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那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可那双凝视着她的冰绿色眼睛,带着掩饰不住的怜惜心疼。眼底分外柔和的点点亮光,就像是霞光夕照一池碧水。
在这样无助的时候忽然见到他,她来不及考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找到她。她只知道,自己满腹无尽的委屈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地方。不假思索地,她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突然就大声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毫无形象可言,哭得无比脆弱,哭腔里还带着呛人的血气。
“安归,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里,低低又坚定地说道:“他不要你,我要你。”
她似乎并没有听清他的话,只是继续哭个不停,已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安归用自己湿透的衣袖为她勉强遮挡着部分雨水,平心静气道;“你想哭就哭吧,等哭完了,我们就回去。”
过了一阵子,雨势终于渐渐小了,但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那罗!”从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焦急的低呼,只见傅介子手持一顶油纸伞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匆匆朝这个方向走来。
安归的眸光一沉,下意识地揽紧了怀里的那罗,用戒备的眼神望着来者。而傅介子同样用某种以为不明的目光打量着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在了一起,顿时渲染出了某种令人压抑的奇怪气氛。
“这不是楼兰的安归王子吗?听说你尚在匈奴为质子,怎么跑到长安来了?”傅介子微微一笑先开了口,他的手朝前一移,正好用伞替那罗挡住了雨。
安归也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原来是傅大人。说来也巧,匈奴的左贤王正好让我来长安办点事,所以才有机会一见这座都成的风采。”
“那二王子可办成了事?是否要我帮忙?”傅介子一脸诚恳地问道。
“怎么能劳烦傅大人帮忙,这件事已经办成了。”安归也相当客气地予以回答。
“既然办成了,也该要启程回匈奴了吧?那么我就不打扰二王子了。”傅介子望向了他怀里的女孩,眼底似有暗芒闪动,却扬起了优雅的笑容,“那罗,我来接你回府了。”
不等那罗回答,安归就嗤笑起来:“跟你回府?笑话,她自然是要跟我回去的。”
傅介子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又柔声重复了一遍:“那罗,别哭了,有什么事先跟我回去再慢慢说好吗?”
那罗抽噎着抬起了头,眼泪模糊中隐约看到了对方的身影。她挣脱了安归的怀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那……小昭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傅介子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是,我早就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还要看着我象个笨蛋似的去找他?看着我做傻事是不是很好笑?小昭,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很好的朋友……可是,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到底有没有?”她的脸因为情绪激动而涨得通红,身体也微微颤抖着。
“那罗,我自然是把你当朋友的!要知道我这条命也是你救的……可是,我是在不忍心……”他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算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了。”那罗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又对着安归一字一句道,“二王子,带我离开这里。我想要离开这里!永远地离开这里!”
安归微微扬起了唇,朝她做出了一个过来的动作。
“那罗,等等!”傅介子情急之下有些失礼地要去拉她,手还没触及她的衣袖却被从斜里刺过来的一柄弯刀挑了开去。傅介子抬头一看,只见安归正手持弯刀对自己以为不明地笑着。年轻王子持刀的动作是那么优雅,却又隐隐透着某种能将万物燃烧殆尽的华美。
“小昭,我走了……”那罗顿了顿,转过了身,“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相会……再无期。”
望着少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傅介子惆怅地叹了一口气,那顶伞,也不知何时从他的手中颓然滑落……纵有百般纠结千般不甘,他也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留住她。
相逢……再无期吗?
不,不会的。
在命运的牵引下,他和她,一定还会再次相逢。

悠长的梦,没有尽头。无法形容的痛,深入骨髓,如锋利的刀刃般切割着每一寸血肉。沉浸在这样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那罗觉得自己似乎永远无法苏醒过来,胸口跳动的那颗心,仿佛已被疼痛撕裂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当她从黑暗的梦境中蓦地惊醒时,下意识地伸手一模脸颊,那里早已是一片润湿。原来,在梦中也是会流泪的吗?
她微微一愣神,身下车轱辘的颠簸很快就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对了,她已经离开长安很远很远了……离那个人也越来越远了,远得今生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远得终有一天他会从她的记忆力渐渐消失……。
“那罗,怎么了?不舒服吗?”安归的声音从她的身侧传来,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听起来特别性感低沉。
“没有,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她故作无所谓地答了一句,又低下了头。
“看起来真是累坏了,这样都能睡得着。”他笑了笑,“再过半个时辰就改到驿站了,到时你再好好休息。”
她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借着从缝隙里漏进来的月光,他看到那娇小的面容显得格外苍白脆弱,却依然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美丽。她那紧抿的嘴唇泄露着内心的倔犟,整个人在黑暗里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质,恍若一颗夜明珠闪动着清润淡雅的光泽。
明明对前方未知的路忐忑不安,明明灵魂被伤得痛苦卷曲,她那份来自心底的倔犟和骄傲,却是从来不曾减少过一丝一毫。
或许,这也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吧。
“二王子,你……不生我的气吧?”她忽然扭过头问了他一句。
“怎么会不生气?所以我才特地来长安将你抓回去再好好惩戒一番。”他沉下了脸,斜睨了她一眼,“还想跟我回去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先是一愣,随机看到他嘴边若隐若现的邪恶笑意,不禁有点恼又有点想笑,可嘴角是僵硬的。
“不过,如果再有下次,我可真要狠狠惩罚你了。”他语调轻松地揶揄着,笑容更显光华流转。可眼中是寒冷若冰,隐隐透着一股狠厉之色。就像是长了毒刺的花朵,在绽放美丽的同时又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不知为何,那罗反倒是放下心来。这样具有恶魔气息的安归才是自己所熟悉的。只不过现在静下心来细细一想,这次的街头相遇似乎是太过凑巧了,凑巧得让她不得不起了疑心。
“二王子,那你这次来长安……”
“难不成你以为我真是为了你才特意来的吗?”他挑了挑眉毛,下意识地予以否认,“之前不是说了吗?我确实是来长安帮左贤王办点事。只是正巧遇上了你而已。”
“二王子,那……你能放我会楼兰吗?”她犹豫着说出了这句话后又有些忐忑。
“想回楼兰了吗?”他那垂着的冰绿色眼眸骤然一暗,再抬眼时似乎多了点温柔浮光,“放心吧,再过不久,我就会带你会楼兰。”
那罗动了动嘴唇,硬是将那句“我不是要你带”压了下去。她想了想又问道:“那凌侍卫呢?他还好吗?”
安归的神色变得有些黯然,淡淡答道:“还好。只是每次见到他,我都会觉得……”说道这里,他的眼底霍然浮起一层狠毒杀意,“这都要怪那个贱人……”
“她……死了吗?”那罗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死?”他冷笑一声,“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左贤王既然将她交给我处治,我便令人挖去她的双眼,割去她的舌头,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将她充入了军妓之中,让她日日夜夜被那些粗人蹂躏欺辱却无法寻死。”
那罗心里一个激灵,背后嗖地冒起了一股森森寒意。她也知道依着安归的性子不会轻易绕过昔雅,只是听到这些还是忍不住感到恐惧。
“怎么,害怕了吗?”他笑着俯身过来,温热又带着草叶清香的气息懒散地拂过她的耳畔,激起了她肌肤的一阵细微的战栗,“不过,那罗是个乖孩子,一定不会惹我生气的,对不对?”
那罗僵硬地吞了口口水,从齿缝里挤出了一个字:“对。”
他满意地弯了弯嘴角,伸手轻轻拨弄着她垂在脸颊边的柔软发丝,低声道:“我就知道,我的那罗乖得很。”
那罗对他刚才的那发话仍然心有余悸,一时也不敢太过抗拒。她忽然发现,让这个男人带自己离开似乎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眼下已经上了这贼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安归行事素来谨慎周全,在出发前早就做好了充分细致的准备。所带的食物和水分量充足,马匹健壮有力,再加上几位武艺高强的贴身侍卫和经验丰富的当地向导,无论是来还是去,这一路上都是顺顺利利,没出什么乱子。就连那传说中凶险万分的白龙堆沙漠,之前也没挡住安归一行人的去路。所以当他们在回程中再一次经过白龙堆时,大家的心情倒不像第一次那么紧张了。
那罗咬了一口发硬的面饼,嚼了几下也吃不出什么滋味。以前她心心念念想要逃到长安,想见那个人。可是……如今她就好像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心中一片茫然,仿佛失去了所有思绪般只余空空落落。
“那罗,过了白龙堆我们就能到达匈奴境内了。”安归边说边将装水的皮囊递了过去,顺便打量了她几眼。经过这些天的长途跋涉,她那圆润的小脸不复往日的光泽,神情憔悴,嘴唇发干,就像是一朵娇艳的花朵失去了水分和阳光,正在日益萎顿,令人不禁心生怜意。
那罗结果皮囊喝了几口水,有些疲惫地将头靠在了一侧。她习惯性地想去抚摸胸口的那颗孔雀石,却不想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她早已将那颗石头仍还给了那个人,心中自是一阵绞痛。
安归留意到了她神情的细微变化,目光划过她胸口时却是微微一闪。就在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马车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随行的当地向导略带惊慌的声音随即传了进来;“公子!不好了!”
安归心里一沉,不动神色地问道,“怎么了?”
“公子,看着天气……今天恐怕我们会遇上……沙尘暴!”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向导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白龙堆素来以多变的地形和险恶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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