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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倾城之沧海遗珠[出版]-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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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安斗胆问一句,爹爹想立一位什么样的皇后?”
  “自然是端方大雅,能恩服后宫和天下的人。”赵祯道。
  玉安莞尔,“原来爹爹心中的皇后是社稷的功臣。”说完,她将拥护苗妃和梅妃的奏章呈递到他的跟前。祈鉴、祈钧各有功绩,二妃又曾执掌宫中事务,可谓于天下有功。
  但立后不是论功行赏,赵祯轻轻一翻便合上了,眼皮一抬,“除此之外,还应当是贞静柔顺,温良体恤,真心待我、懂我。”
  玉安又浅浅一笑道:“爹爹要的是一位贤惠温良的****咯。”她又将拥护张美人的奏章抽了出来。
  这回赵祯甚至翻也没翻。他宠爱张美人,可以违背宫制赐给她无数的金银珠宝,却没有糊涂到拿中宫主位博红颜一笑的地步。
  “看来,她不必有功于朝廷和社稷,也不必是最爱我的人,但她必须是一位聪慧、博学、冷静、果断,处处周全,临阵不慌并指挥若定的人。”赵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玉安没有说话,静静地将那唯一的奏章递到了他的手上。在宫乱时,曹妃组织太监和宫女解除了福宁殿的危难;春猎时,她虽然没有用血肉之躯护驾,却不动声色地取来弓箭,连发射瞎了疯牛的眼睛。她从未得过盛宠,却从无怨言,更无妒忌。没有这样的耐力、魄力和心智,谁都不可能长久坐镇中宫。
  赵祯的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玉安,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是吗?天下人都想当皇帝,因为当皇帝可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们哪里知道这皇冠却是一把枷锁。我少年时想立张家姑娘为后,太后却强行将皇后塞给了朕;等我对皇后有了感情,却又不得不下诏废了她。如今本该自由了,才发现天下千万黎民百姓都在我的头上压着呢!看来这皇后虽然是我的妻,却永远都不会是我最爱的女人。”
  想起适才论及皇后人选时,赵祯眼底闪过的那一抹亮光,玉安半晌后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爹爹难道就从来没有对曹娘子动过心吗?”
  赵祯顿时一脸惊诧,仿若被刺中心事的小孩儿,匆忙地转过头去,“我永远不会对心里没有我的人动心。”说这话时,他的音调分明颤抖着。
  玉安默然道:“天下事又岂能尽善尽美?爹爹虽然委屈,但想想后宫那些一生不得圣眷的女人,她们一生光阴虚度,岂不是比爹爹更要委屈?爹爹既然做不到眷顾她们每一个,孩儿恳请您放一些人回家。同时也希望爹爹多多保重,别因忧劳朝政而罔顾龙体。”
  赵祯眯着眼睛看着她,虽然她跟在他身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但她向来谨小慎微,生怕得罪了他。如今她竟然直抒胸臆,大胆陈词,似要对未来几年的事都做个交代,令他十分意外。
  “你这个主意倒是可行的,我也交给你全权处理。只是,”赵祯斜睨着她,眼里的狐疑更重了,“玉安,你有事瞒着我。”
  玉安心里一颤,立刻顾左右而言他,“能够为爹爹分忧是玉安的福气,爹爹多心了!”
  谷雨这天是黄道吉日,大庆殿举行册后大典。莫允贤高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气清和,四方安定,天下太平。然中宫无主,六宫失范,朕心甚忧。咨尔贤妃曹氏,端方识礼,贞静和顺,温恭慈俭,度贤礼法。兹授金册玺绶,册封为后,统率六宫。尔其祗承圣训,效礼守典,母仪天下。钦此!”
  曹妃身着五彩朝袍,头戴镏金凤冠,恭然接旨后行至帝侧,受百官朝贺。神情庄重却不威严,仪态典雅却不呆板,不见声威,却摄人心魄。
  自此,旷位已久的中宫便有了新的主人。
  新后晋位后,很快重申法度,并以身作则。后宫着装、用度、出入宫廷以及接见外客的礼仪皆须遵章守度,不可妄行。不下数日,上下都领教了她的恩威,后宫又恢复到了郭皇后治下的井然有序状态,甚至更胜一筹。而新后向来重视稼穑,奖励新种,观稼殿自此更是一派生机勃勃。

第三十七章 青春做伴
  黄花盖野田,白马少年游。所念岂回顾,良人在高楼。
  大典后,玉安常常陪伴在赵祯身边,偶尔也前往庆云殿探望梅妃。起程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这也是她伺候他的最后一段时间。每天往返于霁月阁和福宁殿,饮食、起居、政事,无一不在她的关心之中。
  自从去年下诏厉兵秣马,军政在祈鉴的统领下已有明显的起色。祈鉴赏罚分明,知人善任,威望日高,民间许多渴望建功立业的少年被编进了预备军,其中资质好的则被挑选出来学习兵法,以为将来储备将领。同时,赋税、农耕、医学和防灾等举措都渐次推行。
  然而后者推行起来远比练兵所遇到的困难要多。以新的赋税制度为例,重新普查田亩和佃农数,各地地主瞒报户口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也就减少了他们的收入。为了弥补这部分亏空,这些人便将损失平摊到百姓头上,以致百姓错觉新政加重了他们的负担。而地方的官员往往又与豪强连成一线,一道道奏章上报朝廷,无不要求减轻赋税,以息民怨。
  赵祯召祈鉴商议,祈鉴却认为这是变革初期的必然现象。目前要做的不是轻徭薄赋,而是严格贯彻,并对擅自加租的地主进行查处,才能治理根本。赵祯思虑再三后纳其言,连下三道诏令要求地方明晰税务并呈报中央。这次声势浩大的普查运动推行开来后,结果令人震惊:全国的实际户数比先前掌握的数据多出两百余万,人口亦增加一千五百余万。
  新税制必然增加国家财政,但祈鉴的主要目的并不在此。这道政策如果完全落实,财权、军权都可能逐步从各府、各州分离,也就是说,赋税改革后,政治变革便水到渠成。
  渐渐地,各级官员方才隐约看到祈鉴的用意。范仲淹的革新集于吏治,而当今太子虽对吏治避而不谈,实质上却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所涉面也更加大刀阔斧。按照祈鉴的手法,十年或二十年后,全天下的官员都将集于其紧密辖制之中。
  因此,朝堂上的大臣们终日激辩。赵祯的书房里,各地奏章亦堆积如山。
  这天傍晚,听说赵祯回了福宁殿,玉安便赶了过去。殿前的两树木槿开得火热,洒得满地红霞。穿过大堂,玉安听见里屋传来说话声。是赵祯和祈鉴。经历过这几个月的历练,祈鉴对朝堂诸事尽数熟悉。先太子过世、新政又半途而废后,赵祯对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只是他没有想到祈鉴过手的每一件都是朝廷的死穴。
  两个人的语气虽然和缓,但透出的坚持却是一样的。大体意思是赵祯试图让祈鉴缓和一些,不能动摇朝廷的根本。但祈鉴并不同意,他认为这种“迂回”是“妥协”的变种,如不趁热打铁,好不容易造起的声势又将虎头蛇尾地收场。
  这场谈话无疑没有结果。祈鉴试图说服赵祯批准他裁减老兵、牧养马匹的上疏,而赵祯则试图说服他控制军用,注重春耕,防止田荒。直到他走的时候,赵祯也没有对他的上疏做出半点评示。
  玉安和祈鉴迎面相逢,行礼后正准备走,祈鉴却留住了她。本以为他会问些福宁殿的事,不料他的嗓音喑哑,问题却是:“玉安,漱雪现在怎么样了?”
  听他这语气,似已知道她有漱雪的下落。
  这时,祈鉴补充一句,扫去了她心中疑问,“近日医馆突然增编地方官刻《魏氏家藏方》和《小儿痘疹论》为中央官刻,又在筹谋设立校正医书局,太常寺又听了你的建议置医官同让医官讲授医经,我想没有她的存在,你是想不到这一层的。”
  玉安望着他道:“二哥哥既然如此懂她,又何必一步步苦苦相逼呢?”
  祈鉴望着门槛外的绿色,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春夏之交,疾病又将流行,让她搬到洁净通风的地方,不要再躲我。我绝不再找她。”
  看着祈鉴黑曜石般的眼眸,玉安无奈一笑道:“二哥哥是热烈的太阳,漱雪是皎洁的月亮,你们轨迹不同,所以永远都没有交集。”
  祈鉴却淡淡一笑,不认同她的话,“谁说太阳和月亮没有交集?它们脚下不是同样的土地吗?”说完,他微微一欠身,便大步走了出去。
  夕阳洒进窗棂,赵祯坐在一摞奏章后,斜倚在坐榻上闭目养神。听见响动后他睁开眼,想也没多想便指着那摞奏章,让玉安念给他听。朝野弹劾太子赋税改革的人不少,但赵祯全部压了下来,也并未就此责备祈鉴半句。为何此刻他的脸上却有几分不悦?
  带着疑惑,玉安取出了一份奏章。
  “太子勤勉奋进,克己尽职,然而有心怀不轨之徒为一己私利,凭空诬陷,信口雌黄,令国法蒙羞,百姓心寒,望陛下圣断……”
  “太子笃孝思进,力改沉疴,乃国之大幸。望陛下将造谣生事、阻止政令推行者法办,以儆效尤……”
  一封一封读过去,清一色是颂扬太子功绩,要求查办造谣生事者的文字。
  玉安的脸色也渐渐沉下来。这所谓“造谣生事”之事发生在前两天,一些人反对太子政令不成,便上疏称获悉东宫幕僚卖官鬻爵的证据,请赵祯查办。这是朝堂惯常的伎俩,赵祯并没有放在心上,更未打算为此而处罚他。
  国朝朝廷民间皆有不因言获罪的先例。太祖赵匡胤建国后曾在太庙寝殿的夹室中立有誓碑,其上刻有三行誓词,其中之二便是“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历代新立太子或新君即位都会在拜完太庙后拜之并默识于心。这样一来,朝野可以毫无顾忌地各抒己见,即使常常吵成一锅粥,也是国朝人才辈出的根源。
  循例弹劾太子之事也应该轻描淡写地过去,但是如今竟然有这么多奏章要求严惩上疏者。玉安暗自数了数奏章,一共是十七份。三司、中书、枢密院……各路大臣都有。
  她顿时明白了赵祯闷闷不乐的原因。作为一位父亲,他力排众议,在太子面临阻挠时为他披荆斩棘;但作为一位君王他却不能容忍这潜滋暗长的权力联盟。何况如果越来越多的人站队东宫,还要他这个春秋鼎盛的官家做什么?
  念到了一半,赵祯便抬手示意玉安别再念下去了。玉安沉默片刻后道:“这些人不过是发发牢骚,并不代表二哥哥的意思。”虽然于私她心中对祈鉴仍有微词,但眼下的乱局中,她却是赞同他的。
  赵祯嘴角露出一丝难辨的笑意,“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发牢骚是真,但大臣却未必不能代表太子的意思。你光想到君王或太子发号施令,却没有想到大臣也可能反过来左右君王和太子。为人君者可以抵制住一人、十人的意见,能抵得住百人、千人、万人吗?”
  “祈鉴身边的人精明能干,主事必定民富国强。以祈鉴的心计和魄力,要驾驭他们也不难。可纵观历史,秦皇汉武,父强必子弱,届时若文官没了自由,武官没了拘束,这赵家王朝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见玉安沉默许久,赵祯如是说。
  无法驾驭祈鉴,是他这十几年来的心病。而祈鉴后的皇帝无法驾驭天下,更是纠缠他一生的梦魇。
  接下来的几天,祈鉴的所有上疏几乎都被压下了。他隐约感受到其中意味,没有催促过问,只静静地、毫无指望地候着。直到玉京殿里传来消息,苗妃娘娘药石无灵,过世了。
  苗妃从深度昏迷到最后咽气,祈鉴一直守在身边。在祈鉴生命里的前十年,曾以为她和福康公主争气为最大的动力。如今苗妃撒手西去,再也看不到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他在她的灵柩前痛哭失声。
  苗妃出殡之日帝后亲自送行。纸钱漫天,几十人打幡,和尚尼姑排成一路诵读经文。棺椁一路西行,送行的人皆在宫门口止步。
  蘅冰一身重孝跟在祈鉴后面,回宫后却被他支开了。当她恹恹然穿过皇仪门时,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太子妃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好生落寞。”
  蘅冰一抬头,只见玉安一袭白裳,正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唇角露出一丝讥笑地看着她。
  “又是你?”蘅冰斜睨她。
  玉安徐徐走下台阶,打量着一身缟素的她,“我很奇怪,太子妃做了那么多亏心事,竟然还敢跟在出殡队伍后面?你就不怕皇后的冤魂缠上你吗?”
  蘅冰冷笑道:“又不是我杀了皇后,我为什么要害怕?”
  “若不是你指使周氏奶娘混入郭家,再进宫毒害昭儿,皇后又何至于含冤而死?”
  蘅冰迎着她的目光,冷冷一笑,“那又怎样?那个女人已经摔下悬崖死了,你纵然怀疑我,也没有证据告倒我。”
  玉安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你那么有把握奶娘摔死了,为什么又要派人去西京确认?梅蘅冰,本来我的线索已经断了,谁料到略施小计你就上当了。现在你派去的人都在我的手里,他们可什么都招了。”
  蘅冰犹豫后道:“我派去的人是宁死也不会说半个字的。”
  玉安又笑道:“难道太子妃忘了,当初本公主在衮州客栈也曾遭人追杀,为何能够全身而退?你以为他们只怕教规,就不怕我吗?”
  “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蘅冰一咬嘴唇,恨恨地说。
  玉安走到她身旁,“怎么办?太子妃每次心慌意乱就会咬一下嘴唇——你已经信了。”
  蘅冰盯着她,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你放心,我并不想杀你,也不会告发你。”玉安扭头看着她,“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祈鉴。但我要警告你,今后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待在东宫,如果再兴风作浪,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说完,玉安便拂袖而去。蘅冰气恼地站在原地,俏丽的脸因生气而几乎变形。
  离起程的日子还有十余日。子泫送信过来,与玉安约定于当日未时在罗城东水门外“隋堤烟柳”东南三里外相见,那几日正好有东南风,船家会在渡口相迎。
  正是****鼎盛的时候,花园里的花绽放俏丽。笙平悄然忙碌着为玉安收拾行装,并分批次悄悄送出宫去。
  裁撤宫婢的权力在玉安手上,届时她将以笙平父亲病重为由将笙平从录册除名,让她提前出宫。
  守门的内侍领着小林子进来了。小林子近日升了内侍殿头,满面春风地行至一丛随风摇曳的美人蕉旁边,向玉安作了个揖道:“官家今早起身后说这两天要出宫访查民情,特地让小的来请玉安公主前去商议。”
  “官家为何突然想要出宫了?”
  “还不是昨天那些大人们闹的。昨个儿您走后,朝中的大臣一个接一个地来,就没有断过。官家什么都没说,昨天晚上将太子的奏章看了又看,醒来便动了出宫的念头。”
  玉安点点头,吩咐小林子先回去回话,小林子应了一声便转头走了。笙平迎上来站在玉安身后道:“公主,离宫的日子已定,官家这时候出宫,那今天就是您陪在他身边最后的日子了。”
  到了福宁殿,赵祯吩咐玉安留下来协助皇后料理后宫事务。翻书之余他抬起眼皮扫了玉安一眼,“虽然我很想带你一起去看看民间的风光,但近来朝里朝外暗潮涌动,有你在,我心里多少要踏实一点儿。”
  要说对眼前这位君临天下的帝王没有牵挂是不可能的,但赵祯不打算带她走,却终究是一件幸事。
  “爹爹打算去多久?”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
  玉安默默地点点头,将她备好的点心从食盒里取出来。这两样点心都是赵祯最喜欢的。见到点心后,赵祯喜笑颜开,一边称赞着,竟然一点点品尝着。因为想着要走,玉安带来的分量较大,不料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吃掉了一大半。若不是她及时阻止,他怕是要像没有长大的孩子般,一口气把心爱的食物统统吃光。
  这样子午休是肯定不行的,玉安便陪着赵祯在花园里走了走。说起朝中事,玉安笑道:“爹爹每天为天下操心,连大好****也辜负了。夏天就要来了,爹爹何不暂将国事抛诸脑后,好好欣赏这最后一抹****?”
  赵祯颇为感慨地停下脚步,“是啊!许久为这琐事缠身,都忘了珍惜身边的美好****,等发现后却已经快到头了。”他抬头看着不远处在阳光和风里跳动的草叶,转头问玉安道,“玉安,古人写‘春’的诗句中,你最喜欢哪个?”
  玉安望着宫墙上碧蓝的天空。在万春阁的时候,每到春天,她就总喜欢抱着她的大鸟风筝坐在那棵榕树的枝头望着外面的世界发呆。只是那时她的视野里,除了宫墙,仍旧是层层叠叠的宫墙。
  “玉安对唐人刘慎虚的一首诗尤为印象深刻: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闻流水香。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那样的景致,一定很美。”
  玉安念道,心驰神往。
  赵祯似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我也很向往这其中闲逸自在的世界。若有来生,我也不想再做皇帝了,投胎到耕读人家,粗茶淡饭,隐逸乡间,清贫寂寥却可自得其乐。到时你也就不是皇帝的女儿,生在民间,长在民间,做山冈上一朵无忧无虑的小花儿。”说到这里,他垂目看她,“玉安,若有来世,你还会做我的女儿吗?”
  玉安只觉喉咙一哽,道:“若有来世,爹爹是皇帝也好,平民百姓也好,玉安都愿意做爹爹的女儿。”
  说罢,她凝神地望着天空。层层宫墙之外有那个她心向往之的世界,十日之后她便可以与子泫携手走在江宁长满青草的街头小径。今生今世帝王的命运不能改写,而她的却可以。
  只是当她瞥见赵祯鬓角的几根白发时,却莫名感到伤怀。
  “爹爹想到的又是什么呢?”她头一偏,问他。
  赵祯双手背在身后,凝神道:“我想的是刘禹锡的两句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这一生都在忙碌,但终究有一天,我也会老去,化作一捧黄沙湮没在历史的废墟里。一百年,一千年之后,谁又还记得谁的故事呢?”
  玉安眼眶一热,“只要今世百姓因爹爹而感到幸福,历史的功绩碑上刻着谁的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在玉安眼里,爹爹的故事比那些彪炳千秋的帝王要精彩得多。”
  赵祯有些意外地垂下眼睑,深邃的眼眸里似藏着千万种绵绵不舍的情愫。沉默片刻他伸出手拍拍她的头说:“比起万世传唱,你这句话更让我欣慰。我就知道,不论何时何地,我都有你。”说完,他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抬起胳膊任玉安搀扶着,与她一前一后跨过雪白的玉栏桥,向着更深的绿意走去。
  赵祯午睡之后,玉安轻轻为他盖上被子,坐在床边凝视他许久。他只知道他有她,却不知道这个她,正要从他的身边离去。他宽容而坦然,是一个精明的棋手,可她的一生,却再不想落入任何人的棋局之中。
  她伸出手去,想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却听见外面传来小林子的声音,“回禀娘娘,适才玉安公主陪官家在花园里走了些路,官家想是累了,回来便午睡了。”
  随后传来皇后的声音,“既然如此,我晚些再来吧。”
  玉安收拾好书案上的书出去。皇后转过身来,盈盈笑着看她。
  “娘娘可是为官家出行的事来的?”玉安一边迈下台阶一边问。
  皇后点头道:“朝中正值多事之秋,官家的安全和宫里的戒备都不可疏忽。我想让官家多派几队人马四方行走,再让几个武艺高强的人随行,以防万一。”
  玉安点点头。皇后心思细密,面面俱到,德容均不逊于刘太后和先皇后。玉安本该尊敬她的,只是蘅冰曾经提起的事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
  “娘娘,”她终究开口了,“玉安心中有一事不明。”
  皇后原本闲逸的面容也敛了起来,驻足道:“公主但说无妨。”
  “先皇后薨逝,可与娘娘有关?”
  一丝笑容徐徐在皇后脸上展开,端庄娴静的风仪仍旧完美无缺。“玉安,在宫廷里,每个人都是别人的因果,因此我给不了你完美的答案。先皇后的事,你的婚事,所有事,皆是如此。”
  她的话虽然模糊,但玉安已听得明明白白。
  皇后的目光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而是静静地说:“玉安,我刚刚进宫的时候也曾困惑苦闷过,是你在霁月阁的作为提醒了我该如何在宫里生存。如今我已经熟悉这里,习惯这里,论起来最应该感谢的便是你。”
  玉安看着她道:“皇后娘娘求仁得仁,这是您应得的。”
  皇后恳切地看着她,道:“我知道,你的斗争是为了生存,而我的,则是为了更长久地生存下去。这是宫中女人的宿命,谁也不能怪谁。如果我这么说了你还是不能释怀,大可随时找我。”
  玉安轻轻摇了摇头,“先皇后究竟是因何离世的,想必娘娘和玉安一样糊涂。眼下后宫井然,玉安又岂能再掀风波?若娘娘执掌六宫后能让这里头多些祥和,少些杀戮,也算是告慰她在天之灵了。”
  皇后点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只是若有人为祸,我也决不手软。”
  这已经是玉安所能期待的最好的话。
  当天晚上汴京雷声阵阵,下了场雨。第二天天放晴了,空气清新,赵祯一行八人,便装出宫去,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他们刚一走,宫里就出了天大的事。

第三十八章 风云又起
  归山深浅去,须尽丘壑美。莫学武陵人,暂游桃源里。
  消息是下午传到东宫的。官家带走了两个宫人、两个文臣、一个医官和四个侍卫,东宫的人对此竟然毫不知情。
  赵祯一走,东宫这边的大臣们便前后进宫来。近日一些待推行的政令一拖再拖,赵祯出宫归期未定,再这样下去,即将错过最好的时机。那些奏疏皆是祈鉴查阅经典后呕心制作,恐又将功亏一篑,他心中苦闷难当。
  小春子见状道:“官家出宫,太子监国,何不下令施行,先斩后奏,届时如果收效尚好,官家自然也就不说什么了。”
  祈鉴道:“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却不知道官家的性情优柔寡断,他对变革一直向往却又犹疑,我背着他行事,他若怪罪下来,别说朝政了,连这个太子的地位怕都难保。”
  知谏院的一个大臣道:“太子殿下过虑了。如今朝堂军权、财权都尽归太子,您的地位岂是说动摇就动摇的?”
  太子宫的幕僚孔直温亦道:“建居养院、办新学、改革赋税,太子殿下的各项新政均有利于大宋的千秋基业,可那些蝇营狗苟的人却多番阻挠。如此反复,百姓们只会将种种弊端归咎于失败的变革上,劳民伤财不说,要东山再起也就难了!”
  祈鉴愁眉深锁。蘅冰送水果进来,见此情状道:“殿下不过是担心官家怪罪,但殿下无论怎么小心翼翼,只要你是太子,就必须这样战战兢兢地过着日子。明眼人都知道当今官家只知道因循祖制,没有开天辟地的魄力,太子若真有心改革,就耐着性子等到官家百年后再议吧!”
  祈鉴立刻怒道:“你这是什么话?”
  几位大臣一起进言道:“太子妃言之有理。革除弊政非一日之功,若每一个环节都要战战兢兢等待官家谕令,何年才能功成?臣等愿拥护太子试行置将第一诏。”
  国子监直讲孙复亦道:“微臣有一计。官家此次出行虽然秘密,但终究能够查探出来。待诏令颁行后,臣等即前往官家处所向官家请罪。若准,则皆大欢喜;若有怒意,臣等以为太子可效法前朝太宗皇帝,为官家修筑别苑,颐养天年……”
  祈鉴顿时拍案道:“你等是在劝谏本王造反吗?”
  几位大臣齐齐跪下道:“千秋功罪皆由后人评说。李唐若无玄武门之变安得百年盛世?国朝若无陈桥驿起事,又何来这千秋基业?忠言逆耳,太子若降罪臣等,臣等甘愿领死!”说完便纷纷拔剑。
  祈鉴连忙绕过书案,将各位大臣一一扶起,咬咬牙道:“各位卿家为朝廷鞠躬尽瘁,我焉能降罪于你们?只是爹爹是一代贤君,万一这过程中有了闪失,我岂不是犯下弥天大罪?”
  几位大臣道:“古语云,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今外敌环伺,内政积弊,殿下如因一时犹豫误了千秋大业,才是真正的罪人!”
  祈鉴沉默半晌后,转身回到案前,取下下面新近呈报上来的地图。大宋领土不断被蚕食,每年对外缴纳的岁币也越来越多,数量多得足以培养一支骁勇的精骑。他抬起头问兵部尚书道:“如今随时可调的禁军有多少?”
  孙复的远房表兄、上将军肖铁答道:“十万余。”
  祈鉴道:“事不宜迟。依据前例,三天后官家的行队约在京畿百里内的地方。肖卿家速令亲信带两百精骑查探官家行踪,但切记勿伤其一根汗毛,否则夷族论罪。孙卿家则在城中备一处宅子,以备策应之用。即刻传我的命令,各路禁军进入战备,随时准备西行。”
  “西行?”众臣困惑。
  祈鉴道:“不称西行,难道现在就告诉他们准备围困宫廷不成?”
  六宫平静。
  裁撤的第一批宫人已经出宫,而笙平所在的第二批,三天后亦将离去。裁撤宫人的名单由玉安呈报,皇后批示。她在第二批名册盖上金印后,却在许承佑的带领下来到了霁月阁。
  皇后款款走进正堂中央,仪态高雅,气质端庄,但玉安仍旧能够从她脸上看到一丝疲倦和忧虑。
  玉安心中正有疑惑,皇后已经开口屏退了包括笙平、许承佑和冰燕在内的所有宫人,空旷的屋子里只剩下她和玉安相对而坐。
  “玉安,如果我代替官家留你,你会留下来吗?”她缓缓开口,语调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而玉安这一惊非同小可。
  “娘娘,您都知道了?”她一瞥写着笙平名字的名册,抬头问。
  “是的。”皇后见她的目光掠过手中的名册,微微笑道,“不过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是官家告诉我的,从荆王大婚后他便猜出了你的心思。之所以一直没有点破,是因为他想悄悄地成全你。我想他挑这个时候微服出巡,也是和你有关系的。临行时他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曹皇后取出一个精巧的盒子递到她手中。打开一看,火红的绸缎之下是一枚莹润透亮的白子。玉安的脑海里陡然闪过赵祯送她那枚黑子时曾经说过的话:“有些棋子,比起放上棋盘,我更愿意将它捧在手心。”
  如果捧在手心亦无法护佑周全,便唯有还它自由。
  玉安直觉耳边响起一声闷雷。
  “比起万世传唱,你这句话更让我欣慰。我就知道,不论何时何地,我都有你。”
  如今思来,赵祯近日的一些言语中,似乎早就透着诀别的味道。只是那样一个多情却又恩威不露的人将自己掩藏得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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