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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风流-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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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同,不相为谋。更别说拜你为师!李天纵打定主意,便思索着如何给张夫子上一课!

旁边的李靖沉着脸,也不知心里想什么,只是李天纵的表现让他甚为奇怪。以儿子的秉性,听了张夫子的斥责,应该低头嗫嚅才对;观他现在淡然自若,哪是平日的作风?

李靖正要出言,却见李天纵微笑道:“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第3章 妓院与治国之道

张夫子微微一怔,便抚须道:“待行过拜师之礼,我便会向你授经解惑。”

李天纵轻笑一声,道:“拜师乃是人生大事,我怎么可以随便为之?若然夫子能解开我心中疑惑,我自然心悦诚服地拜夫子为师;若然此惑不解,我便不能拜你为师!”

闻得此言,张夫子的脸板着更长了,谁不知道他张一宗是当世大儒,收个徒弟还要证明自己?真是欺人太甚!当下张夫子哼的一声,转头看看李靖,本以为李靖会出言喝止,却不料他无动于衷。

李靖假装没有看到张夫子的眼神,自顾地泯了口茶,他见儿子似乎变了,当然要看个究竟,是以没有阻拦李天纵。

张夫子无奈,只得沉着脸道:“你有何事不明?”

堂中所有人都望着李天纵,只见他微微一笑,向堂内那边的供案上的画像遥遥一指,问张夫子道:“先生认为孔夫子如何?”

夫子们都一脸疑惑,不知道李天纵这是何意,孔圣还用他们来评价吗?这李少爷莫不是真的傻了吧。夫子们都觉好笑,本着看热闹的心,他们静候张夫子的回答。

张夫子微咳一声,端起茶碗喝了口,道:“孔圣乃千古贤圣,万世师表!吾等世人,便要学习孔圣之道,修身养性,以君子自居。正如孟圣所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众夫子纷纷叫好,黄博黄夫子抚须笑道:“正是如此,一宗此言与我不谋而合。”那朱礼朱夫子也不甘落后,赞同道:“我等为儒家传经授道,是任重而道远啊!”

李天纵神态依然淡淡,不见变化,他待夫子们赞过,才仿似大悟地点点头,忽然望向站于后边角落的李吉,对他招招手,问道:“李吉,依你看来,孔夫子如何?”

夫子们怒了,连李靖亦皱起双眉,这李吉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随从小厮,在这群儒共聚的经堂,哪有他一个下人说话的地方?何况还要他来评价孔圣?这真是亵渎圣人!

朱夫子一拍椅子,微怒道:“世侄这是何理!?”

李天纵对他一笑,道:“夫子少安毋躁,李吉虽然身为下人,但是颇有学识的。”他向李吉投向鼓励的眼色,道:“李吉,说说看,你认为孔夫子如何?”

这一下,所有人的眼光都转移到李吉身上,这小厮马上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有如芒刺在背,他心里打着鼓,走到堂中向众位夫子行过礼,嗫嗫嚅嚅:“小人、小人认为,孔夫子他,他……”

“李吉,毋需紧张,你直说就可以了!”李天纵温声道。

得少爷几番鼓励,李吉终于回复了几分镇定,他微弯着身,竖起拇指赞道:“小人觉得孔夫子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德侔天地、道贯天地、至贤至圣、永垂不朽!”

好,就是要你这马屁功夫!李天纵心里称善,嘴角露出一丝狐笑。

听得如此赞美之词,夫子们脸色转好,朱夫子笑道:“果然是有教无类,便是这奴人,也知道孔圣的仁德!”黄夫子继续抚着他的长须,看着李靖,道:“李大人的家风实在让人赞慕,竟连这小厮都胸怀学问。”

从黄、朱两位夫子的赞扬中,就能看出为什么黄博的地位高于朱礼,这朱礼赞死人,而黄博赞今人,谁更让人喜欢,自不必多言。

李吉傻笑地挠着头,神态腼腆中带点骄傲,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儒堂里其他的奴人,可不是谁都能被夫子赞的。

李天纵摆摆手,让李吉退下,他转身望向张夫子,道:“如此看来,孔夫子真是大大的圣人,竟然上至先生,下至小厮,都对他赞不绝口,仰慕非常。”

张夫子道:“这是自然。”

李天纵上前走了两步,微笑道:“我有一句论语不明,不知先生可否为我解释一下?”张夫子嗯的一声,李天纵念道:“子贡曾问孔夫子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孔夫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张夫子抚了抚白须,微一酝酿道:“你方才所言是出于《论语》的宪问篇第十四。”他脸上有点得色,接着道:“意思是说,子贡问孔圣人:「管仲不能算是仁人吧,齐桓公杀了公子纠,他却没有为公子纠殉死,反而做了齐桓公的宰相。」孔圣答子贡说:「管仲辅佐桓公,尊王攘夷,匡正了天下,便是到了今天,老百姓依然受着他的贡献。倘若没有管仲,我们如今就被夷狄统治了!管仲是个大人物,岂会像匹夫匹妇那样默自殉难!」”

李天纵哦的一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向张夫子竖起大拇指,笑赞道:“先生高才,对经典如此了然于胸,让人钦佩。”

张夫子终于一改驴脸,露出微笑,他呵呵一声,道:“你心中疑惑可解了?”

“尚未。”李天纵摇了摇头,满脸求学之态,皱眉道:“请问夫子,这管仲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让孔夫子这样盛赞!”

夫子们只当他真是心存疑惑而求知,李靖却暗觉不对,自家孩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学了,而且在这等场合,竟然能谈笑自若。不对劲!

张夫子道:“这管仲,也是大贤也。他乃春秋时期齐国上卿,在他辅佐下,齐国国富民强,桓公也成为第一霸主。”

“原来如此,先生真当得上学富五车啊!”李天纵又赞道,张夫子脸色更善,又闻这李府少爷道:“经先生一说,我又想起一句论语来,孔夫子说,桓公九合诸侯,不是靠武力杀伐,而完全是管仲的功劳,这就是管仲的仁啊!我说得没错吧,先生?”

张夫子点头道:“正是,这便是管仲的仁圣之处。”

旁边的李靖疑惑更深,他这劣子竟然也知道这话?以往让他背诵《论语》第一篇,都有点困难的。

李天纵惊叹一声,深吸一口气道:“这管仲竟然能用自身的仁来减少杀伐,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真是大圣仁啊!就连千古贤圣、万世之师的孔夫子都赞佩他,看来这管仲也是千古圣人,也是我辈楷模啊!”他看看这个黄夫子,又望望那个朱夫子,道:“各位夫子,你们觉得是吗?”

众位夫子都点头称是,李天纵最后才问张夫子。这话也没有什么不妥,张夫子微一思索就点头答道:“不错,管圣贤正是我辈看齐之人。”

你肯说不错就行了!一丝得逞的淡淡笑意出现在李天纵脸上,他忽然大声道:“我还知道一件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于他身上,李靖只见他的儿子浅笑道:“这妓院青楼,乃是管圣贤开创的!”

哗!儒堂里所有人都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夫子们也全都怔住了,黄夫子抚须的手停住,朱夫子更是张大嘴巴。

李天纵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双眸紧紧盯着张夫子,一副求学模样:“敢问先生,管仲乃孔夫子所赞之圣贤,他为何会开创这妓院?开创您所说的低贱、淫秽之地!”

这……张夫子经过最初的愕然后,一张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已经变得又红又绿,煞是难看。

妓院确实是管仲开创的,而张夫子刚才还大赞了管仲一番,又说他是圣贤,又说要我辈要见贤思齐;但之前他所斥妓院之词又摆在那里,这叫他说些什么才好?张夫子端起茶碗缓缓喝了口,欲言又止,支吾了一会,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下面的夫子们这时不敢多言了,怕这个问题问到自己身上。

李靖看着一身白衣,飘逸淡淡的儿子,不禁暗呼:“这小子,竟然对夫子们下套!先赞孔夫子,再借孔夫子之口来赞管仲,以管仲开创妓院来说事,反将一军!这一环扣一环,让张夫子反驳无言,好一招借刀杀人!”他心里又喜又惊,惊和喜都是因为李天纵似乎脱胎换骨,不是吴下阿蒙了!

李天纵微微一笑,道:“所谓圣人也有错。管圣贤开创妓院,就是圣人的错误吗?先生请教我知道!”

奇了,为何纵儿会出言破解这个问题呢?难道他刚才并非借刀杀人,只是巧合而已?李靖一时间竟患得患失,他经常就盼望有一天,这个儿子突然开窍,如今正向他祈求的方向前进,可不能是巧合啊!

再说张夫子,他闻得李天纵的话,不禁暗呼一口气,点头道:“嗯,这便是圣人的错误。就连圣人都有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以你在妓院与人斗殴一事,我就既往不咎了。”

“正该如何!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朱夫子点头称善。

李天纵挂着淡笑,对张夫子揖手道:“先生,我心中所疑惑的,是管圣贤的治国之道!他究竟是如何在三年之内,把齐国这个边陲小国,治理得民富国强,使齐桓公成为春秋第一霸主?”说罢,他高声道:“先生请教我得知!”

“嗯,这个呢。”张夫子支吾着,方才轻松下来的脸色又绷住,让他讲经解义自然是滔滔不绝,可是在经济军事这方面上,他却不甚通晓。

见他陷入窘境,李天纵微微有点急道:“莫不是先生不懂治国之道?”他语气极其客气礼貌,求学之态尽显。

张夫子轻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羞恼:“我怎会不懂,礼治,孝治,理治!”

“礼治,孝治,理治?”李天纵念了一遍,又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只要做好这三治,便会国富民强,百夷臣服?”张夫子尚有点犹豫,李天纵不给他思索的时间,满脸诚恳地追问:“是吗先生?”

被李天纵追问几次,其他夫子又全盯着自己看,张夫子只得顺势点头,道:“正是。”

李天纵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转望向李靖,微笑道:“父亲,孩儿想问您一个问题。”

这小子难道又在设套?李靖心里疑惑,便“嗯”的一声,看看这小子究竟作什么。

李天纵问道:“请问父亲,那农夫种庄稼,是否对着庄稼讲礼仪,那庄稼便会自行长大?那商人贸易,是否做到孝顺,就会大家能赚到银子?杨将军征战东瀛,是否跟东瀛人说道理,平白的就能把他们说得投降战败了?”

他笑了声,看着张夫子道:“若是这样,那我定要当一名大将军,上沙场杀敌时,拿出一本《论语》,对着敌营叨念,扬我新宋国威!”

李靖听着儿子的话,心中大喜,不禁笑了一声,纵儿果然又在设套,刚才替张夫子解围不过是欲擒故纵,现在又是出其不意的将了夫子一军!

张夫子的脸塌了,他气得发抖,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李府少爷,一直都在装模作样地诱自己上套,再施他的诡辩之术!他怒哼一声,指着李天纵道:“你这小儿,分明在曲解我的话语!”

李天纵一脸无辜,问问黄夫子,又问问刘夫子,四处道:“我可有曲解先生的意思?”他问完,不给别人答话的机会就跑开,最后对张夫子道:“先生,你让我极是疑惑,礼治,孝治,理治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哪里曲解了!”

“我所说并不是那个意思!”张夫子怒道。

李天纵笑道:“怎么不是,你就是我说的那样,空看表面,不懂内在!管圣贤治国之道,可是你所说的礼治,孝治,理治?”他脸色再无刚才的戆直,凌锐的目光与张夫子对视着,道:“管圣贤确实是主张四维学说,我也没有否认礼义廉耻的重要,但管圣贤还有一句主张,那就是「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可见仓廪实,衣食足方是首要做的事,而不是礼孝理!”

李天纵收起微笑,冷哼一声,道:“倘若人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连最根本的生存都无法保障;国家贫困,军队弱小,又怎么去保守家乡,抗击外族?若然保不住生命,保不住国家,又怎么去礼治,孝治,理治!?”不待张夫子说话,他立刻道:“只有先让百姓富足,国家强盛,才能去享受奢侈的精神思想!”

那边的李靖微微点头,目光欣慰又十分惊奇;而李吉都完全呆了,他何时见过少爷这样中气十足的说话?夫子们都哑口无言,张夫子脸上涨得通红,几欲开口,偏生又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

“先生,我心中的疑惑,便是管圣贤如何令齐国仓廪实,衣食足!”李天纵又回复淡淡笑容,他道:“不是讲经,不是空谈;而是实干,改革齐国落后的制度,大力发展工商业!”末了,他又问道:“知道管圣贤是如何发展工商业吗?”

张夫子嗫嚅着正要说话,李天纵却不给他机会,连珠炮似的道:“妓院!”

众人都脸带疑色,怎么又跟妓院有关了,只闻李天纵道:“管圣贤真是治国奇才!他设立女闾,也就是妓院,大大刺激了齐国的商业!正是因为有了妓院,才把众多富商吸引到齐国来,还有不计其数的奇人异士,正是有了他们的到来,齐国才得以富强!”

他冷笑一声,道:“你方才说什么妓院乃低贱之地,实在无知至极!若然没了妓院,国家商业能如此发达吗!”

张夫子浑身一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眼瞪得老大,嘴角微微有点抽搐:“你,你……”

李天纵一脸肃容,道:“妓院终究只是一个地方,起作用的还是里面的姑娘!也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烟花女子!”他悲叹一声,道:“正是这些烟花女子,不顾自身清白,贡献了青春年华,贡献了自身尊严,换得国家商业的发展,还有百姓的快乐!她们为国为民,大仁大义,岂若尔等陈年腐儒之为谅也!”

一句尔等,就是把九位夫子全骂了,黄夫子、朱夫子等都是脸露怒色,而张夫子固然盛怒,却偏偏无处反驳,真是气死人啊!

李天纵又是一叹,捶胸道:“若然没有这些可怜、可敬、可爱的烟花女子,国将不国,家将不家啊!”

“你这、这黄口小儿!”张夫子终于拍椅而起,浑身发颤地指着李天纵。

这张夫子几番辱骂他,他也不必客气!李天纵淡声道:“我刚才所说,不过是妓院对于国家商业的贡献而已,其实妓院还有一层不凡之处,那就是对于文化的贡献!”

李天纵度了两步,道:“多少风流名词是出于妓院青楼?「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若然没有青楼,杜牧能写出如此佳句?妓院乃骚人墨客获取灵感的地方,无论李杜,或是本朝诗人词人,哪个不踏足妓院?”

他嗤笑一声,很不屑地道:“只有那些整天只会死读经书的陈年腐儒,才会无知地认为青楼妓院是低贱之地!”

这分明便是讥讽张夫子了。张夫子向后趄趔了一步,跌坐回太师椅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如死色,指着李天纵,气得嘴角都歪了:“竖子,竖子……”

李天纵哈哈大笑,道:“你能竖么?”

“啊——”张夫子双眼一瞪,手抚胸口,差点晕厥过去。

夫子们的脸色都有如土灰,这张正也算得上是大儒,竟然被李府少爷辩得无话可说,真是连着把他们的面子都丢了。

李靖心中虽然大喜,暗呼自家孩儿终于开窍了!不过现下场面有点难看,拜师什么的自然不用说了。李靖咳了一声,神态严肃:“纵儿,不要再胡闹了。”

李天纵抱抱拳,俨然道:“父亲,我踏足青楼,是想获取文思上的灵感,与实地考察研究一番管圣贤的治国之道,好将来为大宋尽自己一分力!”他轻叹一声,道:“恳请父亲的原谅和理解!”

“混账,尔分明是贪图安逸,荒淫无道,方才踏足那低贱之地!”张夫子一口气喘了过来,回复了几分力气,便马上指着李天纵一顿斥骂,血气上涌,自己也弄得满脸通红。

还来骂?这是你自找的!李天纵笑哼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尔这种只会死读诗篇经典,却五谷不分的人,没资格来给我说教!”他望向李靖,决然地道:“父亲,我以后还是会去青楼妓院的,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道在妓院,道在妓院!

不单是张夫子,其他的八位夫子都怒了,纷纷出言声讨李天纵这黄口小儿。朱夫子白眉倒竖,怒道:“小儿,尔这般出言不逊,是为何意!念尔年纪轻轻,快快给一宗赔礼道歉,我便不咎!”

黄夫子也叹道:“如此美玉,怎的满心歪念!”

李靖本想出言收拾这残局,可是见他的纵儿依然镇定自若,毫不见胆怯慌张,不禁大感兴趣,不妨看看纵儿有什么应对之法。

群起而攻之?李天纵心里一笑,那我便来舌战群儒吧!

第4章 舌战群儒

儒堂里,凉风拂过,带着的点点清凉马上被众人的剑拔弩张所融化。只见儒堂中间一白衣少年,脸带微笑,负手而站,颇有几分气势。在他周围,是九个年纪各异的宽袍夫子,或是当世较有声望的居士,或是临仙城有名的教书先生,他们无不对少年怒目而视。

好似所有的目光是聚集在自己身上,李吉感觉周身的毛孔都竖起了,那心脏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几乎从胸口里跳出来,他万般紧张地望着自家少爷,忧急之色溢于言表。

李天纵毫无压力,在前世之时,他就常常挑战权威,跟众多专家学者辨过,如今不过是九个夫子而已,凭他多出来九百多年的见识,有何畏惧?

一道阳光照了进堂,晒在少年的身上,让他更添俊朗。李天纵轻轻一揖手,说不尽的淡雅,他笑道:“各位夫子,有何赐教,请直说吧!”

张夫子坐在椅上捂着胸口,尚未回过气来,一双眼睛怒火中烧,狠狠盯着李天纵,似要将他吞噬。他想要说话,奈何提不起力气,只得将目光望于黄夫子。

黄夫子并不想做发起者,只当看不到,反正这出头鸟会有人来当的。果然,那边朱夫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拍椅而起,走到堂中指着李天纵道:“你这黄口小儿,不向好处学,反而学那诡辩之术,胡说八道,贻笑大方!”

诡辩是吧,我就用诡辩来让你哑口无言!李天纵倏地怒喝一声:“呔,你这伪君子,枉为人师!”众人都有点困惑,不知李天纵忽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李天纵怒容不减,继续斥道:“误人子弟,害人不浅!不知有多少善良纯洁的稚子,被你这个无良无德的假夫子所毁!直接导致我新宋后辈人才之流失,你该当何罪!”

角落边上的李吉挠挠后脑勺,实在想不通少爷为何突然对朱夫子怒斥一顿,那朱夫子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朱夫子和李吉一样,也是糊里糊涂,不知其故。无论如何,被李府少爷一通臭骂是错不了的,他一张老脸皱出无数褶痕,怒哼道:“小儿莫要含血喷人!”

“若要说含血喷人,也是夫子你,而且喷的还是狗血!”李天纵一语双关,暗骂朱夫子是狗,朱夫子脸色大变,血气涌得整个人精神焕发。李天纵冷声道:“你方才说「胡说八道乃是贻笑大方」是与不是?莫想抵赖,这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你说出这种话来,真个是令人发指,人神共愤!”

这话可有什么问题么?李吉看不出端倪,夫子们也是;只有那边的李靖隐约猜到点什么,却抓不住,心里疑惑更盛,纵儿又想说什么?

李天纵肃道:“正所谓有教无类,胡人虽然非我族人,但也有接受教育的权利,也可以读诗经、念道法,这是一件好事,这种好学上进的精神是值得赞扬的!怎么到了你那里,却是一件贻笑大方的事情?夫子你看不起一些野蛮无理的胡人,便也罢了;但你居然连那些愿说八道的胡人都嘲笑,居心何在!”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又怒又羞的朱夫子,斥道:“胡人正是因为不懂诗经,未曾教化,才会屡屡犯我族!只有让他们懂得礼义廉耻,才能基本性的解决问题!你嘲笑愿意学习新宋先进文化的胡人,是为何意?难道是希望胡人继续野蛮,继续犯我新宋,继续令新宋儿郎战死沙场,令老百姓家破人亡么!”

呸的一声,李天纵大声怒道:“好一个心肠歹毒的伪夫子!倘若孔圣有灵,得知有你这种不肖徒孙,定然会扫你出门。你还有什么面目自诩是儒家夫子!?”

朱夫子被震得退了几步,老脸抽搐,浑身发抖,他平日里受人尊敬爱戴,何曾有人对他这般说话?更是被加了诸多罪名,什么心肠歹毒、不配当儒家夫子,真是句句刺人心肺,让人喘不过气来。

朱夫子现在是明白张一宗的心情了,这种被人痛斥一顿,偏生自己无从反驳的哑巴亏,实在不好受!他指着李天纵,憋了许久才道:“你这是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可笑!”李天纵哈哈一声,轻蔑道:“倘若我这是强词夺理,你身为他人老师,竟然反驳不得?究竟是我强词夺理,还是你心无学问,只是一个欺世盗名的无赖!”

“啊——”之前的一幕又上演,这回轮到朱夫子,他左手按着胸口,右手指着李天纵发发颤,满脸痛苦、愤怒之色,跌坐回太师椅上,大口喘着气。旁边的童子急忙把茶碗端上去,然后替朱夫子揉抚胸口,这才没让他晕厥过去。

李靖心中大惊,都说士别三日,要刮目相看,可纵儿变得太大了吧,竟如此才思敏捷!纵儿所说的话,看似是歪辩,实质道理十足,令人无从反击。

忽有一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那胡人把经典学了去,亦不见得会与我新宋和平相处!再者说,那胡人于马背上长大,本就比我族儿郎魁梧凶猛,若然再让他读兵书,把计谋战术也学了,岂不是更置我新宋儿郎于险地吗!?”

声音不卑不亢,自带着一股气势,李天纵双眼一亮,饶有兴趣地往声音来处看去,原来是位于最下首的刘顾刘夫子。

这个刘夫子在众多夫子里年纪最轻,只得四十来岁,一张黑脸,大鼻宽嘴,长得甚是丑陋。刘夫子不似张夫子、朱夫子那般只读儒家经典,他读及兵家,墨家等众多书籍,是以能以另一个角度来反驳李天纵的话。

李天纵淡淡一笑,有人反击才有意思呢,他微一酝酿,便道:“刘夫子,你的忧虑是多余的,我想有必要让你知道,胡人为何会凶猛,为何能屡败我族!不是因为他们在马背上长大,亦不因为懂不懂兵书,而是——”

“一种精神!”他竖起右手食指,阳光照在那根饱满白净的手指上,熠熠生辉。

李天纵沉声道:“胡人有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正是有着这样的精神,他们才会凶猛,才会屡败我族!他们为什么能视死如归?是因为他们没退路了!胡人犯我族,多是因为过冬粮食不足,他们离开家园,踏进他乡,就有一个任务,抢够粮食回家!在他们身后,是他们的妻儿老小,若然没能抢够粮食,那么家人就会饿死!胡人没退路了,才会凶猛!”

他在这里又用了诡辩一招,将胡人侵犯入境的意图以偏概全。

他又道:“纵然胡人凶猛,但我族并非没有战胜过他们,不言本朝,就说汉朝之时,大将军卫青、霍去病等,数破匈奴,把匈奴赶到大漠以北,何等威风!”他停了停,又哀声道:“但是,亦有五胡十六国之时,我族百受凌辱!”

李天纵紧紧盯着刘夫子,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族能大败胡人,又能被胡人欺凌蹂躏!”他又指起食指,沉声道:“还是因为一种精神,一种信念!”

“回想汉家大破匈奴之时,民风强悍,家家舞剑,正是有了这样的尚武精神,方让他们坚忍不拔,就算遇到凶猛魁梧的匈奴人,也能勇往直前,没有逃退之心!”李天纵停了停,一边环扫着众夫子,一边道:“他们觉得,为汉朝、为汉人战死,是一种无上光荣!他们付出生命,换来族人的安居乐业,他们认为,值得!这便是民族的凝聚力!”

儒堂里所有人,包括奴仆,夫子和李靖,都被这个曾经憨厚愣直,不善言辞的少爷说得怔住了。他们的心思,都被李天纵掌握着走向。

李天纵慢慢走向刘夫子,眼神凌厉,又含有悲痛:“五胡十六国时期,正是因为民族失去了灵魂,才会被残暴的胡人百般凌辱!”当然,还有晋朝国力空虚等原因,李天纵为了强调他的论点,自然是只字不提。

“可见,两军对战,装备兵力,计谋战术都是其次,最起作用的是将兵们的精神信念!”李天纵的声音似有千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那刘夫子脸色难看,但并无愤然,想来是认同了李天纵的话。

遥想起南北朝时期的惨事,李天纵心胸中填满悲痛和愤怒,声音中愈加带有感染力:“让胡人们接受文化教育,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若然永嘉之乱时,胡人稍懂得道理,消去兽性,那他们就不会沦尽天良,犯下吃人之恶事!”

他霍地转身,指着朱夫子,怒道:“而你这老混账,居然嘲笑胡人读书,实乃天理不容!”

朱夫子刚刚才平静了一点,此时再被李天纵斥责,全身抖得更厉害。菩萨作证!他所说的“胡说八道、贻笑大方”都是讥讽这小儿的,怎么被他连起来,就成嘲笑胡人读书了!

虽然李天纵方才所言很有道理,但他的无礼态度,还是令夫子们愤愤不平。又有一人道:“小子,你无礼待人,就算胸有才学,也是有才无德!”

李天纵淡淡一笑,回首往说话的杨夫子望去,道:“我何曾无礼?方才你等入座之时,我可有见礼?”

杨夫子怒哼一声,双眼瞪得老大:“满口狂言,目无尊长!还道自己有礼?”

李天纵看着年有七十的杨夫子,肃然道:“尊重长辈我知晓,但看见你们陷于迷途,心生魔障,我只好抛去辈分规矩,给你们当头一棒。”他叹了一声,道:“天纵宁愿当无礼的小儿,也不愿看到各位夫子泥足深陷啊!”

看他说得可怜,杨夫子更怒,一拍身旁木几,震得上面的茶碗作响,他冷笑道:“你这狂妄小儿,着实可笑!尚不及弱冠之龄,却敢教训到老夫头上!?老夫七十有二,乃当朝举人,你有何资格教训我!”

李天纵不为所动,只淡淡一笑,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夫子若想倚老卖老,便免了吧,省得徒添笑料!”

“你!”杨夫子狞着脸,几乎就要作出有辱斯文的事了。

“纵儿。”李靖适时地喝了声,无奈此刻已是群儒共愤,哪里还听他的?

饶是黄夫子不愿得罪李府,现下也气得够呛,只是一个志学稚儿罢了,还能通天不成?我来收拾收拾这小子!黄夫子鼻哼一声,道:“世侄,听你的话,看来是不把我们这些老东西放在眼里喽!”

黄夫子抚须的速度快了,鼻孔一张一缩,呼着粗气:“达者为师?好!我这老东西便来考考你!”李天纵全然不惊,只微微揖手,请他出题。黄夫子哼道:“你可知道「道」是什么?”他心里非常生气,气的是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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