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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倾城之沧海遗珠[出版]-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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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这样,”祈鉴狡黠地一笑,扇骨轻敲手心,“你自然应该多花些心思才是啊!”
曹诵叹了口气,“我虽然在高珏那里吹耳边风,可是即使阻止得了高子泫,她若一直对我这么冷淡,也无济于事呀。”
祈鉴徐下台阶,道:“子远兄,你可别忘了,你想娶的这个女子,可是咱们帝后皆看重的公主,你若三言两语就得了去,岂不是太看轻我们赵家的子孙了?”
“王爷有何高见?”
“你若想短时间内得到玉安的心,那是一点儿指望也没有。但依曹家的家世和你这一表人才,要得到官家赐婚其实不难。而你的这对璧虽然送不了玉安,却是可以送给皇后的。”
曹诵并不是糊涂人,心知祈鉴之所以肯指点他有自己的打算,但他虽对权力倾轧没有兴趣,对玉安却十分向往,祈鉴的助力对他便非常必要。“多谢王爷提点,不知在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祈鉴笑容可掬,目光却更深邃了,“曹公子若是真想帮我,只需要回答我两个问题便可以了。我听说你的堂姑姑曹昭媛待字闺中时文武双全,既会骑马射箭,又擅长飞白书体,可有此事?”
曹诵略一思索,答道:“是啊。几位姑姑都学过骑射,但论及书法,唯静宜姑姑是最好的。”
“小王听说曹坚将军幼年流落街头,七岁便被曹玘大人收养,五年前从了军,可有此事?”
曹诵点头,“正是。”
祈鉴薄露笑意。后宫佳丽中,曹昭媛家世、品貌皆不逊于他人。其他美人若是善飞白书,只怕是早就用来讨官家欢心了,可她却瞒得如此密不透风,似是有意疏离圣眷。这样一个有想法、有韧性的人,早晚会在后宫占一席之地。而曹家作为唯一可以和高家媲美的望族,将来也必然会成一番气候。想到这里,他颔首道:“子远兄平时要多进宫来走动走动才好。他日子远兄若得闲,小王还要登门拜访,与你饮酒论书画呢!”说罢便与曹诵拜别,曹诵亦行礼告辞。
高家祠堂里,列位祖先灵位前青烟袅袅。子泫已经被关在这里三天了。三天前,子泫向高珏夫妇禀告要娶玉安为妻的心意,当场便被高珏打了一巴掌,高夫人更是气得晕了过去。子泫早料定双亲会反对,却没想到他们反对得如此强烈。
这些年来,皇后一直想拉拢高家,但高珏深知官家厌恶朝臣与后宫结党,故一直刻意疏离。奈何子沣与正阳是官家亲自赐婚,他无法推辞。如今又岂会主动再将子泫奉上?何况子泫现在前途无量,做了驸马便会受到束缚,他又岂会愿意自讨苦吃?
子泫不肯就范,便被责令到祠堂思过。但他哪里肯依,送饭不吃,送水不喝,一有人经过便大声喊:“你们快去告诉我爹,我马上就要死了!我死了将来高家就没有我这么聪明的儿子给他养老送终了!”
高珏夫妻俩向来娇惯子泫,听说他三天滴水未进,高夫人急得团团转,但高珏虽然担心,表面上却沉得住气,“你们去告诉二少爷,我不被他气死就万幸了,哪里有福气等他来养老送终?有本事他一辈子不吃不喝,当了神仙我就服了他!”
傍晚时分,伺候子泫的小丫鬟绿珠奉子沣的命又偷偷前来给子泫送吃的。子泫四处查探,确定没人后,方才狼吞虎咽吃起来。饭毕,一抹嘴角的油后,子泫凑到绿珠耳边说:“我已经‘饿’了三天了,按理‘应该’昏倒了!待会儿我倒下后你就出去大叫,越惊慌越好,听到没有?”
绿珠点点头。
子泫试验了一番倒下的姿势,便仰头倒了下去。绿珠顿了顿,酝酿了一番,便跳着脚跑下台阶大声喊道:“快来人啊!二少爷昏倒了!”
原以为睡上一两个时辰就好,谁知高珏一心慌竟然从医官局请来好几位医官,子沣要一一疏通他们并不容易,他便不得不安静地在床上装昏。一天一夜过去,他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终于听到了他的佩剑敲了三声,这是他和子沣惯用的暗号,意味着危机解除。子泫缓缓睁开眼睛。屋子里只剩下王医官,他显然已经被子沣搞定了。
“醒了,二少爷醒了!”耳畔一片欢呼。子泫听见王医官在说话,“高大人,高夫人,令郎饿了这么多天,需要赶紧吃些东西才好。”
“绿珠,赶紧将鸡汤端上来!”高夫人急切地喊。
鸡汤很快呈上来了。绿珠将子泫扶起来,高夫人则坐在榻前,亲自喂子泫吃东西。子泫虚弱无力,被动地吞咽几口后,那些吃食便在胃里翻江倒海,全吐了出来。饿了一天尚且如此,要是真饿了三四天,他不是一命呜呼了吗?想想都有些后怕。
“怎么会这样?”高夫人又忧又急。
王医官道:“二少爷长时间未进食,脾胃受损,怕是一时不能适应这么油腻的食物……”
高珏怒吼:“难道厨房就没有清淡一点儿的吃食吗?一群废物!”
厨房的丫鬟婆子忙跪了一地。二少爷“昏倒”,大家都惦记着他是吉是凶,都忽略了这一筹。
这时,门口传来悦耳的声音,“少爷昏倒的时候,我想着少爷醒来后定然要吃东西的,就到厨房炖了燕窝粥。”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绿裙姑娘端着玲珑剔透的小碗款款进来。她不像厨房的粗使丫头,倒有几分像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
站在床尾的子沣瞥见她,手中的茶杯哐当落地。
燕窝粥呈上来了,炖得非常精细,尤为适合大病初愈的人。一口一口喂着,子泫都安静地吞了下去,再没有呕吐或难受的迹象。
高夫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回头看着这位机灵的姑娘,道:“多亏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跪在最前头的那个厨娘见状答道:“她叫照君,昨天刚刚进府来的。”
高夫人点了点头,道:“抬起头来我看看。”
被唤作照君的姑娘便抬起了头。鹅蛋脸,柳叶眉,是个标志的人儿。正阳生前长年卧病,高夫人并无印象,只道:“看你这么机灵,以后就别在厨房待着了。大少爷房里的茶水丫头死了娘回家奔丧去了,你便顶她的缺,好生伺候吧!”
“是。”照君行礼道。
“这里都没你们的事了。”高夫人又道,“都退下吧!”丫鬟婆子们应着是,便陆续退了出去。
直到他们都走到门口,子沣的目光还停留在照君的身上。这时,照君竟然一个回头看着他,眸光盈盈,欲说还休。
高夫人为子泫掖了掖被子,正要说话,却被高珏打断了,“夫人,子泫有绿珠照顾就可以了。夫人这些天几乎没合眼,还是早回房休息吧!”说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任谁都听得出,子泫的忤逆加上生病,令他又恨又忧,真正伤了心。高夫人恋恋不舍地看了子泫一眼,又吩咐了绿珠几句,便紧跟着高珏的脚步出门去了。
绿珠将房门合上,子沣方才走到子泫的病榻前,一拳轻捶他的肩头道:“看你把家里闹得人仰马翻的。下次我可再不帮你做这种事了!”
子泫动了动干裂而惨白的嘴唇,道:“哥,我也不想利用爹娘对我的关心,可是你也看到了,如果不兵行险着,他们一定不会答应我的!”
“可是现在,他们还是没有答应你呀?看来这事情啊,比想象的还要难办!”
子泫沮丧地垂下头。
子沣见一向活蹦乱跳的弟弟突然变成打了败仗的公鸡般,不禁笑了,拍拍他的肩道:“你的心思大哥都明白,只是这个玉安公主才德品性都比漱雪差了十万八千里,你怎么偏偏看上她了呢?”
一谈到玉安,子泫无限憧憬地看着窗外,嘴角挂着一抹微笑,“才德品性都是给外人看的东西,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不管在别人眼里她是什么样子,她都是最知我心的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我都不会寂寞。”
他的话子沣并没有全听明白,但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眼下这位玉安公主是子泫十八年的生命里最在乎的,要他放弃她是不可能的。可一想到府内府外的形势,他不禁忧心忡忡,“可该如何是好?你受罚的这几天,梅家长辈已经递了两封书信过来了。漱雪性情刚烈,若将来闹开,她一想不通寻了短见,才真正让人悔恨一辈子。”
子沣说的话句句在理。子泫叹了口气。
“大哥,”看着子沣脸上的落寞,子泫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你怎么打算呢?真的就这么一辈子,守着正阳的灵位终老吗?”
子沣摇摇头,“大哥自然知道爹娘的期盼,可是每当我看着媒婆拿来那些姑娘的画像,好像正阳都会从那些画里走出来。我想我是很难再动情了,除非,”他的目光投向房门,“除非有一天她回来了。”
霁月阁里,玉安的眼皮总是跳得厉害。昨日尚美人问诊,竟然真的怀了龙嗣。赵祯闻讯后异乎寻常地欢喜,令其迁居金华殿养胎。
此外,新政实施后,范仲淹等人大刀阔斧革新吏治,但夏竦的观念和新政格格不入,屡屡冲突,“四谏”便一声谏言将他赶下了枢密副使的位置。革新之初,赵祯为示尊重言官,故欣然纳之,却一直筹谋着对其另行安置。尤其是近日听到范仲淹等人在革新过程中以权谋私的传闻,其召回夏竦的心情便更加强烈。
对玉安而言,这是一个不利的消息。夏竦与尚美人渊源很深,又善党同伐异,待他复位,尚家必定因势加官,待尚美人坐大,要与之抗衡将会更加艰难。
窗外天朗气清,阳光普照,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了。又是一年初春,寒意和生机交织着抗争着。
笙平进来了,带进一股过堂风,绿纱幔轻摇,铜炉里的火闪烁跳跃。她手里捧着一盏精致的红莲形绢纸水灯。昨天正月初七,宫里素有在流向镜湖的明渠里放湖灯、请湖神的习惯。要是谁的灯顺风顺水地漂到镜湖里,谁的愿望就会实现。
玉安捧起那盏灯,轻轻扯开那段扣着莲花花心的彩带,一张卷成细筒的绢纸便带了出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几行诗:
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
唐人王昌龄的《西宫春怨》,讲的是宫人的哀怨和辛酸。
“我这几天都派人盯着海棠。这是派去的人在镜湖上弄到的,也不知道有用没有。”
玉安将那字条放到炉火中后道:“当然有用。海棠当年求尹晓蝶带她进宫,无非也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如今我就来帮她达成这个愿望吧!”
第十二章 沧海一粟
为爱江南春,涉江聊采苹。云月徒自好,水中行路难。
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在这天,市井街坊皆以青囊盛百谷和瓜果互赠,以作新春祝福,庄户人家自制春酒和太阳糕祭奠日神和谷神以祈丰年,举国上下皆在祈求五谷丰登。
赵祯戴布帛裹头,着墨玉色春服,在紫宸殿赐宴。皇后戴青花布头巾,穿翠玉色春裳,坐在赵祯身边。列席妃嫔皆穿戴农家服饰,以示注重农耕。玉安奉命随侍在赵祯身后,替他斟酒备茶。
妃嫔们都在这天提前下厨,开宴令唱响,民间茶饭一道道呈上来。皇后做的衢州饭,梅妃做的馓子粥,苗妃做的煎花馒头,曹昭媛做的开炉饼,尚美人做的浇头面……各地风味,应有尽有。菜式齐备了,赵祯一一品尝,赞不绝口。
正这时,又一道菜呈上来了。云丝炸春卷,赵祯最偏爱的食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云丝炸春卷是许多年前尹晓蝶的拿手好菜,怎么会突然出现?
赵祯默不做声,静静地夹起一个送到嘴边。但吃罢一个,他就放下了筷子,不再过问这道菜。这无论出自何人之手,必定有人违反宫禁。大喜的日子,他不想宫中再生事端。
赵祯不问,也没人敢问。众人再次落座,欢歌笑语又起。
宴席上的食品皇后尝过后,轮到后妃们逐一品尝。轮到尚美人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云丝炸春卷。淡淡玫瑰花瓣的味道令齿颊留香,她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海棠。平日里妃嫔们身着锦衣华服,婢女们却只是穿普通棉布,因此海棠十分不起眼。而今大家都荆钗布裙,她那张不甚出挑的脸竟然也能看出几分妩媚来。此刻海棠也有几分惊慌,这云丝炸春卷她虽然会做,却并没有做过,为何此刻尚美人会看着她?
黯淡的烛光将尚明珠的脸色映衬得格外阴暗。
宴席后,众人散去,赵祯独把玉安留了下来。偌大的紫宸殿烛火摇曳,一时间呈现出几分惨淡的光景。他在玉安的搀扶下,在最后的一级台阶上坐下来。
“爹爹,更深露重……”玉安劝谏道,他却摆摆手。透过大殿的大门向外看去,远方那黛青色的天空中有几点寒星依稀闪烁,在这初春的夜里透着几分孤苦和静寂。
“玉安,”赵祯若有所思地望着遥远的苍穹,“那云丝炸春卷完全是你娘的手艺,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了,是你为我置备的吗?”
“我猜这应当是海棠做的。事实上姐姐也是跟海棠学来的。海棠是她的同乡,又同拜在一个师傅门下,感情很好,就央求姐姐带她进宫,还指望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只是……”话到嘴边,玉安笑笑,没再说下去。
都是些少女烟花一般的梦。赵祯听罢,默默叹了口气,“玉安,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爹爹宽厚仁慈,是旷古难见的贤君。”
赵祯却摇摇头,“你这恭维话我当不起。做官家,我没有太祖太宗的睿智,做丈夫和父亲,又让我的女人和儿女受了不少委屈。”他转头看着玉安,眼睛里没有帝王的威严,有的只是父亲的慈爱,“玉安,我的儿女中,我亏欠最多的就是你,可最懂得我心的也是你。为人子女该有的优点你都占全了,但反过来我却看不透你。我常常在想,在玉安心里我是一个怎样的父亲呢?”
一阵微风吹过,殿前的池水上泛起圈圈水晕。玉安答道:“爹爹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赵祯道:“你难道不会怨恨我吗?”
一股寒流从窗外袭来,玉安打了个哆嗦。怎么能不怨恨呢?在万春阁的日子就像一个永远无法彻底抹去的噩梦。这一笔笔往事,她又该向谁讨个说法呢?
但眼前的父亲是帝王,她永远不能冒险与他交心。“不怨恨。”她这么说,“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谁又能怨谁呢?”
她越是这么说,赵祯越是愧疚,“玉安,当年我曾经许诺册封你娘为嫔,但太后以不合礼法为由坚持不允。如果我现在追封她,能安慰她在天之灵吗?”
玉安摇头,“她已经不在了,何必旧话重提,令娘娘难堪呢?”
到底是她想得周到。赵祯叹了口气,轻拍她的手背,“是啊,过去的,也就过去了。不过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会尽力补偿你和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这个承诺,我会永远记得。”
赵祯不再年轻,又连年忧劳,在紫宸殿石阶的一坐便着了风。皇后探望之后,传旨说官家龙体欠安,各宫免扰,又吩咐了玉安一番,便回柔仪殿去了。奏章堆积如山,赵祯眩晕不能过目,都由玉安念给他听,到了后来他便挥手示意,“剩下这些你就代为决断吧,不必事事报我。”
窗外天幕低垂,新月如钩。福宁殿的外书房里,青烟袅袅,一灯如豆。玉安坐在灯下,目不斜视地翻阅着奏章。
昏睡了一个时辰,赵祯醒了,玉安正坐在旁边,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赵祯问道:“奏章都批完了?”
她答道:“是的。只是有两项事关重大,我不敢擅作主张。”她递过去一份奏章,户部官吏弹劾范仲淹以权谋私,草菅朝廷命官的人命。
这件事赵祯和玉安都早有耳闻。去年年底新政开始后,范仲淹便挑选了一批精明能干的按察使到各地检查地方官政绩,凡尸位素餐的一律罢免。连他的好友、同为枢密副使的富弼都看不下去,认为此举太为强硬,易招非议,但范仲淹却认为对官员仁慈便是对百姓残酷,故仍坚持己见。这件事在朝中传开后,亦传到了宫中。
“把这份奏章压下,将呈递奏章的人放到外地去。”赵祯将它递回给玉安。新政方兴未艾,他必须给大臣全力的支持。但他的神情表明,这件事也使夏竦回来的日子更近了。
玉安将另一份奏章递过去,“这是有关夔州匪盗砸毁州府,并且和临近州县盗寇勾结之事的呈报。”夔州多山,盗贼频生。去年曾经调地方厢军剿灭,反被打得损兵折将。招募一部分人入伍后有所好转,如今却又滋生了新的队伍。
赵祯思忖许久后,沉声道:“不可再行宽贷,全力剿之。”说罢,他的脸上竟生出似带微笑的轻松表情。
这个表情让玉安困惑了两天,直到第三日大朝归来,听闻他已经下旨令祈鉴带禁军剿匪,玉安方才参透其中的缘故。原来去年招安夔州盗匪时祈鉴便指出“夔州匪患非全歼不能平之”,只是朝臣不以为意。一年后他的话应验,众人早已忘记,唯赵祯还记在心头。
玉安此刻方才隐约体会到这些年来赵祯对祈鉴的漠视,未必皆因对他的厌恶和怨恨。
如玉安预料,三日后,赵祯便下旨让夏竦到中书任同平章事,尽宰相之职。虽然宋朝的宰相地位不比前朝,但仍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鉴于赵祯的风寒始终未痊愈,玉安一直亲自料理他的饮食。这日,刚刚收到第一份捷报的他虽未喜形于色,胃口却好了,带着一丝孩子般的期盼对玉安说:“近日口中无味,早就腻烦了这些粥啊汤的。玉安,你能让海棠再做一次云丝炸春卷吗?”
玉安为他掖了掖被子,“我答应您,不过您得先喝了粥。爹爹是九五至尊,就算不为您自己喝,也要为天下百姓喝下去。”
赵祯笑着指着她,无可奈何地摇头。
赵祯吃完粥便睡下了。笙平已经到殿外来接她回霁月阁。踏着朦胧月色,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向着柔仪殿的方向走去。行至左昭庆门外花园的僻静处,花影扶摇,清香四溢。
见四下无人,笙平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递到玉安手中。玉安急切地打开:
“玉安:自与卿别,一日如年,今日映月亭相会,不见不散。子泫。”
映月亭?十步之遥,花木扶疏,水榭歌台的地方便是。不过玉安有个习惯,所有来信她都会看两遍,以防漏掉信息。又匆匆看了一遍,眉头渐渐皱起,将信撕碎扔进水渠。
“过去五年我一直抄写子泫的诗册,他的字就算烧成了灰,我也认得。”
“那怎么办?”笙平忧心忡忡,“只怕高公子也收到同样的信。就算我们不去赴约,高公子无诏入宫也有违法令啊!”
见远处山水朦胧之处有人影晃动,像是子泫的身影。事到如今,便只能将计就计了。
于是,笙平特意拨亮了手里的琉璃灯,陪伴着玉安大大方方地向着映月亭走去。婆娑月影下,子泫尚未走近,已经听到玉安压低的声音:“你是否收到了我的一封信?”
子泫敏锐地意识到事有蹊跷,道:“是,怎么了?”
玉安再次环视四周,又道:“记得,那封信是官家给你的密诏,你奉皇命见驾,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子泫会意地点了点头。待他们刚刚穿过渠畔的回廊,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意味深长的声音,“玉安公主和高公子脚步匆匆,欲往何方啊?”
回头一看,廊檐之下,尚美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而她的身边,则站着满脸威仪的皇后。
“回娘娘话,”子泫道,“臣奉官家口谕进宫听旨。”
“既是官家传召,也应当由福宁殿的内侍引路,怎会劳烦玉安公主呢?”尚美人笑道。
未等玉安回话,皇后微蹙的眉心已经散开,“官家深夜传召高公子所为何事?”
子泫即刻答:“臣尚不得知。”
皇后点点头,目光却一刻也未曾离开过玉安的脸,“玉安,给高公子引路后速回柔仪殿来见,陪我念经。”说罢她看了看子泫,又递给玉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向着花园的深处走去。
一行人渐行渐远,三人方才长舒了口气。子泫望着她们的背影,很是担忧。后宫有这么多明枪暗箭,难说玉安每次都能躲过。
“玉安,你还好吗?”他转头问道。
“我很好。”玉安望着他清瘦的脸道,“你很不好,是吗?”
子泫莞尔,“我也很好。前些日子家里操持哥哥的亲事,忙碌了些。说来也巧,府中新来的侍女容貌和正阳公主酷似,也通琴棋书画,哥哥便动了心,纳她为妾。”
祈鉴果然已经开始部署他的计划了。玉安暗忖。
“子泫,”她望着他,“如果你爹娘坚决反对你和我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如果是那样,我就带你走,去一个只有你我的地方。”
更深露重,沾衣欲湿。还是笙平提醒道:“公主,高公子该离开了,你也该回柔仪殿陪皇后念经了。”
玉安正要移步,子泫却叫住了她。她转过身来。寒冬腊月,他竟然从襟袖里掏出一枝鲜艳的茶花。那朵山茶花姿清雅,叶色光泽,绛红色的花瓣娇嫩欲滴。“玉安,十五我便要随刑部的大人去江南巡察了。在不能见面的日子,就让这朵茶花陪着你吧!”说罢,他轻轻将它插在她的发丝中。
海棠很快被传诏到福宁殿,她的云丝炸春卷也得到了赵祯的赏识。她手艺好,会说话,一连几天赵祯的饮食起居都由她照料。十余天后,赵祯知会了中书省,待皇后下碟后便册封海棠。
三天后,皇后便将海棠传到了柔仪殿。苗妃、梅妃、曹昭媛、尚美人也被请了去。皇后下碟最重要的便是确立品级。宫中惯例妃嫔要从御侍和郡君起封,对于宫里近日疯传的才人之说,大家都十分好奇。谁知皇后却道:“海棠心灵手巧,擅长绣绘,官家赞赏有加,特地破例恩封为美人,迁居延春阁。希望你能够尽心伺候官家,好好调理他的身体。”
美人比才人还要高一个品级,宫里从未有直接册封的先例,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海棠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推辞道:“多谢官家和娘娘垂怜!不过海棠无德无能,实在不配……”
“官家说你配,你就配,否则就是抗旨了。”皇后看了尚美人一眼。
“皇后……”海棠仍旧要辞。这是宫里头暗中相传的惯例。凡是哪宫宫女被看上了,为了主人家的颜面,受封时一定要三辞才是。而依据惯例碰上这种情况就会择日再封,只是今天皇后并未理会。
梅妃率先领会了皇后的心意。几天前传出消息,曹昭媛亦有了身孕,迁居燕宁殿。曹尚两家的人眼下在朝廷都受到重用,两位娘子又都怀了龙种,皇后给了海棠这个名号,既令官家感到满意,又能让她对自己感恩戴德,正是一举两得。
“各位娘子可有异议?”皇后转向四位娘子。
苗妃、梅妃和曹昭媛都决定置身事外,道:“海棠如果能够代替我们照顾官家,也多了一位姐妹说话,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见众人冷眼看她的笑话,尚美人不得不强压住内心的怒火说:“能够被官家看上是海棠的造化。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第二天早上,皇后还在梦中,玉箫已经急匆匆来报:“娘娘,大事不好了!扫地宫女来报,在玉叶池里发现了海棠……沈美人的尸体!”
皇后闻讯大惊,“什么时候发现的?有多少人知道?”
“扫地宫女说她一见到就来柔仪殿报告了,但是现在天已经亮了,不久就会有很多人知道的!”
皇后立刻传令将尸体打捞上来停放在贡屋,并派人通知王拱辰进宫。“留心各殿阁娘子动静。”临行她又补充了一句。
皇后穿戴完毕便匆匆向玉叶池的方向走去。等玉辇到时天才刚刚亮,玉叶桥和贡屋附近却已经围满了宫人。
皇后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沉声令道:“派人去请尚美人到这边来!官家那边也不能瞒了,快快禀告吧!”说完她一甩衣袖,心情沉重地走进贡屋。
海棠的遗体就在贡屋的中央。她身穿灰黑色的衣服,浑身浮肿,皇后看了感到一阵恶心。正在这时,玉箫先前派来的小黄门来报:“启禀娘娘,玉叶池里发现了一个青纱布包着的匣子!”
呈上来的匣子缠满了水草。
半个时辰后,王拱辰和他的随行赶到了,很快,赵祯也赶到了。闲杂人等一律被屏退,只剩皇后、王拱辰及其随行。
赵祯怒喝道:“立刻查验,务必在三天之内查清事实真相!”
皇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祈祷着海棠确系死于意外,因为这是平息是非的最好办法。但海棠刚刚册封,绝对没有道理一身暗色衣裳地死在这荒僻的地方。
打开被青纱布包裹着的匣子,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箱珠宝玉器。其中有帝后新赏赐给海棠的,还有先前赏给尚美人的。扒开层层珠宝,竟还有一个男人用的锦囊。
“这是什么?”赵祯脸色变得铁青。
王拱辰正要回话,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禀告道:“昨夜拱宸门的守卫醉了酒,门三更的时候开了一个时辰,桥畔的草丛边上也留着一男一女的脚印。”
种种迹象都表明海棠似和人有了私情,趁夜私奔不小心掉进了玉叶池。玉箫也匆匆进来回话:“尚娘子好像是被人下了昏睡药,刚刚醒来,还昏昏沉沉的。”
这无疑更加证明了先前的推测。
皇后的心里开始打鼓。新封的美人和别人私奔,再追查下去必将有失皇家颜面,思量再三,决定宣告失足落水,再暗中调查。赵祯也正有此意。
既然帝后有了定论,王拱辰也不准备继续查探了。正当他带着他的人准备撤离,一个侍从却不小心碰翻了案几上的匣子,断线的珠子满地滚动。惹事的侍从吓得赶紧捡拾,珠宝锦囊放回匣子后,地上竟然还剩着一支断了头的笔杆和狼毫笔头。
第十三章 惊涛骇浪
坐久灯烬落,起看北斗斜。明年岂无年,心事恐蹉跎。
侍从正要去捡那支笔,赵祯却一声“且慢”,弯腰捡起那支断裂的笔杆,从笔杆里抽出一块陈旧得几近发霉的白绸。
见赵祯脸色暗沉,皇后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这一看,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我和孩子不能再在这鬼地方待下去,快带我们离开吧!否则我们都会死的!
抬头腐蚀了,只剩下一个“每”字,“鬼”和“孩”的墨迹都湮开了,依稀难辨。
他将那白绸扔到皇后手中,怒吼道:“违反宫规必得而诛之!”一甩衣袖便愤然离去。
后宫归皇后总管,出了这种事,她也气得快晕了,“这沈海棠简直疯了!”
玉箫试探着接过她手中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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