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妾妩柳-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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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色？这个颜色，本王勉强还能接受。”沈玉琛难得将一丝赞许的眼神投在了妩柳的身上。
妩柳撇了撇嘴，这个颜色他当然喜欢。要知道为了选一个合适的颜色，她偷偷观察了沈玉琛很长时间。
他看见大红大绿颜色时，内心颜色发暗。看见这些高雅素色，目光会停留的长一些。书房里那樽天青色的玉胎窑瓷，最得他喜欢不过。
妩柳思来想去，为了马屁拍得准确响亮，就选了窑瓷一样的颜色。





　　第八十章：她不蠢

瞧着妩柳亮晶晶的乌瞳，沈玉琛低沉地笑出声，“等你绣好香囊之后，本王可以考虑为你做主。萧毅的身份你也清楚，他是萧家人，随意动不得。”
萧毅不仅是王府的管事，也萧家安排在他身边的一根眼线。
妩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不过是他的妾，萧毅的身份比她贵重，处置萧毅并非简单的事情，最主要的是要看他的心情。
不过她也不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她很期待沈玉琛知道萧凤鸾和萧毅真正的关系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反应。
这个年头，捡钱的有，捡绿帽的却不多见！
妩柳抬手，从沈玉琛的指尖将香囊抢了回来。她想讨好谁，也要看她的心情！
“妾身绣工寻常，香囊才挑好布料。只怕交给王爷还要再等一段时日，妾身有伤在身，大夫嘱咐过妾身不可太过劳累。”妩柳趴会原处，懒洋洋地摆起了姿态。
你不帮我报仇，我也懒得给你绣香囊！
“时候不早了，妾身不能服侍王爷，还请王爷早点回去休息。”妩柳索性闭上眼睛，下了逐客令。
这几天服侍妩柳，给妩柳喂药换药的小丫鬟春华吓了一跳，连连给妩柳使眼色。妩柳娘子怎么敢这么对王爷说话。
沈玉琛站起身子，清俊的面容微沉。她倒是真的胆大，就这样赶他走！
端着药壶的春华膝盖一软，承受不住沈玉琛周身流溢出的淡淡威势跪了下去，“娘子她身体不适，时常困倦，求王爷恕罪！”
妩柳懒洋洋睁开眼睛，沈玉琛没有真正动怒的意思，她才敢这样大胆。妩柳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气，“妾身真的倦了，如若王爷不嫌弃，今夜也可睡在妾身旁边。”
沈玉琛看她倦得像只猫儿，怒气一下子全都消了走之前还是冷冰冰留下句，“给本王好好养伤，不许再动别的心思！另外，香囊早点给本王绣好。”
妩柳半睁着眼睛，一边打瞌睡一边支着耳朵去听，诚恳地连连点头。
沈玉琛走之前留下几瓶上好的金创药，是宫廷御用的良药，寻常时候只供给皇上和各宫娘娘，赏赐给的宸王的这一份，他给了妩柳。
春华捧着手里的药瓶，王爷留下的药瓶就是不一样，鎏金的瓶子剔透无比，上面雕刻着两朵莲花。
打开瓶塞，一股清淡的花香袭来，没有半点熏人的药味。
春华捧着药瓶走到妩柳床边，一脸钦羡，“娘子，王爷对你可真好！后院里除了几个娘娘就属娘子最受宠了，娘子何不利用这样的机会？只要娘子能怀上孩子，王爷一定会提你的位分。到时候能做个贵妾也说不定！”
妩柳倏忽睁开眼睛，眼睛亮得逼人朝着春花看去，与刚才的困倦慵懒截然不同。
春花心里猛地一跳，喉咙发紧不自觉地咽着唾沫……
妩柳久久地看着她似笑非笑，春华不是在为她铺路，而是在为自己铺路，春华只是个低等的粗使丫鬟，如果能跟对主子，就能成为王府里有头有脸的大丫头。
看见妩柳笑了，春花才松了一口气，“好言相劝”道：“娘子奴婢都是在为你考虑，王府里美人那么多，若是没有子嗣傍身，怎能一直抓牢王爷的心？”
她觉得妩柳不过是空有美貌，长得秀丽清雅而已，但这样的美人王府中没有十多个，五六个总是能找出来的！
但怀上孩子就不一样了，王爷一心扑在朝政后，后院雨露受得极少，几个娘娘肚子都没有动静。
若是怀上嫡子，不将是天大的荣耀机会吗？
妩柳根本是身份福中不知福！仗着自己得宠，就敢跟王爷拿乔！
妩柳收回目光，摩挲着手中的香囊，思虑着该绣个什么花样，嘴里淡淡说道：“春华你说得没错，可你只是个侧妃派来照顾我的丫鬟，你不觉得你操心的事情未免太多了一些吗？”
春华目光浅薄，野心却很大，这样的人绝不能长久留在身边伺候，所以妩柳说话也不客气！
春华一噎，小声不满嘀咕道：“奴婢也是在为娘子考虑，娘子怎么就不识好人心呢？”
“你以后再说这样的话，不要怪我告诉侧妃娘娘。”妩柳开门见山说道，只有目光浅薄的人才会以为怀上沈玉琛孩子是件容易的事情。
后院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就算有幸怀上也绝不可能让她生下来！让女子流产的方法极多，根本防不过来，到头来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春华蠢，但是她不蠢。
春华听言，惊惧地朝妩柳跪下，“奴婢失言，求妩柳娘子不要告诉娘娘！”
妩柳侧过面容，眼风划过，她清楚地看见了春华心中的鄙夷嫉恨。



　　第八十一章：是不是太宠她了


　　走回麒麟阁的一路，长林偷偷观察着沈玉琛的面色，王爷特意来见了妩柳娘子一面，月下玉琢寒雕的容颜上却不见喜悦，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玉琛停下步子，朝着长林看了一眼，嗓音微沉：“本王是不是对妩柳太过宠惯了？”
　　长林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王爷对男女之事向来冷淡，这一回竟然来咨询他的意见？
　　难道说，王爷真对妩柳娘子上心了？这么多年王爷的心冷若琉璃，对谁都是三分疏离！妩柳娘子到底是有什么本事将自己的影子刻了进去？
　　长林思索了一番，妩柳娘子出身低微，不过是送入府中的美人，算是无根之萍，就算多过宠幸些也不会掀起大风大浪来。
　　“王爷难得有中意的人，妩柳娘子花容月貌，宠惯一些也是常事！”长林如此劝道。长林说这些话，也没有将妩柳放入眼中。
　　沈玉琛抬头凝视着月影，银紫的华服轻笼着一层银辉，冷白如霜。这道背影更显清冷、贵不可及。
　　“本王觉得她胆子太大，再惯下去怕是要无法无天。”沈玉琛谈到这些话的时候，唇角微微勾起似笑的模样。
　　长林跟着也笑了起来，一个妾室能无法无天？上头还有三个娘娘压着，她呀不过只是有点小聪明罢了！
　　“王爷多虑了。”长林弯着身子安慰道。
　　沈玉琛仍是仰首望月的姿势，“本王也希望只是多虑了而已，她并非一般的女子！养在金丝笼中的鸟儿，需得时常修剪羽毛，才能让它飞不走。”
　　后面那句话听得长林一愣，“王爷是要敲打妩柳娘子，让她吃点苦头？”
　　哪有女人活着不依附于男人？男人对她们而言，就是她们的天，她们的一切。在王府后院更是如此！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亦是千娇百媚的食骨花，层层叠叠的花花枝下是累累的白骨和人命。
　　最美的花，最受赏花人的怜惜，也需要鲜血的滋养！
　　妩柳一觉睡醒之后，天已大亮，宁玉鸢里出奇的安静。几个打扫院子的丫鬟聚在回廊下面谈天，说说笑笑。
　　春华心里堵着气，觉得妩柳不识好歹，索性也搬出了屋子。在外屋支了一张藤椅休息。
　　这样的态度，妩柳也不生气，只是叫了两声，“春华，春华……”
　　春华慢吞吞地走了进来，“娘子有什么吩咐？”
　　“院子里的人呢？”
　　春华朝着木窗外看了一眼道：“一大清早，娘娘就带人去了前院开库房对账去了。”
　　看来许琳琅还是发现了萧毅的问题，藏在账目下的问题，这样一来离发现他和萧凤鸾奸情的事也不远了！
　　“为我倒杯水来。”妩柳躺在床榻上不能动，朝着春华吩咐了一句。
　　春华沉下了脸，甩了帘子而去，嘴里嘀咕不停，“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不过是个妾！我要是生得美貌一些，也能做出爬主子床的肮脏事！”
　　妩柳闭上眼睛，气定神闲只作听不见。
　　她等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没有等来倒水的春华，而是将气势凌人的萧妃等来了。
　　萧妃逶迤的长裙绣着牡丹，头上戴着东珠金冠，华美得耀眼！
　　只是这张脸太冷太阴暗，所有的记恨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萧妃娘娘？”妩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害怕，她现在不能动弹，萧凤鸾过来明显是要她的命！
　　而春华躲在窗子外面，瑟瑟发抖地看着，连一步也不敢进来。妩柳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她，她看得出春华是故意的，故意没有通传，故意地想要她送命！
　　自己若死在萧妃的手里，春华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能活在后院活下的人，再蠢也有几分心计，害不死别人，那么死的人就会是她们！
　　萧妃盛气凌人地站在妩柳的面前，那样的目光像是在看手心中即将被捏死的老鼠。
　　“给我打，往死里打！”冷若冰霜，无比含恨的声音落下，就像是给妩柳定了死罪，跟着萧凤鸾一同前来的几个婢女，将妩柳从床榻间扯了下来。
　　妩柳断骨的后背撞在地上，疼得她浑身冒出冷汗，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
　　萧妃过来，应该会有人前去通知许琳琅。但是她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去等。妩柳趴在地上，俨然没了力气支撑起自己的身子。
　　就算是这样，她也想活下去！谁也不能逼着她再死一回！
　　妩柳两只手撑在地上，额头蒙着一层冷汗，整个人恨不能蜷成一团。但是她凭着那一口气，拖拽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往前挪，伸出的手抓住了萧妃的绣鞋。
　　那两个绣鞋上嵌着的珍珠，膈着她的掌心……
　　妩柳喘息着抬起头，眼睛漆黑而明亮，眼底深处跳跃着不息的黑暗烈焰。



　　第八十二章：命悬一线


　　萧贵妃笑着，眼神在看死人无异，“一条贱命还想再支撑到什么时候？妩柳你必须死！”
　　妩柳盯着她，不肯将握着她绣鞋的手松开，“娘娘想听一个故事吗？”
　　“故事？你临死之前还能再耍什么花招！”萧贵妃俯下身子，一根根掰开了妩柳的手指，浓郁的熏香扑面而来织成了一张死亡的大网。
　　妩柳吃力地张开嘴，一字一顿说道：“妾身要说的是哥哥和妹妹的故事……名门望族的小姐养在深闺，从未出过远门，也没见过骁勇的男儿。直到十五岁那年，她的哥哥游学归来，及冠的年纪，长得俊秀威武……”
　　在她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萧妃的脸色就变了，狞笑着高高在上的假面碎开了一道裂痕，这道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几乎要将她整张脸吞噬！
　　妩柳自顾自说了下去，“风雨交加的夜晚，名门小姐圈养了多年的鸟儿从未关好的笼子里飞了出去。那是她养了多年的鹦鹉，颜色特别，能念唱词……大雨的夜晚，府邸中灯火通明，所有下人提着气死风灯，在瓢泼大雨里只为了找到那只鹦鹉……最后发现那只鹦鹉在树上，下人叠罗汉想要爬上去，谁也抓不到它。”
　　“但后来那只鹦鹉还是被抓回来了，是个少年，他一跃而起灵活地爬上了树。捉住了那只鹦鹉，亲手送回了她的手里……”
　　“他淋着大雨，浑身湿透了，温和的嗓音叫她妹妹。这一声妹妹，叩开了名门小姐十五年的幽闭心扉……”
　　知道萧凤鸾和萧毅的事情之后，妩柳曾花过不少心思去打听，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地打听了这么一桩事。
　　不过逃走的不是萧凤鸾的鹦鹉，而是萧凤鸾饲养的西域毒蛇，下人没有一个敢为她捉回来的。除了萧毅！
　　萧毅真正不信萧，而姓肖，是萧氏旁支寄养来充当萧家嫡子的孩子。
　　但身份上，依旧是萧凤鸾的堂哥！在萧凤鸾十五岁那年，萧毅进入萧家深院与她相遇。
　　“都出去！”萧凤鸾锦衣包裹下的身躯不停的在颤抖，甚至抖得比忍痛的妩柳更加厉害，她是在害怕，惊恐不安地盯着妩柳。
　　几个被萧凤鸾带来对付妩柳的婢女不敢停留，她们想不通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怎么会引得萧凤鸾这样害怕。
　　“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萧凤鸾指着她，眼瞳里深深藏着恐惧，那戴着玛瑙指套的手指都在控制不住发抖。
　　她猛地俯下身子，揪住妩柳的头发，瞪大的眼睛似要从眼眶里掉出来，“谁都不知道……连他都不知道！你不是人！你是鬼是不是？所以你死而复生回来报复我了对不对？”
　　十五豆蔻，她是丞相府中的嫡出长女，含着金汤匙出生。十五年花团锦簇的日子，却无比的平庸。
　　她日日能喝道最上等的燕窝，能在丞相府偌大的园子里邀请全皇城的名门闺秀赏花游乐。
　　她能随意奚落任何人，处置任何人，那些贵女穿着苏州的蜀锦新绸却依旧要对她马首是瞻。十年如一日，一日如十年。
　　所以，她养了西域的毒蛇。名门闺秀应该养鸳鸯瞳的波斯猫，或许是讨人喜的八哥。可她就是喜欢养毒蛇，只是为了看那些人害怕的样子，看那些人敢怒不敢言的怯懦可笑。
　　直到她十五岁寿宴那一天，贺寿的叔伯带来了一个少年。
　　少年身上的衣服料子穿得一般，深沉的暗蓝色，站在人堆里也木愣愣的，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也不懂上前拜见她，说上几句贺寿的好话。萧凤鸾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鄙夷，少年发觉后反而朝着她温和一笑，极是包容。
　　即使是这样，萧凤鸾仍是对他不屑一顾。这天晚上，她的蛇不见了，那条蛇是五步必死的毒蛇，丞相府中全部乱了套。
　　就连一直宠爱她的父亲也对她发了脾气，责怪她驯养这样古怪剧毒的东西。
　　王府中所有的下人找了一夜，终于在树荫下发现了那条毒蛇，可没有人敢上前将那条蛇用命抓回来。
　　只有他走了出来，动作利落地扣住蛇的七寸，捏住蛇头后交到了萧凤鸾的面前。
　　“妹妹，给你。小心别被它咬到。”
　　妹妹？好稀奇陌生的称呼，王府里的人叫她小姐，外面的人也叫她萧大小姐，爹爹偶尔会叫她凤鸾。只有这个少年，敢称呼她为妹妹！
　　萧凤鸾没有接过毒蛇，而是甩了他一耳光，“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穷亲戚，也配这么叫我？”
　　父亲气得要训斥她，少年转过脸，没有羞恼愤懑，言笑晏晏地看着她，温柔地唤了她一声，“鸾儿……”


　　第八十三章：织锦往事（一）


　　那一声鸾儿，像醉人微醺的风沉入心底，让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暖。又似绣娘纤手织出的红锦，一道道缠了下去，将萧凤鸾的一生都与这个叫萧毅的少年缠在了一起。
　　是她胆大妄为，先一步生出了引诱之心。
　　那些不可触碰的理法又算得了什么？她萧凤鸾自出生起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其中也包括萧毅！
　　相比她的大胆无畏，萧毅是害怕的，萧毅比她长了两岁，知道若是他和萧凤鸾逾越了雷池将会面临什么！
　　亲族唾弃，乱棍杖毙，连死也不配葬入祖坟之中。
　　可萧凤鸾的明艳，她的狂妄矜傲，全部像是毒，一点点渗入了他的骨子里。明知是要命的鸠毒却忍不住沉沦追逐。
　　又过了三年，萧凤鸾出嫁了，那时的她还是完璧之身，心却早已丢了。
　　沈玉琛俊美无瑕，人若白璧，挑不出丝毫瑕疵，是整个皇城贵女眼中最完美的情郎。她们想嫁他，哪怕是成为他的妾，可沈玉琛的目光在她们的身上没有过停留。
　　两家联姻，当嫁宸王的只有萧凤鸾，她是府中嫡长女身份最为高贵。那一天是沈玉琛亲自来下聘，银紫色的朝服没有来得及换下，修挑的身影从玉鞍马上跨下，穿花拂影走入沈家花厅下了聘礼，脸上无喜也无忧。金乌落下最后一道余光照亮了他纯金的发冠，也照亮了他半张精心雕琢般的侧颜。
　　萧凤鸾躲在屏风后面带着自己贴身丫鬟来偷看，她看清了沈玉琛，才知世上真有陌上玉人。她的萧毅不过是块勉强入眼的泥，而他是皓云朗月。
　　她这样拙劣的偷看很快就被沈玉琛发现了，沈玉琛没有点破，清幽的深瞳聚起笑意，像是喜欢她的顽劣。后来萧凤鸾才知道这一笑，是猎人预先布置好的陷阱，只等着她跳下。
　　这桩婚事，萧凤鸾答应了，没有犹豫。世上能配得上她的人，只有那道隽秀逸远的影子。萧毅不甘，在萧凤鸾成亲的前一夜醉醺醺冲入了她的房间，“鸾儿，跟我走！我带你远走高飞，别嫁给他！”
　　满屋的婢女吓坏了，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大小姐会和她的堂哥有了首尾！
　　“今晚的事，你们谁敢说出去，我就将你们的丢给阿红吃个干净。”萧凤鸾目光冷厉地扫过，不过十八年华，冷酷的手腕，阴狠的心地已叫人害怕。
　　阿红就是她养得那条毒蛇，黑底红纹，三年的时间长到了手腕粗细。
　　那一夜又发生了什么呢？夜风还是寻常的夜风，只是更大一些，扯落下乱花纷飞。
　　萧毅用力捏住她的胳膊，似要将她整个人捏碎。他这样懦弱的缩头乌龟怎么敢？平日里，只要有外人在，萧毅甚至不敢将目光投落在她的身上。
　　萧凤鸾盯着他这双漆黑无比的眸，看着他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忽然，想到了那个人，那个穿着银紫色华服，一笑风华的人，他的眼波澜不惊，哪怕是笑也如淙淙流水透着点莫测的凉意。绝不像是萧毅，会露出这样可笑惹人讨厌的愤怒。
　　萧凤鸾看着这张脸，讽刺地勾起朱唇。她不止是嘲笑萧毅，她也是在嘲笑自己，三年有意无意地引诱，一直得不到的郎君不过是块鸡肋，还没入口品尝就变得无趣无味了。
　　她爱萧毅吗？自然是不爱的！
　　这只是她消遣流光年华的禁忌游戏，她从不在意会毁掉谁，哪怕是毁掉她自己。站在梧桐枝头的凤凰恣意惯了，不会晓得跌入泥土是什么滋味，兴许还有些期待……
　　叮叮当当妆奁前的银钿细软掉了一地，饶是闹出这么大的声响，跪在外面的丫鬟也不敢抬头去看一眼。
　　曾有丫鬟不小心翻出了一封描花小笺就被萧凤鸾挖去了眼睛。
　　萧毅粗鲁地吻她，不顾一切带着发泄，萧凤鸾不将他推开，反而仰着面容，笑意妖冶幽暗，修长的脖颈如一折及断的花茎，雪白诱人。
　　她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就连胆小的萧毅也爱她不是吗？
　　她谁也不爱，只爱她自己，生于繁华，死于繁华……
　　就在成亲后的第二年，萧凤鸾将萧毅以自己堂哥的身份招入王府给了他管事一职，沈玉琛没有将她捧在掌心中，虽给了她正妃的位置，却没有给她想要专宠的恩宠。
　　女人总是贪心的，得到了一样就期盼更多，欲望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填满。沈玉琛又娶了侧妃，达官贵人将一位又一位的美人送入宸王府。沈玉琛不拒绝，让那些姣好的美人在王府中自生自灭。
　　王府后院死了多少人，她亲手处死过多少，萧凤鸾已经记不清了。



　　第八十四章：织锦往事（二）


　　她想到自己第一次动手杀人，是在萧毅的院子里，那时萧毅想要戒掉对她的毒，宠幸了丞相府里的一个丫鬟。那个丫鬟的模样萧凤鸾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血漫过掌心时很暖，粘腻至极，那样糜艳的红色整个皇城绣坊都找不出相似的颜色。
　　萧毅吓得脸色惨白，喉咙里咯咯做声说不出话，最后跪在了萧凤鸾沾了鲜血的绣鞋前面。萧凤鸾只是笑着，对他说：“你能拥有的女人只有我，你再多看谁一眼，我就会杀了谁！”
　　这句话她同样用在了沈玉琛的身上，血一次次溅落在她的绣鞋上，红得像墨化不开，洗不掉。后来萧凤鸾干脆只穿红色的绣鞋，绣鞋上两颗冰冷的明珠似那些无辜女子最后一眼的绝望。
　　她处死了那么多女子，她们纤体柔骨，花容月貌，却是一簇簇寂寞开无主的花，没有人记过她们的名字，故而连块墓碑也没有。
　　妩柳就是其中的一个，她早该死了，太聪慧的女子要么能扶摇直上，要么只能薄命惨死。
　　后来温暖的血也不能让萧凤鸾愉悦，她重新开始了游戏。沈玉琛给不了她想要的，她就从别人身上得到……
　　萧毅只属于她，只听她一个人的话。每次和萧毅偷欢，萧凤鸾都会盯着屋顶，仿佛屋顶上有双眼睛能看见这一切。她希望那是沈玉琛的眼睛，堂堂在上的宸王不过只是个戴了绿帽子的蠢货……
　　她要报复！报复沈玉琛对她的淡漠，报复他的三心二意。
　　属于她萧凤鸾的东西，谁也不能抢！就像儿时她拥有白贝母制成的蝴蝶簪，蝴蝶翅膀极为灵巧，一碰便能翩翩扇动。
　　而她的表妹同样喜欢这支簪子，身为姐姐就该让着妹妹，不管爹爹还是娘亲都这样劝她。
　　萧凤鸾将簪子递过去的时候故意摔在了地上，当着表妹的面将薄如蝉翼的贝母蝶翼踩的粉碎。她宁可毁了，也绝不拱手让人！
　　她的“游戏”终究被人撞破了，妩柳打翻了手中的油灯匆匆逃离，她跑得再快又怎么可能逃得过萧凤鸾的眼睛。
　　她对沈玉琛的报复还没完，萧毅的命也只掌握在她的手里，谁也别想拿走！妩柳一再地触犯到了她的底线。
　　可这个女人，眼睛太亮，亮得能将人心最阴暗的地方也照亮。萧凤鸾阴戾地盯着她，冰冷的指甲套落在妩柳的眼皮上，“贱人将眼睛给我闭上！”
　　“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事，你还知道些什么？”萧凤鸾狰狞狂怒的声音在妩柳耳边响彻，妩柳从其中捕捉到一丝颤抖。
　　萧妃终于尝到了害怕的滋味了？
　　她手指不松，用力得要将妩柳的青丝长发扯碎。
　　妩柳面皮紧紧地绷着，豆大的汗珠顺着鬓发滴落，她倏忽睁开眼盯着萧凤鸾。
　　在她亮澈的眼瞳里，萧凤鸾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是张极丑极为狰狞的脸，像只濒临陌路的獠牙猛兽。
　　这绝不会是她的样子！不是的，不是……她怎么会被一个贱妾威胁而失了镇定，露出这样丑陋的样子！
　　“娘娘人在做，天在看……”妩柳虚弱笑着，说得很慢。
　　萧凤鸾红唇张开露出雪白的牙齿，凌厉眉黛下的眼阴沉欲摧，“天？我不信天！我什么都不信。我萧凤鸾从一出生开始就比你们这些贱奴走狗高贵，我的命是我的！你们的命也是我的！今天我要杀你，不过是动动手指，天能救你吗？”
　　萧凤鸾阴冷的眸闪动，她和妩柳贴得这样近，也无法从她脸上找到分毫害怕。
　　不应该是这样！萧凤鸾不甘怨怒地松开手，她不快活，杀了妩柳不快活，得到王妃之位不快活……她看着自己白润细腻的掌心，这双手葬送过一条又一条的人命，到底怎样才能让她快乐？
　　沈玉琛对她一心一意？萧毅对她马首是瞻？都不是！
　　妩柳盯着有些疯癫失常的萧凤鸾，她的心空荡荡一片，灰色的混沌充斥着所有。女人这一生到底追求的是什么？
　　男人要的不过是扬名立万，美人倾慕。
　　而女人呢？她们似乎要的很多，但真正要的不过是被人珍视，许她一世安稳。为了这一点温暖她们可以飞蛾扑火不惜一切。
　　在皇家注定得不到这一点温暖，所以她们用血用荣华麻痹自己，一遍遍告诉自己要的是那至高的位置。
　　至高至寡，坐上那位置才知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听夜雨，数繁星。她们用一生等一场空，一场恨！
　　或许从踏入皇家深院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样的收稍。


　　第八十五章：住手！


　　萧凤鸾跌坐回椅子间，她捂着自己衣襟不住喘息慢慢镇定了下来。
　　“妩柳不要以为你有点小聪明，我就会放过你！”萧凤鸾看着倒地不能动弹的妩柳，捏住了太师椅的扶手，“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你想怎么死？”
　　话音落下的同时，萧凤鸾拔下了发髻间的簪子丢在了妩柳面前。
　　“你当着我的面自尽，我可以留你全尸。只对外面说你染病暴毙了，还能赏你一块墓地容身。”萧凤鸾坐直了身子，留她一块下葬的墓地，已是给了妩柳天大的颜面。
　　那支簪子是纯金的，镂空的花藤一直缠绕到簪子尽头出在那开出一朵富丽倾国的牡丹花，
　　鲜红嵌珠的花蕾仿佛是一张张开的嘴巴，等待着血液的喂养。
　　妩柳的目光从簪子上移到了萧凤鸾的身上，她说：“娘娘你输了……”
　　“你说什么！”萧凤鸾用力拍在椅子扶手间，“我怎么可能会输？我更不可能输给你这个小小的妾室！”
　　“娘娘你的心乱了！我不会死，而你的死期快要到了……”妩柳说得无比认真，如同预言。
　　外面家鸽扑棱棱飞过，一串剪影印在纸窗上。
　　萧凤鸾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这后院中的女人有哪个是我的对手？她们要么没我尊贵，要么没我的手腕，我能输给谁？”
　　妩柳没有回答，萧凤鸾从袖子中掏出一叠早已准备好的白绫，“既然你不肯自尽，那就由我送你上路！”
　　纯白丝绢织成的白绫光滑而冰凉，缠在脖子上似另一层肌肤，又似一条逶迤的蛇缠了上来。只要它不勒紧的时候，你感觉不到一点痛楚。
　　但当它一旦收紧……
　　妩柳伸长了手，手指拼命地在地上抓着什么，葱白的指甲齐齐断了，指缝了血迹漫了出来！
　　两个婢女，一人握住白绫的一端，用力收紧，收得更紧！
　　萧凤鸾走到她的面前，比血更加红艳的绣鞋挑起了妩柳的下巴，她要看清她挣扎的模样，似乎能带给萧凤鸾久违的快活。
　　“想说什么话吗？”萧凤鸾咯咯地笑着，“记住没有谁能赢过我！我想要的，最终都会得到，其中就包括你的命……”
　　妩柳脸色扭曲，她能听见自己喉骨发出的错位声响，指甲徒劳地在冰冷的地面上抓着。
　　纸窗外鸽子再次飞起，扑棱棱作响。秋天的暖阳照在身上，为什么会这样凉……
　　萧凤鸾唱起了曲子，因为她很久没有这样舒畅快活了，“美酒饮樽，还有我这未整的云鬓，
　　撩彩裙移莲步走近妆台，俏梳妆细打扮等郎归来……”
　　房门被人用力撞开，许琳琅带着宁玉苑的下人赶到。她命人打开库房不久，就有院子里的丫鬟来报信，说是萧凤鸾来了直接去了妩柳的房间。
　　许琳琅就知道出事了！
　　她带着人急匆匆赶回，萧凤鸾做事狠戾果断，极有可能在她赶到之前就将妩柳处死了！
　　推开门后，许琳琅看见妩柳脖子上缠着绷紧的白绫，饶是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还是惊了一跳。
　　妩柳眼睛还睁着，一息尚在！
　　看见萧凤鸾这张可恨的脸，她就想起自己被毒哑的嗓子。
　　两个婢女见到许琳琅，心里生出了惧意，事情被撞破，她们下意识就松开了握着白绫的手。
　　萧凤鸾大声厉喝：“谁许你们松手的？给我继续，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