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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倾城之沧海遗珠[出版]-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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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倾城之沧海遗珠(出书版完结)
作者:林深深

编辑推荐
  她是一粒被遗忘在尘土里的珍珠,一入繁华尘世便注定熠熠生辉;
  他是才华横溢的公子,倾其一生,不畏跋涉,携她穿越禁门,只为给她一片海阔天空的绚丽世界……
  一则摧肝断肠的旷世情缘,一曲美人心计的宫闱传奇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玉阙高栏,怎抵墙外山色,和你笑语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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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以宋仁宗时期的史实为背景,讲述了孤僻且身份尴尬的玉安公主如何从寄人篱下的孤女成长为皇上的第一帮手、深受百姓爱戴的女神,同时讲述了她和一生挚爱高子泫历经波折却始终十指紧扣的爱情故事。
  书中有坚贞的爱情、矛盾的亲情、丰富的史实……这些全部贯穿在曲折而立体化的情节中,是一部感人肺腑引人入胜的宫闱情感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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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生于冷宫,受尽欺凌的落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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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虐心的恩怨情仇,最惊心的宫闱争斗,尽在《倾国倾城之沧海遗珠》!

第一篇 皎皎河汉女
第一章 有凤来仪
  高秋八九月,白露变为霜。何时盛年去,欢爱永相忘。
  北宋。汴京。宝元元年。
  自明道元年章献明肃太后刘娥①薨逝,皇帝赵祯已经亲政六年整。这六年间,赵祯正朝纲、禁货贿、绝女谒、节冗费,一时政治清明,国民富足,成就了史上屈指可数的太平盛世。
  秋高气爽,天朗气清,是汴京入秋以来难得的好天气,皇城内廷更是喜气洋洋。这天是梅昭仪二十八岁生辰,赵祯下令于升平楼设宴,邀宫嫔同贺。
  梅昭仪闺名秀芸,唐州团练使之女,因为和太后姻连,十四岁选为御侍入宫,封安平郡君,后晋四品美人,诞下龙子后册为二品修仪。她知书达理,贞静娴雅,在后宫人缘颇好。前一年秋,她的长兄治好了苗淑仪的病,擢升为翰林医官院院使。这年春天朝廷击退西夏,她的堂弟晋正五品上骑都尉,梅秀芸也就此迁正二品昭仪②。
  宴席后,宾客散去,赵祯和梅昭仪在四皇子的陪同下到花园赏菊。金菊吐蕊,芳香四溢,赵祯兴之所至,竟然出题和四皇子对起了诗文。他膝下四子,除早夭的三皇子外,余下三子均才思敏捷,是年十一岁的四皇子赵曦③文采书画尤为出众,深得赵祯喜欢。
  赵祯和四皇子一对一答,甚为和谐。梅昭仪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是时,清风骤起,空中传来刷刷声响。众人抬头望去,一只乌黑的风筝跌跌撞撞,在风里翻了几个跟头后跌落到梅昭仪面前。谁都知道断线风筝乃不祥之物,众宫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是何故?”赵祯满脸愠色。
  “回官家①话,待小的查明。”赵祯的近侍阎文应回禀。
  “爹爹②不用查了。”四皇子的目光率先落到不远处的一丛朱紫色龙爪菊里,“原因来了。”
  众人随之看去,却见一袭素色服裳在明媚鲜艳的菊花丛中时隐时现。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孩像一缕秋风飘荡过来,不看众人一眼便扑向那个漆黑的大鸟风筝。筝骨已碎,筝翅也破损了,骨瘦如柴的纤纤细手抚过,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缕依依不舍的悲伤。
  “你抬起头来。”赵祯沉声说。
  女孩果真抬起头来。赵祯垂目看她。她骨瘦如柴,瘦小的身躯蜷缩在肥大的单衫里。散乱的头发下,巴掌大小的脸惨白无光,而那双眼睛,如同深秋积满落叶的枯井。她浑身散发出一股戾气,令周围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噤。
  “来人!这丫头是谁?”一向稳健的赵祯此刻急躁地喊道。
  跟随的小黄门③便一拥而上,把女孩绑得严严实实。女孩像刚从水里捞起的鱼儿一样扑腾着,口里亦“啊啊”尖声嘶喊,音调凄厉如寒冬孤鹄。
  赵祯蹙眉吩咐左右道:“别伤着她!速速查明原因,日落前给梅娘子一个交代!”
  左右答是,正欲带女孩离开,西北方向的小径上,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婆子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跪在赵祯和梅昭仪面前,“官家饶命啊!小的是万春阁当差的李氏,没有照看好小公主,罪该万死!”
  “小公主?”赵祯蹙眉惊问。
  “是的。这是七月新故的尹美人所生的小公主,今年十岁。小公主平时从不出万春阁半步的,今儿是因为这风筝,她才违了制……”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她呆滞的目光落在断骨的风筝上,并不理会近处因她而生的纠缠。“小公主”这个名号她已经听了十年,却从未了解过这个称谓的分量。
  但李氏一番话让赵祯理出了眉目。他依稀记得李氏所称尹美人闺名晓蝶,出身贫寒,幼年卖身戏班,成了汴梁名伶。十二年前太后舍弃赵祯中意的张氏而立开国将军郭崇的孙女为后,赵祯一气之下将偶然邂逅的尹晓蝶带进宫,从此流连万春阁。只是年轻的皇后不但没有半句怨言,反而亲自将尹晓蝶册为美人。而尹晓蝶除了青春美貌外,举止粗鄙,不识诗文,每次圣驾光临万春阁,不是请赏便是为家人讨要官职,从不关心赵祯的烦恼。时间一长,赵祯对皇后歉疚日深,对尹晓蝶却有了倦意,后来尹美人的父兄惹出人命官司,赵祯盛怒斩了尹家父子,从此再不踏足万春阁。
  当年带尹氏入宫,一是留恋美色,二是和太后怄气,两人谈不上有太多感情。只是十年匆匆,他不承想她已经亡故,还留下了一个女儿。
  赵祯顿时心生愧疚,指着这个干干瘦瘦的小女孩问:“她……叫什么名字?”
  那婆子说:“她没有什么名字。因为喜欢这个纸风筝,尹娘子有时候就叫她风筝。”
  “风筝?”赵祯思忖道,这算是什么名字?
  一旁的梅昭仪连忙弯腰扶起小公主,正欲为她拍净身上尘土,小公主却猛地推开她,风一般地向着万春阁的方向逃去。赵祯见状重重地叹了口气。梅昭仪本就动了恻隐之心,这一声叹气更是给了她一个准确的信号,她立刻上前跪下请命道:“官家,请恩准臣妾①到万春阁看看小公主,她年纪小且热孝在身,一个人可不行啊!”
  宫中娘子本就有收养良家女为养女的习俗,何况真正的金枝玉叶。当天晚上,赵祯下了恩旨,小公主迁往庆云殿由梅昭仪照料,万春阁顿时忙得不可开交。
  先前为公主请命的李嬷嬷最为欢喜,忙进忙出帮公主打点随身物用。万春阁的从七品主事宫女海棠却惴惴不安。这十年来,失宠的尹美人脾气暴躁,万春阁的下人动辄得咎,大家早不当她是主子,更没把这小公主放在眼里。如今圣恩沐照,落难凤凰就要飞黄腾达,海棠真是悔不当初。
  众人各怀心事,小公主一如既往,伏在院子里的古井旁静静种她的茶花。两年前,这个古怪的小公主一夜间迷上了茶花,时常问宫人索要花种。宫人便送她普通的月季或杂草种子,诓骗她从尹美人那里偷金银首饰供他们喝酒赌博,为此小公主没少挨尹美人打骂。
  即使如此,小公主仍旧心甘情愿地用珠钗首饰换回花种。长不成茶花的,她连根拔掉。日复一日,万春阁里的宫人都认定她脑子有点问题,犯下偷鸡摸狗的事也不时赖到她的头上。这会儿见风向变了,这些人才轮番前来赔笑,为的是让她跟庆云殿的梅昭仪说个情,把他们从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带出去。
  小公主浑身沾满稀泥,蜷在水井旁侍弄着花儿,不拒绝,也不答话。
  十年了。万春阁里的家居用品已经破旧,首饰也早已败光,根本没什么可收拾的。庆云殿来的领头宫女笙平便带着小公主回庆云殿复命。小公主抱着她那个旧得掉漆的红木匣子和黑鸟风筝,就这么告别了万春阁。
  庆云殿西侧的朱紫阁已经收拾妥当。朱紫阁在万春阁的南面,日照充足,宽敞明亮,屋前屋后的花园也要比万春阁大上一倍。
  小公主站在室外的深褐色照壁旁,雪白而瘦小的脖颈下挂着宽硕的深蓝色短襦长裙,仿若一瓣随时会在阳光下融化的雪花。宫人走,她便走,宫人停,她便停。梅昭仪正要过去招呼她,她却低着头,径直进屋去了。
  朱紫阁在庆云殿的西侧,正统建制,一应不缺。庭院中的石砌类小山丘外围着白玉花槛,槛下一口石栏古井,两三百步长的曲折回廊接着红柱金顶的松亭,廊下一泓清池,亭旁几株梅树,雅致而不奢华,薄显皇家格致。
  小公主怀抱着那个匣子,静静地站在庭院中央,离回廊很近,却并未挨着。她的神情仍旧和之前在花园时一样,漠然沉闷,看不出什么情绪。
  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容易引起任何人的同情心,但是眼前这个女孩却有一种令人望而却步的力量,从外貌到性情,她真是一点儿也不招人喜欢。梅昭仪看着她,心里直打鼓。
  “以后你就住这里了。这些都是官家赏赐的,这可是很大的荣耀,他很少亲自给儿女们置办这些的。”梅昭仪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和善些,“我猜你在万春阁住惯了,那里的宫女婆子有你喜欢的,就带两个过来,我赶明儿就跟皇后禀报去。”
  万春阁里的旧事是不能带到外面来的。小公主踌躇片刻后,目光从远处移回来,没有说话。
  梅昭仪并没有太惊讶。万春阁疏于管理,小公主又如此寡言,没有亲近的人也不出意料。她便又说:“若是没喜欢的,以后我就将笙平拨给你。这丫头是我从家里带进来的,心最细,哪儿不妥当了或是缺了什么就跟她说。”
  小公主点了点头。
  梅昭仪将她领进了卧房。屋子并不比她在万春阁的房间大许多,但陈设装饰却是云泥之别。彩纹流苏珍珠帐、木兰青花绫丝锦被、丹凤衔珠铜灯、蜻蜓点水纹枕、螺壳饰云鹭烟水枕屏、朱褐锦缬地衣……小公主看得眼花缭乱。
  第二天早朝刚过,赵祯的銮驾便到了庆云殿。梅昭仪有备在先,并不失礼节,只是小公主始终令她惴惴不安。这基本的请安礼仪她差人教了三遍,自己又亲自教导了一遍,她却纹丝不动。御驾已经到朱紫阁外,梅昭仪匆匆迎了出去,“官家万福!”
  话说着,前院已经跪倒了一片。梅昭仪忐忑回顾,却发现不知何时小公主已经和众人一起伏身参拜,瘦小的身躯近乎隐没在人群里。
  赵祯刚刚从垂拱殿回来,目光在人群中寻得小公主后即健步上前。一束光影在跟前投下,小公主颤巍巍地抬起了头,墨色的眼眸凝望着他。
  赵祯心里顿时一颤。十年前,戏台上的尹晓蝶眼波流转,眼前这双眼眸有着同样清丽的轮廓,却像笼着寒烟、漂着枯叶的一片静湖,丝毫没有那般柔情。
  这是他的女儿,血肉相连的女儿。他努力克服自己的陌生感,犹豫再三后终于伸手搀扶起她。
  “这是娘子亲手梳的头吗?”赵祯没有立刻对小公主说话,而是指着她的头饰和服裳,饶有兴趣地问她身后的梅昭仪。梅昭仪对发饰服裳都颇有心得,尤擅落梅妆。小公主的浅螺黛、淡胭脂与她的燕钗垂髫正是相宜,都出自她的巧手。
  “是的,官家。”梅昭仪欢喜地答道,“这是臣妾少女时代的发式和妆容。臣妾没有女儿,一直也用不上。如今托官家的福,献丑了。”
  赵祯微笑着点头说:“娘子哪里话。你这一双手巧夺天工,即便顽石也能雕成美玉。这孩子时运不好,日后就拜托你替我多多补偿吧!”说罢,他回身吩咐阎文应道:“今日在庆云殿用膳。待四皇子下课后,也传他过来。”
  赵祯很少在各宫用午膳,这实在是天大的荣宠。梅昭仪喜出望外,立刻吩咐宫人去办理。
  晌午十分,庆云殿下宴。赵祯、梅昭仪、四皇子和小公主依次坐定。国朝历代帝王不事铺张,这天循例上了家宴的六菜二羹汤。尚食试验菜肴后,赵祯举箸,继而轮到梅昭仪和四皇子。轮到小公主了,她的目光却在那几道菜肴上流连,若有所思。
  “你看什么呢?”四皇子好奇地问道。
  小公主闷声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把菜肴放在银碟里?”
  赵祯开怀笑道:“那是餐前的礼仪。银器不但可以试毒,还可以消毒,故银器盛放食物再妥当不过了。”
  “银器可以查验所有的毒物吗?”小公主瓮声瓮气地问。
  “那倒未必。如昌明童子这种草药,就需要专门的办法才能识别。”
  赵祯回答得耐心细致,小公主却没有悦色。相反,她脸上的红晕退去,只剩下惨淡的白。
  那天后,梅昭仪尽心尽力地教导小公主宫中的规矩。岂料小公主始终冷冷淡淡,即使赵祯探望时她也沉默不语。渐渐地,梅昭仪发现赵祯不再笑意吟吟,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甚至会尴尬地蹙眉。开始他几乎每天都前来探望,渐渐变成三两天,而最近已经五天没来了。
  宫里的女人命运多数都是悲惨的,即使侥幸得蒙圣宠,等到年老色衰,也定然无限悲凉,梅昭仪素来懂得这个道理。对不再年轻的妃嫔而言,承欢膝下的子女便是最好的筹码。如果这丫头能像正阳般温柔懂事,或像璎珞般俏皮可人该多好。
  午睡醒来,小公主坐在梳妆台前,笙平在为她梳头。梅昭仪进屋后静静地从笙平手中接过梳子。小公主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干枯略带焦黄。梅昭仪为她抹了香膏头油后,莹白如玉的象牙梳齿缓缓从发间滑过。
  “你看,”她指着芙蓉铜镜里的小公主说,“姑娘家爱惜头发,要和爱惜容貌一样。有了好的头发,才会变得漂亮,也才会被大家所喜欢。”
  小公主看着镜中的自己,默不做声。
  “你的眉、眼、鼻、唇,哪个生得不好?要是稍加修饰,也算得上国色天香。平日里,你不要总闷在房里,等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去柔仪殿皇后那里,或是清景殿的闵娘子那里走动走动,和正阳公主、宝康公主说说话。在宫里大家都是一家人,需要常常来往才够亲近。”
  镜子里,小公主的目光从自己转到了梅昭仪身上。她的唇角盈盈含笑,但那发间往来的梳齿明显快了许多。敏锐的触觉是她天生的本事,木梳起落之间,她似乎听到身后人一声失望而担忧的叹息。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陷入了重重迷惘。
  梅昭仪走后,她便带着黑鸟风筝出了门,穿过朱紫阁外面长长的回廊和青森森的瘦竹丛,来到一个叫璃园的空地。这里没有障目的花木,是一个放风筝的好地方。风筝的断骨她已经用细密的鲛纱白线缠好了,乍一看就像贴了膏药的伤兵。
  靠墙处有个土石砌成的小丘,上面稀疏种着三两棵晚杏和一株郁郁葱葱的梧桐。小公主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爬上小山丘,举起风筝,再从小丘上俯冲下来。不知是因为无风还是不得其法,反复几次后风筝都没有飞起来。
  风筝是两年前她在院子里捡到的。那天她一如既往地在园子里种茶花,这个风筝便摇摇曳曳地从外面飘进来落在她的面前。那时的它已经破损不堪,但那苍劲的图案和漆黑的颜色却一瞬间吸引住她的目光。
  她修了很久也没把它修好,直到尹晓蝶帮她。修理风筝时的尹晓蝶双目低垂,细手纤纤,满眼都是柔情。那是她见过的尹晓蝶这一生最温柔、最美丽的一幕。
  天上刮起了一阵风,她的手一松,那风筝竟然脱了线,飞到那株梧桐树的枝丫上去了。
  梧桐树的枝丫很高,茂密的树叶遮挡住所有的光线。她从庭院里搬来了竹梯,顺着它爬到树上,再顺着树干向上攀缘。
  爬树是她的好本事。万春阁里有棵枝丫低矮的榕树,从那里可以看到万春阁小厨的院落。每当尹美人因醉酒或怀疑她偷了东西而追打她时,那棵大榕树便是她最好的藏身之处。
  最后一次爬上大榕树是上个月的事。那天黑云翻滚,鸦雀乱飞,小厨里为伊晓蝶盛粥的医官哆哆嗦嗦地将药粉和一只鸡蛋搅进了粥里……
  “你们快来看呀,有一个宫女爬到树上去了!”树下传来脆生生的喊声,把小公主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公主回过头去,只见树下已经聚集四五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领头的那个女孩儿头戴红玛瑙镂花耳坠,手腕套着配金色铃铛的腕钏,身穿玫红对襟褙子和彩绣孔雀裙,正怀抱着双臂,像欣赏奇珍异兽一样地看着她。
  “趴下去,趴下去。”她挥手向着小公主示意,“不然就不像了。”
  小公主疑惑地盯着她。
  女孩儿迸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如果要扮得像天竺国的大象的话,你的后背还应该拱得高一点儿。”说着,她扮了个鬼脸。
  小公主一动不动地扶着树干。
  “你要是再不听本公主的命令,本公主就要把你的梯子搬走了。”那女孩儿不耐烦地蹙眉号令。
  小公主下意识地抱紧树干,半惊恐半犹疑地盯着她。那女孩儿懊恼地一挥玉手,几个跟随的小宫女便七手八脚地把靠在树干的竹梯搬走了。
  “这个梯子搬到哪儿去呀?”小宫女问。
  “搬到她找不到的地方。”那女孩儿轻声一哼。
  “是,宝康公主。”
  风越来越冷,太阳渐渐西沉。透过浓密的树叶,西边的山峦燃烧了一层醉人的红色,但那红色就和小公主心里此刻的恐惧一样灼热且不断蔓延。
  “哇!哇!”头顶突然传来恐怖的叫声。一只浑身漆黑的大鸟掠过她的头发,从树枝间俯冲出去。
  有黏稠的东西顺着脸颊流淌,伸手一抹,满是猩红的血迹。原来刚才那只黑鸟的爪子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抓痕。抬头向上看,头顶上有一个硕大的巢穴,几只嗷嗷待哺的小鸟正从巢里探出头,呱呱叫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那目光令她恼怒,她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个鸟巢。树枝在她的手中轻摇,她只要动一动手指头,那个鸟巢便会顷刻摔成碎片。小鸟不觉危险,仍然叫喳喳地望着她。
  停顿片刻后,小公主却没有这么做。她轻轻地托着那几根树枝,将鸟巢托回原处,随后抱着风筝,小心翼翼地屈着腿坐了下来。没有了浓密树叶的阻挡,从这里她可以看到大半个宫廷的景色。
  国朝奉行简约,皇城一直不大。太宗时顾及皇家天威,几番欲拓建皇城,却因周遭居民不肯搬迁而不得不作罢。后世虽有细微修整,金碧辉煌的宫殿群仍旧不多。但远远望去,山木葱郁,殿阁层叠,碧瓦凌空,水榭歌台不胜其数,澄澈的金水河水绕过映霞亭,淙淙注入碧波荡漾的镜湖之中。以前在万春阁的榕树上最多看到万春阁的东南隅,如今整个后苑西南都尽收眼底,小公主不禁心向往之,沿着树枝攀缘,站到更高处,看到更远的风景。
  只是,怎么才能从这高高的树上下去呢?最后一抹夕阳从天边隐去时,小公主沮丧地垂下头。
  几次有人从树下走过她都没有出声。没有人知道她的窘迫和恐惧,她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些肆无忌惮的笑声会令她感到受伤。
  又有人走过来了。
  树下站着一个身着锦袍,十二三岁的少年,头戴犀角簪镶玉头冠,身穿紫褶褐边皂花窄袍,佩鹅黄玉装革带,盘纹鱼符佩袋。他的皮肤略显古铜色,双目炯炯有神,眼里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小公主的手一拨弄,一片树叶倏然落下,掉到了他的肩上。少年轻轻掸去,仰头一眼便看见了她。他微微一怔,并没有显得太惊讶。小公主倒是慌了起来,窘迫地抓紧了树枝。
  “你是谁?怎么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少年停下脚步,指着高高的树干,颇有兴致地问。
  小公主紧张地看着他。
  少年思忖须臾,颇为得意地说:“我猜,你就是新近搬到庆云殿的那个妹妹吧?我听四哥①提起过你。”他挥了挥手中的洒金白玉聚骨扇,道,“我是二皇子赵昕,也即是你的二哥。”
  小公主有些惊讶。
  “你这模样,倒是真正的一幅《凤栖梧》图。”二皇子环视左右后抿嘴一笑,“从你的位置可以看到半个后苑吧?这倒是个不错的地方。不过一棵树上的风景,终究还是太窄了。”
  小公主似懂非懂地听着他的话。
  他颔首而笑,道:“你爬得太高,上去容易,下来就难了。”他走近她,向她伸出手。
  小公主没有立刻抓住他的手,犹豫后她将风筝交给了他。二皇子端详着这只狰狞可怖的怪鸟风筝,随后又新奇地看着她。寻常女子都喜欢珠钗玉钿般精巧的玩物,她这风筝却是标新立异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树干太高,你跳下来会受伤的。不如你的手扶着树枝,踩到我的肩上。”
  小公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攀着树干,弯曲的身体慢慢放平,从树干上下来。二皇子的肩不偏不倚,刚好就在脚尖。
  着地后,小公主连忙跑过去拿起风筝。二皇子见她脸上有伤痕,眼里露出一抹惊异,伸手欲抬起她的脸察看,却被她敏捷地躲开了。
  二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她抬起头来,眼前的少年眼神含着笑,却似藏着一抹难辨的情绪。看着看着,小公主掉头就跑。
  二皇子一个敏捷的转身拦住了她的去路,“你的话相当少,这在宫廷里本是件好事,因为宫里很多人都是因为话多而失去了性命。不过话说回来,这兴许也会让你倒霉的!”
  见小公主犹疑地停下脚步,二皇子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在这呆板沉闷的宫廷,新鲜事物总是能吸引人的目光,但也会转瞬即逝。前几天你还是宫里津津乐道的话题,渐渐就会变成一个毫无意义的符号。如果你不能讨得爹爹欢心,迟早也会失去梅昭仪的欢心的。这话,你该明白了吧?”
  小公主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帮了她,此刻又在威胁她。
  “在宫里,如果想过得好一点,就别让自己太与众不同了。”二皇子临走前说。
  ①刘娥,宋朝第一位摄政太后,“狸猫换太子”传说的女主角,功绩显着,史书称其“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
  ②北宋嫔妃进封通常按功劳德行从御侍、郡(县)等低品级依次晋级。
  ③史料记载赵祯诸子均早亡。本书为情节需要做了改动。
  ①北宋皇室成员或平民百姓平时皆可称皇帝为“官家”,仅在正式场合称“陛下”。在非正式场合,皇帝也很少自称“朕”,而常用“我”“吾”等寻常自称。
  ②北宋皇室成员彼此间称呼并不刻意强调皇家身份,“父皇”、“母后”等称谓仅适用于庄重场合。皇子皇女口语称皇帝“爹爹”,称嫡母皇后为“娘娘”,称身份为妃嫔的生母为“姐姐”。
  ③北宋宫廷太监归内侍省和入内内侍省管辖。内侍小黄门属于低品级的太监。
  ①北宋妃嫔对帝后称妾,对外因其居所不称“宫”,故自称“本位”等而非“本宫”。
  ①宋朝皇子之间无论长幼,皆按照排行称哥而不称弟。

第二章 泛彼柏舟
  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
  二皇子说得没错,梅昭仪来朱紫阁的频率也少了,她已经对小公主失去了一大半耐心。
  自从搬到朱紫阁后,小公主有了几身漂亮的新衣。十岁的女孩儿已经知道爱美了,她一眼便喜欢上那套银边蝴蝶烟水衫、鹅黄云纹短袄、橄榄绿百褶裙搭配的衣裳。趁着笙平不在的时候,她悄悄地将它们换上,对着铜镜照了照。
  镜子里的小人儿偏着脑袋,巴掌大的小脸儿有几分苍白,玲珑微翘的鼻梁上亮闪闪的眼睛眨巴眨巴着。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嘴角轻勾出一丝弧线,笑若春风悄然过林。
  她悄悄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从你的位置可以看到半个后苑吧?这倒是个不错的地方。不过一棵树上的风景,终究还是太窄了。”这些天来,二皇子的这句话在她的脑海里回荡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宫墙、楼宇、树木和花朵似有一种魔力吸引着她,让她恐惧又着迷。
  这是她第四次悄悄出门了。每次她都这样没头没脑、迷迷糊糊地沿着墙根、回廊、小巷到处走着。碧树杂花,小桥流水,金瓯碧瓦,琳琅满目,望之如绘。她的心里惊叹着,静悄悄地欣赏、靠近。可是她很害怕陌生人,每见到有宫女或太监走过,她便像一只受惊的小老鼠躲进茂密的花木丛中。
  不知不觉,她已经穿过一道又一道金钉朱门,走了很远的路,甚至连尚食局的司膳给掌膳的女官等讲授毒物药理时,她也静悄悄地听得津津有味。趁着他们不注意,她偷偷将那本名叫《药谱》的书装进了衣襟里。
  不远处有三五个宫女手托着黄澄澄的荆楚贡橘向她走来,她惊慌地躲进假山后的一丛美人蕉后。待他们走远,她松了口气向外走,突然她的辫子被人揪住了,小脑袋也顺势被拎了起来。
  回头一看,三四个蓝衣宫女正得意地看着她。不远处一个粉衣宫女正向着她们走来。粉衣宫女身份似比其他人要高贵,亦足足比小公主高出了一个头。
  “墨兰姐姐,就是她偷了你的雏菊!”蓝衣宫女们纷纷讨好似的将小公主揪到粉衣宫女跟前。小公主困惑地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的一丛雏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花儿都被人采光了。
  粉衣宫女一脸怒气地揪起她的小辫子,疼得她龇牙咧嘴,“你是哪宫的小贼,竟敢闯到柔仪殿来,还偷走了正阳公主最喜欢的花儿!”
  小公主狠狠地挣扎着,大声叫道:“我才不是贼,我才没有偷花!”
  粉衣宫女得意地一笑,周围的几个小宫女也恭维地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宫里的规矩,拿来吧!”粉衣宫女懒洋洋地摊开手掌,小公主不解地瞪着她。
  “装什么愣呀!一个月的俸禄赔偿!要不用你这玉钗抵押也行!”说完,她便伸手去拔小公主头上的白玉蝴蝶。见有人伸手过来,小公主本能地一躲,狠狠地一口咬在抓住她的那只手上,飞快地逃走了。
  小公主惊慌地向着太阳的方向逃去,大大小小的宫女像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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