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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春慢-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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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色浣花笺,撒着点点的金箔,上书一首冯延巳的长命女,末尾笔端挑了两个字锦娘。

    看笔迹字形,疏狂慵懒,倒似是一位颇有风骨的女子所写,莫非便是这锦娘?

    暖风熏翠日,曲水小儿女?

    曲水,会是曲江池么?

    那暖风熏翠日?

    “娘子,这是什么意思呀?”芍儿见东方瑶紧蹙着眉,忙问。

    “暖翠楼。”将信搁了,东方瑶淡淡的吐出这三个字。

    芍儿和黄辞面面相觑。

    “娘子上次落难,就是在暖翠楼,如今又上门送请帖,难不成那霍氏还想讹娘子不成?”黄辞沉声道。

    东方瑶默然片刻,亦不知何去何从,脑中忽灵光一现,“阿辞,我要你找东墙上的门,你可看到了?”

    黄辞纳闷道:“娘子别说,还真是有个曲径通幽的小门,属下也正奇怪呢,自古以来两宅没有相连的,如今这门一立,两宅岂不是暗通款曲?”

    “呸呸呸!黄大哥说什么暗通款曲呢!”芍儿猛然激动道。

    黄辞呆了一呆,不解其意:“怎么了?”

    话本子上这暗通款曲可都是指男女私通的意思,芍儿看得多了,此时一听黄辞这样说,脸都红了。

    东方瑶干咳两声:“好了好了,别闹了。”

    说不准人家造那一扇门本来就是为了暗通款曲用的,她不厚道的想。

    “那娘子可要去将崔郎君请过来?”芍儿问道。

    暖翠楼

    婢女放下手中的玉蓖,“娘子,这样如何?”

    铜镜中坐了个月容花貌的娘子,纤瘦而凌厉的娥眉,明眸尖尖,一张颇含风韵的鹅蛋脸,雪肤凝肌,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只可惜此时,她紧抿着朱唇。

    “再拜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她轻声念了一句诗。

    “喜儿,准备准备罢,客人该到了。”

    “是。”喜儿也不多问,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不多时,门打开,由婢女引进来一个年轻清秀的郎君。

    “你来了。”

    锦娘回眸一笑。

    “你……你竟然是……”东方瑶吃惊,这锦娘,竟然是当初和崔城之在暖翠楼逃生之时替他俩解围的娘子!

    “坐罢。”锦娘起身来,对着小榻打了个手势,笑吟吟道。

    东方瑶心中忐忑不安,“那日娘子救命之恩,妾涌泉难报,只是在外打听之时,却实在无从得知娘子名姓。”

    锦娘淡笑:“娘子何必要去打听,我不要娘子重谢,出手相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我这地方‘天地非人间’,平时也没什么人来,自然楼外之人无从知晓。”

    暖翠楼这地方着实是奇怪,一个才貌双全的娘子还能无用武之地,以致平日无人来如此闲散?

    虽是这样想,东方瑶面上不露丝毫疑惑,笑道:“娘子虽是这样说,不过若是不重谢,妾实在难心安。”

    说完摆摆手,身后的黄辞便端上来一块玉如意,摆在了案几之上。

    锦娘道:“娘子不必拘礼,叫我锦娘便好。”

    竟是看都没看那玉如意。

    东方瑶心中疑窦更甚,不要钱,身份神秘,这位锦娘子究竟是何来意,那首春日宴,究竟是偶然抑或无意?

    她正犹豫着,却听锦娘一笑:“娘子巾帼不让须眉,位居一方长史,今次邀请娘子来,锦娘当真是唐突了。”

    东方瑶微笑:“无妨。”

    她不问缘由,那锦娘也不说何意。

    “瑶娘子,请坐。”

    锦娘浅浅一笑,抬手从一侧拿过一扇琵琶,轻轻拨弄两句,正是一首《春日宴》,琵琶铮铮,乐音缠绵宛转。

    “娘子可会唱一句?”锦娘笑问她。

    东方瑶垂了眸子,这位锦娘子究竟是想做什么,先是一首和她颇有渊源的春日宴,待她来了,又不要她的谢礼,现在又要琴声相和……

    “抱歉锦娘,我不能唱的。”东方瑶辞道。

    她说的是不能而非不会。

    春日宴是前朝冯公最有名的祝酒诗,至本朝经过昔年长安最风流俊俏的郎君之手,已成为坊间流传甚广的曲子,除非东方瑶不识字,否则她一定会唱,然而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非是不会,而是她不能唱这首诗。

    锦娘心中明了,一时又惊又喜:“唐突娘子了,令母闺名可是燕燕?”

    东方瑶心中巨震,“你……”

    怎么知道四字未出口,便听门猛然被推开。

    喜儿慌忙进来,俯首道:“娘子恕罪,小婢怎么也拦不住这位郎君!”

    那郎君剑眉揪着,在看见东方瑶完好无事之后,松了口气,对锦娘拱手道:“在下莽撞,还请娘子恕罪!”

    “城之,你怎么会来?”

    东方瑶微诧,她明明未叫请他,他怎么就直接上门来了?

    她当然不知道,十五一直在暗中保护她,她一离开他便知道了。

    崔城之深深地看了东方瑶一眼:“你孤身而来,我……怎么会放心。”

    东方瑶连忙道:“你、你误会了,我没事的!”

    随后转身去寻锦娘,却见锦娘一脸笑意,闲闲的抱琵琶立在一侧。

    “这位锦娘子,是母亲的旧相识。”

    “不知这位郎君名姓?”锦娘唇一笑:“喜儿,赶紧为这位郎君奉茶。”

    待三人坐定,崔城之才听明白了,原来两人是来认亲的。

    那日锦娘便觉东方瑶面目熟悉,匆匆问过姓名之后,想起当年痴长四岁的盛姊姊,难免心中记挂,因为东方瑶那双眼睛,像极了她,更兼她一双修眉,肖似东方一族芝兰玉树的郎君,问题是当年东方一族尽被抄杀,锦娘还以为世间再也不会有昔日未亡人,竟未想到,东方瑶一族中,只有东方瑶和她的母亲活了下来,

    “姊姊不知,二十多年前,前太史令高仙则曾未昔日的皇后做过一道谶言,说是三年之后,她会遇到一个助她扶摇直上的孩子,谶言曰:平衡朝野,称量天下。儿全家被抄时,正逢皇后夜梦,有妇报称而哭,那时母亲正有孕五月,幸而存的一命,只是此事鲜有人知罢了。”

    锦娘暗忖,东方瑶姓氏虽不说十分罕见,可别人不往那方面的原因却大多是因为灭族之仇,但凡心中有数的都不会要仇人之女侍奉在侧,是以东方瑶的身份,谁敢想她竟是东方瑗的孙女?

    更何况被侍奉之人还是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当今太后。

    十多年前中书令东方瑗因为力求废后未遂而一族尽数被抄,惊动天下,然而许多人惊讶于东方氏之惨状,以致忽略了昔年的灭门惨案中实际活下了一个怀孕妇人。

    直到六年后,皇后在众说纷纭中亲自恢复东方瑗生前名誉,绝口不提他当年废后之事。一想到自家一百五九条人命都死在皇后手上,侍奉在她身边,这是东方瑶万般不愿的,可是掖庭中又有多少无辜的女子不是因为家族覆灭才得以入宫呢,他们没有一个不是如此无奈,失去了天之骄女的尊严,还要一心一意侍奉将他们从云端打落的贵人们,对谁不是一种煎熬。

    只是无人得知,盛氏是因为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和她的祖父和父亲一样倔,正是因为如此,才在自己死前留下遗言,要女儿发誓无论日后身居何位都不许和皇后复仇。

    “高仙则高郎君,竟然是他?”锦娘有些惊讶。

    二十多年前她还未流落教坊在长安做姑娘之时,谁人没听过高仙则的大名,萧遂关门弟子,初唐第一相士?只是没想到永昌十二年那一年,他会死的不明不白。

    “怎么了?”东方瑶疑道。

    锦娘沉吟片刻,方道:“你想必知道,高仙则活了五十多岁依旧是一派年轻郎君的好相貌,坊间皆传他有容颜不老的长生之术,谁知不过几年,他竟然无声无迹的病逝了。”

    当然,高仙则怎么死的,无人从中得知,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他死后几年间,皇后几欲失势,直至后来永昌十五年的废后,若不是韩鸿照早有准备避敛锋芒以保存实力,恐怕被废便是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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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设宴款待

    这一点,崔城之深有体会。

    他六岁入崔氏门,七岁时崔眼见皇后有失势之态,立刻寻了个幌子将他和生病的母亲送去了宋州不管不问三年,倘若不是后来皇后重新掌权,恐怕崔氏一门都不会想起他这个本就默默无闻的子孙。

    他更没想到,原来东方瑶会有这样的身世。

    不知情的世人,他大约便是这其中之一罢。永昌十五年那场惊世骇俗的废后策划,他早便听说过,只知结局是中书令东方瑗阖族尽抄无一人生还;后来入了宫,隐约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却始终不敢确定东方瑶竟是东方一族最后的未亡人,那时宫中之人凡是提起东方瑶无一不面带鄙夷,私下切切她逢迎皇后废太子平步青云之事。

    世家大族之中斗争都凶狠异常,更枉论宫中了,谁知她竟是自小生于掖庭,侍候灭族仇人一侧,生于仇恨之下,她可曾想过复仇,这些年,她究竟是怎样一步一步走过来,彷徨孤寂被人错怪之时,她心中又是如何失望悲愤?

    崔城之不知道,可是他在一旁默然听着,心中都难过至极,就连初知她不声不响孤身一人来暖翠楼时的那一点的责备也烟消云散了。

    “姊姊可是也因为永昌十五年的废后之事牵连其中?”

    锦娘叹道:“其实不然。家父时任户部主事,不过小小之职,那年正巧关中大旱收成不好,章守韬却借户税之名上下其手转嫁户税负担,使得百姓苦不堪言,被人弹劾后反而诬陷是官僚富商之责,我父亲因为从中主事,是以全家被抄,而家中姊妹,要么沦为藩王奴仆,要么如我一般被卖进教坊为伎。十几年来,我早于家中尚存亲人失去消息,早些年与你阿娘有过手帕之交,是以那日一见,又惊又喜,方才有今日邀宴一事。”

    东方瑶慨道:“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遇见姊姊为姊姊所搭救,若是母亲泉下有知,想必也该欣慰了。”

    “那时你父亲为求娶你母亲,曲江一首春日宴艳惊长安,是以今日我以此试探于你。”忆及昔日风流少年,为心爱的女子低吟一首春日宴表白心意,真是令人见了陡生郎艳独绝之感,谁知不过些年,皆为一黄土。

    锦娘拉过东方瑶的手,怜惜道:“我只当再无逢卿之日,不曾想上苍眷顾,还能遇见燕姊姊的女儿,果然是缘分。”

    两人一阵感叹,东方瑶又道:“姊姊是如何来了楚州暖翠楼?”

    锦娘正色道:“在长安不到两年,我便被卖到了暖翠楼,因为曲子弹得好,便被提拔了在此处做闲散的管事娘子,上头那真正的主人,却是从来不露面,因霍十三娘私买良家女子,我向楼主禀告了,楼主已将她下放其它州县,也算是为你那日受的屈辱报了仇,还希望你莫要怪姊姊。”

    说这话时,她凌厉的娥眉微微皱着,仿若威严的主人,完全不似刚刚两相对望感叹世事无常的锦娘。

    “其实我今日来见你,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锦娘淡笑。

    ……

    “你有没有觉得,锦娘有些古怪?”

    马车中,两人一左一右坐着,东方瑶问道。

    “我也觉得她有些古怪,瑶儿,你确定她真的和你母亲认识吗?”很自然的,崔城之这样唤她。

    东方瑶未在意,眸中带了疑惑之色:“除非她当年和我母亲相识,否则又怎知我母亲的闺名?不过若她另有所图,那日也应该不会救我们两个了罢?只是……”

    “只是她的身份,定是不一般。”崔城之看向东方瑶,断然道:“若如她所说不过是深闺一闲散娘子,又怎会知晓仓库中已无存粮之事?”

    锦娘最后那件重要的事,便是以亲自出钱助二人补粮。

    “州中年年这般凄苦,我空守着这些闲钱也无堆,便想着请示楼主,筹些银子来,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锦娘如是道。

    不必崔城之点破东方瑶也猜的出来,锦娘似乎中间省略了什么没有告诉她,若她只是往谦虚了说也就罢了,可是这筹钱买粮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数目,普通的管事娘子哪里用的着如此费心?

    疑窦丛生,可是她还是不想怀疑锦娘的用心,如她所说,能得遇故人已是上苍眷顾,若是别有用心,多伤人呀。

    她心中正有些许的失落,冷不防马车似是转弯,猛然晃了几下。

    她连忙去扶一边的车壁,却触碰到一双温暖的大手。

    “怎么样,没事吧?”耳边是他紧张的声音。

    马车狭小的空间,似乎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心跳,他往日疏朗的容颜近在咫尺,男人独有的气息缭绕在鼻尖,醇厚而醉人,他的眸子清亮中还带了几分温柔的担忧,东方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控制不住,她怯怯地缩了一下:“没事。”

    崔城之松了手,“抱歉,是我失礼了。”

    “没、没事,”她再次重复,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怯,小声问他:“你怎知道我去了暖翠楼,你不会不开心吧,我看你进来的时候似乎有些……嗯……不善。”

    凶狠两个字没好意思说出口。

    崔城之抵在车壁上,低道:“我只是担心你,我怕再发生一个月前那样的事。”

    东方瑶觉得心脏停了一拍。

    完了,这话该怎么接?

    是说“谢谢,不过我以为杨绍元没那胆子了”,还是说“没事,就算那厮来了我也能扛”?

    崔城之深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正在纠结的东方瑶,继续道:“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你能否先与我商量,就算不想我跟在你身后,起码我也知道你去了哪儿,心是安的。”

    “对不起啊。”东方瑶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崔城之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只要低头服软,他便不忍再责备一句,这个傻丫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相信自己,凡事不再自己扛?

    “你打算怎么对杨绍元说?”

    东方瑶恹恹道:“他肯定不会对我说实话,就算问他多半也是打太极推来推去,既然他已经贪了的,我也不想再追究了,只要日后老老实实不给我太多麻烦我自然也不会去挑他的刺。”

    这已经是东方瑶最大的退让了。

    从前她一直以为凡事要先下手为强,后来才知道,凡事总要三思而后行。她终于明白了当年皇后对她说的那些话,可笑那时候的她是多么无知,竟真的以为只要朝廷肯查肯做,贪官污吏便无立锥之地,却今时方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不是她怯弱,而是她知道,若是一直与杨绍元林邺对着做,治水之日不但遥遥无期,自己的性命也可能一不小心搭进去,得不偿失。不如先给他们天甜头吃,两厢得利,何乐不为?

    “从前之事一笔勾销,我东方瑶说到做到,”东方缓缓道:“为今之计,便是筹钱补粮。”

    想起刚刚答应他的,东方瑶看向崔城之:“你觉得呢?”

    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崔城之哑然失笑:“好,我之前还担心你会生气,原来已经想的如此周到,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东方瑶忍不住咬了咬唇,这家伙的语气,真是像极了管教不听话女儿的阿爷……咳咳,她才没有不听话呢!

    正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府。

    崔城之也不避讳,径直下了车,将东方瑶扶下来,两人正准备各自打道回府,这是有仆人匆匆禀报,说是东阳郡王李刺史宴请二人,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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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如何权衡

    东方瑶对东阳郡王的印象停留在上次接风宴。

    她大约觉得,李宜奉是个病弱的郡王,生的便苍白忧郁,并且为人低调,平日无事便炼炼丹药,若是有多余的钱拿出来赈济百姓,虽令楚州算不上“上”之一字,倒也勉强算是“中”州了。

    病弱一事,其实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那时正逢显宗皇帝寿辰,江王带着嫡孙也就是尚且八岁的李宜奉入长安贺辰,宴会结束之后,兄弟俩便彻夜谈心,不过谁也不知道这兄弟俩到底谈了什么,于是第二日,便传出了江王嫡孙从马上跌下摔断双腿的之事。

    彼时江王几个儿子之中唯有嫡长子义阳郡王最为得力,只可惜英年早逝,而义阳郡王的长子又深的其父所爱,是个自小便会作诗舞剑的神童,是以义阳郡王病逝后,江王便十分器重这个嫡孙,如今这心肝儿上嫡孙跌断双腿,自是一时之间痛不欲生。

    江王年纪虽然年纪不大,然而四十多岁已经浑身的病,如今嫡孙惨遭横祸,差点当场回归西天。

    先帝显然也是个心软的弟弟,为了安抚兄长,立封年仅八岁的李宜奉为东阳郡王,藩宋州作一州长史,又特许小郡王可配五百护卫以表明拳拳爱侄之心。

    当然,这只是坊间传言。

    作为一名旁观者,东方瑶则冷眼多了。

    江王并非安皇后亲子,而是她收养的孩子,而江王亲母,传说正是皇后的姑姑,燕晋安公主,至于这燕公主和德宗皇帝的故事,东方瑶便无从得知了,只知晋安公主红颜薄命,生下江王之后便撒手人寰,也正是因为如此,江王一度成为了安皇后和德宗心中的一根刺。

    不过从收养江王这件事上来看,安皇后的确是个大度的女人,她不仅收养江王,并且视如亲生,甚至宫中无人不称赞。

    德宗皇帝怜惜江王年幼失母,是以安皇后逝世后,他便在江王和尚且年轻的小儿子李道潜之间摇摆不定,对于立谁为太子这个问题简直伤透了脑筋,一面是孝顺仁厚的小儿子,一面是雄才大略肖似自己的江王,也许是个帝王都会犹疑。

    好在安皇后之弟,时任吏部尚书兼中书令的随国公安义山私下向德宗进言,言“江王若立,余子无存;平王若立,戚戚若尔!”

    这句话大概的意思就是:您若要江王做太子,大约您死后不久其它的儿子都会下去陪您了;若立平王为太子,那么兄弟情深还是可以憧憬一下的。

    平王,便是李道潜。

    不得不佩服安义山这机智的舅舅,就这么一句话,戳到了德宗的心窝子里去,安义山唯恐德宗又心软反悔,当日便建议他立下诏书,自此,这场争夺战,终以看似劣势的平王李道潜获胜。

    而在这个故事中,东方瑶却觉得最可怜的不该是为儿孙殚精竭虑的德宗皇帝,不该是与皇位失之交臂的江王,亦不是命薄如纸的燕晋安公主,而是那惊才绝艳光风霁月的恭敏皇后。

    身为德宗发妻,却要为她的丈夫抚养另一个女人的孩子,在皇权至尊的年代似乎该习以为常,可是恭敏皇后,她终究不是后宫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是曾经以一人之智抵挡燕军百万兵的奇女子啊,这样一个光彩照人、聪慧敏绝的女人,想必是孤傲的,又怎能甘心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可又偏偏不得不如此。

    帝王恩情比纸薄,也许最幸运的那个,反而是早逝的燕公主罢。

    东方瑶这样神情抑郁的想了一路,下车的时候,崔城之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他刚刚那一番话说的太重,恼了吧?

    随即有些自责,他何曾想过那般生气,不过是担心她的安危而已,也是怨他,一开始就该瑶儿说清楚,这丫头如此固执,三言两语伤了她可如何是好?

    崔城之正在胡思乱想,便见东方瑶幽幽的瞥了自己一眼:“你放心,我没事。”

    两人正说话间,便有三名侍婢走了出来,引路道:“崔安使和东方长史这边请。”

    “崔安使和东方长史这边请。”

    远远地便听见了侍婢的声音。

    东阳郡王的手在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李双儿垂眸跽坐在一侧,兄妹两厢皆是沉默不语,不知想什么。

    脚步声愈来愈近。

    李双儿手在案几地下挫了又挫,终于忍不住对着帘外往去。

    一只女子白皙纤细的手当先揭开了帘子,露出她的容颜来,修直而精致的飞眉,盈若春水般的杏子双眸,略带了几丝清高和冷漠,只是那别致而又不令人生厌的冷漠不过瞬间便随着她唇角淡淡的笑意,飞速敛去。

    “见过郡王,见过郡主。”

    东方瑶微微一笑。

    她身后赫然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崔城之。

    “郡王,郡主。”

    崔城之唇角微牵,笑涡迭起。

    “不必如此多礼,赶紧坐罢。”李宜奉笑着招招手,立时便有婢女侍奉两人入座,看茶。

    这是一处石亭,四周绿树环合,十分幽静,倒是符合东阳郡王一贯的趣味。

    东方瑶四下略扫一眼,偶然触碰到一个女子探究的眼神。

    双郡主。

    东方瑶不认识她,可是毕竟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闭着眼也能猜出眼前衣着华贵的女子便是几年前刚刚丧夫的双郡主。

    待对上东方瑶的目光,双郡主倒是落落大方的唇一笑。

    她看上去倒和东阳郡王生的一点不像,朱唇微厚,下颌棱角分明,平白多了几分英气,倒不似袁大娘那般优雅淡然,周身更余清贵之气。

    东方瑶亦报之一笑。

    “听说眼下州中十所义仓余粮不足,可是确有其事?”李宜奉蹙了眉,无奈道:“昨日杨长史已经上门来与我说了,这倒是我的不是,这些年来都不怎么认真打理过,凡事不过睁只眼闭只眼。

    去年只以为仓中余粮不少,再加上这些年州中收成不好,是以租庸调减了不少,不成想弄成如今这般境地,倒真是我的不是了!”

    崔城之颔道:“郡王不必如此苛责,毕竟明日之事谁也无法窥测,既然如今出了这等事,便该想法子解决才是。”

    东阳郡王面带歉疚:“既然事情有我最大责任,便该我出面来解决,这筹钱补粮之款,我便来出好了。”

    东方瑶忍不住惊讶的崔城之对视一眼。

    “郡王往年便出钱不少,如今再行此举,怕是……”她迟疑说道。

    “无妨,”东阳郡王叹了一口气,“祖父常教导我,为朝廷出力,钱财乃是小事,况且我守着那些银子也没什么用,似我这般身躯,倒不如早早飞升了好,何必留在世间嫌人晃眼?”

    “阿兄,你这是说什么呢!”双郡主嗔道,一会儿又看向两人,轻声道:“城之,东方长史,既然阿兄已然许诺,事情便如此罢,我们也不多说那些不愉快的事,可有用晚膳?”

    两个人为何都争着出这赈灾的银两,莫非是之间有什么联系?

    问题是东阳郡王出钱倒是无可厚非,毕竟一方刺史;而锦娘只是教坊娘子,暖翠楼虽家大业大,可是拿出这些钱来也赚不了多少的名声,她何必如此劳心劳力,两人倒仿佛是在较量一般?

    东方瑶不经意瞥了李宜奉一眼,暗自凝神。

    须臾,有饭菜上桌,和崔城之很默契的既没答应没拒绝,准备回去再商量。

    双郡主一边对着身边的婢女吩咐,一边问:“去拿酒来,玉浮梁可好啊?”

    “不必了,来些清淡的酒罢。”

    东方瑶还未出口,已经有人替她答了,她只好讪讪的低下了头,轻咬了下唇,忍不住腹诽他,好你个崔城之,还不准我喝玉浮梁,那才多大的劲啊,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什么“世人皆醉我独醒”……

    崔城之偷偷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的收回了目光。

    见少女嘴角微撇,便知她心中定然不满,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丝清淡的笑意。

    只是两人未曾察觉,当东阳郡王看不见之时,早有一双明亮的双眸,将这分飞速即逝的默契和收入眼底。

    她默默地低下了头,兀自搅乱一盏雪白的酪浆。

 第四十三章 一别经年

    人走茶凉。

    几个空荡荡的杯盏站在案几上,稀稀疏疏,略带了几分萧瑟。

    李双儿嘴角牵起笑意,“阿兄,我这便先回去了。”

    仿若没有看见哥哥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扶了婢女的手,她准备离开。

    “等等。”

    李宜奉叫住她。

    李双儿转身来,终于看清了那脸上的表情漠然和冷酷。

    心中暗自难受,她乖顺的坐了下来,轻声道:“阿兄还有何事?”

    李宜奉摆了手,周围一众侍婢退了下去。

    “可想再嫁?”

    只这一言,李双儿蓦然惊得抬起头来。

    “阿望病逝后之前,曾说若有合适的人家,一定要我为你物色,他不想看着你孤独终老,而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双儿咬着牙,尽量没有让自己失态,只是牙关忍不住颤抖,“阿兄,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崔城之,从他到宋州你认识他开始,你就喜欢他。”

    他猝不及防的揭开这血淋淋的伤疤,痛的李双儿几乎无法呼吸,她呜咽一声:“阿兄!”

    李宜奉没有停,看着妹妹道:“如今你无夫,他无妇,崔城之只身来楚州,你便与他有了相对的机会,他再也不是经年前那个一无所有被家族唾弃的崔氏子孙,与你门当户对,若是求娶你,亦是天作之合。”

    说完这些,他顿了一下,继续面无表情道:“可是你知道,我不同意。”

    既然不同意,却又为何要把所有的憧憬都说出来?李双儿觉得心痛的难以呼吸,她的兄长一直如此,幻想过这些美好,她心中的希冀一日日蓬勃,可是心里总是有个声音告诉她,你不配。

    你不配,你配不上他,他的所有深情,十几年前给了卢海棠,卢海棠死了,十几年后他也不会给你,他永远都是别人的!

    李双儿瘫坐在蒲团上,哀求道:“求你,求你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了阿兄!”

    李宜奉眼中终于有了几分怜悯,“双儿,快起来,别这样。”

    他滚动了下轮车,想上前扶起她。

    早有一双手将她抱住,顾淮安不知何时出现的,对着李宜奉痛苦道:“郡王,求你不要再说了,她都明白!”

    李宜奉收回手来,说道:“淮安,她不明白,她是我妹妹,我最了解她。”

    他总是这样,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残酷的事实,江王祖孙三代,除了早逝的义阳郡王,为何会变成这样?

    顾淮安不明白。

    他爷爷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侍候江王,亲眼目睹着江王经历丧母之痛,被恭敏皇后收养,小小的皮囊里,感恩戴德的面具下是一个冷酷而脆弱的心。

    冷酷,是他们一家人永远不变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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