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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华亭-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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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说你找我?”
冯恪之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冯看着他:“你还知道回来?”
“不是你发的话,不准我回吗?”
冯恪之顶了一句,口气随意。
老冯强忍怒气,斥问:“前几天,你到底去了哪里鬼混?知不知道,你姐姐到处找你?”
冯恪之说:“爱惠路两块钱一晚上的全球旅馆。这个年,你清净,我也清净。怎么了?”
老冯一怔。
儿子跑了,他原本以为会去姐姐家。但并没有,除夕夜也不见人影。按说,那就是落脚在南京的几个大饭店了。但问遍饭店经理,均说不见冯公子下榻——按说,只要他露脸在任何一家南京大饭店里,经理不可能没有印象。
所以老冯认定他是跑去那种声色犬马之所里鬼混了,怒火中烧。前两天派了人到处去挖,把南京那些个场合的经理弄得人人自危,就怕下头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收容了冯家儿子,自己可就倒霉了,连年也没法好好过。
没想到这个年,儿子是在爱惠路的旅馆房间里度过的。
两块钱一晚上的旅馆,自然比通铺、格子间要齐整,不是最便宜的,但和高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一般是提供给小商人、出公差的公司雇员,或政府部门下头普通职员住的。
儿子虽然混账得没了样,但从小到大,从不撒谎。这一点,老冯是知道的。确定他并没有在外鬼混,积聚了几天的怒火,这才稍稍压了下去了些,冷冷地说:“一个人,跑去住那种地方干什么?”
“看书,睡觉,听外头放炮仗,思想人生。这样您满意了吗,爹?”
儿子的语气,仿佛带了点自嘲。
老冯慢慢地吐出胸中翻腾的一口气,等心绪渐渐定下了些,沉着脸说:“我叫你进来,是要跟你说个事。”
“今年起,你不用去上海了,就给我留在南京做事!”
“不可能!”
冯恪之眼皮子都没动,张嘴就断然拒绝。
老冯想起沪市长年前打电话来时,那种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语气,大怒:“就你干出的那事,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上海市政楼的人看见你,都跟见了鬼似的?”
“那就离我远点。当初虽然是您塞我进去的,但现在,我觉得那里挺好,有感情了,我还哪里也不想去了!何况,没功劳也有苦劳。要不是我那几枪,还打不出蛀虫。虽说蛀虫打不完,但少一条,于国家民族,总归要好一分。过两天等我回去,上海市民说不定还要敲锣打鼓给我发奖牌。”
老冯为之气结,指头戳着儿子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你……你是真的想把我气死,是不是?”
哗的一声,拉开抽屉,将里头一面账本似的小簿册,朝着儿子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混帐东西,睁开眼睛瞧瞧清楚,过去一年,你在上海都干了什么好事!”
小本子重重砸到冯恪之的脸上,掉落在地。
冯恪之摸了摸脸,俯身捡了起来,翻开,发现竟是一本记录了自己每天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的流水账。
上头的字迹歪歪扭扭,还夹杂了不少的白字,但条条目目,列得一清二楚。
他随手翻了下。
……
“十月初三日,跑狗大赛,赢钱两千,当场捐爱国童子军会。”
“十月初四日,四泾桥勺球场。”(蓬蓬注:此处“四”“勺”皆为白字,应作“泗”“杓”。杓球是当时对高尔夫球的称呼。)
“十月初六日,与张府、姚府公子等人大世界娱乐。凌晨两点归。”
……
“十一月十三日,理查饭店包场,助女歌星钟某当选今年之上海小姐。”
冯恪之哗啦哗啦,几下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腊月二十三,与黄府、林府公子等人,于大华饭店打牌,通宵。次日午后出,接来沪的八小姐……”
下面还有几行记录,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后来被墨水给涂掉了。像在上头贴了个狗皮膏药,煞是刺眼。
“看看你干过的!”老冯咆哮。
“年前二十三那天,你到底还干了什么好事,连老闫也不敢让我看?”
冯恪之盯着上头那滩黑色墨迹,眉头微微蹙了蹙,不语。
“把老闫给我喊过来!”
老冯忽然扯嗓,吼了一声。
司机老闫年前,从上海跟到了南京,第一眼远远看到孟兰亭,认出来后,吓得差点掉了下巴,转身默默就把那本九公子“起居注”上最后一页的几行给涂掉了,这才上交老爷。
这会儿被冯老爷一声怒吼给喊了过来,硬着头皮走进去,见小少爷站在老爷桌子前头,扭脸,瞥了自己一眼,似笑非笑:“老闫叔,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是我爹的眼目?记的还挺全。好些我自己都忘了,看了才记起来。”
并没有想象中充满怨责的质问,但自己也是够愧疚的。老闫不敢对眼,低头喃喃地解释:“九公子……我也是老爷吩咐的……你别气我……”
“你和他废什么话!”
老冯狠狠地拍了下桌。
“老闫,你给我老实说,年前二十三那天,他到底还干过什么,你都不敢记?”
老闫额头不住地冒汗,脑袋拼命往脚面垂:“老爷……那天……九公子就去接了八小姐,什么也没干……下头是我胡乱写的,记错了,这才抹掉……”
“全当我老糊涂,连你也不把我放眼里了。好,好……”
老闫看着冯老爷的脸色唰得变成绿油油的,显然是给气的,噗通一下,跪了下去,磕头:“老爷,九公子他……真的没干……”
“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冷眼看着的冯恪之忽然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对上父亲投来的怒目。
“您想知道,我就说给您。那天我是还干了件事,在街上剪了人的头发!”
“九公子,你可别乱说——”
老闫吓了一跳,急忙抬头,朝冯恪之拼命挤眼。
“那人不是别人,就孟家的那个女儿!”
冯恪之面无表情地说。
书房里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老闫心惊胆战地转脸,看向两眼仿佛冒火,脸庞不住抽搐的冯老爷。
“来人,给我拿马鞭,上家法——”
心中忐忑,一直藏在自己房间门后悄悄听着外头动静的孟兰亭,突然听到一道惊天动地般的吼声,从不远之外书房的那扇门里,飙了出来。
第14章
砰然一声巨响,书房的门被摔上。
里头先是传出冯老爷的咆哮声,因为隔了些距离,听起来嗡嗡作声,也不知具体在骂什么。很快,咆哮声消失了。
孟兰亭隐隐已能猜到里头正在发生的事,心跳得厉害,心神不宁。碍于自己的尴尬身份,加上也不知冯恪之刚才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惹出冯老爷这么大的肝火,贸然过去,似乎有些不便。
正犹豫不决,片刻后,听到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急忙过去打开门,见冯妈满脸惊慌地跑了过来,白着一张脸,说:“孟小姐,老爷在对小少爷动家法,门反锁住了。老爷下手不会轻的,小少爷怎么受得了。求孟小姐帮帮忙,快点劝住老爷,不能再打了啊!”
她的眼圈发红,声音颤抖。
孟兰亭看了眼书房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冯家仆佣全都聚在门外,个个神色惊惶,见孟兰亭过来,如见救星,呼啦啦地散开,立刻给她让出了条路。
“孟小姐,九公子剪你头发的事,老爷知道了。求求孟小姐,帮九公子说句话吧!”
前几天远远看见孟兰亭就躲的老闫上前,也开口哀求。
孟兰亭一怔,不明白冯老爷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但也来不及多问,立刻转了转门把,转不动。
门果然被反锁了。
“伯父!是我,兰亭!您开门!”
孟兰亭喊道。
里头那种好似皮鞭落在皮肉上的鞭挞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愈发急促。
“啪”!“啪”!“啪”!
那声音犹如疾风骤雨,连绵不绝。
“伯父!开门!”
孟兰亭急了,用力地拍门。
片刻之后,动静声终于停了下来。
伴着一阵开锁声,门开了,冯老爷出现在了门后。
他脸色铁青,不停地喘着气,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杆皮鞭。
“兰亭,你来得正好!兔崽子敢这么对你,我抽死他!”
孟兰亭往里看了一眼,吓一跳。
冯恪之背对着门,光着个膀子,就站在书房的中间。整片袒露着的后背之上,已是布满一道道鲜红而深刻的鞭挞痕迹,鞭痕渗着血色,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孟兰亭早已知道冯老爷在鞭打儿子。但没有想到,他下手真的会如此之重。
才这么片刻的功夫,竟就将人抽成了这样。
那个人的背影,仿佛成了一尊凝固了的塑像。
“伯父,不要打了!我没怪他!”
孟兰亭终于回过神来,不敢再看那副血痕交错的后背,慌忙阻拦。
刚才的愤怒和体罚令冯老爷的体力似乎消耗很大,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兔崽子,当着兰亭的面,你说,为什么要欺负她?”
孟兰亭望了过去,见他慢慢地转过了脸。
他的头发还没有干透,额发凌乱地覆垂在了眉头前。鬓角之侧,布着一层薄薄的、犹如冷汗的水光。
眼前的这个冯家儿子,和孟兰亭第一次遇到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再不见半点飞扬跋扈。
他的眼底浮着一层淡淡的血丝,两道阴沉的目光,投向了孟兰亭。
两人四目相对之时,他的眼底,仿佛掠过一道带了几分狼狈的懊恼之色。
“心情不好!要怪,怪她自己撞了上来。”
冯恪之的声音仿佛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什么?!”
老冯七窍生烟。
“兰亭,你不要替他说情了!今天我就打死他了事!”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咬紧牙关,再次挥鞭。
这一次,皮鞭不再抽他后背的皮肉了,而是朝他直接夹头而下。
冯恪之直挺挺地站着,丝毫没有避让。
他的面颊连同脖颈和一侧的肩膀之上,立刻多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老爷,不要啊——”
门外传来佣人们的抽气声和苦苦哀求声。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冯老爷将电话线一把扯断,转身,手里那条马鞭再次朝着儿子挥了下来。
“伯父,你不要再打了!”
孟兰亭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脸色发白。
冯老爷之所以这么大动肝火,除了对儿子的失望,对自己的愧疚,想必也占重要因素。
她固然厌恶冯家儿子,但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把头发,令这父子冲突到了这样的程度。
她急忙推开冯老爷那只挥鞭的手。
鞭子抽了个空。但力道实在太大了,鞭尾飞卷回来,不偏不倚,“啪”的一声,正好打在了孟兰亭的一只手背之上。
手背瞬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孟兰亭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被鞭子挥到的地方。
冯恪之迅速地转头,视线落到了她的那只手上,目光定住。
老冯也是一惊,意识到自己误伤了孟兰亭,急忙停下鞭子。
“兰亭,你怎么样?”
孟兰亭忍住疼痛,摇了摇头,说:“伯父,你误会他了。当时是我自己愿意卖的,冯公子给了我一大笔钱,还是美金。那笔钱,别说一把头发,完全可以买下一座院子了。我怎么可能怪他?不信你问老闫。”
老闫终于反应了过来,看了眼孟兰亭,仿佛收到了来自于她目光中的暗示,慌忙点头:“是,是!孟小姐说的是!九公子是给了孟小姐一大笔钱,孟小姐自己愿意卖的!”
冯恪之的视线,慢慢地从孟兰亭那只被误鞭的手上抬了起来。
眼底的那片狼狈,愈发浓了。
“不用你替我——”
他仿佛恼羞成怒,忽然开口。
“冯公子!”
孟兰亭迅速地打断了他,目光转向他。
“不过一把头发。我都说了,我愿意卖,你也愿买,小事而已。你何必一定要让伯父气成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冯恪之不再说话,神色有些僵硬。
书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孟兰亭转身,从冯老爷的手里拿过那条鞭子,轻轻放在了一旁。
“伯父,您也去休息吧。”她柔声劝道。
老冯的目光,孟兰亭的身上,转到了儿子的身上,又从儿子的身上,慢慢地转回到孟兰亭的脸上。这样看了她片刻。
“给兰亭的手上药。”
他低声吩咐完门外的佣人,便仿佛失了身体所有的气力,慢慢地转过身,步履沉重,一步一步地出了书房。
……
医生很快就被叫了过来,给冯恪之清洗伤口,随后上药。
大约半个小时后,冯家的姐姐们,闻讯也相继赶到了。安慰完仿佛病了一场的父亲,转脸看到弟弟肩背和头脸被鞭挞过后留下的触目伤痕,其中几个,当场就泪光盈然,不断地抹着眼睛,一边心疼弟弟遭受到的苦楚,抱怨父亲的重手,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责备着他的倔犟和臭脾气。
冯恪之脸色苍白,双唇紧紧地抿着,任由围在身边的姐姐们你一言我一句,一语不发。
事情平息过后,孟兰亭就回了房,此刻正用冰袋敷着自己那只被误伤了的手。
手背正压着冰袋,敲门声传了过来,阿红在门外说:“孟小姐,大姑奶奶请你去客厅。”
孟兰亭放下冰袋,来到的客厅。
冯家姐妹都在那里,正议论纷纷。几个姐姐的眼睛还是红的,眼角带着湿润的痕迹。看到孟兰亭来了,纷纷过来,问她手的伤势。
冯令仪让孟兰亭坐到身边,视线落到她的手上,随后将她那只手抬了起来,仔细地看了一眼。
虽然是回力了,但那根细细的鞭梢,还是在她皮肤细嫩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鲜红色的伤痕。并且,伤痕处已经开始微微肿胀。即便冷敷过了,还是有些疼痛。
“兰亭,你的手还很疼吧?”冯令仪柔声问道。
“医生留了药,也用冰袋敷过,不疼了。”孟兰亭说。
冯令仪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事情我都知道了,今天要多谢你了。刚才二妹打电话来,也特意叫我转话,她也很是感谢。”
孟兰亭抽回手,说:“事情因我而起,夫人不怪就好,我也没做什么。”
冯令仪说:“刚才我问小九剪你头发的原因,他不说,但我猜,应该是为了……”
“大姐!”
一道声音忽然在楼梯口传了下来,打断了冯令仪的话。
孟兰亭抬头,看见冯恪之已经穿好衣服,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客厅里的人。
“大姐,姐姐们,你们全都有事,既然看过了爹,请都回吧。我没事!”
冯令仪看向弟弟,迟疑了下,转向孟兰亭,改口柔声说:“兰亭,爹说你明天要回上海。往后你要是有事,尽管电话我。”
她叫佣人取来纸笔,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她。
“这是我的直线私人电话。即便我不在,你有事,第一时间也会转给我的。”
孟兰亭急忙双手接过,起身,恭敬地向她道谢。
冯令仪含笑,微微点了点头:“你手不便,想必还疼,去休息吧。”
孟兰亭上了楼梯,从还站在楼梯口的冯恪之的身边走了过去。
并没有看他,更没有停留半步。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因为奚松舟约好七点半就来,孟兰亭早早起身,去向冯老爷辞别。
冯老爷也已起来,和孟兰亭一道吃早饭。并不见冯恪之露面。
冯妈仿佛担心冯老爷生气,在一旁小声地说:“老爷,小少爷背上的伤口肿得厉害,动一动就疼,昨晚也只能趴着睡,一夜都没睡好,早上天亮,才刚刚睡着。并不是故意不来吃早饭的。”
孟兰亭悄悄看了眼冯老爷。
他脸色阴沉,但也没说什么,只看向孟兰亭,露出笑脸,叫她多吃些。
早饭吃过不久,奚松舟就准时到来了。
孟兰亭只带了随身的简单行李,其余东西,冯老爷已经吩咐人单独整理,过两天另外递送给她。
孟兰亭向冯老爷鞠躬辞行,感谢他这几天的照应。冯老爷含笑点头,叮嘱她记得有空常来看自己。
“那么我先接孟小姐走了。冯老您留步。”
奚松舟替孟兰亭提起行李箱,和她来到停在前庭的汽车旁边。
冯妈阿红和老闫等人,一齐送孟兰亭出来,躬身送行。
“孟小姐,上车吧。”
奚松舟替她打开车门,笑道。
孟兰亭向他道谢,来到车门口,无意中回头直觉,瞥见不远之外,二楼一个阳台上,站了一个人影。
竟是冯恪之,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仿佛正看着这个方向。
孟兰亭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转身,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晃了进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阳台之后。
孟兰亭转头,弯腰上了车。
奚松舟替她关上车门,自己也上了车,发动,汽车开出了别墅大门,下山离去。
第15章
几天之后,初六的早上,一辆汽车再次来到了南麓别墅。
冯家长女冯令仪和五姑奶奶冯令蕙到了。姐妹两人从车里下来。
冯令美还没回上海,这几日一直伴着父亲住在这里,迎了出来。
“八妹,爹在屋里吗?”
冯令仪看了眼前头,问道。
“一早出去散步,刚回来没多久,应该在书房。”
冯令仪颔首,朝里走去。
冯妈带着几个佣人,早也闻声而动,从五姑奶奶的手里接过一只保温食盒。
“五姐,带了什么过来?”冯令美问。
“还有什么?炖给小九的补身汤,加了点波斯来的藏红花,补气之余,说能化瘀。”
冯令美领了两个姐姐进去,掩嘴笑:“小九这几天,怕是鼻血都要被你们补出来了。刚昨天早上六姐走了,晚上三姐又来,盯着他喝了半锅子的人参老母鸡汤,三姐一走,他立马跑去挖出来吐了。”
“我这个汤对他身体顶好,还是我亲手炖的。他要敢趁我走了挖出来吐掉,我非扭掉他耳朵不可。”
姐妹几人说着进去了,冯令仪有事,直接去找父亲,五姑奶奶去看弟弟。冯妈提了鸡汤跟在一旁,说,小少爷这几日很乖,也是行动不便的缘故,一直在屋里,不是叫老闫过来下象棋,就是闷头睡大觉。
“老闫输了两个月的薪资了,哭着脸说不和少爷下了,少爷不肯,非要他下,说没和他下什么西洋象棋就已经是体谅他了,让他预支下个月的薪资去。老闫苦恼得很,说想起来乡下家里的猪圈,年前就破了个洞,还没修好,早上天没亮请假回了。”
冯令蕙哧地一笑:“这坏小子,最记仇了。”
又扭脸对妹妹说:“老闫老实是老实——未免也太老实了。爹让他记,随便记几下也就好了,会少他一根汗毛不成?谁像他,一笔都不落!也亏的他认字不多,这要是从前再多念过几本之乎者也,怕不是连过去朝廷里的起居郎也要甘拜下风了。”语气里,隐隐带了点抱怨。
冯令美笑着说:“也不能全怪老闫,是爹的事。医生早上刚过来给小九换过药,应该醒着。”
姐妹两人到了冯恪之的房间门前,推开,见冯恪之侧在床上,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
冯令蕙轻手轻脚地来到弟弟的床前,俯身凑过去,看了他一眼,见他两排睫毛在颤动着,立刻伸手,扭住他耳朵:“干什么?五姐特意过来看你,你给我假装睡觉?”
冯恪之只好睁开眼睛,慢吞吞地坐了起来,胡乱抓了把凌乱的头发,干笑说:“五姐,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还不是看你!”
冯令蕙前两天家里事多,分不开身,这会儿端详着几天没见的弟弟。
他原本漂亮的一侧脸颊之上,那道被鞭抽出来的伤痕虽然已经结疤了,但疤痕看着,倒比前两几天还要惹眼。忍不住又埋怨:“爹怎么搞的,也太狠心了。打身上也就算了,连脸都下得手去!这万一日后留了伤疤可怎么办?不行,我回去了得赶紧找人问问,有没什么能消疤的好药。”
冯令美说:“四姐已经送来了,是从前宫里的老方子。四姐说家里以前有人用过的,效果很好,抹了,过些天就全看不见了。五姐你不用找了。”
冯令蕙这才放下了心。又目检弟弟脖子上的那道伤痕,见一直延伸到衣领里去,也不知后背伤情怎么样了,伸手去解他扣子,要脱他衣服。
冯恪之哎呦一声,抬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领,拼命往后抻脖子:“五姐,我没事了,别动手动脚。”
冯令蕙一愣,忽然回过神,弟弟大了,不肯随意再在自己面前露身体,好笑又好气,说:“行了,当我没见过吗?不让我脱,那就自己转过去,给我瞧瞧你的伤。”
一个姐姐过来,自己就要撩一回衣服。
冯恪之无可奈何,慢吞吞地转身,勉强撩起些衣服后摆。
冯令蕙望着弟弟背部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鞭挞过后留下的伤疤,肉疼万分,嘴里不断地发出表示着心疼和不满的啧啧之声:“虽说小九有错,但爹就这么一个儿子,这是要往死里打啊?幸好那天孟小姐还没走,拦了一下,要不然,等我们赶到,小九都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冯恪之忽然听到五姐的嘴里冒出那个人,顿时想起那天当着她面,自己被父亲鞭打的狼狈情景。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但现在想起,心口突然还是一阵火烧之感。
背上的伤口,也仿佛突然间变得更加刺痛,几乎无法忍受了。
他又想起三天前,她被奚家那个大不了自己多少的表叔给接走坐进车里的一幕。
不用问也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很是不错。
对着奚松舟,一张脸更是笑得比太阳花还要灿烂。
“五姐你好了没?”
冯恪之忽然心情恶劣,一把放下衣服,转过身,却因为动作过大,不小心扯动肩膀上的伤处,一阵疼痛传来,嘴里嘶了一声。
“哎,你轻点!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没个轻重!”
冯令蕙急忙扶住弟弟,让冯妈端来自己的鸡汤,要亲手喂他。
“说你昨天吐了三姐送来的汤?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敢吐我的,我跟你急。”
冯恪之闻着那股子混杂了药味的鸡汤,扭过脸:“我自己慢慢喝,保证全喝光。不用五姐你喂!”
“刚才不是胳膊都还动不利索吗?别废话,又不多,趁热喝!”
汤勺舀了一勺表面浮着一层油光的泛红的高汤,已经送到了嘴边。
“张嘴!”
冯恪之只好张嘴,皱眉喝了一口,勉强咽了下去,自己伸手过去。
“我都说了,我没事了!我自己喝,全喝光,行不?”
冯令蕙这才将鸡汤送到他的面前,自己坐了到边上,一边盯着他喝,一边说:“小九,刚才大姐也来了,这会儿去找爹了。听她的口气,是要和爹商量你今年往后的去处。具体哪里,大姐也还没跟我说……”
冯恪之的手一停。
“我跟你说,不管安排你去哪里,你千万要听话。爹年纪也大了,这回已经被你气得够呛,你要是再不体谅爹,你自己知道的……”
冯令美也在旁一道劝。
两人正念叨着弟弟,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阿红探头进来,说:“老爷让少爷去一趟书房。”
冯恪之迟疑了下,慢慢地放下了鸡汤,从床上下来,套上两个姐姐替自己拿来的衣服,往书房而去。
老冯看着儿子走了进来,朝自己和一旁的长女打过招呼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几天虽然没亲眼去看过他的伤势,但从几个女儿的嘴里,已是收到不少抱怨自己下手过重的暗示。盯了儿子一会儿,想起当年刚得这个儿子时,为他出生大办三天流水席的热闹情景和他小时的模样,心里一软,却仍是板着张脸,说:“年前和你说过的,上海市政府那边,你不用去了!”话说完,见儿子抬起头,似乎就要开口,又立刻说:“你大姐夫和大姐,商量着给你在那边排了个新的事情。不用你回南京!”
冯恪之的视线,立刻转向长姐。
冯令仪让他坐下。见他不动,也不勉强,微笑着说:“小九,你的事,你大姐夫一直也有考虑。前两天跟我说,你想投军报国,本是全国青年之表率,当大力宣之,以激励更多的有为青年投身军旅报效国家。但综合考虑咱们家的实际情况,你大姐夫也不赞成让你直接入伍,所以折中提了个建议,把你调去驻沪宪兵司令部。”
冯恪之一怔。
“宪兵虽说和你先前所望有所不同,但也是正规陆军,且驾于陆军之上。以你从前在军校的成绩,本足以扛校衔。但为避免无谓的口舌,你姐夫建议暂时授你参谋,先在司令部干段时间,等做出了成绩,再予以提拔。你觉得怎么样?”
宪兵部队确实如冯令仪所说,属于陆军支下的一个分支,但它却是独立的,地位也隐隐凌驾于上。除了最高指示,宪兵司令部不受陆军军部的指令。
和主作战之责的陆军部队不同,宪兵的日常职责,主要是执行军事法庭决议,维持军队和警察部门的纪律,监督维护社会治安以及保护高官、政府机关安全等等的事。虽然也号称战时可以组织成独立队伍参战,但谁也不会真指望他们。从本质上说,这支队伍,更像军事警察和司法警察。
这就决定了宪兵队伍的战斗力根本没法和正规军相比。加上其地位又凌驾于陆军,所以宪兵部队很容易惹来陆军的讥嘲。
以驻沪宪兵司令部为例。去年,下头有帮人曾和驻沪陆军的人在假日一同遇于电影院,双方为争夺电影票发生了冲突。宪兵队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没两下就被干趴下了,为争脸面,开枪伤人。
事情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舆论哗然,纷纷指责,宪兵部队成了过街老鼠,最后上头直接出面,又将带头开枪的送上军事法庭判决入狱,风波才压了下去。但从此之后,驻沪宪兵司令部的人在上海市民眼里,就成了没本事又空吃饷粮的花架子,看着威风,空有其表,更是被陆军冠以“娘子军”的称号,以表蔑视,搞得宪兵团的人灰头土脸。为避羞辱,看见陆军的人,能躲则躲,免得受嘲。
冯令仪说完,察言观色,见弟弟一脸的不愿,似乎没什么兴趣,正色说道:“宪兵部队虽然和正规军队有所不同,但也只是职责担任不同而已。一样是军队,一样能为国家民族效力。”
老冯何尝不知儿子的心愿。但从前,只当他是少年热血,想着压压,等过两年,那股子劲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儿子非但没有如自己所愿,这两年还越来越混帐,父子关系,更是僵成现在这样。
老冯其实早已动摇,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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