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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倚望寒江-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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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后跟着阿翠珑,那是伊世仇归隐时带走的两个仆人中的其中一个。微胖的脸颊笑起来像是十五的满月一般饱满而慈爱满布。只是能跟着伊世仇也不会是泛泛之辈,她力气极大,扛了一张沉重的梨花木小床放在靠窗通风透气的地方,却是大气不喘,笑道,“寒江和北望从前用的小床已是被虫蛀了,这是我新做的。已经是磨过,就不必怕会被小木刺刺到了。”
阿翠珑将绑在床顶的小纱解开,就见四面淡黄的轻纱罩下,明亮的光线照射过去仿佛裹了粉,变得不可思议的柔和。伊寒江起身绕着那小床一圈,看了整体。
伊水柔笑道,“有了这张小床,以后就不怕白日的光刺眼,孩子睡不好了。”
伊世仇疼她,从来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只是好东西多了。便再也不觉得有什么新奇了,伊寒江只问,“外公呢?”
阿翠珑道。“主人正在屋里头炼药,到了关键的时候,得一直看着火候。寒江,隐石可在外头,别动歪脑筋的好。”
伊寒江扶着腰道。“阿翠珑你多虑了,我都快生了,肚子这样大走路都不方便,还能怎么使坏。”
伊水柔笑着朝她招招手,“你爹给你炖了鸡汤,过来喝吧。”
伊寒江哭丧着脸。昨日几盅汤水都是淡而无味,一样的食材,她真是不明白为何她爹就是有本事把他们原本的味道抹杀得一点不剩。“娘。你还是让爹不必为我这般操劳了。要不干脆试着让隐石叔或是阿翠珑下厨。我想至少不会像爹的厨艺这般‘惊天地泣鬼神’。”
阿翠珑笑道,“那可不得,让我拿刀拿剑都行,就是别叫我拿锅子铲子,我们几个都是没有下厨天分的。主子又是不喜欢外人。不然从山下掳一个厨艺好的厨子上来也能解决了。”
就因为人人都不想掌厨也懒得掌厨,才让孔伯彦在膳堂里称霸坚持下来便是整整惊人的二十年。想着能下口。死不了人也就罢了。
伊水柔力道轻柔的摁着她的肩让她坐下,“放心吧,我已是让你爹不必下那些调味的油盐,只把鸡肉当归黄芪统统下到锅里炖,一定比昨日的好喝。”
是么,即便闻着味道算是正常,却还是不能放心。真想一会等伊水柔走了,直接倒到外头湮灭证据。“娘,你二十年来都吃爹做的饭菜亏得你没有骨瘦嶙峋面无血色。”
“那你和北望也吃了十几年了,不也一样健健康康。可见你爹做的饭菜味道虽不好,对身子是有益无害。”她主动给伊寒江舀了一碗,用勺子撇开了油,吹了吹,“你要多吃些,生孩子时才会有力气,就当为孩子忍一忍。”
伊寒江舀了碗里的一块带肉的鸡骨头扔到地上,狗儿凑过来嗅了嗅,咬了一口便当视而不见了。伊寒江叹道,“它比我好,不到快饿死时是宁可不吃。”
伊水柔扭头对阿翠珑道,“我房里有几颗糖浸的梅子,吃起来又酸又甜,阿翠珑你帮我去拿来。她还像个孩子,喝汤就和喝药似的,得用小吃来做饵哄她喝下。”
阿翠珑含笑离开。
伊水柔凝着她硕大的肚子,忧心忡忡,“你这是第一胎,你外公说或许会早产。你要多注意些,感觉不舒服立马就大喊,我就会过来了。”
伊寒江嗯了一声,她的小屋与父母的屋舍彼此独立又是挨近相互照应。她轻抚着肚子,这几日明显感觉到孩子动得少了,也预感他有可能会提前出生。“只可惜孩子出来时,故渊不在。不能第一个抱到自己的孩子了。”
“我知道你想念故渊,你先宽心把孩子生下再做好月子,到时我会想办法把你放下山。”伊水柔少有的板起脸,认真的叮嘱,不这般就怕伊寒江不上心。“我可不许你怀着孩子还胡思乱想,谋着怎么骗过你外公回皇都。女人生孩子不是小事,若是哪个环节出问题,或许会落下病根,不要拿自己的健康来玩笑。”
伊寒江倾身抱住伊水柔,感激母爱如春风化雨总将她与北望搁在心里首位,“我知道了,娘。我也要做娘了啊,有个健康的身子才能好好照顾孩子。我会听话,什么事都等做完月子再说。”
伊水柔轻轻拍着她的背,欣慰道,“你懂事了就好。那时你外公把你押回家里,我见你一脸不驯,就怕你不会想。北望既是在王府里,会帮你好好照看故渊的。”
她懊悔,盯着窗外幽绿的翠竹,“早知道会被外公抓回来,最后就不该和他吵架。”
伊水柔却是信冥冥中有注定,“你若不是负气出走,孔家可就要遭殃了。”她笑道,“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和。再见时和故渊先低个头就好了,他定然不会再跟你计较。”
阿翠珑取来梅子,伊寒江只当是喝苦药一脸的忍耐一口把那鸡汤喝光,捻过一颗梅子含在嘴来,冲淡那汤水的怪味……
下过了雨外头的地面泥泞,她足下穿着绣鞋,却是因为面料轻薄太过柔软舒适紧贴着玉足,才踩出去一会就沾满了泥巴,鞋面绣着的淡黄的水仙也被甩起的污水染了色,认不出了模样。
屋外的秋千架被雨水打湿,她扔了块布抹干坐了上去。隐石的轻功了得,仿佛只是眨眼间便是来到她背后。伊寒江笑道,“放心吧,隐石叔我只打算这么坐着而已。”
即便要带着孩子荡秋千,那应该也是几年后的事。而她现在可不会冒着动胎气的风险任意妄为。
隐石道,“若只是想坐着,回房也可以。”
她两手抓着秋千的绳子,有冰凉舒服的湿意贴上她的手心,“屋里实在是闷,我就坐那么一会,要是你发现我不听话,你尽管去找我外公和爹娘治我。”
她自然知道伊世仇炼药时是谁也不许打扰的。而她也真没动什么歪心思,就只是单纯的想坐一坐这秋千。这架秋千与王府那架是一模一样,人坐在上头虽是是悬空,心却格外踏实安稳。
她装出落落寡欢的模样,“隐石叔,我总记着以前和你去猎兔子,你看,北望也不在,我想找个人拌嘴都难。”
隐石沉默,亲眼看着她长大,怎么会不清楚她一刻也静不住,为了孩子回来三个月,便像是坐足了三个月的牢困在屋里,不是吃就是睡,的确难为她了,便顺着她意思让她坐一会。
有个人拉着骡子驮着好几袋东西经过她的小屋,大白天还披着黑色的斗篷异常扎眼,他听到了声音扯下帽子扭头看来,却是因为伊寒江仿若葫芦形状遮不住的形体而瞠目结舌。
伊寒江回了一个懒散的反应,掐指一算,原来是时间到了,难怪,难怪他会出现。
伊世仇隐居避世几十年,不想外人打扰特意选了这座十分符合他大魔头的神秘和诡异的深山来安居,这山草药丰富柴木也不匮乏,更不论翠微关上近,瀑布林梢悬,景致也是怡人,却是从不敢有人上山采药砍柴浏览景色。
就因为山脚一带晨间和傍晚都会弥漫有毒的雾气,常人闻几口便会一命呜呼,又是有吃人的豺狼和虎豹出没,夜里风急,风生万壑振空林仿若龙吟,又加狼吼虎啸,十分骇人。
附近有人烟的地方只当这是魔域,自然不敢靠近。
要想平安上来若没有通天的本事,就只能依赖伊世仇给的解毒药和毒粉,避过毒雾和虎狼,就如当初她撒了粉末驱散狼群一样。
她邪笑,“这么快又到了你来领毒药的时候了,这一回又是要朝里哪个不长眼得罪了你的大臣死得不明不白呢,表哥?”
卷三缘深第二章 回到南蛮(二)
卓耶嘛把骡子绑在门口,雨后泥土湿软,那骡子的蹄在地面印出一个几寸深的印子,可见身上的负荷有多重。它懒洋洋的低头去咬她门边的野草咀嚼,卓耶嘛卸下三包皮袋,里头因为被塞满以至被撑得鼓胀宛若檐上悬着的水滴状。
他边看着伊寒江边走近,口气愕然,“水姨只说你下山去了,你是去嫁人了?”
他把东西转交给隐石。隐石打开其中一包,取出一颗红玛瑙看了成色,这才又扔回皮袋中去,继续盯着伊寒江。伊寒江笑道,“隐石叔,我和你保证,你先去把东西放好了,我会乖乖回房,不会让你为难。”
隐石想了一会,才提起那几包东西走了。
卓耶嘛走过来一手抓住那秋千的绳子,挡在她视线,居高临下睨着她,又问一遍,“所以你真是去嫁人了?你外公许的?”
她可不习惯仰视别人,只因为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她站起身与他平时。他左耳戴着一枚不大的蓝宝石耳饰,剔透得如天空般广阔的蔚蓝色而不带杂质。伊寒江笑道,“他不许我就不能嫁了么。”
卓耶嘛环视四周,想看她男人是否在附近,“皇亲贵族还是平民百姓?”
她拂袖要走,“我爹娘都不管我了,关你什么事。”
他紧跟在她身后,“怎么不关我事,好歹你也叫我表哥。何况自从你十五后,我年年上山都有意给你介绍匹配的男子,你把他们贬得一文不值,我是好奇能摘下你这朵带刺的蔷薇会是怎么样的英雄豪杰。”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他,她这个表哥有一双如鹰般精明的眼,飞翔在高空上即便是隔着千里也能精准的捕捉到他想要的猎物,自有他心中的算计。
她啐了一口。“你非要我说的这般直白么。等你家那位早登极乐,他与外公的约便是一笔勾销,你不过是怕从此再没有人扶持你,那么你到手的一切便会岌岌可危。才会这般热心的要促成我的婚事,最好是能嫁给你的亲信爱将,好继续再利用我。”
清风送爽把她的揣度一字不漏也送到他耳中,他大笑,被风吹起的斗篷抖动着波浪露出腰间的弯刀,“你是女中豪杰,本来就该和真英雄大丈夫匹配。即便我是存了私心。但我敢发誓,给你找的对象可都是百里挑一的。”
她皮笑肉不笑呵呵了两声,“反正没了我。你还有一个伊北望可以打主意。”
“他不也下山了么,如今在哪我都不知道,我又怎么打他的主意。”他看着伊寒江“目中无人”一般要回房,走到房门口低头瞧一眼带泥的鞋子,便干脆脱了赤着脚踩在一张羊毛带团花图案的地毯上。
他走到窗口。两手搁在窗框上,悠闲的看她坐到床边换上另一双干净的鞋,床下摆放的都是女子的绣鞋,不见男人穿的小靴。“你的小屋和你离开时一样,不见有多出一个人居住的痕迹。你的男人不在山上?”
她道,“他是不在山上。我娘不放心我身怀六甲,让我先回山上生孩子,做完月子再再回去。”
他心里已有把握。“你对自己的东西都是看守得死紧,若是没有原因又怎么会与你的男人分隔两地,我看是你外公不满意这个外孙女婿吧。”
还真是被他说中了,她面色不变,手探向床头的金色软枕边摸了一颗金弹丸朝他扔去。卓耶嘛歪头避过。这东西砸到脑袋可不是开玩笑,要是破开一个洞怎么办。
他伸手把金弹丸抓下。手中的分量很沉,他颠了颠,这可是足够换得一户五口之家吃上三年的米粮了,她却是满不在乎说丢就丢。“你顾忌着你的孩子倒是没用内力,不然我走着进来怕是要躺着出去了,看来我和这孩子有缘,他还没出世就帮了我。”
她又从床头摸出几颗金弹丸,扔在手里把玩,“这样你都能扯得起来。”
卓耶嘛笑着,每年上山来总要给她介绍对象,仿佛已经成了例行的公事,今年也不例外。即使她多了个孩子……“孩子可不能没有父亲,我们南蛮女子改嫁那是很普通的。多罗王的女儿成亲才七日就把丈夫扫地出门,上个月又是在路上抢了一个男人做丈夫。今年拔得头筹,武试中脱颖而出的大将军之子,那是仪表非凡……”
“既然你把人说的那么好,那还是留给皇室里其他宗亲的女儿吧,我无福消受。”不管他是玩笑还真是有意劝她改嫁,就此打住,“你有时间和我说这些,还不如把你要的毒药列成单子,别一不小心忘记了。你一年只能来一次,要珍惜机会。”
卓耶嘛话中有话的笑道,“我是要珍惜好机会了,毕竟即便是太阳也有落下的时候。”
她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露出分毫,“你家的那位不会真是不行了吧。”
卓耶嘛挨在窗框上,像是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上头,手伸到房中从白瓷花瓶里抽出一朵兰,打着转凑到鼻尖闻着,有几分怜惜的姿态,“若是你外公或者你愿意出手,或许有回天之力吧。”
她知道他根基未稳,若是现在当权一定是少主恶仆腹背受敌,所以定是希望他家那位平安无事,好再取得更多的时间来筹划。伊寒江看好戏一般的笑道,“那你就去想办法让我外公出山吧,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水姨是巴不得你外公不要下山作乱,或许能帮得上我说话的,就是你和北望了。你们伊家的毒药可是价格不菲,我也没有白拿。”
他看着她房中角落那六尺高的红色珊瑚,这么高的珊瑚又是完整,价值连城,若是落在寻常人家或许早就当宝贝小心保管起来了。她却是只当玩具,甩着他前两年送她的南海珍珠项链,一颗颗圆润泛着淡粉的光泽,也是不可多得的东西。却是用来玩套圈的游戏。
只把那珍珠项链满不在乎的甩出去挂在珊瑚枝桠上。
他邀功道,“表妹,你过得这般舒适,多少也有我的功劳。”
想要她出马,也要看她愿不愿意。伊寒江笑道,“你也可以不花那些冤枉钱的,反正我们伊家也不缺那些银子。可没有那些毒药,这些年你暗中铲除那些不听话的大臣,可就没有这般得心应手了。比起来是谁损失更大呢?我外公炼制的毒药何止那些东西的价值,你是物有所值了。钱货两清后就别妄想再捞多些好处。”
卓耶嘛叹气。只把那兰花又插回了花瓶里,“你的伶牙俐齿十年如一日,让我不知道是该讨厌还是该佩服。”
伊寒江道。“我们伊家的人再坏,关起门来打闹就算了,但我绝不会和外人联手谋算自家人的。所以你若真的想我外公帮你,就自己想办法。”她走去对他一笑,快速拉起两扇窗扉关上。好在卓耶嘛闪得快才没被夹住,只当眼不见为净吧。
她本来以为卓耶嘛领了东西就走,毕竟过去几年都是这般无一例外。谁知吃饭时见他出现在饭桌前,她奇怪了,“你怎么没下山?”
伊水柔轻轻扣了她额头一下,“他是你表哥。难得一年见一回,怎么这般没有礼貌。”以客为尊,把孔伯彦烤好的鹿肉特意割了鹿腿送到卓耶嘛盘子里。笑道,“你表哥有心,想明日祭拜过你外婆再下山。”
伊寒江狐疑道,“是么,那还真是有心了。”趁着伊水柔又是转身给她添饭时。她倾身对坐在身边的卓耶嘛小声警告,“别以为我外公今日炼药无暇管你。你就利用我娘的善良动心思,若是被我知道,我一定一脚把你踹到山下送你一程。”
卓耶嘛笑容可掬,“这几年都是来去匆匆,我爷爷很是想念姑奶奶,特意嘱咐我若是可以,代替他在姑奶奶坟前敬杯酒。”他抓起鹿腿咬了一口,发现那鹿肉烤的太老,佐料下得太重已到了难以下咽的地步。
伊寒江见他面色一僵,张嘴咬着那鹿肉却是不见嚼动便是了然。因为她外公排斥“那边”的虚礼,对把执箸而食视为礼仪嗤之以鼻,只认为吃饭是为果腹,怎么高兴怎么吃,所以家里连一双筷子也没有。
她用勺把自己盘里一半的鹿肉拨到阿翠珑盘子里,“我没什么食欲,多喝汤就好了。”
阿翠珑盛了饭去喂狗,回来见到鹿肉也不多说,只与隐石一样,囫囵吞枣便下了肚,这饭菜是绝不能细品的,而他们用这样的吃法已经吃了二十年了。
孔伯彦端上最后一道汤,见卓耶嘛盘中的菜没怎么动,便道,“不合你口味么?”他一年上山一回,却是不曾留下过夜也不曾吃过山上的饭菜。
卓耶嘛笑道,“我只是有些水土不服,怕是没有这个口福享用了。”他看着伊寒江笑了笑,那意思好像在说明白她为何而下山了,这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享受的美食……
到了第二日,伊水柔和孔伯彦准备好了香烛水果,要领卓耶嘛去拜祭。伊寒江处处提防就怕卓耶嘛暗地里有动作,便嚷着要跟去。
伊水柔不放心,“你挺着个大肚子,就先别去了。”
伊寒江笑道,“外婆的坟又不是很远,走一小段就到了。我还想和她说说我就要当娘了,心里有多高兴。”她撒娇道,“让我去嘛,否则生了孩子做月子,又有一段时间不能去祭拜了。”
伊水柔拗不过她,只好一路放慢了速度小心扶着。
卓耶嘛如愿的在伊寒江外婆的坟前敬了酒,这座坟因为常常有人来祭拜,四周的杂草都被除得一干二净,墓碑前栽满了小花随风摇曳好似一张张带笑的脸。伊世仇情深,才将亡妻安葬在屋舍不远朝夕得见。
卓耶嘛眼里有挥不去的骄傲,看着墓碑上的姓名说道,“姑奶奶虽然出嫁得早,但也曾听闻她的事迹,女扮男装混入民间经商,手腕也是一等一的厉害。若是现在还在,也会是个响当当的风云人物。”
伊水柔含笑,“饮食男女再厉害也逃不开情爱二字,你姑奶奶此生已经得到她最期盼的了,有钟爱她一生的丈夫不离不弃,她离世时亦是含笑,再无遗憾了。”
卓耶嘛道,“我爷爷曾与我说过,他对姑奶奶有所亏欠,若不是当初曾祖受人挑拨……难得姑奶奶前事不计,临死前愿意为了顾全大局,让伊宰……”
伊水柔淡笑的打断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爹日日思念着我娘,对他而言,我娘便还在人世未曾离去。如今山上住的也不过是平凡的一家人。”她把篮里的水果整齐的摆放到坟前,合十念起观音心经。
卓耶嘛颇有感触道,“情爱真是可怖,比毒药还厉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孔伯彦不比伊水柔好哄,别有意味的笑道,“你如今念得顺口,待有一日身陷其中,或许再念出口味道便不同了。”
卓耶嘛一怔,心思被点破只把尴尬化作一抹轻笑,“我也并非只是随口说说,伯父也是身怀本事的人,我有意请伯父下山相助,您却是甘于为水姨在此终老,可想而知,再厉害的人若是落了情网也是死路一条了。”
伊寒江道,“你身边都有那样多的能人异士了,何必还要招揽我爹,经过昨夜你也该明白,他现在只是个连饭菜都做不好的老头而已。你就算有意效仿刘备三请孔明,也要认清楚你面前的是人才,还是单纯的酒鬼。”
孔伯彦狠狠的拍了她额头一下,“你这丫头,要不是顾及我的外孙,非把你吊起来打不可。”说完,心疼的看着伊水柔,“你膝盖不好,想念经还是站着吧,娘能体谅的。”
他才要伸手把伊水柔扶起,就见阿翠珑火烧屁股一般使了轻功赶来。阿翠珑额上沁出冷汗,使得头发服帖贴在了额前。山上是什么天气,凉爽如初秋,从屋舍到这里又不是很远的距离,以她的功力来回也只当是散步一样轻松惬意才对。
“寒江,你快回去,你相公上山来了……”
卷三缘深第三章 接生(一)
她一听便是心急如焚,如今屋舍那边就外公在,他见到景故渊会是怎样为难。她顾不得许多抱着肚子就要折返回去,只听得耳边唰唰的风声刮过和伊水柔在身后急急唤道,“寒江,你顾着身子。”
回到屋舍就见景故渊摁着胸口,单膝跪在丰草绿缛而争茂间,四周树木葱茏映得他的脸也带了泛凉意的青绿,嘴角含着血。他的衣服有残破的狼狈,衣后满是跌倒时沾上的草屑青苔,眉宇间却是从容不迫,甚至带了淡淡的笑。
这个傻子。
伊世仇阴森森的笑道,“我没有去找你,你倒是敢找上门来送死。”
她护到景故渊身前,直勾勾的看着屋前一棵棵百年古树重重枝叶积叠使得脸色也是阴暗不明的伊世仇。“外公,你别伤他。”
景故渊见到她,面上不禁欣喜。声音像是黄鹂隔枝空对鸣唱般婉转,“寒江。”她微微扭头,骂道,“你这傻子,你这呆子,你上来做什么!”
听她破口大骂他不怒反笑,见她安然无事几个月积累下来的担忧霎时如乌云淡去有死而无憾的心满意足。只觉得心里一松,低头又是吐了血。
她立马搭上他的脉搏,感觉他脉象只是稍稍急促,五脏六腑都没损伤,堵在胸口的担忧这才重重的吐了出来。
伊世丑见状眉头皱得更厉害,“还能来做什么,定是来找你的。还真是一点武功也不会,别说自保了,还要躲在你身后要你保护。你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比你娘的眼光还不如。”
她看向伊世仇,坦然以对。“既然我喜欢他,那自有他的好。自有让我心甘情愿为他的地方。是外公教我要随心所欲,我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难道还要违心做人么。”
伊世仇看着景故渊的羸弱不堪一击,森然道,“既然是男人就要有所担当,别说顶天立地,我方才没对他用上内力,也就如一般的武夫对他打了几拳,他都毫无招架。难道以后你要护着他一辈子么。”
不会武功又如何,她眼睛眨也不眨抿着嘴唇泛起一丝倔强。“并不是武功厉害就能天下第一,只会武功不动脑那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世上最阴毒的是人心,外公不是因此才教我谋算权术么。要论聪明他并不输我。”
伊世仇冷笑,“当初你自己说他妇人之仁,即便他当真聪明怕也只是用在那些诗词歌赋无用的地方。他若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安逸富贵一生也就算了。可若是这样庸碌,怕你也看不上他,他的身份怕是容不得妇人之仁。他的聪明能用对地方么,若是用不对,最后丟了性命和笨蛋又有什么不同!”
她微微一怔,反复想着自己说过什么让伊世仇联想起景故渊的身份不一般,她之前甚至连景故渊的名字都没同他说过。
伊世仇指着景故渊道,“你不必想了。刚才他上山自己报了身家姓名。”
她转头看着景故渊一语不发,她可是在着急他的性命,他却是全然不上心的模样。不求饶也就罢了,他虽是看着身子羸弱不表示骨子里没有男子汉的气性。但好歹也为自己说一句啊。“你这笨蛋,你怎么什么都说。”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日后就算是她能逃下山,外公要寻她也容易了。直接杀去王府就好。
景故渊只云淡风轻的淡笑,仿佛身上的疼痛都不翼而飞。他唇上的血迹也只是她错觉,“我娶了你,本就应该告知双方的长辈。这是对长辈的尊重也为了让他们安心,我若是胆怯连姓名和身份都不敢说,那你才真是嫁错了没有担当的丈夫了。”
伊世仇磨着牙笑道,“你说的很对,只是我想看看你是心里想一套嘴上说一套,还是真不怕死。”
伊寒江张开两手护着,“外公怎么能凭你主观就认定他保护不了妻儿,对他,你也不过是第一回见,我与他却是日夜相对,他是我的丈夫对我也是用性命护着的。当初你见爹时,也把他打的半死说他无用,如今还不是承认他是你女婿了。”
孔伯彦扶着娇妻赶来,听到她的话是哭笑不得。果真是女儿外向,为了护她的丈夫,连他陈年丑事都翻出来说。
伊水柔疾步走到伊世仇身边,就怕他当真一时随性子动手,没人拦得住,“寒江是你从小带在身边一手调教的,品性和眼光都似你,她喜欢故渊,可见故渊有过人之处。你若是与他慢慢相处,便也就会明白他的确会是个好丈夫。”
卓耶嘛走过来,看了眼伊寒江身后的景故渊,即便面上沾了鲜血和泥土的肮脏,披散的长发还是挡不住芝兰芬芳,轻视中宛若在看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原来表妹喜欢这样俊秀斯文的男子,习武之人大多有些不拘小节的粗俗,难怪表妹不喜欢。”
伊寒江骂道,“我家的家事轮到你能插嘴么。”
孔伯彦转头看着卓耶嘛却是不留情面道,“谁许你留在山上的!既是拿了你要拿的东西就快走,我这里不欢迎外人。”
孔伯彦看伊寒江和景故渊一直跪着可怜,帮话道,“北望在皇都,想必是把岳父你的性情都毫不隐瞒的告知了。就凭着他孤身一人敢为了寒江,上山犯险对着你,可见胆量和我当初是一等一的好。”
伊世仇讽笑,“说是有胆量,不如说是有勇无谋,然而你当初就算是愚不可及,至少身子是健康能照顾水柔到老。”他看着景故渊语气中刻薄像是毫不遮掩的刀剑极容易刺穿一个人的自尊,连伊寒江听了都不舒服,“你看他的身子骨,连南蛮的女子都比他健硕,别说能不能相挟到老了,怕是过了三十就百病缠身,难道我伊世仇的外孙女还要反过来做丫鬟伺候他么。”
伊寒江转身抚着景故渊的脸,几个月不见他消瘦许多。他衣饰凌乱,她低头看瞧见他因为瘦弱而明显凸起的锁骨。“我自然能帮他调理,让他也身子健康和我白头到老,他之前的身子骨已经是见好的。”
景故渊握住她抚在他脸上的手,固执而坚定道,“只要外公成全,我可以保证定会养好身子不会拖累她半分,我既是喜欢她自然也会珍惜她,不会舍得她忍受生离死别的苦楚。”
伊世仇哼笑了两声,目不转睛的看着景故渊虽然笑容依旧是飘忽不定的波谲云诡。却是依稀能察觉到曾经沧海的沧桑,“这世上最不能保证的,就是人的保证。所以我从小就告诉寒江。只能信自己。”
伊寒江想来他是记起外婆的早逝,岁月对一个心有所属却是生死相隔的人来说格外的缓慢而残忍,好在外婆留下了她娘亲,在山上一家五口常欢膝下,才多少冲淡了他的愤世嫉俗。
“外公。我刚刚才去拜祭过外婆,想和她说我的孩子就要出世了,而我很爱孩子的父亲,就如外婆爱外公那般。外公忍心么,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爹。”
伊世仇眉头皱起,难得见外孙女服软低头却是为了一个他看不顺眼的男人。他盯着景故渊明明是被他打伤。却是能忍住不溢出一声疼痛,只是毫不在意生死的笑着。他声音冰冷道,“我并没有打算放寒江下山。你既然说得那么喜欢她,就为她舍弃你在那边的一切,与你岳父一样,住在山上吧。”
景故渊直视着并不回避他目光似猛虎能把人撕裂般的凶残,他忍着痛楚。声音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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